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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有幸 下——by又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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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来调整,南京的房郑辰逸舍不得卖,租了出去。我的车卖了,跟郑辰逸两人奢侈一了把,买了辆路虎。

我也许久都没有回过家了,但和父母的电话来往还算频繁。

郑辰逸心情轻松了不少,人也跟着年轻了些,剪过一次头后也不再见白发。

我们省了几个月,省出一个房屋首付,这次可能是我俩买的最好的一栋房子。正好郑辰逸当时跟那房地产公司合作,趁机会搞了套位置好些的花园洋房。郑辰逸说这次设计他得多用点心,毕竟自己要住进来。

这次和房地产商的合作彻底让郑总走上了人生巅峰。好几家地产公司要跟他们公司签约,甚至跟本市地产龙头也达成了协议。短短几年,郑总身家千万。

装修用了一年多,真正住进去两个月之后又觉得空荡荡洋房的两人住怪寂寞,于是买了条哈士奇。不过多久,房地产商又放出“买XX房,半价就读XX小学名校”的广告。XX小学是中学母校的附属小学,用“贵族”小学来形容不算夸张。

于是我俩心动了,兴冲冲躺床上商量半天之后才发现,我俩没孩子。

那年我三十五岁了,郑辰逸三十六岁,我们收养了个小儿子。小儿子五岁,能上小学了,我们纠结了许久,还是让他跟着郑辰逸姓了,叫郑澈。郑辰逸说这名字一听就是下面那个,我刮了他两巴掌。

有了小儿子之后我们又混乱起来,连人带狗自驾游玩了一个月,买了几件新衣服,又带他见了父母。我爸妈开心得不得了,特别是我妈,不知为何,听见郑澈叫母亲“奶奶”,我竟有一瞬间觉得很违和,晃眼才发现母亲的头发已经全灰了。郑辰逸父母与他保持着很强的距离感,吃饭时那小子根本不敢抬头,也难怪,连我都不怎么敢伸手夹菜。

每天早上,郑辰逸准时被小二哈舔下床,洗漱穿戴然后做饭,其次是我,其次是郑澈。

第一天上学那天早上,那小子穿得整整齐齐,捏着手表坐在床边等我开门叫他,眼中的胆怯很明显。

小学的校服偏英伦风,他偏瘦,穿起来却很好看。郑澈既不像小学的我,也不像小学的郑辰逸。他白皙瘦弱,双眼澄澈迷人,再穿上修身的校服,跟当时小县城江边穿小裤衩撒丫子乱跑乱叫的我俩明显分出了阶级差。

开学第一天我和郑辰逸向单位请了假,站在后门偷偷看他上课。看到邓晓曦时我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我应该说她竟成了小学老师?还是说,太巧了,她是我儿子的老师。邓晓曦笑起来跟她初中一模一样,有那么一刻我想起那些的时光,突然鼻酸。

邓晓曦讲了两句,小朋友们排好队要去开学典礼。郑澈的红领巾歪了,不会系,笨拙地扯了两把,规规矩矩跟着队伍去了操场。

我和郑辰逸放不下心,在那待了一天。他一整天都没跟别人说话,中饭时看着餐盘许久都没动筷,泪水悠悠地在眼眶里打转。

“这小子不会是没怎么吃过肉吧,怎么盯着餐盘就哭了?”郑辰逸讨打地问我。

“人家才五岁,想家不行啊?你什么思想?”我白他一眼。

我的直觉是对的,许多小朋友都哭了,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郑澈包着泪,往后一眼好几个女生已经开始抹眼泪,又默默回头,开始吃饭,吃着吃着泪就没了。

放学时,其他小孩都嘻嘻哈哈朝校门口的父母奔去,他扶着教学楼门框站着,没动。

我和郑辰逸:……

“小子,怎么?不想回家?”郑辰逸伸手揉了揉他小脑袋。

“老爸,为什么他们家都是一个妈妈一个爸爸,但是我是两个爸爸?”他如此天真的向郑辰逸发问了。

郑辰逸:……

“澈澈,想要妈妈?”我问他。

他若有若无地摇了摇头,“就问问。”

“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呢,是因为爸爸遇见了妈妈。”我帮他理了理衣领,“两个爸爸呢,是因为爸爸遇见了老爸。”

“懂吗?”我问他。

他又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我俩牵着他的手,走那段到长不短的路回家吃饭。

“爸爸,”他又想起什么,抬头看我,“那老爸和爸爸有什么区别?”

我:……

“叫法不同而已,没区别。”郑辰逸就硬生生给他塞了回去。

“哦。”他明了低头,把小手捏成小拳头放在我俩手心里。

都市里车鸣呼啸而过,夜悄悄来,第二个天明也靠近了不少。

后记 此生有幸

澈澈上学没两天,我和郑辰逸请邓晓曦吃了顿饭,邓晓曦或许是工作久了,说话很有老师的味道。

福利院院长给我俩来了电话,说有个两岁的小女孩,问我们要不要。

我和郑辰逸:……

小女孩领回来之后跟我姓了,叫段小幸,取此生有幸的意思。

三十六岁那个春天,我正在编辑部排稿,郑辰逸正在公司和几个设计师研究图纸,澈澈正在学校上课,小幸正在我妈家撕报纸。然后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出版社打来的。

那之后半月不到,我在新华书店看到了属于自己的书,驻足书架前,很想落泪。

两年之后,总编退了,我上了。也有杂志找我写专栏了,这次也终于轮到我被别人采访。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问我“还会出长篇小说吗”。我说不会了,文章我能写很多,故事我能编很多,道理能讲许多,但能与这本书媲美的,再也不会有,所以再出长篇小说就是自讨没趣了。

这本书承载了我的一生,我所有的悲欢离合,我的无奈和欢欣。我发现自己写不好别人的故事,或许世界上真的没有感同身受,只有独自缅怀。

又过了一年,澈澈上三年级,郑总身家近亿,我的书还算畅销。

小幸六岁,看电视里人弹钢琴,耍浑撒泼要弹钢琴。于是我叫郑辰逸去给小幸搞架钢琴。他搞了架立式钢琴回来,门德尔松经典款,两万多。

我想象中那个塑料七色小钢琴玩具,变成了一大坨棕色的雕花曲腿奢侈品摆在书房。

我当即就刮了他一巴掌。

郑辰逸捂着脸:……

“你有毛病啊?六岁小孩弹!买这么好的干什么?”

“小幸不弹了还能拿来收藏,这能升值的!”他狡辩道,“而且小幸不学了让澈澈学,澈澈也不学你就学,我想反正能弹几十年,不学了当二手钢琴卖了就是……”

我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这意味着保养、修护等各种各样杂七杂八又要花钱。

我们问澈澈想不想也学个什么,他说和妹妹一样就好。他向来乖顺,不会撒娇,像个大人,其实是个无助的孩子。

三十七岁时,我们过了一个无比圆满的春节。

我的父母,郑辰逸的父母,澈澈和小幸,围坐在一桌。对于十年前的我来说,这肯定是一场梦。除夕夜父母都住在我俩家,澈澈和我们挤着睡了,小幸还是跟我妈睡。

澈澈躺在我和郑辰逸中间,问我:“爸爸,你哭什么?”

“我开心。”我吻了吻他的额头,“睡吧。爸爸爱你。”

“诶诶诶还有我,”郑辰逸嬉皮笑脸地挤过来,撅起嘴嘟嘟囔囔道,“老爸也爱你。”往澈澈小脸蛋上啄了一口,又半撑起身子与我深吻。

“澈澈明早想吃什么?老爸起床给你做。”

“嗯……都可以。”

“别想了,我妈肯定会起床做银耳汤。”

“我喜欢银耳汤。”

“喜欢就好。”我暗自决定睡个懒觉。

这样的春节,我们过了三个,父亲病倒了,肺癌。

癌症折磨了父亲一年,终于使父亲解脱。我四十一岁那年,父亲走了。

我守在病床前时,父亲说“我活了这么几十年,好像最好的记忆就是前几年的春节。但实在是万幸,还有那样的春节过”。

郑辰逸的父母很健康,母亲也是。她看着小幸长大,又看着我从曾经不经事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父亲。

澈澈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我自我感觉功不可没。他也有青春期,但他擅长隐忍。十八岁考上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后和大学的乐队出道,在荧幕上不瘟不火地过了许久,几经颠簸,乐队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从“灵魂之音”变成“时代影帝”。

小幸去了米兰,带着她和她的作品。弄完服装又转战首饰,米兰去了去巴黎,我还以为她不会回国。但她最后竟然嫁了个陕西小伙,还跟那毛头小子去了西安。那陕西小伙也是个搞艺术的,给时尚杂志拍片。那时我差点没被她气吐了血,也不知道我的状态是否和当年的父母如出一辙。

小幸叫我们去荷兰结婚,但当时我俩都六十多,之前都忙得抽不开身,后觉得就算去结了婚,也只是走个形式,思来想去还是算了。

我和郑辰逸都还算知足,之后的日子就像所有普通的家庭一般,柴米油盐的过活。偶尔想想远在外地的儿子女儿,去到从前无法去的地方,送走一个又一个亲人朋友,直到死亡对于我们来说不算结束,而算永恒。

我和郑辰逸无法迎来真正的结束,也没必要去结束。

我无时不刻都在想,能拥有父母,能爱过苏林,能重遇郑辰逸,能有郑澈、段小幸,此生有幸。

人生跌宕,我能在跌宕中与他们相拥。

实在是此生有幸。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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