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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正寒——by沉沦_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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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承歌忙收了眼神:“你头顶又没长眼睛,哪里看出我不服气了?”

叶飞夏只是笑。他手掌上的温度化去了药酒的冰凉,他的力度也最适当,不轻不重最是舒适。

虽然一直不愿意开口,但穆承歌不得不承认,叶飞夏确实是一个好哥哥。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他在照顾自己,自己惹了祸,害怕爹娘知道,他便帮他收拾烂摊子,替他隐瞒,让他免去不少责罚。但叶飞夏也不全是护着他,他做了错事,他也会拿出兄长的架子训他,要他记住教训。

哥哥……

穆承歌也时常会在心里这么喊他。以俯视的角度看他那平静的脸,在轻晃的烛光映射下,竟显得特别柔和。

想了些小时候的事,忽而又想到了今天的事,穆承歌不禁问道:“飞夏,我问你个事啊,你是不是特别憎恨那种……好男色的男人?”

手上的动作一顿,叶飞夏终于抬头,正对上穆承歌那双带着疑惑的眼。

穆承歌又道:“从小到大,从没见你发过那么大的火,唯独今天的铁老大,你的反应倒是格外激烈。”

叶飞夏又继续在他胸口上揉,却没再说话,似乎是在斟酌措辞,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不排斥这种事?”

穆承歌道:“不是排斥不排斥的问题,我只是奇怪你对铁老大的态度。”

叶飞夏并不正面回答:“不管铁老大喜欢的是男子还是女子,他这种人,不都应该除之后快吗?”

穆承歌想着也对,便点头称是,随后又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说……这两个男人在一起的……要怎么去……做那种事?”

叶飞夏彻底停了手上的动作,坐直了身体,凝视他的双眼,认真地问道:“你对这些事感兴趣?”

穆承歌避开了叶飞夏的目光,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我只是好奇嘛。”

叶飞夏又半天没了声音,穆承歌再去看他时,正好有夜风吹进窗子,烛光不停地晃,让叶飞夏的表情也变得明暗不定。

叶飞夏终于开口:“你若喜欢男子,想要了解这些倒也正常——”

穆承歌急忙否认:“不是不是!你别误会!”

叶飞夏又道:“既然你喜欢女子,这些事那就想都别想,一瞬念头也不准有!这是关乎你一生的大事,做不得半点马虎。你心智本就不够成熟,若对此事产生了好奇之心,一头栽了进去,便再也无法回头!你又肩负着青河派未来的重任,往后娶不娶妻可由不得你,不管结局如何,你终是要承受一生的痛苦。”

穆承歌立刻又举了手做发誓状:“你放心,我非常肯定我喜欢的是女子!将来肯定会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

看着穆承歌信誓旦旦的模样,叶飞夏喉结动了动,却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那就好。”穆承歌还想问,叶飞夏却起身收了药酒,背身对他:“早些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说罢,便出了房门,转身关门时也不再看他一眼。

“这么早就睡啊……”望着被关上的门,穆承歌嘀咕了一声。

回到自己的房间,叶飞夏开了窗,就在窗边静静地站着。

三月的夜,仍带着冬日里的寒意。此时正是月初,本就没什么月光,又有些乌云遮着,连星光也没了半点。近处倒还能零星地瞅着一些烛光,远处便是一团漆黑。

风又大了些,丝丝凉意侵入肌肤,叶飞夏却似一点也不觉得冷,任由夜风吹着。风吹起他的发丝,吹起他的白衣,却吹不走他眼底的黯淡。

“我非常肯定我喜欢的是女子!”

“将来肯定会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

穆承歌的话犹自在耳边回响。

一只手扶上了窗棂,叶飞夏面上平静如水,手却越握越紧,直至骨节发白。

不知是什么时候,就连那零星的几点烛光也消失了。窗外,已成了彻底黑暗的一片天地。

终是一声苦笑,松开了被冷风吹得发僵的手,关上了窗,熄了烛火。

却是一夜无眠。

第六章:一间小房

次日一早,穆承歌便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仔细听了听,似乎就在楼下的大街上。起了床,开窗往外一瞅,果然满街都是人,男女老少都有,站成了两边,把中间的地儿留了出来,又是笑又是叫的。

远远的,就见街的那头拉来一辆囚车,越是行近,人们越是呼得响亮,此时的闹声中除了笑的,还多了许多臭骂的声音,又有诸多的菜叶、鸡蛋扔出,全往囚车上的人砸去。直到囚车到了客栈前,穆承歌才看清,那上面的人,瞎了一双眼,耷拉个头,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昏迷,却正是昨日的铁老大!

看这样子,想来也该是县衙的人趁机抓了铁老大伏法,因他此前作恶太多,此刻正被游街示众。

穆承歌顿时心情大好,昨天叶飞夏这一出手,可算是还了沙杨县一个太平。

随意梳洗了一番,乐颠颠地就闯进了叶飞夏的房间,此时他也正站在窗边往外看。

“飞夏!”穆承歌兴冲冲地喊了一声,三两步便跑到了叶飞夏身边,跟他挤了个位置也探着脑袋往外瞅,“瞧见没!铁老大终于得到报应了!”

“嗯。”叶飞夏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穆承歌歪了脑袋看他:“怎么?你不觉得高兴吗?”

叶飞夏淡淡一笑:“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穆承歌看他脸有倦容,忙问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叶飞夏随口道:“床板硬了些。行了,下楼吃点东西,早点上路吧。”也不等穆承歌继续问话,转身就出了房门。

吃过早饭后,街上的人仍没散去。二人收拾好行李,叶飞夏去柜前结账,穆承歌等不住,听着外面热闹的人声,招呼了一声便先出了门。

刚站出门口,就有个人冲他喊:“哎呀!这不是昨天的那位少侠吗!”此人嗓门颇大,这一喊瞬间吸引了旁边的人,于是呼啦啦一群人便围堵了上来,对穆承歌又是道谢又是感恩,好不热情。

穆承歌忙不迭地一一回应,把功劳全往叶飞夏身上推。结完帐的叶飞夏正好走了出来,人群里却忽然没了声,穆承歌只觉得眼前一空,竟是一众人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叶飞夏也不理这些人,只对穆承歌道:“走吧。”话罢便往前走,众人便又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一条道,只是目光中流露出的惧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穆承歌见了这情形,心里乐得不行。一边和众人挥手道别,一边跟上了叶飞夏。

出了沙杨县,穆承歌还在笑他:“咱们的叶大公子倒像是成了叶大魔头,你看那些老百姓全都怕你怕得不了。”

叶飞夏笑问:“那你可怕我?”

穆承歌扬了个下巴:“你见我穆承歌这辈子有怕过什么人什么事吗!”

叶飞夏点了点头:“对,你从来不怕你爹罚你,不怕你娘骂你,也不怕你师伯师叔训你,更不怕你九岁了还尿床的事被人知道。”

穆承歌急急吼道:“叶飞夏你!”

叶飞夏拍马疾奔而去,留下一阵朗朗笑声。穆承歌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大叫,却怎么也追赶不上。

一路笑闹,转眼便过去两日。

白狐雪山终年积雪不化,方圆五百里四季如冬。越是靠近山脚,越是人烟稀少。三月初六这一天,白狐雪山地界之内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好在叶飞夏、穆承歌二人备足了御寒的衣物,倒也不觉得冷,只是因大雪封路,今晚之前却是上不得山了。

距离山脚一百里开外,有一家白狐客栈,专为那些要翻越雪山却因路受阻不得前行的人提供食宿。今天停留在此的人比往常都要来得多,二人到达客栈时,已剩最后一间房了——且是间小房。

穆承歌知道叶飞夏不喜欢和人同睡一张床,可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总不能还要跑去外面过夜。正不知如何是好,叶飞夏倒是先开口了:“挤一间房,总好过在外头挨冻。老板,可否为我们多加一床被褥?我们可以多付些银两。”

“不好意思,今年比往年都要冷,客人们都要求多加一床褥子,我们店小,已经没有多余的被褥了……”客栈老板带着歉意地笑了笑。

穆承歌正要说话,叶飞夏却已开口对老板道:“也罢,还请老板为我们带路。”

“哎,好嘞!两位请随我来。”客栈老板走在前头,带着二人上了楼。那房间在走道的最末,说是小,还真够小,不过摆了一张床、一个木柜、一套桌凳,竟也显得拥挤。而那床,也只够一个成年男子平躺。

“这……也太小了吧……”穆承歌有了明显的抵触情绪。

叶飞夏拿过他手里的包袱,放到床上:“今晚便将就些吧,明天就能到大师伯那儿好好睡一觉了。”

穆承歌大叹了几声时运不济,却也没办法,只好忍了。

吃过晚饭后,雪下得更大了,二人回了房,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准备睡了。

看了眼那张简陋而狭窄的床,穆承歌道:“你……”话刚一出口,却被叶飞夏的声音盖了过去:“你先去床上躺着,前半夜你睡,后半夜我睡。”

穆承歌却豪迈地一挥手:“这床就给你睡了!我好说也是青河派的少掌门,身体结实得很,拿些衣服在地上垫着,打坐一夜也就过去了,正好练个内功,一举两得!”说着就要去解包袱拿衣服。

叶飞夏一把抢过,又端起了兄长的架子:“听话,去床上睡。”

穆承歌仍不同意:“我看这两天你都没睡好,应该很累了。你就别争了,去睡吧。”

叶飞夏无奈叹口气:“我撑不住了自然会叫醒你的,乖,别任性了。”

穆承歌干脆踢了条凳子一屁股坐下,双手抱胸,一副赖皮样:“本大爷今天给你三个选择,你自己选吧。第一,你睡床我打坐;第二,你睡床我打坐;第三,你睡床我打坐。”说罢嘿嘿一笑,朝叶飞夏扬了扬眉毛,像个女干计得逞的小狐狸。

叶飞夏忍不住地笑,却垂了眼,遮了眼底流过的被感动的柔情。

抬眼再看他,叶飞夏的眼里便只剩下盈盈笑意:“你这不是摆明了让我没得选择吗?幼稚。过来,一起睡吧。”

穆承歌愣了愣,半天才道:“你不是一直都很介意跟别人共睡一张床吗?”又挠挠头,“其实和我同房就已经够委屈你了吧?”

叶飞夏反问他:“你是别人吗?”

穆承歌又一愣,随即一拍脑袋:“对哦!我是别人吗?咱们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又一下子蹦到了叶飞夏身边,一把拦揽住他的肩,大笑道:“这才够哥们儿嘛!来来来,一起睡一起睡!”

第七章:深藏于心

穆承歌先钻进了被窝,侧着身背贴着墙,给叶飞夏留足了地方。叶飞夏先是吹灭了烛火,再脱了外衣,这才上了床,却只拉了被角,背对穆承歌面朝外躺着。

“你这么躺着不冷吗?”穆承歌伸手去扳他的肩,硬是让他翻了个身面对自己,并把被子往他身上盖,让他整个人都进了被窝。

“这才叫同床共枕嘛!”穆承歌终于满意地笑了笑。

他的脸离叶飞夏不过是一拳的距离,叶飞夏甚至还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暖气。

同床共枕。

白色的窗纸映了些白雪的光,房间里便不是彻底的暗,朦朦胧胧中,二人还能依稀分辨出彼此的五官,只是不大看得清表情。

所以穆承歌看不到叶飞夏脸上的温柔,看不到叶飞夏眼底的深情。不知想了些什么事,穆承歌忽然自己笑了出来,乐不可支。

叶飞夏也跟着笑:“你胡想什么呢?”

穆承歌止不住地笑:“你说咱哥俩关系这么好,将来各自成家,若刚好生了一男一女,我们便给他们定下娃娃亲,如何?”

叶飞夏忽然沉默了。

穆承歌甚至连他的呼吸都听不到,可昏暗中又看不到他的表情,便又问了一声:“你说好不好?”

又等了半天,还不见叶飞夏回答,穆承歌奇怪起来:“怎么了?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不……”叶飞夏终于回答,可才说了一个字,便立刻摒了呼吸,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带了一丝颤抖。

“什么?”穆承歌没听清。

“这样很好。”再开口时,叶飞夏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终究带了些苦涩。

“听起来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啊?”穆承歌有所察觉。

“没有,只是沾了床便有些困了,早点睡吧。”叶飞夏淡淡地说了句,便不再出声了。

“哦……”穆承歌余兴未减,但也不敢再打扰叶飞夏,又自己乐了会儿,终于睡了。

叶飞夏却一直没睡着。

穆承歌呼出的暖气轻轻地喷在他脸上,微微的鼾声就在他耳边响着。他的脸,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黑暗中,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影,叶飞夏沉沉地叹了口气,正掀起被子,准备起身,穆承歌忽然一个翻身,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似乎抱到了一团温暖的东西,穆承歌手脚并用,更搂紧了“温暖之物”。

叶飞夏僵了整个身,动也不敢动,呼吸却变得急促而紊乱起来。

他的脑袋就贴在叶飞夏的胸前,他们就这样面对面拥抱着,不留丝毫缝隙。

左手被穆承歌压着,右手却还在外面。叶飞夏动了动手指,右手微抬了抬。黑色的夜遮掩了他脸上的犹豫,遮掩了他脸上的挣扎,遮掩了他终于敢彻底释放的柔情。

右手,轻轻搂上穆承歌的腰。就这样,将他抱在了怀里。

只是今晚。

只有今晚。

让我抱着你。

让我——

爱你。

夜色,越发得暗沉,白色的雪也在黑夜中失了色。窗纸再也透不进一点点光。

这一夜,是叶飞夏睡过最安心的一夜,最温暖的一夜。

到东方泛白时,雪也终于停了。

叶飞夏醒了,醒得比以往都要更迟些。穆承歌却仍睡着。此时的叶飞夏已是全躺在床上,穆承歌则整个人斜趴在他身上,脑袋枕在他的左肩上,右手环着他的胸膛,紧紧抱着他,右腿也横跨过他的双腿,露在了床外头。

叶飞夏的右手还搂在他的腰上,左手轻轻抬起,摸了摸他的脑袋,又落在他的肩上,环住了他。

低着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那么安静的他,叶飞夏还是头一次见。或许,只有睡着的时候,他才能如此安静。他唇角微扬,该是做了个美梦吧?醒着的时候总是笑得那么灿烂,睡着的时候也是带着笑的。

叶飞夏的脸上、眼里,全是温柔。心里满满的,暖暖的,全是幸福。一早醒来就能看到他,一早醒来就能抱着他。

真好。

穆承歌忽然动了动,叶飞夏忙松了手。睡意朦胧中,穆承歌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对,迷迷糊糊的,奇怪地“嗯”了一声后,渐渐醒转。

好像不是枕头。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穆承歌仰起脑袋,正看到叶飞夏揶揄的笑。一低头发现二人的姿势,蓦然惊觉,穆承歌慌忙坐了起来,可不想一条腿还横跨在叶飞夏身上,一个不稳又跌了回去,叶飞夏忙伸手扶住他。穆承歌更手忙脚乱起来,叶飞夏直接笑出了声,扶着他帮他坐稳后,自己也坐了起来,打趣地笑他:“从不知道,你睡相竟这么不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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