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我。”
谭岳跪在床上俯身拥他,整个人整颗心地贴着他,虔诚地像是在祈祷:“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这一晚上,凌青原感觉自己从山巅坠下,落入汹涌澎湃的深海,又被波涛席卷带出了海面。他溺水,然后重获呼吸。他奋力去抓住最近的浮木,随它在波峰波谷之间起伏摇晃。仿佛只要抱着它,只要抱着它就足够了。
凌青原已经睡过去。谭岳拉过被单罩在两人身上,面对面把人圈在自己怀里,在他眉心落下深深一吻。
“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多到我都忘了要从何开始。”
一夜积雪的缘故,翌日太阳从地平线上爬起来,照地世界亮得吓人。窗帘映出外面的雪光,凌青原醒了,呆愣了几秒弄清楚自己所在。他在谭岳家,谭岳的卧室,谭岳的怀里。两人不着寸缕地贴在一起,昨夜依稀,凌青原心跳加速。
谭岳还在睡着。凌青原温柔笑着,看他睡梦中静谧安详的面庞。凌青原伸头够上他的嘴唇,两人呼吸交错地贴了一会儿。谭岳动了动,一只手按着他脑后,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不要说话……让我再抱一会儿,告诉我这是真的。”
凌青原听由他。昨晚醉酒还遗留晕眩的症状。回忆谭岳的激情,点点滴滴细致入微,并不狂躁。两个人的热度还在增加,叠在一起的小腹都感觉到对方的触碰。凌青原腰有些酸,又有些难为情。这回他不想主动邀约……只是,如果谭岳依旧想要,他不会拒绝。
谭岳却问他还想不想要。
“有工作。”凌青原低低地说。
谭岳笑了,眼神里分明写着就知道凌青原会这么说。谭岳有点怀念他昨晚的正直,怀念归怀念,谭岳伸手握住两个人的部分,彼此摩擦着发泄了。
“我抱你去洗澡吧。”
身体里还算干爽,凌青原不知道谭岳昨晚是否帮他清理过。坐起身来到时候还是有些别扭,他把手伸给谭岳,后者却又把他横抱起来。
放了一浴缸的温水,谭岳把凌青原放进去的时候问他:“昨晚就觉得手感不对,你这儿怎么有个伤疤。”
“是程鹤白的。”凌青原说,反正都过去了,也就没告诉他是自己代为承受的。
谭岳听他不愿多说,也只好不太开心地点头表示知道了。谭岳凝望着程鹤白的面容说道:“离奇……离奇得我都不愿意相信,不过还好相信了……只要你还在。”
“之前我也不明白……之后适应了。现在我知道,原来老天是为了让我活明白,让鹤白活下去。”
谭岳开怀:“你活明白了吗。”
凌青原从水里伸出手去抚摸谭岳的脸颊,惹得后者也钻进浴缸去回吻他。两人又纠缠了一阵,凌青原才幽幽地说:“慢慢……慢慢需要时间,我总会全部明白的。就像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了你。”
谭岳对他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跪着在浴缸里挪动,两只手拉着他双腿靠近自己的小腹。凌青原打了一片水花,示意他不要胡闹。
谭岳撇开凌青原双腿让他坐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情色的姿势。很快,他就让凌青原脸又红了。谭岳诱声道:“我看你还是不明白。”
凌青原没有理会谭岳恶意的调情,正经道:“我的意思是,鹤白给了我生命,我补偿鹤白以灵魂。”
“鹤白用他自己的生命给我机会,让我再看一遍这个世界,他却留下他妹妹和母亲走了。程家是个很普通的家庭,我留出一份替他是应该的。”
“那青原呢?”谭岳口气不善地责备道。
“我本来就‘不存在’了,没有人会相信一缕孤魂。”凌青原想起昨天见到的凌道远,心里又泛起一阵寒凉:“我是‘不存在’的,倘若宏新知道程鹤白就是凌青原,他们绝不会简简单单善了。”
谭岳闷气,结果却是将手指插向他的身体。凌青原脚尖都钩起来了,双手紧紧扣着谭岳的肩膀,却小心不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你到底活明白了吗。你要是真活明白了就说说,青原在哪儿……”
“我在,我在……这里。”
谭岳的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身体里倒弄,惹得凌青原抱着他脖子阵阵呻吟。凌青原感觉他们腹部交贴的东西比热水还要灼热。现在不比醉酒,他既不好意思发泄或者呜咽出声,又不敢掐着谭岳——他猜想谭岳免不了光身出镜。
“别动……我在这里。”凌青原呜咽。
谭岳觉得自己是魔怔了,非要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不可。怀里的人,他激情之下的羞怯与体贴,他如镶嵌一般贴切的身体,除了他还能有谁。谭岳听见怀里的人在他耳边嘟囔着要他节制,怀里的人,一点一滴都让他爱到血肉骨髓。
谭岳又觉得自己没管住冲动。谭岳不希望自己比他看上去还像个孩子,只好克制自己,用有些粗重的声音说道:“我明白你把自己当鹤白……你是怕他们……再害你。”
“嗯。”激情燎着二人不得进退,凌青原眼里空旷带出些萧索:“我的到来,给程鹤白带来太多改变。当然,他们如今这样对鹤白,大部分原因也在于我的行事。我不认为他们就真关心鹤白,或者欣赏他……利之一字,利用也好,利益也罢,无出其右。”
凌青原回神看着谭岳,唇边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所以说,我必须作为鹤白活下去。”
浴缸里的蒸汽熏着谭岳眼眶发酸:“等找到他们为罪的证据,你就轻松了。”
“我原本以为这会很容易。可我昨天发觉……你知道么,我昨天见到了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前辈子应该没见过他的面,可我不用听他名字就知道……”
谭岳眯起眼睛回想了一下。昨晚在乌桐,除了邵维明、余成渊,还有两个人,一个三十中段和邵维明有些神似之处,还有一个二十四五,落落寡欢的年轻人。
“他们是什么关系。”
凌青原语气淡淡:“另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是邵维明的堂兄,宏新投资邵宏坤的儿子邵伟乾。邵伟乾和余成渊母亲是亲姐妹,二人是表兄弟。至于道远,我猜测应该和余家是亲戚。凌牧先生他续弦和余氏魏泰先生是什么亲属关系吧。”
谭岳想了想这些大家族的知名人物,不太确定道:“听说余魏泰似乎有个妹妹,叫余魏然。不过不在国内。”
凌青原嗯了一声:“我想该就是凌道远的母亲。”
谭岳伸手搂住他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思虑再三后问道:“我听说……凌牧先生曾公开遗嘱,内容你知道么。他联系过你吗。”
凌青原垂下眼帘:“他早先打算写遗嘱的时候,就想把我列进去,说身后把国内的投资和实业归我名下,被我拒绝了。后来他当自己是我亲父,罔顾我意愿自作主张地写了,公开了。没几天,我就不在了。”
“别说了。”
凌青原没有听他,兀自说道:“谭岳,邵维明知道我们关系了吧。接下来,他应该会找机会挟怨报复你。”
“嗯……”谭岳吻了凌青原的额头:“其实还有宏新和斐德的斗气。所以我之前想……哪怕你在斐德,我们处境都不会这么糟。当然我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想想……”
凌青原自然知道谭岳说的是真心话,真心爱他为了他的话。凌青原和谭岳静默着相拥,在他耳边低低诉说:“我猜想,以邵公子的做派,必然会利用此次抹黑你,恨不得把所有污水都泼在你身上。然后让我在这段关系中假装不存在。”
“无妨……”谭岳其实并不太在意邵维明打算怎么做,怀里的人把他放在心里,他心满意足了。
凌青原揪心:“谭岳,邵维明是想把你从王座上拉下来。不管多么肮脏的手段,他会不惜一切……”
“我知道。我知道他会掩盖你的情况,却向公众揭露我的取向。我都知道。”
“那你还不打算跟斐德说吗。”
谭岳笑道:“说了有什么用。让公司把同样的脏水往你身上泼?他们恶斗的方式,半斤八两、五十步百步,有招必还且还施彼身,斗到头来吃亏的更会是你。”
凌青原辩道:“我不会。宏新要毁的人是你。”
“青原……”谭岳搂着他,叫着他的名字,又是一声叹息:“你大概还没有见过圈里恶斗殃及池鱼。何况你现在根本不是池鱼。这么多年大大小小都经历过,我不会有事的,反倒是你……”
“你三分之一留给了程鹤白,三分之一被过去与死亡的梦魇牵着,只剩下最后三分之一分给了你自己,还有我,以及未来。”
“谭岳!”
“我不怪你,我是心疼你。我是叫你多想想你自己。”谭岳较上一脑门劲儿,干脆一股作气全说了:“你知道我有多想向公众公开吗。顶多三年五年,哪怕斐德雪藏我、广电封杀我,只要风声过了我肯定还能回来演戏。再不济,还有三地和海外。”
“可是倘若公开……会受伤的人是你。没有人知道你是个匠心鬼斧的导演,没人知道你对艺术对电影有多么深的执着,甚至没人知道你是一尘不染。”谭岳捧着凌青原的脸,带着浓浓的感伤:
“你这几个月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关注和认可,会被所谓‘规则’或者‘献媚’冲刷得一干二净,到时候只剩千夫所指。之后……没人会承认你的演技,甚至容你拍电影。你以后在圈里每走一步,都会被说,当初是靠‘爬床’才走到这一步。”
“谭岳……”
“是我太心急想找到你,找到你就再也不肯放开。”
“谭岳,是你告诉我,不止我影片的价值,原来还有人……在等我。”凌青原搂着谭岳的腰,额头碰额头鼻子碰鼻子。
两人在浴缸里泡得够久,泡的浑身发软。谭岳起身跨出浴缸,拿了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简单裹了一下,又拿一条厚浴巾挂在肩上,示意扶凌青原出来。
凌青原有些艰难地爬出浴缸,被他擦干身体又裹着浴巾抱出了浴室。谭岳把凌青原放在沙发上,问了他尺码,就打电话让吴栋去买衣服买早饭。
“你在把助理当保姆用。”凌青原无语。
“没事儿,他不是经纪人。他是我以个人名义雇的。”
凌青原由他,看着他在衣柜里找衣服,时不时回头问自己觉得怎么样。凌青原看着他比划内裤,无语道:“你自己穿上就知道合不合适了。”
“我自己的衣服穿着自然合适。就不知道你觉得合不合适。”
凌青原脸红,拽起沙发上的靠垫砸他,却牵动了老腰一酸,一声叫痛埋头揉腰。谭岳一手接了靠垫一手拿着内裤冲到凌青原面前,以为他是难受的,却看见他在笑。
谭岳松神,蹲身仰望他问道:“你要不要试试。”
凌青原说:“我已经试过了,不大不小正好。”
谭岳不罢休,非要凌青原抬脚帮穿上自己的内裤。凌青原推他,说吴栋去买衣服了。谭岳只说吴栋那个闷骚绝对不会想去买内裤。凌青原无语,干脆认了。
就程鹤白的身量而言,是比凌青原前身还高,但依然不如谭岳,尤其体格。不过男人的内衣裤这些玩意,尺码差个丁点也没什么妨碍。
谭岳打成所愿后摸着凌青原的脸眉眼弯弯:“我之前有没有说过你笑得太少。”
凌青原纳闷地摇头。
“你是笑得太少。如果面无表情也能算一种表情的话……我老早就想,你为什么不能笑一笑呢,你若笑了该多好看。”谭岳怀念道:“念书那会儿我就想,我一直都好想看青原对我笑啊……”
凌青原心坠了一下,想说什么安慰,或者开解。可是谭岳并没等他开口,自个儿又跑回衣柜旁边试衣服,来回搭配长裤和上衣问他好不好看。
凌青原反应过来,明白他们俩之间已经不需要什么交代,因为他们都已经把全部的视线和爱给了对方。
不出四十分钟,吴栋带着衣服和早饭赶到了和庄。凌青原还扎着睡袍,谭岳倒是衣冠楚楚。楼下餐厅,吴栋很自觉地买了两份包子豆浆放在桌上,看见谭岳下来顺口打了个招呼:
“岳哥……”您不该跟我说点什么吗。
谭岳自动把他忽视了,牵着凌青原坐下。凌青原掰了小半个包子,笑着把剩下半个递给谭岳。
“你吃这么少?”谭岳皱眉。
“能吃饱。”凌青原唆着豆浆反问他每天早上就吃这些。谭岳说一般牛奶面包,买来往冰箱一放就行,他顺便话中有话地回答说是没人做饭。
气氛太温馨,凌青原乐了。他瞅见旁边窘迫不知所措的吴栋,问起了谭岳正经事:“今天什么时候开工,进度如何。”
“你这个戏痴。”谭岳笑骂:“不再磨蹭的话预计两三周就能杀青,最后一段,许笑川掩护了胡峻山,警方的计划按照预定进行,包饺子消灭。”
凌青原点点头:“我今天还是早些回片场,和张导还是态度积极些好。”凌青原不易察觉地皱眉补充:“虽然昨天邵维明似乎又要剧组把许笑川的戏往后拖了。”
吃完早饭,凌青原谢了吴栋买的衣服和谭岳回了主卧。衣服毕竟不是自己挑的,好在中规中矩尺码合适,他穿得也很舒服。
反倒是谭岳坐在沙发上看凌青原穿衣服,悒悒不乐。凌青原问他怎么了,谭岳说是因为邵维明。
“昨天我去乌桐接你,邵维明从我这儿要了两个条件。”谭岳冷声回忆道:“一个是我告诉他你是我的爱人。还有一个是宏新不会允许你出柜,所有一切关于我们关系的消息,止于八卦谣言。”
凌青原回身亲了一下他:“邵维明要把我经营成宏新的台柱。他以为,哪怕流言蜚语没能毁了你,只要握住了我,总有一天会扳倒你。”
凌青原抱住了谭岳:“他不会如愿。他不知道我们之间有……十六年。”
谭岳神情复杂,混合着鄙夷唾弃和无奈,他在凌青原耳边静静诉说:“他还有个深意最可恶:只要你不出柜、不公开表达对我的……爱意,就坐不实所有流言。哪怕将来祸水东引、污脏泼到你身上,也总会有办法化解。”
“他知道我若珍视你,断然无法拒绝。”
“谭岳,如果邵维明真这样打算。不管他将如何炒作你的取向、污蔑你的生活与感情,我想唯一的反击方法依旧是——让他的一切爆料站不住脚。”
“谭岳,我爱你。不管是在阳光下还是在树底下。不管你在片场和多少女人搭戏或者……和多少女人传出绯闻,我依旧相信你。”
谭岳震动无以复加,他颤抖地捧着凌青原的脸和他接吻,为了这份迟到太多年的爱情,还有他不浮夸、不言弃的信任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