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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星开始下——by简平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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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说么,还是说不出口呢……吃里扒外你也够有脸。”凌道远耸耸肩,苏沁馨搂着他上臂的手往下滑了一点又攀住不动。

“我不打扰凌先生了。”凌青原说,给了欧嘉佳一个眼神示意自己想要先走。欧嘉佳蒙在鼓里,但也看出来这俩年轻男人不对付,是因为三角恋抢苏沁馨的关系么,她并不确定。

凌道远截住了他:“舞还没跳怎么能走呢。哪儿有晾着女伴的男伴。”

“我来叫场子清空,你和你‘女朋友’跳一段舞,怎么样。”

七十九章

栖林是某知名地产商投资开发的一个商圈。凌青原恍然想起来了,凌道远曾携苏沁馨参加过这个商圈的开幕剪彩……那一家子,还真是家大业大。

凌道远盛气凌人地说着把场子清空,他是有底气的。至于他夹刺带棒地说请程鹤白上台跳舞,真实意图自然耐人寻味。

“你若嫌音乐野蛮,高雅自然也有。就像上次酒会,来一个华尔兹怎么样。你若真不愿意和谭岳之外的人共舞,自己上去跳一段独舞。不怕冷场,北风那个吹。”

欧嘉佳意识到,刚才程鹤白说自己不会跳舞,完全是推脱。这三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被抽气机吸得一干二净,这气氛如果不算针尖麦芒的话,至少也是格格不入。

“凌先生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您认为我忽略女伴是个错误,这个批评我诚心接受。不过栖林的经营是面向所有客人,何必清场呢。”

“我诚心想欣赏一下连沁馨都夸赞的舞姿。哦对了,你不是还会钢琴吗。几次三番,你的惊才艳艳让我讶然词绝。”

凌青原觉得,凌道远一定了解过他本人,深入而且细致。可见,道远该有多么和凌青原过不去,刻骨铭心挖地三尺地掌握他每一条信息,好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净漂亮。

于是现在,凌道远是来钻研“程鹤白”的特长兴趣爱好,以求对对碰地验证“他”究竟是谁吗。凌青原站立不动,任沉默如洪水蔓延。

凌道远对他老僧入定的反应并不意外,他扬着嘴角侧头和苏沁馨说了几句话,后者乖巧地点头答应,不舍地松开搂他胳膊的手转身离开。欧嘉佳好奇苏沁馨这是究竟何为,片刻她便知晓了缘故。

舞池的音乐和灯光变了。音响里回荡起DJ的嗓音:“……知名青年演员程鹤白愿借此舞一曲,以飨各位嘉宾。请大家热烈欢迎他们登场。”

欧嘉佳腹诽一句天杀的,这俩人拉的该是什么仇恨,自己略略往旁边退了一些免得被无声的暗器给波及。

如此强迫,就为见他一舞。凌青原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抖落一地,故意歪曲主题道:“我不会街舞。”凌道远没说话,食指冲着天花板,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他在示意这音乐,必然不是街舞的音乐。

苏沁馨这时刚好回到凌远道身边,娇滴滴地拉着他说道:“鹤白总是害羞,要不然咱们先去给他们暖个场子。”

“不,我看是程鹤白的女伴不太会舞步。沁馨你不是和他配合过么,节目都报过幕了你委屈带一下他,免得观众久等。”

苏沁馨这回可是明显地不乐意,她嘟嘴拽着凌道远的袖子乞求地摇了摇,这个明显年龄还要大出他男伴几岁的女人,倒是生动地做出了小鸟依人的模样。

凌道远把她的手捋下来拉到中间,对程鹤白说道:“女伴在这里,你的风度呢?”他贴在苏沁馨耳边似是对她私语,声音却让几人都听得见:“我看你节目里,不是和谭岳跳了一只探戈么,只和其中一人跳另一个该多落单。”

凌青原依旧推辞,想也没想就辩驳:“我不觉得落单。”结果这话在凌道远听来,又是意味深长的解读。他的感叹词准确无误地落尽苏沁馨的耳朵里,这女人瞥了凌道远一眼,也闪过摇曳不定的光。

欧嘉佳在旁边也开始寻思,为什么谭岳和苏沁馨跳舞,程鹤白没跳就算落单。

候场候得太久,观众开始起哄,“跳一个,跳一个”或者“程鹤白,程鹤白”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周围密集的人群已经主动让开了道——厅内的宾客不少人听说过程鹤白,粉也有,没人嫌有戏看更乐意见这个又红又黑的年轻人表演节目。

赶鸭子上架、被他强迫勒索地漂漂亮亮,凌青原深呼吸一口,慢慢挤压了肺里的空气:“曲子换成《一步之遥》吧。”

凌青原脱下拉链外套就近递给欧嘉佳,顺手解开衬衫上两颗扣子,延展领口,然后伸手给苏沁馨。苏沁馨不知道凌道远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犹疑地望了他一眼。后者格外宽宏大量,笑笑点头似乎完全不介意贡献出自己的女伴。

欧嘉佳默默接过程鹤白的衣服,她感觉冷气过于足了,太冷。莫名其妙地,她下意识觉得场下这种的冷也比上台陪跳舞来得自在。

凌青原和苏沁馨依旧有一种诡异的默契,类似于揭了老底的章鱼乌贼,却能扮演得一团和气。凌青原只听苏沁馨阴阳怪调地说起谭岳,并且夸他了不起,能让影帝折腰护他。

“要么就按节目里的舞步,你该……乐意吧?”

“可以。”凌青原很想反唇相讥,问她还有哪个男人愿意真心呵护。转念想想还是算了,女子难养、事理莫辩。

凌青原照猫画虎的舞蹈功底比不上他母亲,也比不上专门排练过的谭岳。不过动作简化简化,配合一下苏沁馨他还是能够胜任。悠扬的提琴音里,他巧妙地用微表情盖过了偶尔不流畅的舞蹈动作,也就是说,他能调整自己的神态气质与舞台相容。

场下有观众议论,音乐好像在哪儿听过,又是探戈,苏沁馨跳舞的动作也很眼熟。苏沁馨很享受万众瞩目,且又悠游擅长,两人搭舞途中她还不停和程鹤白搭话。

“我之前一直以为,谭岳身边的位置是秦子钰的。你……我怎么都无法想象,难以置信。不过仔细想想,你和谭岳共同点其实挺多。会演戏会跳舞,女人缘也好,还有……傲气。你俩光单个儿往外一站,都得多少眼珠子掉下来。”

“好端端的男人,谭岳他到底怎么想。你俩怎么就在一起的。你俩,该做过了吧。”

凌青原听她露骨的问话不置声,想她不会是因为震惊、嫉妒或者厌恶,连最基本最表面的温婉都做作不出来了。

“我真特别不解。看在咱俩也算朋友一场的份儿上,告诉我呗,谭岳为啥和你在一起。”

背景音乐渐入高朝段落,节奏变得明快。凌青原执手做了一个分离旋转的动作,苏沁馨完美地后仰,下腰瞬间眼尾千娇百媚地扫了舞伴一眼,凌青原无言地揽住她的腰。

场下有观众高呼熟悉,这不是《星时代》节目里谭岳和苏沁馨额外表演的那一段嘛。程鹤白居然也会跳,他是在向标杆致敬吗。曲毕,两位舞者携手而下,厅内广播适时介绍起这首曲子和两人表演的渊源。

苏沁馨回到凌道远身边抚着他身前笑说:“鹤白舞蹈表演的技法上虽然青嫩了点,不过要说没练过,我也不信。”

凌道远的目光定在对面的同龄人身上,那人抹去了鼻尖额际的汗水,扣上衬衫扣子又套上衣服。不过是舞蹈后的寻常动作,放在那人身上却让他看着阵阵心惊。

“凌先生,舞我也跳过了,可以走了吗。”

凌道远有些失常。如果说程鹤白舞前,他是近乎激进地在挑拨,眼下则沉默地好像钻进了自己的记忆宫殿思维深处,毫发不动五感全消。

厅内又恢复热闹。凌青原没理他,强拉硬拽着欧嘉佳离开了。甚至连几个围上来,疑似是粉丝的姑娘都没有理会。

凌远道没有心思陪苏沁馨玩了,他即刻抛了贴上来的女伴,第一时间冲到邵宅找到邵维明。

“程鹤白那小子绝对有问题。”

“我左右看他都是不落俗套,而你只是单纯看他不爽。”邵维明相对淡定,把这个来头很大年轻气盛,眼下还有些慌乱不知所措的年轻人指到自己的书房。两人坐在沙发里重开话题:“你迷瞪了,这个世界上相似的人多着呢。”

“维明哥,把他的档案调给我,全部档案。”

邵维明扬眉,偏了下脑袋走到电脑前,帮他把程鹤白的信息档案调出来叹口气指给他看:“就是个公安局户籍科备了案的正常人。你说的不合理之处我懂,老成,技能很多,包括他和谭岳的莫逆关系。他妹妹在宏新艺校上学,我让丫头的老师也打听过,她哥就是她哥,据说程鹤白还小梦想就是当演员,后来还背着家里磨练学习。”

凌道远飞速把程鹤白的个人档看了一遍,指着其中一条颤声道:“丧父负债家庭困难,母亲做保洁的,他有什么条件学音乐学舞蹈……你问问薇薇姐,他那音乐水平要多少年才能练成。穷得揭不开锅,还要还债又惹了地痞被追打,学舞,哼我看他是学武还差不多。”

“道远,你冷静一点。你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尘埃落定从手段到舆论没有半点问题。你不信问我大伯。况且你现在好好的,该是你的都是你的。”

凌道远知道邵维明反复说他神经过敏,余成渊也说他撞鬼了,连他母亲也说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父亲不也闷不吭气地把该是他们亲兄弟的留给了他们。可凌道远眼下的感觉,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即便所有人都开解他,所有证据都证实人的确死了,可他却扔不掉那种勒脖烧人又胆寒的感觉。

“道远,我退一万步讲,如果程鹤白是那个死人,他在我宏新快一年了,怎么还能够逆来顺受地被我们折腾,不早把刀子捅回去了么。”

“快……一年了……”凌道远听了反没有安心,他雕凿般的面容微乎其微地颤抖,声音加倍尖冷:“快……一年……了。”

凌道远的反应触动了邵维明,他也发现,快一年了。他调出来档案,查找岱山雅居是什么时候签下琴师的,二零一五年七月四日。如果再往前追溯,两周前……

邵维明空洞地干笑了几嗓子,他笑两人像疯子一般追寻这一个早见阎王的鬼魂,他努力让自己唯物起来:“被你这样一说,我也很想去挖开他坟墓看看。你要还不放心,我带你去见我伯父。听他说说身前身后事儿。”

“你在说服我安心,可我要论证的是不安!你们都觉得我是神经质了,我觉得你们分明是把许多可疑之处视而不见!”凌道远完全爆发,怒吼道:“维明哥,你抛开所有‘不相信’,只看现象——”

“他的兴趣爱好特长,对,他会跳舞、他懂音乐、他天生演技好还有那种……气质,以及他和谭岳莫名其妙的要好关系。”

凌道远的话,很像某个侦探所言:去除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哪怕多不愿相信,都是真相。邵维明拿起了桌上的烟盒一言不发地冒了一支,又点燃一支。烟雾缭绕里他夹着香烟,把许多事情思来想去捋了一遍,方才艰难对凌道远说:

“性格如何,我也不好比对。不过程鹤白很擅长……控场,张术黎还有宣辉说他挺有掌握整个片场走向的天赋。你在国外或许不知道,谭岳有个挺喜欢的导演,刚巧程鹤白也挺喜欢这个导演。或许这是他们莫逆难拆的原因。

谭岳在访谈里多次坦诚对凌青原电影的喜爱,他在和邵宏坤谈《虎斗》的时候,也以相当欣赏的口吻说起《魂兮》并引为标准。至于程鹤白,能弹他作品的背景音乐,必然不是路人。

凌道远仓促反问:“维明哥,他俩都喜欢那人作品,这是单纯巧合吗。只是喜欢一个导演的电影,就爱的死去活来这可能吗。”

“维明哥,你把他放在旗下,就不担心吗。”

邵维明笑了,笑得狂犬吠日天狗吃月:“道远,如果他没有问题,我自然要养他。如果他有问题,放在看不见的地方,岂不更叫人担心。”

“不,邵总,让问题存在,就是问题。你若放任,只说明你舍不得、无法决断。”

邵维明把烟屁股碾碎在烟灰缸里,反复咀嚼嘴里最后一点烟味儿。他没接凌道远的话,也没否认凌道远的推断。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捧着珠宝,等坐地起价翻千万倍,也知道一不小心宝贝跌泥土里自己血本无归。

珠宝将如何,这是场豪赌。

邵维明酝酿之后开口:“你若能找到确凿证据证明的确是幽魂不散,我不拦着。不管甘不甘愿,我甚至可以送你人。不过你要是没有合理理由,说服上一辈和董事会,我是无法擅自做主……不管我多理解你的看法。”

凌道远说:“有个成语叫做养虎为患。”

邵维明浅哼一声,不辨颜色地揶揄:“也有句话叫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你前半部分,用在他身上了,后半部分留给了你弟。”

凌道远长期生活在异国,明显不了解这个典故,不过也不妨碍他以亲身经历读出其中的揶揄。这年轻人辩道:“他不是我兄弟。难道宏新就愿意看到是一个口味偏颇不懂经营的陌生人成为投资方么。家母不愿意他继承魏丰的股份,大舅也不愿意。”

“愿不愿意不都那么回事儿了。还是那句话,不要过度紧张,不要口说无凭。”邵维明拍了拍凌道远的肩膀。转开话题:“对程鹤白,我还是照旧。越不安的东西,就越要放在看得见的地方,精心对待。”

“我也不会妥协。我希望他消失。”

凌青原相当没有绅士风度地把欧嘉佳拉出栖林,把她扔进出租车里让她回家,自己张皇甚至狼狈地回了家。

程鹤白不是程鹤白——凌青原不希望这件事有第三人知道,可是灵魂的本性还是自然流露了。凌青原看着镜子,他咬牙切齿地责备自己怎么不能活得像程鹤白一点。

——他除了皮囊,其他都不是程鹤白。遇到这些事,这是历史与现实条件决定的,或可说是发展的必然性。他若没有去雅居,没有来到宏新,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程家母女能安稳生活吗?到别的公司视镜成为艺人再奋斗回导演?他还能遇到他的爱人吗……

被吊在钢丝上的凌青原很沮丧。活着拍电影,和爱人一辈子相守,他只有这两个简单的愿望而已。上辈子的确做到了拍一辈子电影,可是错过了爱人。这一辈子,他若现在从宏新抽身,他若出柜自黑,应该能和谭岳相守。

这时候出柜自黑,让自己变得不堪,无疑自绝演艺道路。他哪怕之后勉强转行幕后,去拍电影,有了做演员的前车之鉴黑历史,还有纯粹的观众去观赏吗。但是,为了自己和爱人平安一世,总得狠心割舍。

“谭岳……”凌青原失措,茫然对着镜子拨通了他的电话:“你这辈子的愿望是……什么。”

谭岳微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茬儿,毫不犹豫地接道:“我搂着你曾经说过,自然是你做我一辈子的爱人。”

凌青原不意外,心里天秤倾了一下:“好啊……我想出柜,或者其他方法怎么都好,只要无人再愿意看我演的片子,让我毫无价值、让宏新不得不和我解约。对,我要摆脱邵维明、凌道远,我要离开公司,永远在公众视野里消失。”

谭岳听出他不对劲,这个爱惜声名如羽毛如眼睛的人,竟然说起自黑。以他对凌青原的了解,这家伙说出这番话相当于是自绝于娱乐圈,和宽银幕告别。他思忖着温和地反问:“不演电影好说,不准备拍电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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