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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进宝楼 上——by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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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将离谢过罗烟,众人闲话了片刻。叶温言道,“燕将军不幸遭人暗算,不知接下来国师有何打算?”

慕容将离道,“大司马倒是快人快语,这几日叨扰贵国了。”他笑笑又道,“三万人的军队驻扎,说民不聊生都是客气了。不过我们已行将开拨,二位既然来了,刚好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慕容将离递过一张纸,罗烟看了几眼,交于叶温言。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列着米粮、盐茶、军备、兵器,连同在北周长期驻兵的条条款款。

“我国国主有意与大周世代交好,愿为贵国代守边关。”

虽然言语客气,但这是城下之盟。

叶温言手按在纸上,轻笑道,“这些条件虽然苛刻,也未必不可商量。只是国师退兵回去,这一番用兵无功而返,诸王议事庭那……只怕贵主上也无法轻易弹压。”

慕容将离问道,“大司马凭这一张纸便判断我要退兵?”

叶温言道,“燕厉兵秣马而来,这几日虽有消耗,但也无需如此多的粮草。若燕军继续南下,更无需多增这些辎重,一路抢过去便是。”他顿了顿,笑道,“何况这么多盐茶,慕容国师是要顺手做些倒腾买卖?可要在下介绍几个商号与国师……只怕还是多少为此行出兵收一些战利品吧。在下斗胆说一句,慕容国师就此撤兵,燕主可未必会高兴。”

燕国主君是少年天子,亲政以来大刀阔斧削了诸王议事庭不少权柄,此番对大宁用兵,更是将诸王议事庭的老庭王气得脑中风卧了床,这才力排众议。若胜则军权、政权在握,诸王议事庭从此只剩下喝奶茶、打马吊的份。

甚至也不必占据大宁的大部分疆土,只要能赢得好看,擒下大宁在望北城中的王族,逼出个城下之盟便也足够看了。

但如今北燕铁骑连大宁的国土都未踏足便折返,只怕诸王议事庭要借此打一场翻身战。燕国主君下回再想一斥百万兵,圆他天下雄主的梦,只怕难上加难。

叶温言见慕容将离神色微变,却沉吟不语,继续趁热打铁,“在下觉得如今应是继续领兵南下,打上一场漂亮的胜战,捷报回传再等援军。国师以为呢?”

慕容将离已经将燕青云身死的消息秘密回报燕主,但这一番来回起码十日功夫。再从朝中调什么知兵的大将来也不知诸王议事庭那又会出什么妖蛾子。听说那老庭王虽然卧了床,但一顿还能吃下两碗饭,三头鹅。

临出征前,燕主便予了慕容将离一柄金刀,准他便宜行事,言下之意若燕青云不好,慕容将离可取而代之。

摆在慕容将离面前的无非是两种选择,回去或打完再回去。

叶温言深深一叹,又道,“素闻燕主有宏图之心,此番退兵只怕……此生如鸿鹄失志。不过慕容国师与燕主情谊匪浅,想来也不会降罪的。”

慕容将离眉间紧锁,心道纵然燕寄不降罪于我,此后我见他有志难伸,难道就能心安?

叶温言又道,“其实此番前来,周本来是想和燕商量合作之事。”

慕容将离奇怪地问道,“哦?”

“我朝国计民生依靠的是与大宁和大燕两国的生意往来,今岁起大宁限制了茶外销的量,周的商人在与本地商人的竞争中经常拿不到货源,必然也影响了我朝销往贵国的茶价。目前还只是一个茶,若大宁再对丝绸等等提个七八成的价,我国的商人就得喝西北去了。我想借大燕的东风,请大宁看在燕国的面上,同意向周优先放开商贸。”

慕容将离失笑,“大司马的算盘都打到我头上来了?”

“两国互惠,何乐不为?国师,周愿与燕结为盟军。”

慕容将离叹息道,“兵者不易,实不相瞒,我并不懂行军打战。”

他脸上的神情有几分犹豫,几分欲言又止的羞惭。

“这……”叶温言这下恍然明白了,敢情赵括尚敢纸上谈兵,这位是连尝试也不想尝试。

叶温言所言慕容将离也想过,北燕演武堂之主慕容将离虽然平日一副绝世高手的模样,看上去颇有儒将之风,但他从出生起便一心向武,于武学之外,别的学问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行军打战,安营扎寨皆是精妙学问。慕容将离也曾拿了一本兵书翻了翻,什么谋攻军形兵势军征地形看得他直叹,自度此时将兵法看上几遍,也不过是颗嚼不烂的铜扁豆。

若是旁人,纵然不懂,只怕三万兵马在握也就赌了。但慕容将离极于武,诚于剑,一生稳重。

叶温言温和一笑,“就因为不懂二字,慕容国师便要退兵?其实如今国师退兵和战败,对于周主的结果并无不同。若一战而胜,也未可知。”

慕容将离沉默了片刻,“你说的在理,是我想得浅了。”

叶温言振衣而起,抱拳道,“若国师不弃,在下愿与国师一同出征。”

“出征?”苏慕华解了一半甲衣的手停住,抬眼去看站在窗边的叶温言。

清风越过户,明月透过窗,照人月影满身。

叶温言道,“其实慕容将离原本打算退兵,我说动了他继续南下。”

苏慕华略无语。

叶温言看着他,继续道,“若这三万兵马放虎归山,来日又是心腹大患,慕容将离不懂兵法,仓促南下,取败之道。”

苏慕华淡淡地问,“哦,燕军败了,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慕华,我告诉过你,我出生在北周。我的父亲是北周的皇子,我的母亲是大宁人。在我六岁那年,燕借道周伐大宁。我的母亲和我陷入乱军中,那一晚我被绑在树上,看着她为那些畜生……我在她尸体前发过誓,穷我此生,不再让北周为人欺负。我八岁那年,周主选了一批孩童以行商为名送往大宁,我自请也去。”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么,那日我被一条大黑狗追了半条街,刚好被你的车子撞伤。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我已经在那条街上等了你三日,瞧准了你每日会在那个时辰经过。那只大黑狗也是我特意买了来,饿了几日,正是凶猛的时候,我把小半片肉藏在衣袋里。”

叶温言说着看了看苏慕华。

苏慕华脸上神情淡然,但目中的戒备已隐隐有些松动。

叶温言一笑,“慕华啊,我在赌你是否还会为我心软。”

苏慕华解下甲衣放在架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笑了,“叶温言,你不妨直言,我苏慕华还有什么你看得上,还未到手的。”

叶温言大笑,平日温和秀美的容颜,看上去有几分危险。

“一个武林帮派的少主,一个将军的女儿,我也不怕直说,从一开始我结识你和令孤虹就是有目的。可如今周以商立国,行商遍布天下。钱可通权,钱可买命。这一股地下势力筹谋已近二十年,如今尽数掌握在我手中。叶孤虹是心甘情愿,而你……命在旦夕,我其实已经不必再算计你了。”

叶温言俯身过去,“若说如今你还有什么我看得上的,自然是你的身……手。”

男子的气息近在咫尺,苏慕华握了握掌,强忍住出手的冲动。

“我来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同去军中?你虽与慕容将离交过手,但当时你蒙了面,他未必能认得你的面貌。”

苏慕华霍然拔刀,白色的月光披散于刀锋,颇为赏心悦目。叶温言退后一步,露出无害的笑容。

苏慕华,“我答应了。”

第十七章:剑是无情(一)

战鹰飞在淡蓝色的长空中,双翼展开,染了落日的金黄。

三万人的兵马分了前中后军,再分割成左右翼,每一个方阵都有数千人。北燕的铁骑方阵并不整齐,行止间却迅捷如风,草原上练出来的兵,有鹰的本能。

苏慕华伤还没好利索,若长时间骑马,难免为人看出破绽。叶温言便弃了马,坐在战车中,让身为随身侍卫的苏慕华也陪他坐在战车中。北燕的战车并非如大宁的马车一般四面垂着纱幔,只是四面简陋地敞开着,由两匹马拉着,像牛车一般。北燕的男儿连轻伤都不愿意上这车,通常只能拉拉动不了的重伤兵或尸体。

北燕的士兵见周的大司马连马都骑不得,脸上更是露出鄙夷之色。叶温言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仿佛一点也不介意陪苏慕华坐牛车会影响他军中的声望,依旧笑若春风桃李中。

叶温言从周带了约百名兵士,众人见主人为人轻慢,脸上现出忿然之色,此时都为叶温言一个眼神弹压下去。

叶温言温柔起来可以很温柔,他温柔注视着你的时候,世间最多情的情人也比不上他的专注的眼神,让人为他死了也甘心。

苏慕华漠然地看着车辕旁的滚滚黄沙,他已经死过一回,没有兴趣再死一回。

“我操”,岱钦将手中的水杯狠狠砸在案上。

“大哥,何事生气?”笑起来很灿烂的年轻人正好走进门来,差点为飞溅开来的杯子碎片砸了个正着。

岱钦坐在高背椅子上,天气太热,牛皮所制的铠甲解了一半,暗红色的袍子敞开着,露出大片健硕的胸膛,正大口喘着粗气。

扮成莫若望的陆酒冷拾起那摔成两半的杯子,放于案上,“好好地拿杯子撒什么气?”

“若望”,岱钦为他轻飘飘一句话刺得有些急躁,叹息了一声,“我近日不知怎的总是沉不住气,自从我们进了这雁北城,便没一件事顺过。先是人跑得差不多了,再接下来是闹鬼。我等纵横这沙漠也十年了,几时见过什么见鬼的鬼?如今,连这水喝起来也是一嘴沙子。”

“可真是见鬼了,大哥可还记得曾经见过一个道士,一个和尚?”

岱钦想了想,冷哼了一声,“你是说和阿云勾搭在一起的那两个?”

陆酒冷继续笑道,“原来大哥还记得?”

莫若望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两个人,岱钦心生疑惑,问,“他们怎么了?”

陆酒冷好脾气地笑道,“他们活了。”

“你说什么?”岱钦猛然站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将他们绑在沙漠里,亲眼见他们活活渴死,怎么可能活?”

阿云是岱钦抢来的小妾,疼爱了几次后也就淡了。

阿云和和尚道士三人是一块长大,青梅竹马的感情,可惜一女难嫁二夫。那两人也是痴人,不愿伤了兄弟和气,一个出家当了和尚,一个出家当了道士,倒是抛下一个阿云,为岱钦抢了当压寨夫人。

和尚道士悔不当初,找上门来抢了阿云逃走。岱钦赶上擒住三人时,三人正在拜天地,他气得倒笑了。

那三人在他面前一同从容赴死,纵然活活渴死,阿云一手握了一个,脸上露出解脱而满足的笑容。

没有男人会乐意看到自己的女人喜欢别人,一喜欢还是两个,说起这件事,岱钦心里实在犯堵。

那日陆酒冷在沙漠中碰见三人的尸体,见和尚道士随身配有兵器,应是习武之人,穿戴整齐,偏偏身边没有带水,没有银子。猜想或许与沙匪有关,试上一试,果然不假。

“兄弟们看到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将粮库给烧了。那些撞了鬼的兄弟还在说着胡话,大哥可要和我去看看?”

撞见鬼的沙匪还蜷在床上,见到岱钦就给磕头,然后扯着他的衣服下摆,就会说两个字,“和和和……鬼鬼鬼……”

岱钦一脚踹开他,鼻子中出的气又粗了几分。“老子手底下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鬼怪?敢爬出来,老子就敢让他再死一回。”

陆酒冷看在眼里,咧了咧嘴,默默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大哥英明神武。”

半弯冷月照着一夯土墙,墙头上露出两双眼睛。 月下是倒塌的土房子,烧焦的半片门还倒在地上。

“那位兄弟便是在这里撞见鬼的?”

陆酒冷随口赞道,“夜半三更阴气最盛,只有大哥才不怕。”

岱钦嘿嘿一笑,一双像狼一般的眼睛突然牢牢盯着陆酒冷,“二弟,我怎么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陆酒冷心下一跳,不知何处为这人看出了破绽。

“你以前就算不骂我笨,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更不会夸我。”

陆酒冷脸上似讽似笑,泰山崩而不变色地道,“大哥,你觉得我是在夸你?”

岱钦想了想,朗笑道,“原来二弟如今骂起人来,也学会了拐弯抹角。”

陆酒冷,“……”

月明中天,打更的人也跑了,看看月亮估摸着时辰快到三更了。半夜里有点寒冷,白茫茫的雾飘过来,白雾中传来隐隐的哭声,风中飘过来两道白影,一个没有脚,另一个没有头,有头的那个露着一个光头,有脚的那个穿着一双画着阴阳鱼的道士靴……

陆酒冷手一抖,在袖中掐紧。

岱钦狼一般的眼中转过一丝迷惘,“我不记得砍了他们的脚和头。”

“传言地狱十八层为刀锯地狱,许是这二人身在空门,犯了色戒,受了刀割之刑。”陆酒冷随口胡扯,心底恨不得将贺展鹏丢进地狱的油锅里炸个外焦里嫩。这个老官油子,办起事来就是好大喜功。

岱钦唇边露出狼一般的笑,“我没有听到人的鼻息,二弟可曾听见?”

陆酒冷正待摇头,岱钦已是身手敏捷地跳下了墙头,“我岱钦长这么大,还没有和鬼交过手,既然不是人,老子倒要会会。”

陆酒冷一惊跟了过去,尚在空中便出手去击岱钦的后背。岱钦腰为他一掌击实,刚发出一声靠,就被一双手牢牢抱住,扑在地上。“大哥小心。”

白雾已散,冷月照着一地黄土,哪还有半个鬼影。

岱钦撑着腰爬起来。

“刚才太危险了。”陆酒冷放开手,关切地问,“大哥,你没事吧。”

岱钦看着连一条裂缝都没有的黄土地,能跑得这么快的只怕真是鬼魅了。他此生杀人无数,本来不信什么鬼神,心内挣扎了片刻道,“若望,我们先回去。”

陆酒冷应了,转身扶了岱钦离去,回头一眼目光落在黄土地上。

雁北县衙中,贺展鹏刚起了夜,放下尿壶,摸索着捧了桌上的茶,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

第十七章:剑是无情(二)

大军于望北城外十里扎营,未及天明就听到喧哗之声。马的长嘶夹杂着隐隐人声的噪杂,遥遥传来。苏慕华睁了睁眼,他和衣而卧,与几名士兵睡在外帐。那数名士兵鼻息沉沉,犹在梦中。内帐灯火亮起,叶温言托了一盏烛台,挑帘出来。见他也醒着,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夜星未褪,慕容将离骑在马上,为人簇拥着,火把燃起的火光照着高高的城墙。

叶温言在月下走了过来,白色的长衫随风飘举,足不沾尘,举止之间颇为洒脱,“慕容国师,出了何事?”

苏慕华扮作侍卫模样跟在他身旁,虽不曾像叶温言那般刻意展露身法,但也不曾拉下。苏慕华见叶温言使出绝佳轻功,一想之下就明白了,此人只怕是这几日为人轻慢了,故意找场子,扬眉吐气呢。

慕容将离向着他微一颔首,他是好武之人,自然看出叶温言方才露的这一手轻功不俗。赞了一声,“叶公子好身手。”他持了马鞭向着城下一指,“果如公子所料,大宁的兵马趁夜袭营。可惜我没有听公子所言早做防范。为他们烧了数十个帐篷,伤了约莫千人。”

慕容将离是初次领兵,本来不知道什么敌远路而来,兵疲而袭之的说法,叶温言提醒了他数回。慕容将离不知兵,便命人请了军中的武将们议事,那些武将又怎会把叶温言的话放在心上。其实依慕容将离平日的稳重,多些防备也好。但众武将齐声反对之下,若说加强防备,倒似与众人做对一般。慕容将离只好私下令自己的亲兵警醒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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