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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进宝楼 中——by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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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好俊的功夫”,轻忽的声音如鬼哭一般,只听得见声音,看不见人影。陆酒冷闻声一惊,这声音古怪至极,不似人说话的声音。但令他吃惊的却是说话的人,说话的人站在林间,宽大的白布袍垂到他的膝盖,赤着一双毛脚,脖颈上挂着一串佛珠。若以佛珠的硕大论佛性的高低,少林方丈一叶大师都不如他。这个人他自然认得,寻欢山庄的沈头陀。沈头陀年轻时曾为仇家追杀逃亡东瀛,学了忍者的腹语之术。此术若瞧在不知根底的人眼中,对敌之时让人有莫测高深之感。陆酒冷自然知道他的根底,反而觉得他这般装神弄鬼,有几分好笑。

陆酒冷向着他转过身去,脸上露出初出江湖的少年英杰三分傲慢,七分好奇的神色。“你是谁?为何装神弄鬼?”

沈头陀阴沉沉地笑了一下,“我道是谁,难为他让我跟来。原来是我那大花寻来的食物。”

陆酒冷微微皱眉,露出方认出他的神情,“你便是那养蛇的人?谁让你跟着我?”

沈头陀并未说话,张开大手向陆酒冷当胸抓来。陆酒冷以手中的马鞭之柄与他对拆几招,他担心沈头陀看出他的武功路数,将一套平常的武当太极剑融入鞭法。武当太极剑寻常习武之人都会将其作为入门招式,一招一式看上去颇为似模似样,根底扎实也不能算是花花架子,但过于规整古板,也封了自己变化的后路。果然沈头陀试探了几招后,便再不留手,陆酒冷连挡了几招,手下故意露出破绽。沈头陀一招击飞了他的马鞭,当胸扯了他的衣襟,封了穴道扛在肩头。嘿嘿一笑,“苏慕华今日不在,看谁还能救你。”

陆酒冷头朝下为沈头陀扛着,只觉得眼前景物飞速后退,沈头陀扛着他使出轻功爬上了山坡,拐了几个弯,走入一个山洞中。将他往地上一丢,叫道,“这小子我帮你抓回来了,这小子虽然会些功夫,但也不过花拳秀腿,还要本大爷亲自出马。”

“多谢沈堂主了。”陆酒冷循声望去,浑然天成的石桌石椅旁正坐了一人。他躺在地上,不抬起身来看不见那人面目。他目力所及,只能看见一片雪白如云的袖间露出修长的手,一只紫砂壶握在那人的手中,正在缓缓斟着茶。

这人的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他并未想太久,那人就已经放下茶壶,向他走来,甚至在他面前蹲下身来。那人戴着金色的发冠,着一身锦绣白衣,广袖轻舒,如坐于春风楼头的王孙公子,可不正是叶温言。

叶温言笑容温文尔雅,“小兄弟,得罪了。”

陆酒冷声音中装出几分怒意,“你们为何抓我,我认得你,你是和小苏一起出现的那个人。”

叶温言眼底露出杀意,这个人一瞬之间撕去了斯文的外皮,变得颇富有攻击性。一个巴掌落在陆酒冷的脸上,“小苏也是你叫的?”

陆酒冷虽然身上衣服破得很,也脏得很,半边脸火辣得疼,但他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比叶温言还要神气。“关你屁事!”

男人之间,输人不输阵。

叶温言微微点头,“你说的有理”。他继续语含抱歉地道,“我见慕华肯救你,以为你是城下救了燕王的人,让人试了试你的身手,看来是我认错人了。”

陆酒冷注视着叶温言,这人虽然一副认错的口吻,但眼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倨傲神色,仿佛逗着猫爪下的老鼠。心头无名火起,“你既然认错了人,就赶紧放了我,再给小爷好好道个歉,我就不告诉小苏你抓了我。”

叶温言看着他,忽而笑了,他笑起来竟然有几分温柔的意味,他甚至握上了陆酒冷的手,真气如蛇一般钻入他的经脉。“小苏,叫得可真亲热。不如你告诉我,你的这个小苏让你这么匆忙离开,是要你去为他办什么事?”

陆酒冷心内一动,就待奋起内力,忽然那股侵入他体内的真气退得干干净净。陆酒冷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刚才叶温言并未对他动过手。

叶温言撤开手,站起身来玩味地看着他,“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有一身至阴的内力,倒是成全了我。”

夜已经全黑了下来,盛夏之时山谷之中还是有清凉的风。陆酒冷为叶温言提在手中,一路疾行,直到进了这道山谷才落了地。叶温言站在谷口,并不深入,他站在谷外扬声道,“禀师傅,徒儿带了修习至阴内力的一人,来献于师傅。”

片刻之后,山谷中飞出一只鹰,那只鹰长得特别,比寻常的鹰要大上许多。它展翅于天幕,连月光都遮蔽了。那只鹰盘旋了片刻,发出一声低鸣,一卷书卷自它口中掉落,叶温言接了个正着。

山谷中传来森冷的笑声,有人道,“好徒儿,乖徒儿,你办事甚得为师之心。这下半卷内功心法便予了你,徒儿你好自为之吧。”

这人声音沙哑,并不算大,传到人耳中却让人心头震动。此人的内力修为只怕是平生罕见,陆酒冷心下暗暗警醒。

叶温言手中握着书卷,目中露出喜色,抱拳道,“徒儿谢过师傅。”

那只鹰两爪一抓,抓了陆酒冷的衣襟向谷内飞去。陆酒冷暗运内力冲开了穴道,任那只鹰提了他,放眼望去山谷中开满了艳红的花。那种红极艳,仿佛人血染就,妖异到仿佛千红开遍后的荒凉。

山谷安静,偶尔传来猫头鹰的啼叫。

第二十章:生死之间(一 )

那只鹰自低空掠过,将陆酒冷丢在山谷中。

陆酒冷就地一滚,拍拍身上的泥尘,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就闻到花香,甜甜的花香弥漫在山谷中。

白色的野兽骸骨点缀在月下花丛之间。

一只羚羊在月下昂着头,四肢为花枝缠绕着,骨肉脱落,露出白骨。可它仍是活着,许是已经挣扎到无力,它大大的眼睛睁着望向夜空,美丽到近乎诡异。

陆酒冷屏住了呼吸,花香仍甜得仿如梦中,天底下最危险的陷阱岂不都最美丽。

见他停下了脚步,咕,那只鹰回头低鸣了一声,用力啄了啄他的手。

眼神睥睨,颇有几分不耐烦。

陆酒冷疼得抽了口气,脚底加快跟了上去。

那个人就站在花丛外。

陆酒冷有几分意外,出现在他眼前的人,他本是认得,此刻却又陌生得很。

月光如洒而下,照着那人,原本秀美的眼眸已经转了赤红之色,如山谷中的食人花一般的血色。一道青色印记的如花藤一般生长在他赤?裸的胸口上,蔓延至锁骨处。

素影灵狐,蚀骨画刀。

此人竟是他数日之前刚刚见过的画刀。

那时候这人可清醒得很,怎么几日不见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陆酒冷暗中戒备,试探地唤了声,“大师。”

画刀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木然而陌生,声音沙哑得如铁器刮扰一般,“陆家小子?”

见他神智尚在,陆酒冷尚未松了口气,便看见画刀向他走来。他上一刻尚在花丛之外,不过几步之间便已到了他身前。他与画刀这些日子以来也算熟悉,画刀虽然是当世高手,但陆酒冷的武功也不弱。此刻见画刀缓步行来,他可以感觉到他体内雄浑而浩大的真气激荡。不觉唬了一跳,什么功夫会让人数日之间突破到如此境地。

画刀停在他的面前,一头黑色的发垂落,已为汗水打湿。

袒露着白皙的肌肉,陆酒冷可以清楚得看清他身上如花藤般缠绕的青色印记。

画刀眼中转了赤红之色,起伏的胸膛像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你走火入魔了?”陆酒冷失声道。

人见江湖人风光,却不知习武之苦。寒暑相继,循序渐进,若突然暴涨的真气,人不过是血肉之胎,又如何承受得了?

画刀看着他点头道,“不错。”

陆酒冷又问,“你收了叶温言为徒?”

“我那日走火入魔,刚好为他撞见了。我需寻纯阴真气之人,为我搭桥洗脉。而他觊觎我的武功,我自然就收他为徒了。”

陆酒冷听他说得寻常,这各取所需,倒是公平交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画刀继续道,“叶温言这人所学庞杂,但筑基不纯,心思又太多,于武学上难达宗师境地,比不得你和苏家小子。我传他这部内功,倒是对他大有裨益。想不到叶温言送了你来,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你运气太差。”

陆酒冷自然是知道这搭桥洗脉的。将真气导入他人体经脉中,待自身真气运转吸纳之后,再行回收。真气进出如潮汐起落,故名搭桥洗脉。只是人体经脉本就脆弱,这般搭桥洗脉,为人搭桥的人到头来经脉尽断,不死只怕也从此缠绵病榻,成废人一个,算得上是过桥抽板了。

陆酒冷叹了口气,“算命的说我今年有血光之灾,我还骂他是江湖骗子,如今想来实在应该多给他几枚铜板。”

画刀看着他,笑了笑,只是他此刻笑起来更显得阴森诡异,“你倒颇有胆色,死到临头也不害怕?”

陆酒冷道,“其实我怕得很,但我又打不过你。想想我还有那么多美食没有尝过,那么多美人没有抱过,实在有点不甘心。”

画刀淡淡地道,“哦?你既然害怕为何不求我?”

陆酒冷正色道,“我求你!”

画刀嘿嘿一笑,“你也不必害怕,你修习的五阴魔境,与我的功法源出一脉。为我搭桥洗脉,你死不了,只不过从此是经脉尽断罢了。你放心,你帮了我这个大忙,我一定好好报答你。我一定将苏家小子绑来,让他此生陪着你,伺候你吃,伺候你睡。虽然你动不了,也少不了美食佳人在眼前。”

陆酒冷看着他,如看着个疯子,“你究竟是在报答我还是在折磨我……我只求你一件事,千万别让苏慕华在我眼前出现,他本来脾气就坏得很,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我动不了,又打不过他,还指不定为他怎么折磨。天底下最会照顾男人的还得是女人,你只要包下扬州随便哪家青楼的女子脱光了在我面前跳舞就很好了。也不必太多,每日有那么十七八个就很好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连那姓苏的半根头发都不想见。”

“喂……你想干什么?”陆酒冷一下子跳了起来,“君子动口不动手。”

画刀将他横抱而起,封了穴道,“你这么有趣,若不是大战在即,我倒有几分舍不得伤你了。”

陆酒冷连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会如女人一般为人抱在怀中。

月光照着一间茅舍,画刀推开门,陆酒冷见那茅舍中一床一桌一几,倒是有几分竹篱青青茅舍低的雅致。

画刀将他按在床上,语气温和地道,“我封了你的穴道,我的点穴手法不是你那点修为能解的,别想着逃跑。这山谷之外已为我布下了毒花阵,你也根本逃不出去。”

他撮唇一吹,陆酒冷见那只大得不寻常的鹰从门外踱了进来,一下子跳到椅子上。画刀摸了一下那只鹰的翅膀,“鹰儿会看着你,你若想瞧瞧它的本事,不妨逃跑试试看。”

陆酒冷腹诽了一下画刀取名的本领,那只鹰儿朝着他颇冷艳地低鸣了一声。

画刀语中含笑,“你不用担心,我画刀一言九鼎,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陆酒冷动也不能动地躺在床上,听着画刀走出屋子,并关上房门。屋内的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只有那只鹰蹲在椅子上冷冷地盯着他。

他喃喃地道,“我几时要你答应了什么?”

陆酒冷暗中运转了一周天的内力,不得不承认画刀所言不虚。他心知逃跑无望,索性两眼一闭,片刻便打起了呼噜。

他的睡相自然不会太好。

陆酒冷的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便见天光大亮。

画刀正站在床边,俯视着他,“你倒是睡得安稳。”

他嘿然一笑,“既无美人,又无美酒,自然是蒙头大睡,寻周公下棋。”

“大师抓我来此,便是看此人睡觉?”

陆酒冷脸色微变,说话的人站在床边,一身磊落青衫,正是他眼下无论如何都不愿再见到的苏慕华。

第二十章:生死之间(二)

“我走火入魔,需要借此人搭桥洗脉。”

画刀的状态,苏慕华自然是看出来了,他闻言拧了眉头。

陆酒冷骤然发力,敏捷如豹子一般从床上腾起,一下子便将苏慕华扑到了墙边,下一瞬他的拳头便到了苏慕华的面前。

苏慕华背抵着墙,肩头为陆酒冷牢牢按住,掌心的温度渗入衣料中。脸上神色未动,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陆酒冷,仿佛要将这个人脸上的每一分肌肉的变化都看进眼底。

陆酒冷为他看得心头发毛,恨不得将他揽入怀中,脸上露了狠色,“苏慕华,我见了你就烦,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否则,老子揍你。”

苏慕华微微一笑,“你可真凶。”

陆酒冷呼吸凝滞了片刻,他的拳头猛然击在苏慕华的身侧,陷入墙中三分。“听不懂人话是吧,走,我见了你就倒霉,你还想害我到什么时候。”

苏慕华眼中含了笑意,“陆公子并非此间主人,下逐客令未免有僭越之嫌。”

苏慕华笑意未敛,陆酒冷手臂突然环紧,将他牢牢固定在身体和墙壁之间,手顺着他的肩膀,摸了下去。

“苏公子,你叫起来的声音很迷人,光听着你的声音,在下就能硬了。”

他的手按上苏慕华的锁骨,下滑到了胸前,隔衣寻到那突起的乳粒。苏慕华蓦然张大眼睛,身体微微一颤,强咬了唇。陆酒冷低下身去,几乎贴在了苏慕华的耳边,带着温热的湿意如小蛇一般钻入耳中,“苏公子,这里的颜色漂亮,像桃花一般,在下一见难忘。”

陆酒冷手隔着薄薄的衣料放肆地挑逗着,苏慕华按住他的手,秀长的眼中明明白白流露着羞恼。“陆酒冷!够了!”

“苏公子,耳根泛红,害羞起来的样子也好看,让人忍不住想要压在身下,好好折磨一番。”

苏慕华手掌隔在陆酒冷的脖颈,他并未拔刀,但眸光中寒意如刀锋。

陆酒冷抬起身来,带着邪气的笑容看他。“苏公子,你对我肉身布施,为的不就是这肉在肉里的快活,又何必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陆酒冷”,苏慕华静静看他,半晌以近乎温柔的声音唤他。

陆酒冷与他身躯交叠相依,渴盼已久的气息近在咫尺。

掌风刮过陆酒冷的脖颈,带起一阵抽筋剥皮的疼,手刀如铁最后搁在他的项上。

并未手下留情,苏慕华实在并非一个温柔的人。

“陆酒冷”,与他手中的力道截然不同,苏慕华的声音中并无半点怒意,温和得仿如红泥小火炉煮一壶香茗,隐然笑意若春风吹过杨柳岸。

“你不必赶我走。你既然知道我爱的不是你,我心中也再无负担。我并非画刀的敌手,不自量力的事我也不会做。我心中无你,你变成怎样,我更不会痛苦。”他顿了顿,“你二人搭桥洗脉,总是需要个人手在旁照顾。我会留在这里三日。待三日一过……陆公子,无论你是死是活……你我碧落黄泉,永不再见。”

陆酒冷听他提到碧落黄泉永不再见,心头剧震,苦涩的滋味漫于舌尖。

苏慕华推开他,青衫峭立,眸中之色傲然,“我并非补偿于你,只不过你我相识一场,求一个心安,陆公子可愿成全?”

画刀的真气与苏慕华一般,是至阳一脉。搭桥洗脉最适宜的时机是世间阳消阴长的子时。

鹰儿叼了一只兔子来,苏慕华洗剥干净,将兔肉用猛火爆炒后,采了谷中的花蘑一并上锅红烧。骨头和内脏配了山野间的苦菜,熬出一锅微苦的汤。彼时夏至,人的味觉迟钝,这一勺汤入口,入口时苦,待细品来舌尖清甜却让人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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