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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进宝楼 中——by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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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尧摇了摇头,“不妥,这尸体中的是唐门的毒,再带回唐门只怕更说不清了。”他望了望漆黑的江面,道,“这尸体是顺水流而下,看装束像是武当的师兄们。我们将他送至河间府,趁武林同道都在,请千里快哉剑赵大侠主持公道吧。”

唐灵失笑道,“师兄,说你呆你还不认,人家做寿,你巴巴地送个尸首过去,这算什么?”

唐尧为她一说也觉得有理,一愣道,“这……”

“两位还有个……尸体?”书生提着灯站在船舷边,指着水中道。

唐尧将那尸体提出水面,放在甲板上,一般的道长装束,年龄相仿,伤口在腹下。

唐尧的手在他的鼻尖一探,“这人还有气,师妹你且让开些。”

唐灵往后一退,正踢着一个绵软的物体,唬了一跳,低头一看船老大正低垂着头,歪坐在地上,“他怎么了?”

书生提着灯,小书童正扯着他的衣角。

苏遥在旁解释道,“许是两位污了他的船板,断了他的财路,船家气怒攻心……昏过去了。”

唐灵道,“真没用,看不出你这书生胆子倒还大些。”

苏遥道,“姑娘有所不知,其实我也是怕得很的,在下偏又晕不过去。”

所幸这道人伤未致命,更有唐尧的唐门独门解药,约莫过了盏茶功夫就缓过一口气来。

唐尧扶了他坐起,“道兄,可好些了。”

那道人方睁了眼,目光便落在身边的尸首上,“我师弟?”

唐尧道,“道长节哀,他伤得过重……已经去了。”

那道人环着那尸体低头不语,目中露出沉痛之色。

唐尧道,“在下唐门唐尧,方才为道长疗伤,在下探知阁下内力深厚,不知何人能伤你至此?”

“久仰唐兄之名,在下武当派宋桥,死去的是我的师弟。”

唐尧道,“原来阁下便是雪月刀宋桥,失敬了。”

宋桥是武当派的大弟子,一把雪月刀得掌门真传,在江湖中成名已久。

道人声音中带着恨意。“伤我们的是……挽留相醉刀。”

唐灵吃惊道,“挽留相醉刀?是苏慕华出的手?”

宋桥道,“不错。”

“你撒谎!”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小书童躲在书生身后,露出一双愤怒的眼睛。

苏遥的手按在小痴的肩头,陪笑道,“我这书童平日喜欢听些江湖故事,我怕他惹祸,都给他讲些什么掏心拳,断门刀之类吓唬他。他今日听到挽留相醉刀这么好听的名字,在埋怨我平日骗他呢。”

第三十章:江湖波诡(二)

书生站在船舷边,褪色的青布袍卷起露出一截斯文白皙的手腕,唐尧很轻易地看出他举止之间似并无内力。

转向着宋桥道,“宋兄,在下冒昧问一句,我听闻春风得意进宝楼的苏慕华虽然行事介于正邪之间,但仍有侠名,在北武林中声望也极高。他为何会向你们突然出手,莫非他与你们有宿怨?”

宋桥将师弟的尸身抱在怀中,目中沉痛道,“此事关系到三年前的一桩旧事,说来话长。”

书生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进船舱再说,在下胆小得很,身体又弱,吹多了风又得生病了。”

众人入了船舱,宋桥将同门尸身置于舱外,未几船老大也悠悠醒转,见灯下坐了数人,唬道,“各位发生何事了?”

唐灵笑着给他递过一碗水道,“船家且压压惊,你只是昏过去了,歇息片刻便好。”

船老大曾经是走南闯北的,年轻的时候也是敢拔刀子与人拼命的主,此刻心中暗道一声惭愧。这江湖跑到老,越混越回去了,竟在这小姑娘面前丢了人。

宋桥坐定,继续道,“上元节后,家师接了一封信,信中言及归雁庄一事与苏慕华有关。”

唐灵闻言吃惊,心念一转道,“归雁庄?是三年前的那个归雁庄?”

宋桥道,“不错,三年前武林同道齐聚归雁庄,苏慕华也在其中。结果当时发生了几桩命案,我派青冥师叔因此殒命。后来拜月教教主水流月行踪败露,为苏慕华诛杀,众人都道案情已水落石出。水流月成名已久,擅于用毒,苏慕华将他斩于挽留相醉刀下,为各派报了仇。春风得意进宝楼因此在江湖中名望更高,威望甚至胜过苏老楼主当年。轩辕山避世不出,春风得意进宝楼自此隐然成为江北武林执牛耳者。”

唐尧道,“莫非实际上这苏慕华是贼喊捉贼?”

宋桥点头道,“不错,信中直指苏慕华陷害水流月,他其实才是幕后黑手。”

唐尧不解道,“那苏慕华为何要陷害水流月,难道他那春风得意进宝楼还要去苗疆那遍地毒虫的地方开分舵?”

宋桥沉吟道,“此事家师也有揣测,只怕水流月是个幌子,苏慕华之意不止在拜月教。”

书生在旁道,“我虽不知道什么武林,但圣人云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杀人么也必有所图,可否问一句,这苏慕华不是为了什么拜月教,又是为了什么?”

宋桥摇头道,“此事关系本门隐秘,我不便多言。”

唐灵眼珠一转道,“可否问一句当日武当折在归雁庄的那位是什么人?”

宋桥道,“青冥师叔掌本门刑堂首座之职,门中地位尊崇。”

书生苏遥听了半晌道,“哦?不知武当的刑堂首座月俸多少?”

宋桥一愣,道,“这倒不知,本门财务由六师妹管着,刑堂弟子月俸三两银子,执法是六两还是七两,这首座么……二十两是有的吧。”

苏遥乍舌道,“竟比衙门里县太爷半年的俸禄还多,难怪我这位同姓的兄弟想当你们的首座了。”

宋桥无奈苦笑道,“本门刑堂首座管门中惩罚,可以制约掌门,其中利害又怎是二十两银子可以比的?”

唐尧道,“你怀疑你们现在的首座是苏慕华的人?”

宋桥沉默了片刻,道,“刑堂首座在门中地位何等尊崇,若无真凭实据,岂容他人随意怀疑。更何况苏慕华安插之人也未必就是首座,自青冥师叔故去后,我门中刑堂调整一共七人,无一不是本派精英,究竟是何人无人知晓,若随意质疑,武当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唐尧道,“方才宋兄言及当日死于归雁庄的尚有数个门派?”

宋桥道,“不错,不瞒诸位,这些门派也都接到了这一信函,我们相约由赵大侠主事,齐集河间府。此事关系重大,掌门连门中都瞒着,派了我与师弟二人以为赵大侠庆寿的名义来,不想半道就遇上了苏慕华,师弟遭他毒手。”他顿顿又道,“我等也不是凭一封信就怀疑苏慕华,实在是信中所言……由不得我们不信。”

苏遥笑道,“愿闻其详。”

宋桥道,“非是我信不过各位,但……不如这样,若各位愿往河间府,届时各派齐聚,若大家愿意让唐门援手,自然会告诉各位个中详情。”

唐灵目中光芒轻动,唐尧心知若不让自家师妹看这场热闹,只怕比杀了她还痛苦。只得暗叹一声,心道,罢了,纵然淌这趟浑水,总是尽力护好师妹就是。

唐灵拍了拍苏遥的肩头,“喂,书生你去不去看热闹?”

苏遥连忙摇头道,“多谢姑娘,我胆小怕事得很,还是不去了。”

唐灵露齿一笑,“书生,现在只怕你不想去都晚了。”

苏遥道,“为为何?这年头还有强抢人去看热闹的?”

宋桥打量着他道,“不错,这位公子得罪了,你既然已经知晓此事,便只能和我们一起去河间府。待事情了却,我等自然会送公子平安离开。”他向着船老大道,“这位船家也只能与我们一道了,待事情了却,在下自有一笔船资奉送。”

众人正说着话,忽觉船身一阵摇晃,案上气死风灯滚落于地,船舱中顿时暗了下来。片刻又是一声巨响,似什么重物倒下的声音,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兵刃交接之声。

船老大骇然失色,“糟了,这船要翻了。”

唐尧道,“走,出去看看。”

话语方落,他便当先走出船舱。

此刻船身已然倾斜,唐尧、唐灵和宋桥都已使出轻功稳住身形。船老大也曾练过几日功夫,虽远不如他们,但在水面之上站得却比他们更稳。只余了苏遥一介书生,一手还拖了一个小童,船身一摇晃已经脸色煞白。

“小心些。”唐灵扶了他一把。

苏遥感激地朝她一笑道,“多谢姑娘。”

彼时,星月皆隐,船身在江面摇晃,船首灯光映照江面,光线明灭不定。众人中眼力好的已经看清桅杆上站立了一人,江风猎猎,船帆顶端本就难以立足,此人也如浪尖的一叶孤舟般,然而风再大,也未能将他吹落。

那人稳稳站立在桅杆上,手中一柄雪亮剑锋是浓黑夜幕中唯一的亮色。

第三十章:江湖波诡(三)

衣袂飘飘,浪水涛涛,此人身影立于高处何等潇洒,虽看不清面貌,但看身形,让人感觉是个年轻的男子。唐灵看得心喜,笑赞了一声,“好轻功。不知是何方少侠?”

苏遥与她并肩而立,手中轻摇折扇,虚心请教道,“姑娘,何以断定此人为侠客。”

唐灵道,“那是自然,你看此人身形洒脱,不似那般藏头露尾的宵小之辈。喂,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么?”

苏遥含笑道,“对,姑娘话语自然是极对的。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在下闻姑娘之言甚觉有理,是以微笑。”

“任情儿,你这拜月教余孽,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声音自暗影之中传来,说话的人青衣白袖站在风帆之下。此人似身居暗中的蝙蝠,若非此刻开口,几乎无人看见。唐灵虽然娇纵任性了些,但也并非是全无江湖见识的,一瞧之下便已知道此人追踪与隐匿的功夫极为了得。似这般身手的人,若非杀手,多半是吃公门饭了。当下讶道,“拜月教的任情儿?”她当日好奇心起闯入拜月教的禁地,但那时拜月教主水流月已经死于苏慕华手中,而这拜月教的左护法任情儿不在,否则他们也没那么容易走脱。

任情儿竟是这般模样,不觉又多看了几眼。

任情儿笑语自高处传来,“裴恶人,我既没强你妹子,又没睡你老婆……你追了我十日,莫非是看上了我,想尝尝我的风月手段,做我的入幕之宾不成?”

唐灵也曾听闻任情儿之名,传闻中任情儿便是这般男女不忌,中原武林中人对苗疆的拜月教的毒术和蛊术很是忌惮,毁谤之言颇多,任情儿当年与赵云剑的那段往事更是说得能有多难听,便有多难听。

任情儿长笑一声,双足踏在桅杆上,哗啦一声巨响,桅杆竟然从中折断。

唐灵见那船帆如蝙蝠展开的双翼一般,将天幕都遮了大半。

“想走?没那么容易。”

任情儿身在半空,却已为人缠上,举剑与身后的人再战。无奈怒道,“裴恶人,那么多草菅人命之徒,祸国殃民之辈,你不去抓,为何偏要纠缠着我。”

宋桥讶道,“西南总捕裴是非?竟然是他。”

裴是非是西南三省一府的总捕头,虽然身份地位比不上居于京中,掌督察院的秦决议。他出手狠辣,全无人情可讲,在江湖人心目中,要比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决意更为可怕。

不喜他行事的人,私下都唤他裴恶人。

裴是非道,“裴某不管是非,只管奉命捉人,你跟我回去,自然有人能断是非。”

任情儿冷笑道,“裴恶人,我原来敬你还有几分英雄之气,竟然甘为人鹰犬?”

裴是非道,“裴某行事一向如此,天底下有能辨是非的人,自然也便该有为鹰犬之人,阁下又何必多言。”

兵刃交接之声不绝,夜色笼罩之中,哗啦一声响声在呼啸风中突然响起,似重物沉坠入水,可不正是武当那道人的尸首。

宋桥目光触及,脸色一变,人就已经掠了过去。

任情儿比他更快,身在空中,他突然如一只大鸟一般堪堪一折,向着水中坠去。手在船舷一按,已拉住了那冰冷湿滑的重物。

船身怎经得起如此折腾,已是剧烈摇晃,灌进不知多少水来。

任情儿只手扣在船沿稳住身形,见宋桥追来,道了声,“接好了。”

宋桥此刻眼见师弟尸身落水,走得甚急,突然见任情儿将一物向他抛来,伸手去接,却脚下跌滑。

风急浪险,那重物沉入江中,江水茫茫,无处可寻。

船身剧烈摇晃,船老大忙叫了起来,“快走,这船要翻了。”

唐尧一手拉了宋桥,道,“道长勿难过,待明日天明,多派些人手总能找到。”

唐灵已经挽了苏遥的手,踏上一块浮板,方立定足,便有一人攀了边沿爬了上来。

唐灵见竟是任情儿,此刻在近的距离她方才看清此人的面貌。

只见这人眼波含情,竟然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果然是一副颠倒众生的妖孽相。

任情儿手轻轻一托,便已立足于浮板上,不惊微尘。他抬头正见一位美丽的女子正好奇地望着他,看得连眼睛都不眨上一眨。

唐灵笑呵呵地道,“你便是江湖传说中的任情儿,可实在不像。”

任情儿笑得不能更愉快,道,“哦?哪里不像?”

唐灵想了想道,“我说不出哪里不像,便觉得哪里都不像。但现在看起来,偏偏又觉得哪里都像。”

任情儿敛了笑见礼道,“请教姑娘芳名?”

唐灵摆了摆手道,“我姓唐,单名一个灵字,灵巧的灵。”

任情儿道,“在下记下了。”

他说得慎重,唐灵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任情儿继续道,“第一个称我为侠士的人,我总要记住她的名字。”

“你……你听见了?”唐灵吐了吐舌头,“我不……不是……”

任情儿却笑道,“姑娘知道了我是谁,自然便不认为我是什么侠士了。”

唐灵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说,我……你……总之并非什么宵小之辈。”

她说得混乱,任情儿却笑得很温暖,他解下腰间的一个葫芦掷与唐灵,“我们拜月教的百虫酒,姑娘可敢喝。”

寻常女子若听了百虫酒这三个字,就算不晕过去,也会有几分花容失色,但唐大小姐自然不是寻常女子。

她应道,“自然敢的。”接了葫芦,一口入喉眼睛便亮了,“多谢任公子。”

她仰头饮了几口,递与苏遥,“苏遥,这酒中的蝎子长虫,纵然不是习武之人喝了,也能解沉疴,强筋骨,你且喝一些。”

任情儿目光落在苏遥身上。“苏遥?”

苏遥将折扇在手心轻敲,“在下一介书生,姓苏名遥。这位任公子幸会了。至于任公子的酒我是不敢喝的,在下胆小,这百虫酒三个字听着就渗得慌,实在无福消受。”

小书童拉着苏遥衣袂,朝着任情儿探出头来,小声道,“我也不要喝,很难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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