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本王心急如焚,派了……呃,人去救他们。在距离京城三百里的地方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可惜本王派去的人虽也不乏好手,但尽数死于那一战中,许是出手的人故意以此示威,并未将尸身掩埋……据传来的消息是,死亡的人皆是胸口中招,血液转为绿色。”
“是他?”
“哦?苏公子识得出手的人?”
“是我大哥……叶温言。”
“东府叶温言,他竟有这么高的武功?”
“陆酒冷为了救我,将饮了蛊王血的降魔杵与叶温言交换。”
朱永宁一叹,“原来如此……陆公子与你的交情可真让人羡慕。可怜本王孤家寡人……连个奴儿也不肯好花解语,”
“王爷不也有飞羽骑的同袍兄弟,甚或还有暗羽,暗羽之首听闻是姑苏公孙家的人……公孙以文治家,出过三个丞相,入阁之人更有十余人,是朝中清流的领袖。长孙公孙云霁年方二十,博学多才,能收于王爷麾下,王爷又何愁寂寞。”
朱永宁眸光一寒,苏慕华含笑以对,二人目光对接都有探究之意。
飞羽之外更有暗羽,这是朱永宁潜伏于暗处的力量,一直潜藏得很好。苏慕华知道这力量的存在,甚至知道掌令之人是公孙云霁。朱永宁的异族血统是他得天下最大的障碍,若清流一党的领袖公孙家成了朱永宁的助力,就连成帝也得掂量一二了,公孙云霁对朱永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哈哈,苏公子果然厉害,本王得苏公子之助,幸甚幸甚。”
苏慕华掩去眼中锋锐,也笑道,“王爷有这力量在手,却仍只在边关韬光养晦。果然忍得……”
朱永宁扬眉笑道,“本王不仅要这天下,更要此后三十年的太平天下。”
星光映在这男子眼中,是睥睨天下的傲然之色。
苏慕华眸中转过赞赏之色,此时成帝尚在盛年,太子也并无大错。大宁朝历经数代,兵力已衰,国库年年虚空。而卧榻之侧北燕为马上之国,兵力强盛,燕主已渐渐长成,虽仍未收揽大权,但已有少年英主气度。若朱永宁操之过急,纵然得了天下,这后三十年的大宁隐患无穷。
“其实王爷此次能放孙晟还乡,已经让我意外了。”
朱永宁道,“本来入飞羽骑的人是非死不能离的,若孙晟仍是能战之人,本王不会放他离开。而舒青袖……舒青袖……他会让孙晟生起眷恋红尘,归隐田园之心。孙晟是我得力助手,若因而遇敌之时生了犹豫之心,剑便不够锋锐了。若为战局考虑,本王会找个时机除去舒青袖。但那一战,小九身死,孙晟废了胳膊,本王有了几分不忍之心。”
苏慕华举杯,笑道,“此酒,苏某敬王爷的不忍之心。”
朱永宁与他相碰,仰首饮尽。
苏慕华又道,“王爷可知春风得意进宝楼原来唤作照义楼?”
朱永宁一叹道,“如何能不知?昔年本王尚在年少之时,也曾肖想过佩剑行侠,本王也曾与几位好友于照义楼的对街的酒楼上,就着照义楼的那幅对联下酒……照见千秋肝胆,义结九州同气,何等热血。”
苏慕华道,“照义楼改名为春风得意进宝楼后,苏家便曾决定不再过问朝堂之事。王爷可知苏某此次为何愿意助你?”
朱永宁心头微暖,“莫非是因为我肯放孙晟?”
苏慕华看着他道,“不错,正是因为王爷的不忍之心,国君可以庙算,可以权术,但若还能有不忍之心,实是黎民之福。”
朱永宁朗笑道,“如此说来,本王这是善有善报。”他为苏慕华添了酒道,“来,苏公子,你我再饮一杯。”
苏慕华含笑饮了,道,“我这要请教王爷的事,是有关寻欢山庄的事。”
“哦?寻欢山庄之事,苏公子不问陆酒冷,倒来问我?”
“我想的便是王爷为何插手寻欢山庄之事,王爷又想谋算陆酒冷些什么?”
朱永宁道,“本王颇重英雄,陆大侠在边关帮过我,本王对陆酒冷陆大侠颇为敬重,想亲近亲近。寻欢山庄之事本王帮得上忙,便帮了一把。对了,陆大侠帮本王于河间府坏了太子的事,本王还未谢他。”
苏慕华笑道,“王爷,何必说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话。”
朱永宁哈哈一笑,目光带上几分玩味之意,“轩辕山、春风得意进宝楼、寻欢山庄……似乎陆家的人与苏家的人,命中注定少不了恩怨纠缠。八年前陆元应突然对陆酒冷下杀手,寻欢山庄少庄主就此流落江湖。苏公子对此,便没有一分一毫的怀疑之心?”
苏慕华眸光寒若冰雪,“王爷此语何意?”
第五十章:百般算 一念痴 笑语当年(二)
朱永宁以手扣杯,沉吟道,“苏公子可信宿命。”
“宿命?王爷不似信命之人。”
朱永宁一笑道,“寻欢山庄有财富无数,而且武功颇为奇特,杀部死士更是好助力,本王接近陆酒冷确实是有利可图。但本王无意中发现此物,倒颇有些奇怪。”
他自袖中取了一个盒子递与苏慕华。
那盒子只是个寻常的木盒,漆面已经剥落,苏慕华修长的手指握住铜环。
朱永宁笑道,“苏公子似乎有些紧张,苏公子于京师之中曾有白衣无尘,挽留相醉之名,我还以为世间并无什么能让苏公子紧张的。如此看来……苏公子待陆酒冷确实是不同的。”
“王爷……自然已经看过了盒中之物,王爷以为苏某该以何种心情面对此物?”
“苏公子请了,本王想起约了奴儿下棋,这便告辞了。”朱永宁扶了桌子站起。
苏慕华笑道,“王爷要寻奴儿,也不必急于一时三刻。”
“世间事若过于巧合,便近于妖。”朱永宁看着他缓缓笑道,“本王求才若渴,巴不得苏公子投入我的怀抱,但此刻若留下来,便不够君子了。”
盒子已经打开,借着船头的灯火,苏慕华看清盒中装着的是几封书信,他取于手中看了。
书信上留着寻欢山庄的暗记,一枚青色欢喜佛印。
最上面的一叠折成很小的纸条,已经发黄磨损,再为人一一摊平,字迹依稀可辨。
写着的是苏慕华初二行杭州,杭州坛报。
再来一封初八已入闽,行山路,孤身一人。
落款皆为辛卯年,算来约莫便是八年前,苏慕华入闽,与陆酒冷在寻欢山庄附近相遇的那年。
原来他当年的行止,早已为人发觉。
他再看了下去,再来一封却是陆元应的手书,急召回在泉州海岸押送财物的杀部之主绝公子,陆酒冷回到寻欢山庄之日是初十。
苏慕华的心如遭冰雪,冷得他的手都开始颤抖,他与陆酒冷的相遇早有人在暗中布局。
他甚至有个可怕的念头,莫非陆酒冷当年被逐出寻欢山庄,竟是为了与他相逢。
手书之后是一封信,苏慕华认得是陆酒冷的笔迹,信中所书倒是对义父的问候,谈到些江南过年的风俗人情,再来便是谈及孩儿已经修成了楞严经,不负义父所望。
落款时间是却是去年秋。
那是在他与陆酒冷在边关离别后,当时他在扬州城外苦候陆酒冷。
“我不信,酒冷,告诉我这不是你写的。”
信纸自苏慕华手中滑落,他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眼前的男子。月华照着男子青色的长袍,熟悉的目光此刻看起来冰冷的陌生。
陆酒冷拾起落于地上的信纸,展于手中,慢慢看了,抬头道,“小苏,这封信确实是我写的。当年我并不知道义父的筹谋,后来我自边关与你分别后,回到了泉州,才明白当年义父走火入魔,神智却仍有几分清醒,他知道门中叛乱之心已起,而我尚年幼,无法主持大局。他与莫大哥商议,让他假意叛变,暗中相助于我。而当时我回到寻欢山庄,他假意将我打下悬崖,其实他已经知道,若顺着水流而下,我会遇上你。我知道了义父当年的苦心,于是我就写了这封信,请他放心。”
苏慕华看定了他,唇畔勾起一抹冷笑,“若你当年知道了你义父的布局,可还会与我相知相交?”
陆酒冷沉默了片刻道,“会,义父一心为我着想,我总不会拒绝。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苏家与陆家……你我此生的缘分总是逃不开。只不过,小苏,你如此聪慧,我若是知道了真相,再与你接近,真心还是假意,又如何瞒得过你?我曾经想过,既然我已得了楞严经,便该负起寻欢山庄庄主的责任。我决定不再去寻你,于是扬州八月十五之约,我没有去。燕王为我的义父寻到了遏制体内真气逆行之法,我欠他一个人情。若非……若非燕王让我相助于他,去河间府,你我也不会重逢。”
苏慕华怒笑道,“那你今日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还要朱永宁来告诉我?”
陆酒冷环了他的肩头,道,“你我已成了亲,我总不愿意骗你。我在河间府与你重逢后,我才知道我对你已经无法放手。有些话我无法说出口,燕王劝我男儿当断则断,他愿意帮我将此物给你,好让你有个选择的机会。”
陆酒冷顿了顿,又摇头笑道,“我原来以为可以选择,直到此刻,在你面前,我才明白,我根本不会再有选择的机会。不仅我不会有,小苏,我也不会让你有逃开的机会。”他深深望着苏慕华道,“小苏,答应我,随我回寻欢山庄。”
苏慕华目光与他相接,脸上浮现清浅一笑,美得仿若梦中。
“若我不答应,陆庄主打算如何?莫非打算将我关起来?”
陆酒冷踏前一步,“你虽然得了白玉芙蕖之助,恢复了武功,但仍不是我的对手。”
“你要对我动手?”
“小苏,我们很久没有交过手了。”
二人近身搏斗几招,苏慕华真气方复,元气大伤之下,功力还不足平日的三五成,而陆酒冷如今的功力已非昔日。
不过盏茶功夫,苏慕华发出一声闷哼,手肘已为陆酒冷真气拂中,半身发麻。
陆酒冷挥手点了苏慕华的穴道,牢牢抱住他,将唇覆在他的唇上。
苏慕华为他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怀抱的身躯温暖如故,他却连心底都开始发冷,“你……放开……”
陆酒冷声音冷得似冰,却是不容拒绝的坚持,“小苏,哪怕是绑,我也将你绑回去。永远输于陆家人,这便是苏家的宿命,小苏你也逃不过。未来的日子,小苏,你就在寻欢山庄好好陪着我吧。”
第五十章:百般算 一念痴 笑语当年(三)
船在水面上前行,漫天的星光仿佛撒在眼前男子英挺而伟岸的身躯上。情人相拥的怀抱本是极契合的,此刻却让人心底彻骨寒凉。
苏慕华的脸色很苍白,仿佛在极冷的天气里走了漫长的路。他甚至连说每一个字都很艰难,“我竟……错信了你?”
陆酒冷将他抱起,笑道,“小苏,你若要怨,便怨一句江湖险恶吧。”
江湖险恶?苏慕华如何不知。
处处危机,步步惊心,那些年的江湖,他也是刀口舔血过来的。
他昔年错信了崔盈盈,累好友惨死。
此后,他便从不轻信他人。
若非他已处于将死之时,若非他可以真的抛下肩上的重负,若非他遇上了陆酒冷。
他曾经以为的真心相待,不过是一场早已布下的局?
眼前已经黑暗了下来,陆酒冷将他抱入船舱,将他扶坐在榻上。男子站在床边看了苏慕华半晌,伸手来扯他的衣带,然后解下他的上衣,露出胸膛。
苏慕华的身体并不瘦弱,胸膛上的伤口若瓷器上的裂纹。常年习武的身材没有一丝赘肉,挺拔的肩背,向下收窄成利落的线条。
陆酒冷并非第一次为他宽衣,却没有一次如此刻一般,手指碰触过裸露的肌肤,干燥而冰冷的手自胸膛抚过,触向乳首的手指,带上挑逗的亵玩之意。
苏慕华依稀猜到他的心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站在身前的男子微微垂着头,注视着他的一双眼睛似全然无情。苏慕华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他触碰。眼前这个人,他们曾倾心相合。他们如此熟悉,他本就能极容易地挑起他的欢愉,又轻易地将他推进痛苦的深渊。
苏慕华口中溢出一声呻吟,又紧紧咬在牙关中。他觉得耻辱,为眼前这人看着他的目光,更为自己轻易的软弱。他颤声道,“陆绝,你究竟有什么苦衷?”
他唤的是陆绝,是这人的本名,当年他们初识之时,他便叫这个名字。
陆酒冷虽未坦诚,也并未隐姓埋名。
楚轻愿意为他死的时候,苏慕华便已猜到他是寻欢山庄的人。
寻欢山庄的少庄主,杀部之主绝公子,对于陆酒冷的身份,苏慕华并未太介意。他曾经以为只要二人真心相待,苏家和陆家又有什么关系,原来终究是他太天真了。
陆酒冷已经将他放在了床榻上,苏慕华身上的衣衫为他尽数褪去。
他已经全无遮拦,如初生的婴儿一般。
陆酒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梭巡,如品鉴一件器物,然后缓缓扶住他的肩膀,将他压在了身下。二人肩膀抵着肩膀,陆酒冷伏在他的身上,身上的衣服依然齐整,只有抵在腿间的火热而坚硬的欲望,已经如钉上猎物喉管的獠牙。
陆酒冷笑得有几分邪气,“我的苦衷?我的苦衷便是小苏你了。”
“我?”
“我虽然得到过你,但你的身子如此诱人,对你我现在是不肯放手的。小苏,寻欢山庄,总不致辱没了你,你又何必不欢喜。”
直到此刻这人还说着喜欢,苏慕华忍不住在他身下笑出声来,“原来,陆庄主是以寻欢山庄这株梧桐,引我这只凤凰,我是不是该说声荣幸啊。”
陆酒冷不答,解下他发上的发簪,再抬手解开自己的下衫,将滚烫的气息喷在苏慕华的唇上。
靠着陆酒冷身上冰冷的锦袍,二人的下身却已紧紧相贴,苏慕华身体猛然一僵,连呼吸都几乎停滞,男子的手握住了他的欲望,与他的紧紧贴在一处磨蹭。
苏慕华抬头,眼中怒火已炽,“你……”
“感觉到了么?小苏……你也想要的。”陆酒冷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
苏慕华为他点了穴道,根本逃不开。
脆弱为人掌控,呼吸渐渐急促。
他从未如此恨,也从未如此绝望。
陆酒冷见他情动,低笑了一声,加快了频率。
苏慕华只微弱地发出一声,“不……”
便已为人牢牢抱住,送上了巅峰。
“寻欢山庄近海,小苏若要看沙滩鸥鹭,我可以陪你去……我对你的誓言总会兑现的。”
男子的声音温柔如初,苏慕华却如一盆冷水浇落。他猛然抬眼,目光牢牢盯着陆酒冷,唤道,“陆庄主。”
“怎么啦?”
“你究竟将我当成了什么了?”
陆酒冷缓缓笑了,抬手覆住那双美丽而锋锐的凤眸,一个挺身贯穿了他。
“我如此待你,你说呢?苏楼主。”
苏慕华已痛得心如死灰,他闭了眼,紧紧咬着牙关,强忍着那仿佛要将他撕裂了的,酷刑一般的对待,不肯再吐出半声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