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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棺——by斜月帘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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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还真是活死人!

益衡回过神儿来撒腿就跑,跑出去十来步听得那人叹气:“你说他这么还这么傻,这样儿会不会天一亮就被人发现,

当成鬼架火堆上烧了。”

官人道:“十有八九。”

益衡一听跑的更快了,“别想坑老子,老子在坟堆里躺久了尸气重,我没心跳那是我饿得慌,等我吃饱了就有了。”

哐当……没留神儿,撞树上了。

益衡坐在地上嘶嘶地抽气,心道:哎,这么大的月亮,我这眼神儿……

突然眼前伸出一只手来,他只觉得那手像月亮一样又白又透。

有声音从头顶下来,约约有笑,“来,我带你去换件衣裳。这葱绿色的寿衣不适合你。”

益衡一点点抬头看,那人穿粉底皂靴,白色软衫,袍角翠竹三五枝,腰间青绦缀白玉,袖口银线走云纹,襟边错针绣

散花。

再往上,嗯,一张脸……很眼熟。

还,很好看……

“二哥,你倒会捡现成便宜。”益衡听着身后磨牙声。

眼前这好看的人把他拉过去站在他身边,对他身后的人一笑:“老十,都多少次了,你倒还不认输。”

益衡这会儿方看清之前那个他觉得脑子有病的两个人,那个穿月白衫子被叫做老十的,就是刚才拉着他不撒手的,长

得倒也俊,一双丹凤眼狐狸也似,他身后还有个斯文的,只微微笑着,让人觉得他是个哑巴。

纨绔:“二哥,你怎么就不能放了他,月老都说了你俩没戏,要不是我让他入轮回养魂魄,他现在连骨灰都没,你连

个屁都看不见,上辈子好不容易成了人型,你又把他弄死了,现在都成活死人了你还敢来找。他只要跟你在一起,走

在街上都能让雷劈,你看这现在让人一棍子打的,都傻成什么样儿了。我说多少遍你才信呐,你八字既犯红鸾星又犯

天禧星。”

益衡身边这好看的人许久没出声,微微一侧头在他脸上扫了一眼,笑道:“犯红鸾?犯天禧?他上辈子投胎个算命先

生说的那混账话你也信?”

那纨绔却一个箭步朝他冲过来:“那他做益算星君那会儿说的你信不?二哥,我向来说不过你,但这回你想把他带走

可没门儿,拼着我和七哥跟你打一架回去受罚我也不同意。”

说着已扑将来死命的拽着益衡了。

益衡在他们脸上看了一遍又一遍,想了一会儿又一会儿,“你们是谁?”

那“哑巴”笑了:“那倒好办了,让他自个儿挑吧。”

三人扭头看益衡,问道:“你想跟哪个走?”

益衡就纳闷了,“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我有胳膊有腿儿的又没残。你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起开。”

三人齐齐上前拦住。

纨绔:“就你这样儿穿寿衣去吓鬼呢。给人看见了立马把你大卸八块再埋一回。”

那个顶好看的人负手笑道:“你现在是个活死人,懂吗?要跟我们在一起,不然是有些危险,我叫历景岸,你前生我

们便熟识。”

益衡无端端对这人颇有好感,长得好看又有礼貌就是招人喜欢。正待点头说好,旁边那纨绔急道:“老二你别仗着他

笨就蒙他。”

一把拽住益衡道:“你俩上辈子是挺好,你知道为什么么?”

益衡摇摇头,纨绔冷笑道:“因为你上辈子是个断袖,还是被他压的。”

真真是分开八片顶阳骨,一桶冷水浇下来。益衡不由的浑身打了个冷战。扭头对历景岸道:“我不跟你走,我不是断

袖,也不会给你压。”

历景岸扶额一笑:“你不是断袖?你还记得你前生是谁么?”

益衡抱着脑袋想了许久,原地转了十来圈儿,人都转懵了,豁然笑得极其璀璨:“我记得了,记得了,我叫淮玉。”

历景岸的手停住不动了,月光如茧,在他眉眼间卷成愁丝,连眼神都有些黯然。许久,才淡淡道:“你不叫淮玉,你

叫益衡。”

益衡有些茫然,又想了想,嘀咕:“益衡是谁?好像有这么个人。但是我只记得淮玉这两个字。”

纨绔瞪了一眼历景岸,接话道:“你叫益衡,淮玉是前生你家养的一条狗。”

益衡很吃惊:“是么?”

纨绔和官人异口同声:“是。”

益衡看着历景岸也问:“是么?”

历景岸很头疼,但他既不能说淮玉是条狗,更不能说,其实前生你是算命的,叫益衡,我是秀才,叫淮玉。

于是便不说话,益衡就当他是默认,半信半疑的嘀咕:“那为什么我只记得淮玉?”

纨绔和那个斯文的官人连哄带骗连拉带拖的把人拽走。

历景岸站在月下,一尊玉雕也似,冷的沁骨入血,美的不可方物。

第三章

地府,阎罗殿,历景岸一袭深紫色官衣,凛傲傲的站在三途河边,岸上曼陀罗花经年不衰,红的似血白的如玉。

当年,有人第一次来地府,在这里对他调笑:“二殿容颜绝丽,堪比月宫仙子。”他本性子沉练,却抵不过那人清秀

一笑,顺手递给他一朵白色曼陀罗。

只是如今,寸寸相思揉断肠。

远远,有两人并肩来,一人青衫,一人白袍。

着白袍者,地府十殿薛途,凡界那半吊子纨绔是也。

衣青衫者,地府七殿董慕回,凡界那翩翩官人是也。

薛途笑道:“哟,二哥。晒月亮呢。”

历景岸皱眉道:“你把他带到哪儿了。莫要让他再轮回了。”

董慕回垂眸,低声回道:“嗯,他在……”

薛途拦住:“你还敢跟他说?保不齐他再去找,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沾上他就走背字倒邪霉。上辈子不是还死于非

命么?”

历景岸冷笑道:“十弟,这些命数我向来不信。地府殿下,我还怕什么命格?”

董慕回点头道:“我也不信的。但是,二哥,他不记得你了,现在是活死人了。我和十弟也琢磨着接下来怎么办。”

历景岸略一思忖,笑道:“魂魄养齐了,就让他去养尸气吧,不然地府阴戾,总归还是入不了地府。”

翌日,历景岸还是不费什么力就找着益衡了,薛途这厢雷霆暴躁,指着董慕回的鼻子:“你就作吧。”

董慕回一贯的顺眼低眉,摸摸鼻子咧嘴清气气一笑,薛途登时就不咆哮了,叹道:“我这是帮你呢七哥。”

董慕回脸色渐渐落寞开去,薛途忙道:“好了,我不说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成不?”

历景岸摇身一变便是个棺材铺老板,稍稍动了动脑筋和嘴皮子就把益衡弄进棺材铺当伙计。

益衡尽管有些不乐意,但眼下也没什么法子,他已经接受自己是活死人这个事儿了,且眼前这个据说上辈子是压他的

人,他虽时刻提防着,却不得不承认,这人好生眼熟。

益衡虽死了一回,话唠的毛病倒是没改——

“上辈子我们怎么认识的?很熟么?”

“你长得真好看。”

“我前世是不是跟现在长一样?”

“我没死时候是不是就在你这棺材铺里?”

“……”

“闭嘴。安生些。不然我让你今晚睡棺材房里看棺材板。”

“……”

益衡胆小,在棺材铺做活,最怕夜里看见棺材板。遂,爱偷懒。历老板倒也不压榨他,管吃管住还给碎银子让他去街

头吃串糖葫芦。

民间有说,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大开,万鬼横行。其实九冥镇便是离鬼门最近的镇子。

自然,益衡不知道,他脑洞大些,连镇上人烟极少都不甚在意。还道是镇上棺材寿衣铺子太多,村里人不喜欢,就搬

走了。

九冥镇上多数铺子都是卖寿衣棺材线香化纸。其余的便是食馆酒家,镇上人家也以木匠漆匠裁缝居多,原因无他,还

是做棺材寿衣的。

益衡颇有慧根,鬼神之事,一点即通。他虽不喜棺材板,干旁的活儿总偷懒,却甚是喜欢在棺材板上描画打油漆。

一些日子下来,初江棺铺便因一个神来之笔的画棺匠蒸蒸日上。

地府二殿初江王历景岸,也因其副业生意兴隆在地府声名大噪。

十殿薛途见了历景岸便笑道:“二哥,给我定十副棺材。”

七殿董慕回忍俊不禁问道:“二哥,卖棺材比做地府殿下还挣钱么?”

历景岸:“……”

历景岸坐在铺子里的中堂上,眼瞧着益衡临摹一幅浮云天宫图就扶额叹气:“你歇会儿。”

益衡头也不抬:“这图若是画成了,咱这棺材就能卖到京城给皇家用了。你可得给我翻一倍工钱。”

历景岸惊讶了:“你的银子不够花?你不用攒钱买棺材,回头你若再死,我送你一副纯柏木棺。”

益衡头也不抬接道:“我不要柏木,纯柏木易遭天雷劈,要柏木身杉木盖。”

历景岸暴躁了,他是在跟他说棺材的么?是在说棺材的么?

历景岸一生气后果很严重,霍的站起身来,拽住益衡的手腕压在他正在观摩画浮云天宫的棺材板上咬牙道:“棺材比

我好看?”

益衡一受惊吓说话就结巴:“差,差不多……你不就,就是,是,棺材脸么?你,你想,做,做什么……我上辈子,

就,就算,是,是给你压的……那,那也是,是上辈子……我现在,可不是,不是断袖……”

历景岸一脸黑线:“结巴,结巴个啥?你再结巴……我,我就,就……”

结巴果然是会传染的。

历景岸狠狠拍了一巴掌益衡身下的棺材板愤愤的扬长而去,回地府了。

凡间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二殿历景岸很不爽。

那人之前明明狗皮膏药似的粘人,怎的现在转型了?对他爱搭理不搭理的,偏生二殿也是个高贵冷艳的性儿。二殿想

了想自己要跟这臭算命的低头示好的画面……坚决不干,死也不干,不可能!

棺材铺到底不是关系衣食住行柴米油盐的营生,没人整天乐意往这儿来给自个儿看棺材。

益衡闲着没事儿就在棺材上画画儿,棺材板画满了就在纸上画,画的好看了就一个人乐。

历景岸在地府坐卧不宁,去了棺材铺也心如猫抓。

过得几日,薛途突然来了棺材铺,入门瞧了瞧益衡,回头对历景岸道:“今日七七。”

历景岸“嗯?”的一声。

薛途指着益衡哼道:“他死了四十九天了。”

益衡脱口道:“你们又想干嘛?”

历景岸略一沉吟,沉声道:“我这就去取引魂香。”

更漏至子夜,历景岸回来,薛途正拿手与益衡系紧披风,二人坐在后院对饮,酒尚温言尽欢。

“老十。”分明地磨牙声。

薛途施施然起身,对益衡笑道:“回头我再带了我那儿的好酒来与你喝。”说罢走到历景岸跟前,意味深长一笑。方

才走。

历景岸一脸寒霜,冷道:“你跟薛途什么时候这么有话说了?怎不见你与我说的这么欢畅?”

益衡想都没想随口道:“他比你有趣多了。”

竟然说薛途那个半吊子比他堂堂二殿有趣!士可杀不可辱!高贵的二殿自然不会咆哮,却是没费多大劲儿一把拎起益

衡,伸出胳膊往前轻轻一送,摔了个狗吃屎。

益衡素知此人秉性,抹了一把脸抽了抽鼻子,不畏氵壬威,理直气壮控诉道:“你,你……”想了半天,憋出一句“

小鸡肠子,有眼木有珠。”

历景岸一时没忍住笑疯了。

小肚鸡肠和有眼无珠的意思还能这么表达,要知道堂堂地府二殿可是琴棋诗书举世无双。

历景岸一时爱死了益衡这张嘴,想都没想把人扑倒在榻上就强吻,益衡素来反应慢半拍,被亲了一盏茶功夫脑子也没

醒过来,历景岸眼看就把他衣裳扒光了才霍地弹腾起来。

“你想干嘛?我不是断袖,就算是也不会给你压,你要再想强女干我,我就,我就咬舌头,你,你变态。”益衡攥着

拳头义愤填膺张牙舞爪的咆哮着维护自己的贞洁。

历景岸咂了咂嘴,回味儿也似,等他呼呼的喘气时才慢条斯文道:“说完了?你再吼一会儿整条街都知道刚才我俩干

了什么了。”

益衡登时就闭嘴了,一眼一眼刀子也似的剜历景岸,还碎碎念。

历景岸一边信手拈起引魂香,一边漫不经心道:“你在碎念什么,大声些,让我听听。”

益衡一脸悲愤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士可杀不可辱……君子之交淡如水……”

历景岸扶额:“……”

益衡碎碎念碎碎念碎碎念……

历景岸:“闭嘴!”

益衡碎碎念碎碎念碎碎念……

历景岸:“你信不信我把你扒光强女干一百次!”

益衡捂嘴。

历景岸把人拖到中堂,燃了引魂香,便沏了一壶君山银针细细的品。

益衡一双眼瞟了又瞟,没敢开口问那人这是给谁做贡,那人脾性刁钻,益衡打心底里还是有些怕的。

一盏茶后,益衡隐隐觉得恍惚,门外好似起风了,风声阵阵,慎得慌。桌上的引魂香依旧袅袅,泛着摄人心魄的幽蓝

色泽。

终于忍不住,颤声问:“你,你做什么?”

历景岸眯眸一笑:“引煞鬼之魂来给你超度。”

益衡咚的一声从椅子上栽下去:“咱是做生意的,既不是捉妖师又不是做法的道士,引来了煞鬼,我俩谁都活不成。

历景岸笑道:“你已经是死人了还怕什么?”

益衡低声道:“我是死了,可是,你还是活的,连累你多不好。”这人记吃不记打,刚刚被非礼的鬼哭狼嚎如今却已

担心人家生死了。

历景岸心里一阵触动,这人还是跟之前一般无二的傻气呵,道:“放心,我死不了。”

益衡眼见劝不住,一边抖抖索索的喝茶一边眼观六路寻着这屋子里有什么武器,等煞鬼进来好抢一件用来自卫。

中堂的门啪的一声被什么东西撞开的时候益衡霍地蹦起来就往历景岸身上扑。

结果根本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只觉得背后忽的一股阴风,瞬间又消失。

捂着眼的手慢慢挪开的时候,只见历景岸嘴角噙笑,一张脸离他三寸之近。动了一动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挂在历景岸

身上。

呵呵呵呵几声干笑,蹭蹭的下来,“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是,我是……”

历景岸挑眉道:“嗯?”

益衡突然懂得此时此刻应该含糊其辞装疯卖傻,登时一拍大腿急道:“刚才是不是有鬼魂,你看见了么?我听见一股

阴风,鬼长得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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