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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个圈,套里边——by月落猪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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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账算不完的,都够了吧。先回去吧,我还会找你的,冯乐。”

他说完话,自顾自得上车,她狠狠得瞪了我一眼,警告道:“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雷诺绝尘而去,丢下个一头雾水的我。

第二天我去上班的时候,余思源大经理的秘书特地给我送来了这一叠的材料,里面还夹着立马可兑的支票一张,数额足以让我两眼发直。

想着自己的学费——万一因为学时或者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不得准时毕业的话,还得延长,念着阿涵已经连着一星期的午饭都是方便面,这么肥厚的生意我能推掉么?

佛曰:不可以。

我用手指作枪,抵着阿涵的脑瓜,道:“听着,我们必须去给他找爹,就算装装样子也好!”

阿涵松了松肩膀,瞄了我一眼,奇怪得道:“这你跟我说有什么用?要找到他爸爸,你很应该去问问你妈妈有没有消息吧?”

他边说,边从文件中取出余思源的爸爸给儿子的留言纸,手指点着最后一行字,念道:“爸爸要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对不起。”。

14、

在很多事情上,我后知后觉。

好比说,他最初的变化,我是直到近十年后,他亲口承认,我再追想,才恍然大悟,那段时间他的确是不正常。

你看,一个都可以跟我去殉情的人,我都做不到敏感,更不要说……

妈妈有情人的事。我自己全然没有察觉。通常她晚上再出去的时候,我大多时间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或者连我自己也跑了出去。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的穿着,从不知道平时就很爱漂亮、旁人眼里她更像长姐而不是妈妈的妈妈,是不是每晚盛装赴会?

从照片上打量余思源的父亲,说实话,我真心没发现这个形貌实在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男人到底是哪里吸引了我那倒霉的妈妈?

就我当年跟他接触的寥寥数次来看,他大概是个很温和的人,对他儿子的朋友,我还有她都很客气,总是笑眯眯的,我们都能感觉到他希望不给我们压力的紧张,可惜就是这紧张给我们增添了不少的压力。

但……我依然觉得他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公司人。往高里说,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公司中——或者中高管理层的公司人。

这个从外到内,无不淋漓尽致得诠释着“普通”二字的男人,为什么会跟儿子同学的妈妈搞那么一段大逆不道的婚外情?说起来,把我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他么?

哦,忘了说,我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在余思源与我反目后没多久,在我依然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很偶然的,我在当地一家很大的商场碰到了余思源和他的妈妈。

就是多年后,除了胖了一些还是一副阔太太模样的那位贵妇人。

是迎面撞上,躲闪不及,我尴尬得低头,想避过去,料不到的是,那对母子直冲冲得朝我压来。

然后,在我全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记恶狠狠的巴掌已经结结实实得扇在了脸上。那位大人物一定是练过的,这一掌击打得我踉踉跄跄得倒退,只差没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我愕然,本能得要反抗,刚举起手,他已然抢先一步,挡在了他母亲的身前。

眼睛赤红。

大概我也是。

若是纯动武的话,即便他们母子齐齐上阵,也应该是不在话下。我不是自吹,他的体魄如何我清楚得很,那贵妇人压人的是气势而不是体力。

“婊子养的!做妈的是婊子,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贵妇人啐我一口,拉上他,趾高气扬得转身走。

我追上去,想将所有的愤怒与血气集中到打向他的拳头上,他像是早有所感,猛然回头,看着我,用我刚好能听得到的音量说了一句:“你知道你妈都做了什么吗?婊子。”

等我反应过来,那对母子已然消失无踪。

——我深深得叹了口气,也许阿涵说得对,要找到这个男人,我还真得回头去找我妈。

这也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

周一上班的时候,我以清洁工的“特权”溜到了他的办公室所在楼层,顺利得逮住了他的秘书妹妹,用了软磨硬泡的所有功夫,终于让她答应帮我传个话——估计她是看在她的经理确实认识我,派她送过账单的份上吧。

以清洁工的身份,你就算帅得像潘安宋玉老汤姆,对女人也没有什么吸引力,准的。

十分钟后,他果然出现在我给定的天台。

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来了就冲我低声咆哮:“该死,你以为我很闲吗?”

“不,我知道你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一身三用。”

“那你还给老子添乱?”

果然职场的他是不同些,“老子”这个自称都出来了。

我叹了口气,鞠躬道:“我是来求你安排时间的。你知道,我必须保住这份工作,阿涵那里给的工资对折五次都打不死虫子。而我本人的正业,是非得完成论文的学生——这么一来,要我完成经理您给的任务,就只能从您这里挤时间了。”

“什么意思?”

“除了周末,你哪天能抽出时间来?”

他狠狠得瞪了我一眼,像机关枪一样喷出好多个数字,用手指头戳在我胸口,道:“我会找你。记好,我的手机号码!我的秘书不是给你这么用的!”

15、

周三那日,晴空万里,天气好得讽刺,太阳简直像一个突然陷入热恋的青年,精力无穷,激情洋溢。

我坐在蓝色宝马M3的敞篷跑车里,闭目养神——从出发开始,我就这么副悠闲状,本以为身边的司机会再度坏脾气得表示抗议,不想这一路来,他居然也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终于把“神”养得膨胀不堪,我睁开眼睛,斜睨过去,他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似乎手中的方向盘是一辆公交车的。

期待中的怒气冲冲或者是尴尬狼狈全然没有一点踪迹,这人只是很认真得在开车,认真得我不禁后悔为什么让他做了司机。

“余思源。”

“嗯?”

“你,”我舔了舔嘴唇,把视线从他侧脸挪开,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要去会老情人了,说说感受嘛。”

很好,他皱了皱眉,没有接茬。

我讪笑着继续道:“怎么不吭声?过去的你,可是很光荣一般把这件事到处宣传的啊……”

“只是你知道。”

声音冷硬,如同表情。

“呵——所以她一直以为我在欺负你?我在想,可惜你妈实在让一点兴趣都没有,不然我实在很应该去干她一把,这样我们才能真正扯平了。”我想我应该是有意把语气放得非常轻佻。

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

他只是冷冷得向我一瞥,淡漠得道:“冯乐,今天是你要求,我才允许你翘班,同时我自己也翘掉一个会来找线索。如果你更希望的是我把车停下,我们再打一架,我并不反对。反正时间总是要过,不管你是要浪费,还是要拿来做事。”

我不再作声。他说得有理。

到底我在做什么呢?像个小孩子一样,由着情绪的变化而行事。这么多年了啊……这么多年了。

“不会原谅的。”我低喃,心脏泵出一团愤怒。

他肯定听到了,从车子一个微妙的急转,但他脸上仍然一派无动于衷。我真没有办法从这其中找出任何报复的快意。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苦闷不堪的奔驰,终于接近了目的地。

车小心翼翼得走在乡间狭窄的小路上,我不无幸灾乐祸得想,只要车轮一打滑或者他的手抖一抖,这辆昂贵的车就可能摔入农田的泥泞里,这该多有趣。

不过当然这种事没有发生。

他依照我的指示,在一座乡村民居前的空地停好,熄火。

我们谁也没下车,面面相觑。

等到了这里,我才发现,不仅仅是他,即便是我,来到这里,竟然也是万般不情愿。

“你妈妈住这里?”

我点头,突然很想抽烟:“想象不到你爸爸也会在这里吧?”

他苦笑。

我接着道:“这不是因为你,我差点进去了么。我妈在那里住不下去,就到处赚钱。后来身体不好了,就搬回老家了。这原本是我外公外婆的老房子,是给大舅住的。现在大舅一家都搬到城里去了,就剩下我妈在这里。”

“你还有舅舅?”他眨巴起了眼睛。

“对,”我皮笑肉不笑,“仅有血缘关系。你想不到吧,我还有三个表姐妹哪!”

他不再说话,推门下车。

待我站到他身边后,他又转头向我,很明显得咽了口唾沫,问道:“你多久见她一次?”

多久?这真是个好问题。

我摇了摇头,大步上前,动手敲门。

力气用得大了些,门竟然应声而开。我回头示意他跟上,走进了大门。

进去没两步就是一个天井,这里比我记忆中要生机盎然得多——石阶石板上的缝隙里到处是茂盛的青草,余思源还不慎踢飞了一只蟾蜍。

正对面是大厅,原本该有的桌椅一概欠奉,本来贴在中央那不知道什么神的画像,也斑驳脱落,看不出原形。

我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从胸腔中翻腾出一声叫喊:“妈!”

叫喊声引来一条大黄狗,冷不丁从侧面的通道里蹿出来,见着我们,目露凶光,面露狰狞,张开大嘴冲我们一阵狂吠。

余思源征询得看向我,我摇摇头,表示惶惑。

大黄狗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沉闷的噜噜声,即便不懂狗语,也约莫可以猜到这是威胁的表示。

我皱了皱眉,不经意得瞄了一眼余思源,一时哑然。

身边那个看起来阳刚气十足的男人居然一副紧张不已的样子,脸色泛白,死死得盯着大黄狗。

对了,我不合时宜得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来——这人怕狗,以前我和她逗弄小狗的时候,他从来都是站得远远的。

据说,这是因为在遥远的童年时,被狗咬惨了留下的心理创伤。

更记起来了,当时我还肆无忌惮得嘲笑他来着。

这些该死的回忆啊。

然而,把我拉出记忆之井的却是他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稍稍把我往后面拉了拉,虽然幅度不大,但很显然,这是一个保护性的姿势。

我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16、

阿黄——我认为这种黄色的土狗名字都该叫阿黄,冲我们一阵堪比擂鼓的狂叫,见我们只是傻愣当场,獠牙毕露,似乎随时都可能扑过来。

恰在这时,预料之外的救星来了。

一个身材中等肤色黝黑的男子推门进来,抬眼看到我与余思源,也是一怔,不过他还是适时得将阿黄吼退,然后再粗声问道:“你们是谁?”

语气说不上客气,加上他的面目实在算不了和善,我也用不上礼貌,反问道:“你又是谁?”

男子将我上上下下得打量了一遍,突然咧嘴笑了,不过口气愈发轻佻起来:“呵,你就是阿婵的儿子啊?小娃娃长得是有些俊,很像你的短命爸爸啊。”

我逼前两步,顺带踹了狗肚子一下,什么叫狗仗人势?

“你到底是谁?”

看这男人的样子,五官马马虎虎,两鬓已有些斑白,我心中浮现出不好的感觉。

“我是你妈妈的男人。”男人给我一个如许暧昧的答案。

余思源走上来,插嘴道:“我们是来找冯乐的母亲,她在哪里?”

“你又是谁?”

“我……”余思源笑笑,“是你女人的儿子的朋友也是你女人的另一个男人的儿子,清楚吗?清楚了的话,麻烦你回答一下,她在哪里?”

能清楚就是咄咄怪事了,男人果然怔住了,半晌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面前的余思源到底是什么人,不过经这么一打岔,他的敌意似乎消散了那么些,盯着我道:“你妈妈住院了。在镇里的医院,你现在去,刚好能赶上下午医院放你进去的时间。对了,记得留下点钱给你妈,看你来这趟也是什么都没带……唉……”

男人很有深意得叹了口气,摇摇头,往里屋走去。阿黄恨恨得瞪了我一眼,耷拉着尾巴,也悻悻然得跟了过去。

“该死的狗!”我骂道。

余思源很明显松了口气,不过马上皱眉:“走吧,去医院了。”

“不去。”我甩手丢下应答,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我四处张望,寻找在外晃荡的狗,希望可以逮着一只,再踢两脚,发泄下心头怒火。

“冯乐!”

余思源跑到我面前,脸上似乎带着哭笑不得的神气:“别那么孩子气。”

“孩子气”这个词很好得刺激了我的神经,我怒不可遏:“什么叫孩子气?我不想去看那个躺在医院里的老女人,有错吗?”

放弃与我争辩的余思源采取了更直截了当的手段,一拳挥过来砸到我脸颊上,重是不重,但足以让我发傻,趁这个时机,他一阵生拉狠拽,把我整到了车上。

等他在驾驶座坐好,踩下油门时,我这才回过神来,想动手报复,终究是因为车内空间狭小,且已经上路而作罢。

于是更加怒火中烧。

“余思源,你这个混蛋加三级……”

他没有吱声,半晌之后倏然开口道:“不止你不想去见你妈妈,我也不想找我爸。”

闻言我一时哑然,他侧脸的线条绷紧,显然并不是开玩笑。

“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为什么的,”余思源苦笑,“只是觉得,如果不这么做,我会找不到自己的路。”

我嗤之以鼻:“什么找不到自己的路,你都快结婚成家了,还说这种屁话做什么?”

要说我没有一点不平衡,那是不可能的。过去改变我太多,像个秤砣,把我往下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自己收拾妥当……而他跟她,唔,不去想了吧,纠结这些只是让自己愈发像麻花罢了。

听到我的挖苦,他没有反驳,兴许是找不到反抗的依据。

车在导航的指引下,奔到了镇子里。

医院并不太难找,只是在进去之前,他又多事得拉住了我,坚持要买点礼物。

“不管怎么说,这是礼节。”

我摇头:“真要礼节的话,钱就够了。”

说实在话,虽然在病床上的是我的母亲,虽然严格说来,她的确没有什么特别对不起我的地方──想想这个女人,因为跟男人的关系把自己和独子整到这个地步,却仍然在这种破败、落后的地方,仍然离不开男人!

而这样的女人,偏偏是我妈……

在我陷入阴郁情绪的时候,余思源已经跑前跑后,问清楚了病房的位置,他用公事化的口吻对我道:“走吧,为了今天不白来一趟。”

是啊,为了今天不白来一趟。

只不过,余思源的步子一点都没有比我的哪怕稍许轻快一点点,我们两个犹如蜗牛赛跑,以不太自然的挪动方式走进八人间的病房。

我一眼就看到了靠墙病房的母亲,她正半身依在枕头上,剥着一个桔子。

17、

对自己对母亲,你很难做到去客观评价与判断。就算你抵死不认,但事实上,你的生命旅途的的确确开始于她身体里的细胞分裂。当做妈的暴跳如雷得质问你,真不知道你这混小子打哪里来的时候,你可以大言不惭得告诉她,打自您老人家的两腿之间——唔,说出这种话的我,其实真的不算叛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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