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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君怜 中——by坑锵坑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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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扑腾的声音,打断了纷扰的思绪,有信鸽落于身旁,白羽赤瞳,足上绑着小袋,小袋中有丹药一颗,薄纸一张。

安排妥当,后日亥时。

简简单单八个字,他皱眉运力,薄纸在掌中化为灰烬,掌心摊开,风吹而散。

等,依旧是等。

站起离开,白鸽自飞,两者皆是很快消去了踪影,不见丝毫拖沓。

小木屋里,阴暗的木质墙壁,用炭灰画着短短的竖线,并列成排,是困着野兽的栅栏。

“十六……”

低沉的声音,宛若梦呓般,并不十分清楚,随声而落,又多一条竖线。

一竖一时辰,如今已过了十六个时辰,却还有十九个时辰要等。

并不多看几眼,也不多愁感伤,转身两步,坐于床侧,弯腰,自床下拿出一柄长刀。

绝世好刀,流鸣。

刀半离了鞘,立刻染了杀气,银光流转,嗡嗡低鸣,映射出一双眼,凌厉凶狠,冷冽肃杀,那其实是心,就快入魔,决然成疯!

啪!刀鞘合上,流鸣呜呜作响,像是不解,又似不甘。

莫无不理,取了半碗清水,将先前的丹药放入水中,那褐色的丹药入水化开,用树枝搅拌几下,便成了药膏。捋高了衣袖裤腿,露出敷着药物的断骨之处,去了纱布,将药膏一点点涂抹上去,皮肤瞬间宛若烫伤,红得骇人,却是不管不顾,继续均匀覆在各处断骨,直到药膏半点不剩。

蚁虫啃噬,跗骨之痛,或许比之那断骨时的剧烈,有过之而无不及。

坐在床上,靠着木屋,双手无力垂落,双脚平放,均是抑制不住微微颤抖,汗水已渗出,易容遮了脸,遮不住的依然是那双眼,深邃沉黑,丝毫未变。

若不是芸娘给的这苗疆秘制药膏,想来赛华佗要说的便不是三日,而是三十日。

一日三次,每次半个时辰,与那人同受的苦,半点不苦。

看了眼身侧躺着的流鸣,人与刀合二为一,隐隐然,都在悲鸣。

第九十八回:峰回路转

两日后,是大年三十前一日,宫中有令,酉时前皇亲国戚聚首皇城迎新年。

王爷只是地位象征,并不是官衔,宫中律法有云:皇亲先为四品官,之后各凭本事。

十几年的步步为营,处处算计,谋略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如今的景阳,是王爷,同时也是太尉,正一品武官,管的便是军事大权。与左右相平级,却又因为身份地位,高出许多,自是不把左右相放在眼里,唯一称得上势均力敌的,便是景玉封。景玉封是封王,本来并不如他高贵,却深得皇上喜爱,如今任职御史大夫,虽为一品文官,却被皇上用来牵制左右相和他,其间种种利害关系,不可小觑。

申时过半,景阳冠发整齐,纯红珊瑚顶戴,九蟒五爪蟒袍,前后补服祥云麒麟,挺立卓然,容光焕发,只眸子里掩藏不住愁绪烦扰,皆因今日早间上朝时,那一旨诏书。

几步向下,转眼便来到石门前,一日里都在忙着尽力补救,临行前再来看看,寻求慰藉。

那人还在床上,温顺地躺着,像是每日都等着他,安安静静,乖巧可人。

在赛华佗的极力说服下,他找来了婢女。一日一换,在他眼皮子底下,帮着把他的小翼打理干净。

他的小翼喜欢干净,而他也喜欢干净的小翼。

“小翼……”亲昵的呼唤,景阳落坐于床侧,伸手轻轻抚摸那人瘦削脸颊的轮廓,“你可知皇上下了诏书,一切宛如又回到了原地,我是多么需要你……”

温柔地笑着,将那团塞在口中的锦布拿出。

惨白精致的脸上,睫毛轻轻颤动,微张的柔软唇瓣,因重获空气,而抑制不住地闭合喘息,唇角的晶莹垂涎,看着不雅,也莫名添了几分氵壬靡。景阳只觉下腹一热,低头便掠夺了上去,肆意吮吻啃咬,情欲似是被压抑了太久,总是这般轻易便会被挑起。

“……”冷青翼的眸子半阖半睁,似是醒了,又或者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不曾睡去。

他无法挣扎,安静地承受着,却不是逆来顺受。

身子就要枯竭殆尽,但思绪却越发清晰,力气所剩无几,全部用来报复,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黄泉岸边,或许还在傻傻等他的那人。

吻终是要停的,话终是能说的。

他渴望已久的时刻,到了。

“莫无……”

景阳的唇瓣刚刚抽离,不到半秒,低弱的声音,便像是早已准备好一般,冲口而出。原本苍白的唇,在蹂躏之后,微微红肿,发出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温柔。

最痛之处,一脚踩下去,他痛快地想笑,又痛苦地想哭。

“终于……等到了……”

“……”景阳握拳镇定,眯起了眼,细细打量那张忽然散出光彩的脸,不知又是怎样的花招,等到了什么?

冷青翼努力抬了抬眸,极力聚拢着精神,端看着景阳,轻轻地笑起来。

“兵权上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起兵权上收一半,扩充御林军……

“用兵……需经皇权……”

凡各级官员,领兵前,先禀报,由皇上亲授兵符,方可调动……

“皇亲……一年内不得……出京城……”

因太子即位事宜,事关重大,皇亲国戚,一年内不得擅自离京。

低弱的声音和王公公尖细的声音交错在一起,景阳唇角的笑渐渐僵硬,取而代之的是震惊,然后是暴怒!

“是你那日向皇上提的这些谏策?!”

难以置信的震怒和理所当然的愉悦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对于景阳来说,比之这些谏策,莫无转眼成了沙砾。

“……”冷青翼不答,只那笑容越发的大,大得发出了声音。

爹娘,凌越,恩欣,还有莫无……

……你们看到没?

那笑声回荡在密室里,很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闷哼,还有……

他终于等到的解脱。

赛华佗打开石门时,看到的正是这无比惊险的一幕。

景阳立起了身子,一脚直立,一脚跪于床上,一手握着冷青翼被锁链捆绑在床头的手,另一只手成拳眼见着就要夹带着内力击打在冷青翼心口之上!

“王爷!时辰已过了!”赛华佗意图阻止的银针已攥在手中,比他更快的是一黑衣暗卫,眨眼间出现在密室里,沉声说道:“若是被血污了官服,怕是要赶不及酉时!”

这两句话,如此平淡,却有着出乎意料的作用。紧握的拳头没有落下,景阳看了看那张布满痛苦的脸,又看了看被铁链绑在床头被他捏碎的纤细手腕,面上显出的冷酷,让人心惊胆寒。

“小翼,无论你怎么任性,甚至背叛我爱上其他人,我都可以原谅你……但你不能如此对我,你可知我为了这一日筹划了多久?!付出了多少?!你分明知道!没人比你更加清楚!你却毁了一切!毁了我辛苦经营的一切!!!”景阳怒喝着,盯着冷青翼,像是盯着此生最大的仇人,恨不能撕成碎片,生吞活剥。

“……”冷青翼对于那些愤怒、质问和仇恨置若罔闻,他没有看景阳,而是看着那高高举起的拳头,然后转首看向跪在地上垂着头的暗卫,是巧合,芸娘,还是洛月殇……

手腕上钻心的痛渐渐被麻木取代,眸子里的失落无法遮掩,还要苟活于世么?

有什么是比放弃更容易的事情……

原来错了,原来想要放弃也是不易的。

“王爷,时辰已过。”在两人的僵持中,暗卫再次催促,赛华佗也进了密室,跪于地上,焦急地等待景阳的离去。

“赛先生,你来得正好,在本王回来前,什么都不要做,让他生受着,他活该。”景阳直起了身子,离开了床侧,居高临下的甩了甩衣袖,“若是你多管闲事,不但没银两,你那颗脑袋也别想要了!”

“是是是,老朽从不做划不来的买卖。”赛华佗尽显唯唯诺诺,唯利是图模样。

“小翼!你逼我至此,便休要怪我无情!”

冷厉的声音,哪里还有丝毫的柔情,这般决绝,才是他和他的关系。

做绝了所有的事情,孰是孰非,已经没有分辨的意义。

石门落下,密室里空空荡荡,独剩床上的人。

口中复又塞了锦布,眼眸慢慢合上,面容舒缓放松,心事已了,死不死都已无所谓,这个身子,便随它去吧。

折断了手骨,原是这般的疼。

莫无,那一刻你有没有示弱痛呼?

……没有吧,连我都没有……

******

“因为人在这里,所以守卫最多。”

“我们会掩护你,你进了屋子,机关在此处,石门的机关是门边的火把架子,救了人赶紧走。”

“这是为你们安排的路线,另两人乔装打扮引追兵往关外跑。”

“赛神医已离开,会在药池等你们,他说冷公子已快到极限,赶过去越快越好。”

“芸娘因为恩欣姑娘的事,已说了绝不会放过景阳,有她牵制着,这般安排下,你们的处境并不算艰险,不必太过担心。”

“对了,这是路上冷公子救命的药,还有什么问题么?”

小小的木屋里,火烛摇曳的光,床上铺着图纸,什么都已安排好,一切看似无比妥帖。

一身肃杀的黑衣,乌发束起,碎发凌厉,俊颜冰冷,紧抿的唇,不带一丝笑意,深黑的眸子里苦苦压抑的情绪一分分泄露,就要燃烧。流鸣刀贴在腰侧,带着不可思议地轻颤,嗡嗡声宛如蚊吟,还有刀鞘困着,所有的杀气欲望,还没有全然地喷发。

“这个,你找人捧着,等在后门。”

一个小小的白色瓷坛,递到接头那人的手中,郑重其事的嘱托。

“这是什么?”那人不免有些好奇。

不说。

所有的安排都了然于胸,不会有分毫差错,风过门开,再不见肃杀的黑影。屋子里外的十几个人皆是有些错愕,却也很快了然而笑,哪里还等得了,紧跟其后,瞬间消失在黑夜里。

小木屋的门在风中来回摆动,烛火熄灭前,映照着木质的墙上,黑色的竖线已画了三十四根!

月光反射着白雪,越发得亮,月光下,他依然是杀人不眨眼的鬼。

遇人杀人遇鬼杀鬼,不眨眼,不停留,宛如黑夜里的流光,瞬间划过,带起飞溅的血花,越过阻着的亡魂!九级台阶不过扎眼功夫,石门在前,他抬手放在其上,深吸了一口气,一道耀眼的白光,流鸣欢唱,石门拦腰而断,轰轰然,露出夜明珠照亮的密室!

巨大的响声,自是惊得床上的人蹙眉睁眼,恍惚间看到的床前人影,断然不会觉得自己已经醒来。

锵一声,手上的铁链松开,碎裂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耷拉下来,疼白了他的脸,他却如同被点了穴,僵直颤抖,看着眼前肃杀的黑影,瞪大了一双散乱的眸。

口中的锦布被拿开,他却连呼吸都不敢,是不是梦?

不要醒!绝对不要再醒了!这般不可思议的梦,多一刻!再多一刻!不,不够!多多少刻也不够!

“对不起。”

眼前,那放大了的熟悉面容是什么?唇上,那温柔温暖的触感是什么?

对不起……什么?

“莫……莫无……”

他试图呼吸,却呼吸不了,残破的心,疯狂地跳着,像是就要从口中跳出!

那人的唇微微离开,他刚想拼命挽留,却听到耳边那宛若澎湃的声音:

“我在。”

紧跟而来的,是心口上久违的暖,势如破竹般,一路横行,轻而易举击碎了所有凝结不散的冰寒。

“唔……”他如笨蛋般,强行甩动了手腕,剧痛袭来,痛得他落下了泪,眼前的人影开始模糊,与那无数次午夜梦回一般,是不是就要散去?

“不,不要……”

“你做什么?!”大声的斥责传来,那人竟是没有散去,剧痛难当的手腕被小心握住,绑了赛华佗事先准备好的竹板,“这不是梦,我来带你离开。”

真的,不是梦?

第九十九回:生死不离

他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

是他的梦,都是他希冀的模样,万般美好,无以伦比。

莫无来了,带他离开。

去黄泉边,观赏一岸酴醾;去奈何桥,携手凭栏相依;去三生石,刻下不离不弃;去轮回里,相约相守相惜……

而不是这空乏阴暗的熟悉屋子,疼痛交缠奄奄一息的颓败身体。

不是掀开的软衾下,里衣大敞,裹着的绷带也遮不干净的紫红印记。

不是脚上的枷锁,应声断了,却仍觉得沉重,没有半点力气。

不是莫无小心地抱着他,替他穿衣,怕他冷,怕他疼,怕他还以为是在梦里。

其实,多希望,是在梦里。

“莫无……”冷青翼无助地颤抖,低低地呼唤,眼底承载的重量,就要决堤。

莫无,你没有死,还会不会死……因我而死。

没有问,不敢问。残破的心本就痛,如今被死死捏在一处,痛得他无法呼吸。

“青翼……”

这一声心心念念了不知多久的呼唤,让他战栗难安。莫无替他穿好了衣,捧起了他的脸,看着他的眸子,像是直直看进了他的心。

“跟着我说。”室内的光影并不清明,莫无眼里掩藏的神色,看不透彻,只觉得冷冽,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说,我会活下去。”

“……”冷青翼浑身一僵,碎裂的手无法揪住窒闷的心,只能艰难地喘息,这一句略显冷硬的话语直击在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我会活下去……

活下去……然后呢?

“……”莫无见那满脸的悲恸,只觉胸口伤处或者哪里,剧痛难当,一把将人揽入怀里,无声叹息,肃杀的气息稍许缓和,调整了位置,抱得仔细,“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活着。”

从不想来世,只要这一生。

话音落,身已动,离开了床侧,离开了密室,离开了所有的空乏阴暗。

深色的粗布棉袍棉裤,没有锦缎,没有绣纹,简陋难看,不同于他以往穿过的任何一件衣物,却比任何一件衣物都要暖和。

冷青翼偎依在莫无怀里,感受着所有的熟悉和耳边胸口处那一下一下平稳的心跳,仍是觉得不真实,直到屋外的白光刺痛了他的眼,直到一个凶狠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天地。

“给本王放开他!”

******

本该在皇城的景阳,出现在了院落内,还有许多的守卫。

月光下的景阳,依旧官袍加身,高高在上,那运筹帷幄的模样,在看到抱着冷青翼出现的莫无时,开始动摇。

这世上死人是不可能再活过来的,而被活活剜心的人,是不可能不死的。

景阳并不信牛鬼蛇神之说,他觉得惊愕,万万没有想到,却并非那般的难以置信。

“你竟没有死?!看来那个是非不分、真假不辨的老东西终是被你给说动了!合着帮你演了一出戏给大家看?!”

他亲手施了重刑,一直让亲信守着,到了最后,拖着莫无上刑台的也是他的人,这些都不会假……但毕竟那颗心不是他亲手剜出的,为了得到陆秋远的相助,他不得不将这最想做的事情交给穆杰青去做,而穆杰青用了什么手段,骗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即便再不信,也不得不信莫无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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