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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君怜 上——by坑锵坑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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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他以为不过是个嘴硬的小子,根本不懂得生死。

后来,他发现不是。

不是不懂得生死,而是太懂得生死,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因自己而带来的生死。

十六岁,已有六人因他而死,其中医者两人。

“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先睡一会,我给你施针缓解伤势,之后我给你拿药,撑着你参加完殿试,不过参加完就给我赶紧回来,我再施针救你,什么都得听我的。”刘御医递过一粒药丸给他,“你若不允,我便立刻让你昏到殿试结束!”

“好……一言为定……”冷青翼张口,将那药丸吞下,已是笑得吃力。

“我若不应你,指不定你能做出什么事来!”刘御医摇头叹气,“我大概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好了,闭上眼抓紧睡一会儿。”

“还了,下辈子就省心了,遇不上了……”冷青翼听话地闭上眸子,这一刻,卸去了所有的伪装,呈现出来的真实,脆弱而无助。

他用来伤害别人的剑,没有一把漏了戳进自己的身子,他的身子早已千疮百孔,刘御医怎会不知,他之所以这般辛苦,残喘着一口气,过着百般煎熬的日子,求的便是最后的守护,倔强地守着他们这些围绕在他身侧的人。

却不知,像他们这些人,也早已为他舍了全部,就算立时为他而死,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第二十八回:心急如焚

林子里,光影斑驳,秋风扫过光秃的树枝,呜呜作响,昨日断裂的树枝还散乱一地,如今又有人影翻飞,不知消停。

“唔……”欣长的一抹黑影微晃,后退数步,弯腰冲着地面呕出一口血来,随即抽身离地,又冲将上前。

他的脸色很差,他的神色很差,他的心情更是差得不能再差!

“就凭你这样,也想赢我?!”老者讪笑,不似昨日的疯癫激狂,此刻一脸沉溺,招式分明,内息厚重但却内敛,收放自如,招招不留情面直取要害,仿似不顾半分师徒情谊。

“……”莫无没有说话,深黑的眸子里沉淀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两个人影缠斗着,一拳一脚,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

“伤重未愈就来拼命,小子你也忒小看我了吧!”老者看着眼前的莫无,伤势沉重,苦苦隐忍,虽有些狠厉杀气逼得他喘不上气来,不过,他的武功胜过莫无许多,如今自是没有输的道理!

“……”莫无也看着老者,一脸冷漠,杀气四溢。

要胜,必须胜,不得不胜!

不过一晚,所有的毒伤内伤,断然不可能恢复。

没有恢复,没有时间恢复!

“你输了!这一拳让你趴下!”老者忽然眼中精光一闪,笑容得意,已是挥出雷霆万钧的一拳!

拼杀之时,端看谁先露出破绽,一招一式,破绽被逮住,便是输!

莫无输,似乎是迟早的事情。

以卵击石!

一声闷响,手上传来血肉的哀鸣,老者得意地冲着莫无挑眉,却见莫无满眼的沉静!

不慌张,不用慌张,这破绽本就是故意露的,他不怕伤,只要能赢!

老者的右肩有伤,昨日刀砍的伤,有伤就有痛,有痛就会削减力量!

莫无用身子硬接这一拳,削减力量的一拳,他已做足了准备,伤上加伤?无所谓!

不过转瞬间的事情,莫无憋住那口冲将上来的热血,双手一抓,便钳住了老者的右臂,踢出一脚,踢向老者胁下,老者后撤……不行!因为他的右臂已被莫无双手制住,他后撤的力量无疑是在拉扯右肩的伤处!

没那么容易!

无法后撤,便迎击,若比腿脚功夫,他也不会输于莫无,更何况,他还有左拳!

那么,莫无有什么?

他的双臂如今钳制着老者的右拳,不能松,松了便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他的武艺多是老者传授,攻防路数,老者心知肚明,还要略胜一筹。

再加上如此重伤,想着要赢,岂不痴人说梦?!

是不是痴人说梦,莫无没有想过,他从不想这些似是而非的事情,他的内心无比坚定,若不赢,便死,不愿死,便要赢!

内力不如,武功招式不如,却也不是样样不如,比如速度。

微不足道的速度优势,老者压根看不上眼。没可能,面对自己如此压倒性的优势,那微微强过的速度,没可能逆转!

不对!

速度虽微不足道,但远比老者想象中重要!

腿脚对抗,便是下盘不稳,莫无的速度略快,便是引导在先,引导什么?

摔跤!

从稳当到不稳当,从不稳当到摔倒,过招很快,引导很慢,无穷无尽的耐心!

直到摔倒。

莫无先一步不稳摔倒,因为他比老者略快。老者在不知不觉中,腿脚已受莫无引导,所以莫无摔倒,老者只能跟着摔倒!

等,等这么久,不过等这一刻!

摔倒时,莫无在下,老者在上,老者的拳头还在莫无的身子里,莫无钳着老者的双手一挪,那是蓄积已久的力量,老者猝不及防,右臂便从莫无的身子里挪到莫无的身侧,被一股大力向莫无身后拖拽,而老者的身子本就是向前向下的坠势!

那一瞬间的莫无勾起了唇角,他的速度那般得快,快得让人无法捉摸,老者眼前一花,只来得及知道莫无变换身形,转了身,便觉一股巨力顶在肩窝,右肩的伤处一阵叫嚣,天旋地转,人便被狠狠摔在地上,右臂生生脱了臼。

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两人脚下过了十余招,老者还没来得及挥出他的左拳,已是摔落地面,败得彻底。

“呃……”莫无微晃了几下站不稳,急喘着气,抑制的血呕出,腹间本就有伤,伤上加伤,并非说笑作假。

“你耍诈!你这招是哪里偷学的?!我从未教过你!”老者没有半点呻吟,蹭得一下便从地上跳了起来,右臂脱臼晃荡,右肩早就染出血来,他却好像不知疼痛一般。

“息转心法!”莫无微微窝着身子,脸色已是极差,却也不管不顾,向着叫嚣着的老者伸手讨要,那不知疼痛模样简直和老者如出一辙。

“等一下……哎呀!”老者忽然用没受伤的左手拍了自己的脑袋,笑得嘴都合不拢,“我说你终于明白了,对对对,就是这般就是这般,为了秘籍就是要这般不论生死,不管重伤,我怎么没想到怎么没想到!当年我也是这样的,就算伤没好,为了秘籍定是不顾一切的,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徒弟终于开窍了……”

“心法给我!”莫无蹙眉,就怕老者这般疯癫,又生出事端来,岂不糟糕!

胜负已分,莫无的冷漠碎开,露出了再也掩藏不住的情绪。

心急如焚!

重伤濒死,在超越生死的瞬间激发潜能。

他的师父一直用着这种最粗鲁最原始的方式逼迫他成长。他在成长,但他是人,血肉之躯,并非不死之身。

他的师父不是医者,不会医术,只会武学,而武学中有一种失传的心法,叫做“息转心法”。自损救人,将自己的内息转为救治之法,引入伤患体内,止住伤处的颓败,激发伤者自身机理恢复,虽不能完全治愈,但可以保着伤者不死,继而辅以汤药救治。

此次上山,他要做的第二件事,便是讨要“息转心法”。他问师父要心法,他的师父要他赢他,这本是预料中的事,他本可以等身子稍微好些了再去做些打败师父的事情。

可是,不行。

一夜,有毒有伤,连站着都吃力的他,却觉得休息了一夜,已是太长!心里犹如万蚁啃噬,没一刻消停,恨不能立刻下山,立刻奔到那人身旁!

何以这般着急,这般拼命?!

只因一个真相,一个关于药池的真相!

自从泡了药池,他的内力精进不少,昨日遭到师父重创,也多亏精进的内力护着,保了小命,事后昏厥,自是被恢复正常的师父瞧出了端倪。

“药池?难怪精进如此厉害,你的福气倒好,当年我泡那药池,只觉一股子霸劲钻进身子里,几番调息也不能融合,差点要了命!”

只一句话,却如在眼前点燃了爆竹,莫无只觉眼前一片白亮,耳边嗡嗡作响。

药池边坐在桂花树下的冷青翼。

一路下山走在最后面的冷青翼。

伙房里一边忙碌一边呕血的冷青翼。

昏睡在床上痛苦辗转的冷青翼。

他看到了,却没想到,他以为,只是旧疾未愈,只是心情郁结……

不是,原来不是,至少不全是!

药池!治了冷青翼的外伤,却在他的身子里埋了足以毁灭的内伤!

这个认知,让他猛得从床上弹起,重重地跌落地上!颤抖,浑身止不住颤抖,不是疼,再也感觉不到疼,满口腥气,再次陷入黑暗前,他仿若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总让自己遭罪,你这是什么脾性。”

忍,看起来单薄,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那时的冷青翼忍住的是什么?!比起那些表象,所有深埋在身子里的痛楚,究竟是什么?!不会武功,没有内力,任由那股霸劲肆虐的内腑,承受的到底是什么……

药池的药性是有的,能治伤是真的,红姑姑引他们去药池是好意,药池用于医病治伤确实不错!但红姑姑本身是医者,不在江湖,远离纷争,伤病不会多,估计对于药池也是停于传言,不疑有他,又怎会知道药池药性太烈,长期对流撞击,竟是形成了气,霸道的气,进入身子,要么转为己用,要么毁损殆尽!

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内力精进,而另一人,大约就要死于非命!

如何不急?!

上山前他想着有了息转心法或许可以抑制那人心疾发作,而如今,他已是再也不能等,哪怕自损了本源,也不能再多等一分!他们已经分开多久?自那日离开药池,已经过了多久?!

“都在山洞里,你自个儿找……喂!那么重的伤还用什么内力!”老者话未说完,莫无已经撑直了身子,脚尖点地,一声不哼地疾行而去。

老者原地哧哧笑了几声,也不管他,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山洞里十分空旷,顶也颇高,果真十分适合隐秘练武。放眼过去,书册卷轴堆放得到处都是,零零落落,想来要找到那本心法,照实得费一番功夫。

莫无没有进来过,离这里最近的,只是站在洞口。

他走进山洞,一眼扫过,便开始翻找,手指在颤抖,重伤的身子在反抗,但他眸子里映着他的心,坚决的、果断的、没有迷惑的、毫不犹豫的、不顾任何后果的!

时间一分分过去,翻遍了每个角落,没有找到“息转心法”,却看到了“人刀合一”!不是拓印本,也不是手抄本,竟然是原册!!

理顺的过去又乱了,不过他此刻没有时间或者心思再去理顺,胡乱将书册塞进怀里,他扶着洞壁站起,忽然一阵痉挛,哇得呕出一大口血来,身子软了软,差点一头栽下去!

还不行,还不能倒下,看也没看地上的血腥,莫无强自提息,冲向师父所在!

小屋门口,食盒被丢弃在地上,四分五裂。

依稀还记得那人提着食盒而来,满盒的香气怡人,满脸的笑颜如玉。

画面碎裂,一如地上碎裂的食盒。

“在哪里?!息转心法在哪里?!”莫无沉黑的眸子发红,浑身的怒气几乎掀翻了屋顶。

“什么?”老者气定神闲坐在桌边喝着酒吃着桂花糕,右臂已经接上,血也已经止住,看起来那般惬意悠哉,对比着莫无此刻内心的焦灼,简直天壤之别。

“……”多说无益!莫无眸光一扫,满屋搜寻。

鬼狼山,只有这座屋子和那个山洞,会放些师父的东西,师父练武成痴,秘籍从不丢失,如此,不在山洞,便是在这屋子里!

“你找这个?”老者见莫无焦急寻找,一脸无辜地从药柜边上的缝隙里,拣出一本书册,正是“息转心法”!

“给我?!”莫无散乱的眸光一聚,伸手去抢,却被老者闪开。

“给你可以,不过我还要这个好吃的白团子!”孩童一般,老者舔了舔唇,满口桂花香气,甜软可口尚未散去。

“……”莫无一愣,眸子里荡过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柔情,红光和焦急褪去,转为一种坚决,义无反顾的坚决,“好!你搭个伙房,我去给你找厨子!”

“拿去!”老者心满意足,将书册丢给莫无,莫无接下,翻开数页,确定无误,转身头也不回地离了屋子。

“喂!说话要算数!”身后老者的喊声在风中很快散开,莫无一刻不作停留,下山!

第二十九回:抚今怀昔

“公子?!”

幽长的地道里,一声闷哼后,一声惊呼回荡,火光摇曳,人影绰绰。

冷青翼弯着腰身,捂着口角,白皙的手指死死并拢,却止不住鲜红的粘稠渗出,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隐去不见。

“公子……”身子已经恢复大半的凌越吓白了脸,扶着冷青翼的手脚微微颤抖。

“咳咳……没事……不是心疾……腹内淤血……”冷青翼稳了稳身子,喘了几口气,从怀里拿出帕子将血迹擦去,微微有些尴尬,笑了笑,说道:“小越,瞧你吓的……又不是头一回见我呕血……更何况这是淤血,刘御医说……呕出来才好……”

“公子休要胡说,凌越知道。”凌越看着冷青翼的脸,几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巴掌大的脸,已是白得透明,蒙着雾气的桃花眸子,如今睁着,透着的却是散乱迷离的光,眼睑下的青黑不是睫毛投射的阴影,再也抹不去,唇瓣干涸只余若有似无的淡粉透着所谓的血色,垂落在脸颊肩膀的乌发,仍是那般整齐,却再无光泽,透着死灰。

“不说我了,说了扫兴……你接着说,真的死了二十七人么?”冷青翼推开凌越的搀扶,微微靠着墙壁,眯了眯眼睛,一副懒散惬意模样,“第一杀手果然名副其实啊……”

“……我的伤未全好,洛公子让我暂时养伤,并未参与打探,一切皆听其他人说来。按照公子给洛公子的书信,洛公子差了人,将莫公子一路打打杀杀去了鬼狼山的事情,编了许多故事出来,现在茶亭酒肆说书之人个个眉飞色舞,吐沫横飞,故事精彩,许多人对莫公子生了惧意,却也多了敬意,无论如何,为了赏金追缉莫公子的江湖人少了许多……公子果然妙计。”凌越看着冷青翼微微带笑模样,心知那人最不愿别人担心,只好作罢,说些开心事于那人,也是好的。

“月殇都编了哪些故事?真是的,若能也去坐于茶馆,品一壶好茶,听一则趣闻,该是多好……”冷青翼淡淡的希冀羡慕,像是想着那样的画面,唇角不觉莞尔,笑得真实。

“这里没有好茶,凌越倒有一个听来的故事,公子可愿听听?”凌越走到一边,脱下外罩的褂子,折了铺在地上,“公子坐下,便当做是在茶馆,如何?”

“嗯,就听一个。”冷青翼缓缓坐下,不着痕迹地将手搭在腹间,一脸兴致勃勃,“小越,说吧,倒没听小越说过故事。”

“那说书之人说,这个故事叫‘破庙美人计’……”凌越看着冷青翼难得的真性情,心中酸涩,却是笑着掩下,不露痕迹,“话说,有杀手莫无,行色匆匆,旅途劳顿,收拾了些许拦路妖邪,歇于破庙,却未想庙中亦有妖物等待。一袭白衣,柔弱无骨,一点泪痣,暗自销魂,那妖物侧卧于破庙之中,做娇柔病态,惹人怜惜,就算是那杀手,也不禁乱了心神,上前嘘寒问暖,却不料寒光一闪,着了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杀手莫无虽不算英雄,但也算是个男人,中计也无甚值得惊讶,倒是那化作人样的妖物却是心思狠毒,伤人利器上有血有毒,一招得势,笑得倾国倾城美不胜收,挪步上前,故技重施,美人一计得逞便再来一计,却不想遇上的,也是凶狠的主,大家都知道,莫无杀人,一剑封喉,对着这么个让人动心的美人儿,又当如何?照样手起刀落,一剑封喉!妖物去了人形,质问杀手如何下得了手?杀手拂袖转身,留了一句:你与我心中那人差得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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