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辉应了一声，收起了手机放进口袋，端着小板凳进了屋。苏云珊坐在堂屋里，手上抱着一本很旧的相册。那是在宋宇辉的箱子里找到的，这么多年，宋宇辉只有在照片上看过自己父母的样子。
苏云珊指着照片上的照片，有宋宇辉刚出生的，也有他会走路的时候的。
“你看，这个是你一岁的时候，那时候过年，我跟你爸爸带着你去m市的广场照的。”苏云珊翻过一页，继续说：“这个是你两岁的时候，那会你的语言能力比别的小朋友滞后，我跟你爸担心得不得了……”
宋宇辉坐在母亲的身旁，看着她翻着旧照片，一张一张地讲解，这些照片他看过无数次，但是是第一次知道了照片的来历。觉得心里很温暖，但是，这一份温暖整整迟来了十五年。
两天后，苏云珊带着宋宇辉离开上林村，留给两个老人家两千块，两老坚决不收。
回到g市，苏云珊先找了离宋宇辉不远的宾馆住下来，问宋宇辉要了林皓熙的电话号码。
宋宇辉提着从家里带来的桃子李子回到自己熟悉的公寓，把带回来的东西放进冰箱里冷藏着。这几天宋宇辉不在，冰箱里的东西除了饮料，其他的东西还没怎么动。
宋宇辉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林皓熙刚好回来。
“哥。”宋宇辉喊。
林皓熙脸上有了一抹笑，关上了门向着他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头发还湿着，快去吹干。”
“等会就去。”就着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宋宇辉道：“哥，我给你带了桃子和李子，都是大个的，很甜。”
“晚饭后再吃。”
说到晚饭，宋宇辉刚好想起来，“哥，我妈说今晚让你跟我们一块吃饭。”
听到宋宇辉提起那位消失了15年的母亲，林皓熙脸色变了变，过了一阵才问：“在哪？”
“不远，从这过去就十分钟。”
林皓熙牵起他的手，“先过来，我给你把头发吹干。”
“哥，不用，我自己来。”
“听话，坐下。”
“哦。”
苏云珊打了电话给宋宇辉，说是已经订好了桌子，问他想吃点什么菜还有那位‘哥哥’喜欢吃什么。宋宇辉说了几样林皓熙爱吃的，然后跟林皓熙一块出发步行去餐厅。
出门的时候遇上来蹭饭的李毅，于是李毅也跟着一块去了。
进了苏云珊订的包厢，包厢里的中年女人立马站起来，要跟林皓熙打招呼。
宋宇辉逐个介绍，“哥，他就是我妈。”
苏云珊满脸笑意，“你们好。”
“妈，他就是那位供我读书的哥哥，叫林皓熙。”再指着李毅，“这位叫李毅，是哥的朋友。”
苏云珊脸上带着笑，伸出手道：“这几年我们家宇辉多亏了有你的照顾。”
林皓熙握了握她的手，脸上一抹礼节性的笑，“没什么。“
李毅也跟她握了手，但是脸上实在挤不出笑容。几个人入座，宋宇辉左边是苏云珊，右边是林皓熙，林皓熙右边是李毅。
服务员进了包厢，把一道一道菜端上来，李毅扫了一眼那七八道菜，都不是便宜的菜色，“这菜色不错。”
苏云珊笑了笑，道：“刚刚随便点了几样，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这顿是伯母请的吧。”
苏云珊点头，“对对，是我请。”
李毅看了看宋宇辉，别有用意地道：“宇辉，我看你平时这也舍不得吃那也舍不得花的，没想到还有个这么有钱的妈。”
李毅这句话一出，苏云珊脸上的笑就僵住了，继而浮起一丝的愧疚，宋宇辉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在座的都知道李毅刚才的那句话是在讽刺苏云珊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林皓熙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到宋宇辉碗里，“吃饭吧，不然菜都凉了。”
苏云珊脸上慢慢恢复了笑容，“来，快吃，千万不要客气。”
桌上有好几样是海鲜，宋宇辉夹了离自己最近的龙虾，林皓熙在一旁道：“海鲜不能多吃，不然等会又过敏了。”
宋宇辉点了点头，“嗯，我只吃一个。”
苏云珊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对海鲜过敏，心里愧疚，夹起一个烧鸭腿，“小辉，吃个鸭腿吧。”
宋宇辉把碗递过去接住，“谢谢。”
“你这孩子，跟妈妈客气什么。”
李毅对苏云珊并没好感，听着她在宋宇辉面前自称妈妈，怎么听怎么别扭，“对了，伯母，你这次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
李毅的话中带着刺，苏云珊虽然觉得尴尬，但依旧笑脸相迎，“我这次回来，是想把小辉接到浙江去。虽然我知道这十五年很多东西都补偿不回来，但是我还是希望可以尽几年做母亲的责任。”
听到苏云珊要把宋宇辉带到浙江，李毅心里一股火，看了看一直不出声的林皓熙，桌子底下用脚踢了踢他的鞋子，让他说句话。
林皓熙无动于衷，继续吃着。李毅干看着，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苏云珊看向林皓熙，道：“林先生，宇辉这几年都是你在照顾，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小辉很听话，帮了我不少忙。”林皓熙回道。
苏云珊说：“多亏了你，小辉才能上高中，才有机会考大学。这份恩情，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报答才是。”
“不用，该报答的小辉已经报答了。”
宋宇辉抬起头看着林皓熙，“哥，哪有。”
“你就用了我那么点钱，平时在家给我做饭收拾屋子，这些足够还了。”林皓熙轻描淡写道。
李毅干笑一声，“是么，那么一点钱？我怎么记得不是啊，当初给宇辉在私立高中买学位花了八万吧，每个学期的学费住宿费要六七千吧，还有，高三那会，给他转户口买房子花了二十几万吧。”
这一次不仅是苏云珊脸色变了，连宋宇辉的脸色都变了，愣愣地看着林皓熙，“哥，是真的吗？”
“这点钱不算什么。”林皓熙又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宋宇辉碗里，“快吃饭。”
第50章：我喜欢你，或者，爱你5
吃了饭，苏云珊回宾馆，宋宇辉跟着林皓熙回公寓。
两个人步行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穿着西装的林皓熙双手放在裤袋，宋宇辉走在他旁边。
“什么时候走？”林皓熙问。
“后天。”宋宇辉偷偷瞄了一眼林皓熙，似乎在期待他做出一点不舍的反应。
林皓熙看着前面的路，“浙江那边还不错，离上海近，你的成绩可以去复旦交大。”
“我想读g市的大学。”
林皓熙看着他的侧脸，“为什么？”
宋宇辉脸颊红红的，“因为这样就可以经常看到你。”想了想，又加了一个人，“还有毅哥。”
“那你就不想经常看到你妈？”
“不是。”宋宇辉的脑海里划过母亲说过的一句话‘小辉，我只剩下你了’，“我……也不知道。”
“跟你妈在一块，你觉得开不开心？”
宋宇辉点了点头，这份母爱虽然迟来了十五年，但是来自母亲的关怀，宋宇辉确确实实地感到很温暖。在很早以前，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有妈妈疼，心里就无比向往了。
但是，又觉得自己和母亲，还有自己和林皓熙的那种感情，是不一样的。不一样在哪，却说不出。
第二天，苏云珊单独约了林皓熙出来，在一间咖啡厅见面。
林皓熙从公司赶过去的时候，苏云珊已经在那等着。
林皓熙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苏云珊歉然道：“林先生，很抱歉在你工作的时候打扰你。”
“没什么，公司现在不忙。”林皓熙坐下后，向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看向对面的中年女人，“伯母有话不妨直说。”
“说实话，几天前要去见小辉的时候，我从没想过我的儿子长大后会是那么白净清秀的小伙子，那么乖巧懂事，那么优秀。虽然感谢的话昨天已经说过了，但是，我觉得还有必要再说，宇辉这几年真的多亏了你照顾，真的太谢谢你了。”说着，从自己的手提袋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放在桌面上推到林皓熙的面前，“这里是两万块钱，我现在的积蓄不多，留了一点给宇辉上大学用，现在只能还你这么多，剩下的，以后我再慢慢还给你。”
林皓熙扫了一眼桌面上的信封，“你没欠我钱，没必要还。”
“宇辉这几年上高中花的都是你的钱，我作为她的母亲，应该由我来还。”
“不必，你虽然是他的生母，但是我并不觉得你有做他母亲的资格。”林皓熙的话说的很直接。
苏云珊脸上很愧疚，“我知道，我对不起他。”
“你确实对不起他，宇辉在十五岁之前，没有买过新衣服，穿的都是他堂哥不要的旧衣服。别的小孩在父母面前撒娇的时候，他背着砍柴刀在山上砍柴，几十公斤的柴火压着他稚嫩的肩膀，肩膀红了肿了，自己咬咬牙就过去了。在镇上上初中，带一罐子腌菜要吃一个星期，每餐都吃。初中毕业，爷爷奶奶供不起他读高中，他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去厂里面打工，这些画面你看到过没有？那时候，你在哪里？”昨天这些话，他没说出口，是因为宋宇辉在，现在跟她面对面，林皓熙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苏云珊的眼眶红了起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心里的愧疚感源源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心灵。她沉默了片刻，才说：“当年宇辉的爸爸去世，我才二十二岁，那会我也很挣扎，但是一想到后面还有几十年，我一个女人要带着宇辉过日子，一定过不下去，于是，另嫁了一个做生意的。跟他去了浙江，两个人一起经营，后来两年，我想过要把宇辉也接过去的，但是，爸妈他们怕宇辉入了别人家的户头，死活不肯让我把宇辉带走，我当时没办法。”
林皓熙不屑地勾了勾唇角，“那为什么现在想起来要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了？”
“我……”苏云珊红着眼眶，手捂住鼻子，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是宇辉，我一定会恨你。”林皓熙锐利的眼神看着苏云珊，“你很幸运，因为他脾气很好，从来不计较别人的过错，所以，就算你把他抛弃了十五年，再想把他要回来，他也没有一点怨言。”
“我知道。”
林皓熙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看了看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的街，视线收了回来，“我想知道，你把他带去浙江后，能给他什么。”
苏云珊擦了擦眼眶，吸了吸鼻子，“我第二任丈夫去世后，房子和酒楼都归在我名下，到时候房子和酒楼我都会给小辉。”
“他需要的不是这些东西。”林皓熙顿了顿，“他自从有记忆以来没体验过母爱，这是外人不能给他的。”
苏云珊点头，“恩恩，我知道。”
林皓熙把桌上的信封推到他面前，“这些钱你拿着，给宇辉上学用，至于他欠我的，他说过，以后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还给我，我等他。”
说完了该说的，林皓熙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他来见苏云珊，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给宋宇辉打抱不平，她有她的苦衷，但在林皓熙眼里，她就是没有做到身为母亲的责任，没有任何理由可言。
林皓熙下班回到家，宋宇辉已经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的飞机去浙江。
林皓熙的表情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
“衣服和日用品别全带走，这儿也是你的家，以后有空就常来这边玩。”
“会的，我到时候就报这边的大学。”顿了顿，抬眼看着林皓熙，“哥，等我走了，你是不是就回家里跟你爸妈一块住？”
“应该吧。”
“那这儿你还继续租吗？”
“当然，这里也是我的家。”
听到林皓熙还会继续租宋宇辉心里很高兴，但是又担心一个问题，“可是，交了租金，不住的话会不会太浪费了。”
“不会，我会经常来住。钥匙你拿着，以后要是来g市了，就直接过来。”
宋宇辉抿着唇点头，“嗯。”
宋宇辉进了厨房准备晚饭，林皓熙倚在厨房门口抱着双臂看着他做饭。
吃了饭，洗了澡，两个人像以前一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林皓熙搂着他的肩膀，让他倚在自己的肩上，低头看着他，“今晚跟哥一起睡，好不好？”
宋宇辉抬头看了看他，耳朵有点烫，“好。”
宋宇辉的睡姿一向很规矩，侧着身子，微微曲着腿，林皓熙的身体离他很近，一只手搭在他的身上，宋宇辉的呼吸扑在他的脖子间，两个人都没睡着，但什么都不说，房间里显得很安静。
“哥，谢谢你。”宋宇辉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却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
“谢什么？”
“要不是你，我现在还是一只落在地平面的风筝，永远飞不高，看不远。”
林皓熙抚着他的后脑，“既然我让你这只风筝飞起来了，那你怎么感谢我？”
“等以后我会赚钱了，给你买衣服、车子还有房子。”
林皓熙笑了笑，“我不要这些东西。”
“你要什么，我给你买。”
“要什么都行？”
“嗯，都行。”
“那，要不你亲我一下？”
“啊？这，这个……”宋宇辉被这句话弄得脸红心跳，手死死抓住了睡衣的衣摆。
“噗嗤，开玩笑的，你……”话没说完，唇就被软软的东西了一下，朦胧的夜色里，宋宇辉颤抖的声音说：“是不是这样？”
林皓熙稳住他的头，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嗯，乖。”
第二天，林皓熙没去送宋宇辉，一早去了公司，坐在办公室里。办公桌上摆着一张他和宋宇辉的合照，那是去年去北京的时候照的，两个人穿着同颜色同款式的衣服，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两人脸上带着幸福的笑。
李毅十点钟才来公司，一来就跑进林皓熙的办公室，刚刚宋宇辉去机场的时候给他打过电话，跟他道别，还说了几句感谢他的照顾之类的话。
看着坐在办公椅上镇定自若的林皓熙，李毅都替他着急，“我说，你甘心就这么放他走？”
翻着文件的动作停下，林皓熙反问：“不放他走，我有什么资格留他？”
“你没资格谁有资格？那个女人根本就不配做宇辉的妈，她才是最没资格的。”
林皓熙抬头，脸上表情看上去很累，“就算留下他又能怎样？”
“你不是喜欢他吗？就跟他说啊，你根本就不用担心他是直的还是弯的，我敢肯定，只要你开口，宇辉绝对不会不答应。”
林皓熙苦笑，“然后呢？掰弯他，把他带进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破坏他原本的人生？夺取他成为一个父亲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