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最后还是会抛弃你的，像我一样。”蒋毅眉开眼笑，我把他桌上的茶杯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蒋毅一动不动，茶水从他脸上慢慢滴落，他直直地看着我，嘴里念叨着：“这么差的脾气，除了我谁会要你。”
我真是要被他气绝，做人没脸没皮到这个地步也是一种本事。“我就是没人要，也轮不到你来多嘴。我就是一个人老死，那也是我愿意。蒋毅，你到底是有多大脸才会觉得我一定是非你不可的！”
蒋毅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和我对视。“就凭你曾经爱我爱到死去活来。”
我没有移开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冷笑一声，“那蒋先生，就请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还找得到熟悉的感觉吗？站在你面前的还是爱你到死去活来的那个人吗？”
蒋毅变得脸色铁青，他沉默地坐会椅子上，一言不发。
很久以前，蒋毅说我每次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会有光，像星星一样。我当时满脑子情呀爱呀就是没有智商，回他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太阳这都是光的反射。
现如今，我眼神平静一如一潭死水，倒也称不上什么经历了大风大浪。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受过的任何伤害都抚平不了。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人在世上走一遭不对自己好点还能指望谁对你好。
我真是又自私又矫情的一个人，难为许盛阳了。
“蒋毅，你真的是从来没有爱过我。”我突然十分感慨，“我们曾经在一起将近五年。但凡你对我过去，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爱，今天都不会闹得这么难堪。”
“我要是说你走后我突然发现我其实一直很爱你，我完全离不开你呢？”蒋毅低着头，发梢带水湿哒哒得贴在脸上，显得十分狼狈。
“你觉得我会信？”我奇怪地看他一眼。
“我偶尔也说真话。”他叹息道。
我看他那么惨淡的样子，忽然来了兴致。“蒋毅你知道你这个人最讨厌的地方在哪吗？”
蒋毅没精打采地回答：“在你心里，我应该早就被批判得体无完肤了吧。”
我摇摇头，“我的确厌恶你至死”，蒋毅闻言撇开了头，“但事实上我不会完全否决你，因为那样就是完全否决了过去的我，这样太愚蠢了。蒋毅，你这个人最恶心的地方在于你的虚伪。所以没人要的怎么会是我，肯定是你。虚伪，恶心。”
“你这么说也挺虚伪的。”蒋毅长叹一声，“真不知道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隔了这么多年再来说这句话装逼是不是有点迟了？”我感到好笑。
“反正我说什么，做什么，在你心里都是别有目的。我解释你也不会听。”
“对。”
“那你想听些什么呢？想听许盛阳说他爱你？说他喜欢你？然后其实他也搂着其他人？”
我上下打量着蒋毅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你说什么？”
蒋毅拉开抽屉取出手机，随意划了两下，递到我面前。
照片上，许盛阳搂着一位盛装华容的女子从某知名酒店并步出来。
拍摄时间是上周末，那晚许盛阳和我说他有事可能很晚才能回，然后就真的很晚才回来。
我点了下“分享”，把这张照片转发到了我的手机上。“你想通过这张照片证明什么？”
蒋毅无所谓抬了抬眉，“信不信在你，听不听他的解释也在你。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所以我干脆闭嘴。”
蒋毅这渣滓，真的是铁了心不让我好过。我心下一片烦乱，一边不断警告自己要学着相信一个人，但是蒋毅这个大反面举例就坐在我面前，让我不断动摇。“这些事我自己会处理，但是你怎么拍到这张照片的？你跟踪他？还是你也去那家开房？”
蒋毅点点头，“我去开房。你大概忘了，这家酒店我们原来也常去。我去回忆过去。”
“回忆你妈个头。”我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蒋毅笑了笑，拿起一包烟就往外走。
我走回自己桌子，拿起手机点开那张照片，开始发呆。
不知到了何时，赵显那贼兮兮地声音响起，“哟，刘大总监翘班翘得够肆意啊，不愧是要当总裁夫人的人，就是这样豪情万丈。”
我把手机递过去，语气不善，“这人谁啊？”
赵显的脸色变化十分好看，红红紫紫的。半响，他吞了口唾沫，“那个……刘彦啊……你做好思想准备啊……”
“有屁快放！”
“你……你未来婆婆回国来看你了！”
“什么？！”
第18章
翘了一下午班的后果，就是晚上深更半夜还要呆在办公室里加班加点。蒋毅在许盛阳如炬的目光下自动走人，我也想要许盛阳走人，可他从柜子里随手抽了本往年的档案，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翻阅起来。
快四点的时候，我已经看报表看得想吐。把已经看完的部分做了标记后，起身抻了个懒腰。许盛阳这个活神仙，居然还在看档案，身前的茶几上已经摞起了好几本。我想起那张照片和赵显说的“未来婆婆”，打算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许盛阳察觉到我站起来，抬头看我一眼，漫不经心道：“等我看完这本再走。”
我犯晕，这到底是谁陪谁加班？
“今天要不就睡公司？”我看了看时间，“回去一趟时间不够。”
“可以，你去洗澡，等会儿来我房间等我。”
我玩笑似的回他，“这话听着可不大对，我像是被你包养的小白脸一样。”
许盛阳面不改色心不跳，“你肯让我包养？工资翻番。”
“走走走”，我把他推出门，“我洗完澡上来。”
洗好澡上去找许盛阳。裁人比监人的威力大，因此总裁比总监的休息室豪华。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和许盛阳挤一晚上的准备，可是看到他那张可以躺满四个人的大床后却情不由衷地萌发了以下犯上的冲动。
我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放在一边，脱衣服上床。许盛阳自然而然地靠了过来，他搂着我的腰，我的背亲密地贴着他的胸膛。我享受着这片刻温情，他询问我今天过得怎样，我思考了一会儿，“许盛阳，你母亲回国了吗？”
“是的。”
“她回来看你？”
“你能相信就行。”
这对话真是没法进行下去，“她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许盛阳我和你说，我可还没答应你你你你你手往哪里放！”
许盛阳无比正直地声音响起，“去它该去的地方。”
一夜春宵。
做爱既是舒缓压力的一种方式，也是消耗体力的一种方式。
被折腾得浑身没劲，所以早晨许盛阳起身的时候，我光明正大地翻了个身继续睡。管他的，反正手头上的事七七八八忙得都差不多了，晚点上班应该没关系——大不了再熬夜加班，不过绝对不会再主动上门给人睡。
我穿好衣服推门出去，许盛阳不在，倒是一略眼熟的女子端坐在沙发上。我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蒋毅偷拍的照片上的许盛阳的母亲吗？！
“小彦吗？”许盛阳的母亲应该有五十多岁，但是保养得很好，让我想起我那远在法国的妈妈。她微笑着叫我的名字，称呼得有些亲昵。应该是因为他儿子终于对人类表现出一点正常的情感了，而这个让她儿子摆脱多年“冷血动物”称号的人就是我。
这么一想我还挺伟大的，不对不对，哎呀好恶心。
“许夫人，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我微微鞠了一躬。
许妈妈招招手，示意我坐到她身边。我慢吞吞地挪过去，别别扭扭地拿了个软垫垫着扶着腰坐了下来。许妈妈还是温和着笑着，但是笑意里染上了几分“我什么都懂”的味道。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不舒服吗？”
我脸颊的热度一下子上升，声音细如蚊叮，“谢谢阿姨关心。”
许妈妈看来对于我为他儿子做的贡献十分满意，慈爱的眼神简直要把我淹没。
“盛阳现在住你家，没有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
“没有，大家互帮互助。”我购物、他买单，我做饭、他洗碗，我躺平、他……总体还是很和谐的生活。
“这孩子从小就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你有时候要对他有点耐心。”
我这到底是交男朋友还是养儿子？
“阿姨，我知道了。”
“小彦啊，人生应该是向前看的。过去有什么不开心呢，就放在过去好了。”
“阿姨您说得对。”
“有得有失，有失有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小彦你说阿姨说得对吗？”
“对。”
“那，小彦啊，我听小显说你还没有完全答应我们家盛阳？”
小显？小显是谁……哦！是赵显！赵显这王八羔子演无间道呢，双面间谍。我尴尬极了，甚至开始怀疑起许盛阳是不是故意走掉，目的就是让他妈来逼一逼我？
真是他妈逼的。
“阿姨，我其实一点也不排斥许盛阳，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他住进我家，您说对吧？”我语调一转，“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拍井绳’这个道理您人生阅历比我丰富应该比我的体会更深。也不是说一直吊着他，就是想过几个月再说。”
许妈妈笑得贤良淑德，“小彦你这样倒是有点女孩子的矜持了，哈哈，阿姨开个玩笑。”
我满脑袋黑线，这么活泼的母亲是怎么生出许盛阳那个木头的？还是西伯利亚特产冻木头。
许妈妈像是看出我的疑惑，自顾自地接着说：“盛阳和他爷爷比较像，老爷子严肃了一辈子，但是有一个好夫人相伴。我原先和我的先生一直担心我们儿子以后一个人一辈子要怎么办？幸亏他遇见了你。小彦，你可真是我们盛阳的贵人。”
贵人？鬼人还差不多吧……每次和他一起，他满园春色惹人醉，我浑身酸疼黑眼圈浓重得人不人鬼不鬼。
“阿姨您说笑了，仔细算来还是我运气好。”我和许盛阳门户不当，这么明显的高攀，要是再没点自知之明，就真是要遭雷劈。
“呵呵”，许夫人捂嘴浅笑，“小彦你真会说话，怪不得小显之前老在我面前夸你，说盛阳找了你啊，我绝对能放心。”
“呵呵”，我也笑，但是笑得皮里阳秋，“赵显对我的评价有点高，有些地方还是许盛阳包容我许多。”赵显原话绝对不可能是这样，我想都能想到那场景。赵显嘻嘻哈哈地把他知道的所有往事一件一件地讲给老太太听，老太太端坐在沙发上像听笑话似的直乐呵，心里想着他儿子在智商上完全可以碾压我，到时候我们在一起他儿子绝对不吃亏。
许夫人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我被表盘上那一颗颗闪亮的钻闪瞎眼。“时间差不多了，盛阳也该回来了。小彦啊，妈等会儿带你们出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我有点晕，不仅仅是因为老太太自称地转变之快，几分钟前还是阿姨，怎么一转眼都多了个妈出来。另一方面，老太太这个和蔼地口吻让我回到了小时候，六一儿童节，我妈亲切地喊：“儿子，妈带你出去过节，想吃什么”。
“等下问问许盛阳吧，我都无所谓。”在别人的妈面前，还是要多多尊重别人的儿子。
“不用。”许夫人笑眯眯得看起来慈眉目善极了，“我儿子我知道，他一定会让你选的。想吃泰国菜还是法国菜？”
我犹豫了一番，吞吞吐吐道：“阿姨，我想喝粥……”
“呵呵。”老夫人脸上浅淡的笑容在我眼里简直包含了无数深意——“我都懂”、“小伙子还害羞呢”、“我儿子真厉害”以及“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第19章
我最初的计划是这顿饭我请，以示经济能力，况且粥铺再怎么贵也还是可以负担得起。
但是事实是，许家司机七绕八绕得拐进了一条胡同。车子开不进去，在胡同口下了车，许夫人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家门户虚掩着的小院。
上楼梯的时候，许盛阳提醒我哪里的木板松了不要踩，看来也是来过多次。
——如果是名家私厨的话，那还是老老实实地吃白食吧，我毫无骨气地想到。
果然，入座后没有菜单。店主站在一边，等我们下单。
主人十分好客，看着我坐在硬木板凳上有点别扭的样子，热情洋溢地向我推荐他自己泡的药酒。我说我下午还要上班，不能喝酒。他又开始推荐他做的腰花味道一流，我说我想喝点清淡的菜粥。他说韭菜也是大补，我微笑着说白粥配小菜也可以。他接着询问许盛阳，许盛阳看起来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然后他要了药酒和炒腰花。
我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抽死他。
许盛阳的妈吗坐在一旁，眼睛都要笑没了。店主接着来问她，阿姨乐呵呵地点了一个韭菜炒鸡蛋，一份生蚝粥。
菜上了，我看着小盘子里堆起来的韭菜腰花，看着被许妈妈对调的生蚝粥，无语问苍天。老话说得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之前老太太笑得慈眉善目的样子让我就要被洗脑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
原来和赵显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和我零碎地讲过一点许盛阳的家族史。眼前这位喝着白粥的老太太在许家辉煌的过去中留下过不少传奇，而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莫过于她成功培养出了一位天之骄子。
兔子怎么可能养出狡诈的狼，能养出狼的段数必然不低。
我之前仗着许盛阳是个感情白痴一直稳控局面，今日他妈妈一出马，就替他儿子套出了我一直没有宣之于口过的想法。不过也好，皆由他妈妈的口转告许盛阳总比我自己说得好，这些话太矫情了，当面说我嫌丢人。
虽然之前就已经够丢人的了。
吃饭的时候许夫人又问了我许多，或者换言之，又套了许多有用的信息给他儿子。我总是反应慢一拍，会意过来她的真实意图后，许盛阳已经开始看着我若有所思，许妈妈还是和善地笑着。
一个桌上转下来，我的战斗力最弱。
无地撒气，悲痛万分。
许妈妈送我们回到公司，走前抓着我的手邀请我下次去她家做客，她亲自下厨。我硬着头皮迎下，心里想着的却是谁知道进去了还出不出得来。
我站在原地目送许家的车开走，感觉松了好大一口气。
蔻薇抱着一摞文件站在大堂等她的老板很久了，今天下午许盛阳和合作公司的老总有一个小型会议，工程总监和营销总监为了这个小型会议已经被许盛阳逼得死去活来好几次了。
这其中，最值得可歌可泣的还是营销总监的小女友。
那姑娘怕营销总监是骗她加班，实则出去花天酒地才几天几夜不回家，为此还来公司突击检查好几次。每次赵显都屁颠颠地赶去抚慰员工家属情绪，做思想工作。好让营销总监一门心思为公司出血卖力，不为后院担忧。
蔻薇一看见许盛阳出现就奔了过来。女人真是一种厉害的生物，蹬着那么高的高跟鞋，愣是和走平地似的，脚下生风毫无压力。
“嗨，美女，好久不见，风姿不减。”我笑着和蔻薇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