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弟子居坐落于十方阁附近的群山之中,成群成片,密密麻麻。 内门中无数弟子在内中穿梭,远远看去竟如众多蝼蚁汲汲营营,让人觉得好笑,又有几分心酸。 骆尧脚下踩着一柄飞剑,极快地向弟子居飞去。 这柄飞剑与普通的不很相同,乃是通体暗红色泽,黯淡且不引人注目。若说有几分特殊之处,便在于那剑尖上贴着一张灵符,灵光过处,就让飞剑前行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约莫过了一炷香左右,飞剑降下云头,落在一处院落前方。 此处乃是浮游居,其中有个小院,就是骆尧的居所。 骆尧收起飞剑,就要抬步进去。 忽然间,一道火光倏然窜来,直直冲着他的面门。 骆尧反应极快,劈手一道符箓打出,就在身前形成一个水轮,把火光拍散。 这时候,他回过头,面色一冷:“又是你们?” 原来就在院门侧面,有三五个修士结伴站在树下,神情间颇有不屑之色。 打头的眼里有些轻浮,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是半点也不像个修仙之人。他手里把玩着一支发簪,看着红艳艳的,一面说话,一面对着骆尧划来:“傍上一个金丹真人就不给本少爷的面子,骆尧,你好大的胆子!” 骆尧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一张符箓抛出去,又把另一道火焰打散:“杜少爷,你若无事,就莫要在此处徘徊,以免扰人清静!” 那杜少爷一声冷哼:“你一日不肯归顺本少爷,本少爷就让你一日不能好过。别以为你傍上的那个金丹多么了不起,他不过只有一人高明罢了,而我杜家在这仙门里头,可不是区区一尊天才可比!” 骆尧眉头一皱,到底还是忍耐下来:“此事不必再提,骆某独来独往惯了,杜少爷还是另寻他人罢!” 杜少爷脸色难看,他身后跟着的数人便一齐呼喊起来。 “被我们少爷看中,那是你的福气,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若非你还有些天分,怎配少爷亲自前来?还不速速投靠,不然要你好看!” “真真是不知好歹,少爷,让小奴出手教训,也要他知道知道少爷的威风!” “就是,少爷不可再姑息此人……” 一时间纷乱四起,周围变得很是嘈杂。 骆尧心情极坏,几乎就要忍不住出手。 到底还是那杜少爷抬手止住众人喧哗,说道:“我再给你几日考虑,大比之后,骆尧,你便是我杜家的人!” 他说罢,带了那一群狗腿子,转身就走。 待这位杜少爷人影消失,骆尧才休整心情,要往院内走去。 才走了两步,就看到有个衣着朴素的男子快步赶来,正是额头生汗,忧心无比:“骆尧,那杜子晖又来找你的晦气了?” 骆尧点了点头,叹道:“我才回来,就见到这等糟心之人,真是……” 那男子上下打量过后,见骆尧无事,才放松道:“我听闻你近来跟一位金丹真人搭上了交情,不知可有机会拜师?” 骆尧摇头:“我不过是为着一本通法而去,那通法也不在云真人手里,而是在一位少年修士手上。那少年肯借给我看,故而耽搁久了。如今即将大比,我才暂且回来住上数日,待大比之后,我仍是要去那小戮峰修炼的。” 男子的眼里有些羡慕:“便是不能拜师,小峰头上也有三阶灵脉,能在那处修行总算也是机缘。”话是点到为止,之后就换了话题,“你这些日子不在,我等唯恐你得罪真人出了事,总是要来看上一眼。岳珺与隆宣也在,你进去正好能与他们聚上一聚。” 骆尧就与他一同进去。 浮游居是一处大的院落,里头分出许多小院,给众多内门弟子居住。 往左边绕行半里,就看到一个小院子,与其他小院的格局一般无二,不过内里却能透出些火石的气息。 推开门,两人走入其中,此处就是骆尧的居所了。 院里有一张石桌,有两个年轻男子已坐在石凳上,拿着酒壶在斟酒。 见到有人进来,他们抬头一看,就都是显出几分急切来。 其中一身锦袍的叫做岳珺,他站起身,仔细看过骆尧,笑道:“看来你是无事的,我也放心了。” 隆宣身形精壮,前襟大开,背负一把长刀,就像是个武士,他性格似乎也挺粗豪,看到骆尧后,就把他拉了过来,摁在石凳上坐好:“你且说说这几日过得如何,那人肯转让通法否?” 骆尧先是招手,说:“丘泽也来罢。”随后才将在小戮峰上所经之事尽数讲给了众人听,又道,“我之前找你们借来的功劳点,如今可以还了。” 那三人也不推拒,就把功劳点划去了。 隆宣灌了一口酒,眼中有些狂热:“骆尧,你小子运气真不错,竟然能见到宗门核心弟子之首,那可是天龙榜的第五位!何等天才,真可惜你没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唉!” 骆尧在这些友人面前,心情还算不错,笑容也很是真实:“云真人性情冷漠,不肯与旁人多言。不过我看他对子青,倒是极好的。” 余下两人来了兴趣,丘泽问道:“哦?这怎么说?” 骆尧就笑了笑:“子青虽拜了丘诃真人为师,但实则一身术法都是云真人亲自指点。而且他如今修为不过与我等相仿,入门亦不足一年,我们四个凑起来方能补足的功劳点,他却可轻易拿出……” 岳珺眉一挑:“你的意思是?莫非……” 骆尧点头:“不错,他之前去了天魔窟,云真人将得来的魔晶尽给了子青,使他霎时身家大涨,才能如此。” 这几人都未有师尊,多年劳碌下来,哪里不知道功劳点赚取的困难!且他们个个身上都要修习几样旁门之道,亦明白这些技艺花费之巨,现下看看这位徐子青,就纷纷大叹。 若是他们也有如此师门相护,又如何会修行得如此艰难! 众人叹了一阵后,也只得在心里暗自羡慕,倒是岳珺突然想起什么,看向了骆尧:“说起来,你既然能跟徐子青成为友人,有些事情,倒是可以让他帮一帮忙……” 他言语说得隐晦,但在座之人,却都很是了然。 骆尧闻得此言,神色顿时晦暗下来,沉默不语。 丘泽叹了口气:“骆尧,我知你如今这般拼命所为何事,只是匡甫之事已然成了你的心魔,若是再不将之解决,你即便再如何努力,也无法突破这一个关卡……就算你的符箓练得再如何精神,又哪里有能力报仇呢?” 隆宣也是劝道:“男子汉大丈夫,的确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可当有捷径可走之时,走一走捷径也是无妨。大不了从此你就将此事当一件恩情记下,日后粉身相报,也不算辜负了他!” 几人连番劝告,可骆尧却是一口拒绝:“且不说我与子青相交甚浅,即便是相交深了,也不能如此!否则我与他之间的情谊却被我看作了什么?我骆尧又岂是那般利用朋友之人!” 他见自个这唯有的三个旧友,语气和缓了些:“你们俱是好意,我很明白。但我们修炼这些年,见识过多少恩将仇报、心思狭隘之人,都是狼心狗肺,不值一提。子青心性淳厚,正是难得的友人,我实不愿这般侮辱了他。而且……”他叹了口气,“我虽不喜杜子晖,他倒有句话没错。小戮峰的云真人厉害,那也不过是一个人厉害罢了,子青尚未长成,且他两个的师门也不显赫,甚至及不上云真人自身,我若是将子青拖了下来,也不过是再害了他们,真真是要不得的。” 说到这里,另三人也沉默下来。 骆尧身负深仇,却从不肯将仇人告知他们,也不愿让他们为他出头。他们原以为认得一个金丹真人,骆尧若要报仇,岂不是真人举手之劳即可为之?可如今看来,骆尧的仇敌,竟然比金丹真人更加强大,难道说……想到此,众皆骇然。 深深地吸了口气后,他们不再劝告。 如果当真是更高级别的强者,这当真是他们不能插手多话之事了。 岳珺最先反应过来:“且不说这个,明日就是宗门大比,诸位可去凑凑热闹?” 骆尧也不欲让自个的事情惹得好友们为难,便应和道:“我此番回来就是要同你们说一说这个,明日子青也要参加大比,我已同他约好,不如你们也随我一同去为他助阵罢?” 丘泽也是笑道:“那想必也能看到云真人的战局。” 隆宣更是大喜:“若真能看到,可是再好不过!” 几人说说笑笑,就把之前的愁绪尽皆抛开了。 小戮峰。 徐子青与云冽相对而坐,二人之间摆了一个棋盘,上头落了半盘的棋子。 自打来到大世界,云冽天魂归体,两人就不曾再这般悠闲过了。 徐子青的棋艺因他见识增多,也多了一分锐意进取,同云冽弈棋时,就比以往凌厉了些。 云冽出手仍然杀气重重,不过亦因成就了金丹,就能略微藏住锋芒,但实则技艺却是更加高深了。 两人落子一阵,气氛很是安宁。 之后还是徐子青一投子,认了输:“今日放松片刻,云师兄,明日我自当好生用心,可不愿再输给旁人了。” 云冽颔首:“若能得到名次,宗门必有奖赏。” 徐子青微微一笑:“那我越发要争胜了。”而后他略想了想,还是说起,“阿尧今日回去准备,对我说起明日也要带几个友人过来助阵,不知师兄是否介意?”他顿了顿,神色很是认真,“师兄若是介意,我便回绝了他。” 云冽看他一眼,神情不动:“此事无妨。”略沉吟后,又道,“此人心中有恨,你可多留心。” 徐子青一震:“心中有恨?” 云冽道:“我见许多身负血仇之人,若忍辱负重,必同他一般将心思深藏。不过心魔已生,若不能复仇,终生不能更近一步。” 徐子青叹气:“他原来这般辛苦。” 云冽敛目:“你若与他相交,可观其后言行。” 徐子青点点头,已明白师兄之意:“是,师兄。” 是否当真能与骆尧相交,便能因此窥知。 152、 次日,正是宗门大比要召开之时。 说起这宗门大比,乃是每五十年一回,五陵仙门中诸多峰头众多弟子皆要参与。不过大比倒也有年纪上的限制,譬如筑基期的修士,不论实际年岁多少,皆能参加,可若是化元期以上,就又有别的说道。 化元期的修士,年岁在三百以上者,不可参加;金丹期修士,年岁在四百以上者,不可参加;元婴期的修士,年岁在五百以上者,不可参加。 至于元婴期以上的修士,如此修为之下,各自都要为自个的仙道之路添砖,便与这宗门大比无缘了。 而那些个炼气期的修士,却是无缘参加大比,他们之中若要比拼,就有每三年一次的内门小比,所有筑基期以下修士皆能参与,同时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亦可通过外门中的诸多比斗而得到参加名额。 因此,所谓的大比、小比,其实都是宗门考校弟子修为的一种形式,更是宗门内众多天才相较的平台。宗门会在大比之后给其中的佼佼者赐下大把资源,也是一种变相鼓励之意。 故而每逢大比之时,众多弟子便趋之若鹜,纷纷使尽手段,也要在那大比之上占有一席之地。 小戮峰上,徐子青早已在云冽口中得知大比详情,心中神往不已。之后二人便一同来到小竹峰,与其师尊丘诃真人相聚。 丘诃真人还是那一副笑面和蔼的模样,见到两个爱徒前来,更是眼带喜色:“云儿,子青,你们来得倒早。” 云冽略点头:“见过师尊。” 徐子青也是笑道:“总不能累师尊久候。” 二人性情不同,不过丘诃真人见他们相处自然,也是老怀安慰。 这真人身后一字排开八个妙龄女子,各个如花娇妍,只可怜一见云冽便是俏面发白,让人心中怜惜不已。 丘诃真人虽是慈祥,但也讲究尊长,他虽知自个这八个记名弟子惧怕云冽,却不能容忍她们失礼。 八个女修平日里伺候丘诃真人,也了解真人性情,就有其中一个隐隐居首的黄衫女子走上前来,袅娜行礼:“见过、见过大师兄,见过二师兄。” 另七人也才勉强克服了惧意,一同行礼。 云冽并不如何理会她们,还是徐子青看了不忍,心中暗叹后,笑着说道:“诸位师妹不必多礼。” 那把人见他仍是笑意温和,便觉可亲,面色也有些许好转。 丘诃真人见状,对这亲传二弟子也越发满意了。 云冽道:“时辰将到,我等当要前去。” 丘诃真人也是习惯了这大弟子的冰冷性情,不以为忤,而是有几分关切道:“子青头回参加大比,可已有准备了?” 徐子青温和说道:“云师兄已教导过,请师尊放心。” 丘诃真人便很满意:“云儿越发有师兄的模样,不错,不错。” 他倒也不寄望这个徒儿对八个记名师妹有多少情分,但只要有这二弟子在,能让云冽莫要变为杀戮狂魔,就让他极为欣慰了。 徐子青笑道:“师兄素来待我极好,我自其中获益良多,正该要感谢师兄。” 丘诃真人也是笑了起来:“子青这般维护师兄,亦很是不错。” 几人走出洞外,丘诃真人屈指打了个呼哨,就听到山体上一阵轰隆隆作响,不多时,竟从后山跑出来一头身长三丈的猛兽。 它生得一身褐色皮毛,虎头鹿尾,四蹄如牛,颊上还有两撇鱼须,看着很是古怪。其名鹿虎兽,为五阶灵兽,亦是丘诃真人的兽宠、坐骑。 丘诃真人足下生风,霎时就落在了鹿虎兽的背上,抓住了它颈子上长长的鬃毛,很有些逍遥自在的味道。 那八个女修立在原地,呐呐不知如何是好。却见丘诃真人袖子一甩,就把她们都卷了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身后。 众女修互相挨挤,堪堪坐稳,而后又极是惊异。她们到这小竹峰也有多年,也曾见过丘诃真人骑鹿虎兽远去,不曾想自个竟也有能坐在其上的时候,须知五阶灵兽修为等同化元修士,比她们地位可要高上不少,真真让她们受宠若惊。 这下小竹峰众人都有了位置,可徐子青与云冽却还是站着不动。 丘诃真人笑道:“云儿同子青也来罢。” 正此时,空中就是一阵扑棱棱羽翅之声,很快黑影掠来,落下个已然颇为神骏的雄鹰,身长半丈有余,一身翎羽熠熠生辉。 原来是重华不甘示弱,也要来载主人。 徐子青素来宠溺重华,只听它撒娇似的叫了两声,便已妥协。跟着他纵身而起,就坐在了重华的背上。 重华低声嚎叫,就要振翅,却被徐子青轻轻按住了头,说道:“你且莫动。”话音一落,他再转头后看,朝云冽招了招手,“师兄快来,重华已能载人了。” 云冽原本要以剑意御空,忽听徐子青呼唤,足下微微一顿。 徐子青却是侧头:“云师兄?” 云冽周身剑意散去,而后身形一晃,已然立在了徐子青的身后:“走罢。” 徐子青笑意更深,拍了拍重华的脊背,说道:“师兄说得是……重华,咱们快些走罢。” 重华仰头,嗥声嘹亮,之后双翅猛然一振,腋下生风,腾空而起。 鹿虎兽不能飞天,当下四蹄急蹬,在地上极快奔跑。 重华不识路途,就高高缀在鹿虎兽身后,与它一同朝东南方向疾飞而去。 一路上,各种骑兽奔走,灵禽穿梭不停,许多修士都是满身华彩,各色法宝竞相争辉,瑞云道道,现出一派仙人气象。 徐子青与云冽共乘,原本不过是师兄弟之间关系亲厚罢了。而云冽自那回连续出了风头之后,多年沉寂下来的名号又再度被人注目,故而他同徐子青显得亲近,就让人侧目不已。 不过好在如今的徐子青心境更稳定许多,便不会与初入门时在功德阁前那般,给人议论两句就好似芒刺在背。 五陵仙门所占地域极广,其中内门更是占了大半,容纳无数弟子。 故而虽是同在内门之中,若是要赶往大比之地,也颇为消耗了一些工夫。 约莫过了一刻有余,才有一处极大的广场出现。 那广场似是以巨大的石地开凿而出,内中有无数高大石台,看着十分威伟。 乍一眼看去,这石地看不到边境,石台也往远方蔓延,如此浩荡声势,倒让众修士感到自身极为渺小起来。 此处,便是历年来宗门大比之地了。 这时正是大比将要开始之时,四面八方皆有无数骑兽灵禽汹涌而来,好似涌来了黑压压的层云,使人见之而震撼不已。 就在这大比之地中,广场中间突兀地出现了一名老者。 这老者身形颇瘦,好似平凡无奇,可偏偏就是这平凡无奇的一人,众多弟子却是哪怕释放出了神识,亦不能看清他的相貌。 其能力至于此,足见修为极是精深,远在众人之上。 而正是这一个修为极高深的老者,恰在众弟子到来之时,将两袖轻轻挥舞。 他只一抬手,就有一座高高的石墙冲天而起,将数座石台隔开。之后他再伸出手指轻点,另一边也竖立起巍峨的石墙。 不多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巨大的场地就霎时分成了十个演武场,变得极有条理、又更增加了几分严肃之意。 大比之地已到,众多修士纷纷自骑兽、灵禽上下来,各自聚在一起。 重华落地,也与鹿虎兽会和。 丘诃真人早一步下来,正对那八名女弟子说道:“每回大比,此处皆要被划出十处演武场,不然这许多弟子一一比过,也未免太过耗时……” 他所讲这大比之处诸事,云冽并不曾提及,故而徐子青也听得极为认真。 原来宗门里因是以筑基修士最多,且也要自其中挑出潜力最佳者,故而每回大比都以筑基修士为最先。 所有筑基修士自有一块信符,上有演武场场次,只消按那场次入得演武场,就可在其中抽取对战签条,进行比斗。 待所有筑基修士比完,每一演武场将取前十,再行百人小比,又从中取出二十人,能得宗门奖励。 如此筛选下来,可说是极为严厉。 且这十个演武场内,有十名排名前列的司刑掌事进行督管,若有人违背大比的规矩,便要被司刑掌事擒拿而去。 待筑基修士比完,才是化元修士,同样划在十个演武场内,有司刑长老督管,取其中前十人奖励。 金丹修士与元婴修士大比时,演武场便要拆除,到时整个广场将有剧变,以让这些修士大展身手,其督管之人,乃是司刑堂主。更有众多司刑长老与司刑掌事在侧相助,将比斗之所牢牢监察起来。 此外观看者云集,不止是宗主与众多隐居长老或亲临或隐匿窥之,更有许多大能都要前来,可说是宗门中最大的盛况之一。 而若要在宗门中混出一些地位,众多弟子也要好生把握这个机会才是。 同时,这也是那些个没拜师的内门弟子正大光明展示实力、以图被真人看中的重要契机。 徐子青听丘诃真人说完,不由咋舌。 他早知大比规矩严厉,却未想到竟是如此。这许多的修士皆想要崭露头角,他感应其中之味,心境不知不觉间,居然沉静如水了…… 153、 今日正是轮到筑基期修士大比,众人自然也是要同去徐子青所在演武场,以为他助阵。 徐子青将宗门信符取出一看,就见到上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数字,曰“五”。此种信符不可仿制,在制作之前就已打上五陵仙门的气息,故而若是宗门有紧急密令,皆在这信符上呈现出来。 他见到这数字后,便说道:“我在第五演武场。” 丘诃真人听说,和蔼一笑:“那我们便同去那处罢。” 于是众人就要前去,突然间,有人远远呼唤:“子青!” 徐子青回头,就见到有几个年轻修士快步走来,不由一笑:“阿尧,你来了。” 那边就又有其他声音传来,都是说道:“见过丘诃真人,见过云真人。” 原来是骆尧与他的几个同伴前来,看到了徐子青的身影,就率先打了招呼。 骆尧抬眼就见到徐子青身侧的白衣剑修,已是习以为常,这时引起他注意的反倒是那名微胖老者。 那老者虽是被八名女修簇拥,但目光却很平和慈爱,并无丝毫氵壬亵之色,就首先让骆尧生出许多好感。又想道:不愧是能教养出云真人与子青的长者,果真持身端正。 而与骆尧不同,隆宣、岳珺与丘泽三人则是一眼就看到了云冽,注意力也都在此人身上。 也不怪他们这般,虽说他们也算是年轻修士,但论起年岁来,恐怕比云冽还要大上一些,可修为却是远逊于他……虽说生不出攀比之心来,好奇之心却是不会少的。 暗暗打量了云冽好一会,三人才看向那白衣剑修身前的一抹青影。 这一看,都是挑眉。 他便是徐子青? 观他气息,确是温和可亲,修为也不弱,不过年岁也未免太小。以他们那毒辣眼光,哪里看不出这徐子青分明才刚刚弱冠? 能在这等年岁中有如此修为,资质、悟性、奇遇都不会少。看起来,他日后恐怕又是一尊天才人物。 徐子青不知短短工夫里丘泽等人会对他有如此高的评价,他也打量了骆尧的几个友人,觉得他们看起来也颇为顺眼,与骆尧给人的感觉有些相似,也更加随性一些。到此时,他又想到师兄之前的提醒……阿尧除却在研究符箓时外都那般内敛,心里只怕当真是有许多苦楚的。 短短照面后,到底还是徐子青与骆尧更为相熟。 徐子青就问道:“阿尧,我在第五演武场,你们在哪一个?” 骆尧不由讶然:“巧了,我等也俱是在那处。” 徐子青便笑道:“既然如此,正好同去,也少了许多麻烦。” 的确就是如此,若是不在同一个演武场里,即使要给对方助威,也是要周转几次,就有些耗神了。 大比就要开始,几人也不在外头多做耽搁,互相说了这几句话,就一同循着中间的道路,走进了第五演武场里。 进得其中,就见到里头有许多石台矗立,正是演武台,诸多筑基修士若要比斗,便都在那其上。而两旁留出来宽阔场地,并无石台,则是给众多修士观看比斗的场所。 方才在外头略为耽搁,这里头已有了不少修士,内中也有不少金丹真人、化元期修士,都是为其同师门之人而来。 金丹真人在此处地位最高,他们也各自占了场地,垒起看台,与门人们隔出一片领域来,不使旁人打扰。 丘诃真人也不例外,他抬起手臂,袖口里就射出一道白光。 那光芒打在一处空地上,霎时间有一座高台平地而起,方圆数丈,那上头光芒内蕴,看着便是坚固无比。 其余众人见那高台垒起,就纷纷退避,丘诃真人朝众人招了招手,已是率先登了上去。再看四周,但凡是金丹真人,总是要如此施为,只不过施展的术法各自不同罢了。 徐子青侧过头,看向云冽:“云师兄,你……” 场中众多金丹真人都有单独高台,师兄虽是师尊的亲传大弟子,却已成就金丹,不知他是如何想法。只是师尊乃是为他比斗而来,若是师兄要另辟他处,他只怕不能同去。想到此处,就有一丝不舍。 云冽道:“与师尊同坐即可。” 徐子青便笑起来:“如此师兄先请?” 云冽略点头:“同去。” 徐子青又对骆尧等人说道:“阿尧,你们也快来罢。” 说罢徐子青就随云冽晃身而起,极快地落在了那高台之上。 另八个女修不敢越过师兄,却也不知这四位筑基修士与二师兄的关系,就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丘泽四人很有风度,就有岳珺朗声一笑:“请几位姑娘先行罢。” 八个女修见状,都是抿唇巧笑,随后眸光流转,在他们身上看了一眼,才各自翩然而去了。 之后,骆尧等人也是后脚跟上。 到了高台,众人各自寻地方坐下。 丘诃真人很是和气,云冽性情淡漠却也与人相安无事,故而丘泽等人很快就散去拘谨,而态度自然起来。 一座座高台平地而起,很快,这演武场内已然是聚满了人。 忽然间,在演武场对面垒起一个更高的石台,众人晃眼间,上头已是出现了一头极其雄壮的黑鹫傀儡。 之后有一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自其脊背上落下,昂然而立,姿态挺拔。 徐子青远远看去,竟一时有些恍惚。 他想起从前陪伴师兄前往招收弟子处行司刑之事,师兄亦是有一头黑鹫傀儡傍身,更也是一身黑袍,显得甚至有些冷酷的。 如今他看见这一位司刑掌事,仿佛也见到师兄在那处一般,只是身侧就有熟悉气息,便又让他回过神来。 徐子青转头笑问:“云师兄,那人你可认识么?” 云冽看一眼,说道:“司刑掌事第六席。” 徐子青便点了点头:“我看他也是一身剑气,倒是与师兄的气质有些相像了。”他想了想,与云冽凑近些,问道,“云师兄,那人可领悟了剑意么?” 云冽说道:“不曾领悟。” 徐子青就笑起来:“果然于剑修之道上,还是要以师兄走得最远。” 云冽抬眼:“不可小觑天下英杰。” 徐子青微微一笑:“我还不曾遇上比师兄更精于剑道的修士,自然视师兄为最。若是什么时候遇上比师兄更强的,到时我自会见识到了。” 云冽便不多言。 徐子青心里却想道,便是再遇见比师兄更精于剑道之人,于他心里,却也仍然是以师兄为最。只不过这等想法却不能说给师兄知道,不然恐怕要被师兄斥责“冥顽不灵”罢?思及此处,他又有些失笑了。 过不得一时半刻,徐子青因头回赶上大比之年,心里很有感触,不觉又寻了个旁的话题,与云冽去说。 云冽虽不主动出言,态度亦不热络,倒也是有问必答。 可哪怕如此,旁人看在眼里,也是啧啧称奇了。 丘泽几人坐在一处,以骆尧与那两师兄弟离得近些,他们同丘诃真人并不相熟,不好贸然搭话,之前便在一起叙话。 后来见着云冽与徐子青两个如此来往,越发惊奇了。 岳珺不由低声说道:“骆尧,他们两个,平日里就这般相处么?” 骆尧也已留意到,便说:“一直如此,不必大惊小怪。” 丘泽则是感叹:“素闻云真人最是冷漠,不想却也是这般爱护师弟之人……原先我听你提及,尚有些难以置信,如今亲眼见到,才知并非你夸大言辞,而是当真如此。” 而隆宣却是一叹:“我又何尝不心中存疑?从前只听说即便拜入峰头的,同门之间也要争夺师尊宠爱,以得到更多资源。我听骆尧说到徐道友入住小戮峰之事,还以为是丘诃真人不欲教导,而推给长徒。现下看来,恐怕非但不是丘诃真人如何想法,反而是他们两个太过要好,才让丘诃真人成全了这一份情谊罢。” 四人在这里一番唏嘘,尤其心中未有仇恨的三人,看向徐子青时,目光里都满是羡慕。 如他们这等内门中人,能拜师难,拜师后得一个好些的身份更难,而得到身份后有一个好师尊难上加难,有了好师尊还得有互相友爱的师兄弟……那当真是千难万难。可徐子青却是把所有的好处都得了去,真真是无比幸运。 不过羡慕归羡慕,到底没有生出什么丑恶的嫉妒之心,神情也很清正。 看在丘诃真人眼里,便是捻了捻颌下短须,和蔼地笑了笑。 这几人如此品性,且身后并无太多负累,倒是不怕他们包藏祸心了。之后他一转念,又是摇头笑叹。既然能得以接近子青,想必云儿心里自有把握,他这个糟老头子,也实在无需太过操心。 正这时,演武场口又走进一群人,为首的那个相貌英俊,只是眉眼间有些戾气,他进来后四方环顾,就将一道目光投向了这边。 徐子青敏锐察觉,先停了口,朝那处看去。 那是个衣衫华丽的青年修士,看着眼生,不过眼神却是烦躁的,让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人是哪个? 不过徐子青很快发觉,那青年修士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转过头,眼光落在了骆尧身上。 莫非是骆尧的朋友么? 随即徐子青又打消了这个猜测。 因为那青年修士的视线在丘泽等人身上转了一圈,又在徐子青身上扫过,整个过程就有些恶狠狠的了。 云冽冰冷的目光扫过,那青年修士收回目光,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往另一头的某个高台处走去。 徐子青心里有些不解,略迟疑,还是问道:“阿尧,你可识得那人?” 骆尧一怔,顺徐子青所指方向极快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此人叫做杜子晖,子青,你不必理会他。” 丘泽等人多次见过杜子晖,也都有些不快,纷纷说道:“那厮数度招揽骆尧,骆尧不肯,他便不时骚扰,很是可恶。” 徐子青有些了然,便点了点头,不在此处纠缠。 不多时,高台上司刑掌事放出一条黑龙,在半空盘旋一阵。 随即其声音传出:“凡在场筑基修士,各自将信符祭出,以抽取对战之人!” 这一刻,正是宗门大比要正式开始。 154、 黑龙口中吐出团团乌光,很快化作了无数光点,分散到每一块信符之中。 徐子青低头一看,就见到自己的信符上多出了一行小字。 第三十九演武台,列八十六位,对手小晟峰张丞。 徐子青看完,就把信符交予云冽:“师兄,你看。” 那边丘诃真人问道:“子青在何处?” 云冽又将信符抛于丘诃真人,让他看去。 不多时,众人便都知晓了徐子青之对手,不过演武台有三百之多,每一座演武台上又有数百修士对战,要当真轮到徐子青,却还要些时候。 丘泽等四人也已看到自个的对手,许是因着人多的缘故,他们很是幸运,并不在同一座演武台上,自然也不会要与对方交手了。 很快,演武场里,所有修士都得了对手的名号,各自心里也有计算。 那半空的黑龙咆哮一声,便收了回去,昂首摆尾,于那司刑掌事头顶飞舞。 那司刑掌事又道:“大比规矩,凡比斗者,被打下台者为败者,自认输者亦为败者。若败局已定仍不肯认输,则生死不论;若败者认输后胜者仍下重手,则要将胜者压入司刑峰,由刑堂处置。”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有些没有参加过大比的自是暗暗嘀咕,而参加过的,便是一派从容。 徐子青有些讶然:“原来在大比之上,竟是可以杀人的么。” 宗门律令不许残害同门,可此时在大比时,却反而放松了这一项律令。 骆尧等人并非头回参加宗门大比,就有岳珺说道:“徐道友有所不知,大比之年众多弟子都要比斗,得胜者奖励丰厚,自然都不愿认输。胜者原本占了上风,却被不许杀人的律令所限,而败者反而豁了出去,就让胜者束手束脚,反而对胜者不公平了。故而有这规矩,若是耍赖不肯认输的,死在胜者手下,也怪不得谁!” “原来如此。”徐子青恍然,点了点头,“这般想来,大比的确公平。” 岳珺等人相视一笑,旁的话就并未出口。 公平是公平,不过也只是相对公平罢了。 大比之年,每每都要死不少人去,又哪里都是耍赖不肯认输之人?也有些仇家相见分外眼红,出手就没了轻重;或者有胜者修为远胜败者,使了手段让败者无法开口认输的……但不论如何,宗门的考虑也颇全面了,再多要求,便非人力所能为。 演武场中,众人也纷纷动作起来。 只听一声龙吼,那三百座演武台上便立时出现了许多修士,二人一组,各自亮出了法宝来。 一时间光彩缤纷,台上真元涌动,气象翻腾,看得人眼花缭乱。 徐子青也是看向了附近的演武台,那处正有两名女修对峙,飞剑于空中上下翻动,彩绸飘舞,斗得是酣畅淋漓。 这修仙之人,但凡能有所成就的女修,大部分都是颇有能耐,于心志上往往更胜男修,斗起来也绝不留情。 只见其中那黄衫女修玉指一竖,那飞剑就破空而去,正在另一紫衣女修肩头捅开一个口子,紫衣女修吃痛,正要回击,然而黄衫女修竟是腾空而起,侧腰抬腿,狠狠将紫衣女修扫到了台下! 如此不过片刻工夫,便是胜负已分。 再看另一座演武台上,乃是一位笑容和气的青年修士与一位黑衣女修对战,那青年修士似是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出手慢了两分,可黑衣女修却是心狠手辣,当时一掌打去,掌力夹杂真元,就立时将青年修士打下了演武台! 此乃一念之差,这五十年一次的盛事,便就此失去了机会。 又有两个看来旗鼓相当的修士,一个看来年岁小些,另一个则老谋深算,前者出手坦荡,后者则经验丰富,初时后者被前者压制,而猛然一个刹那,后者便捉住前者破绽,直接将人拍下台去! 由此可见即便修为相若,却也是要处处小心,不然亦是败局。 徐子青心里惊讶,面上不显。 这大比之中,果真是同门亦下狠手,既然如此,待到他与人比斗之时,就切不可手下留情,否则想必也会有同样的下场。 这般看了一会儿,徐子青也并未闲着。 他但只要看到新鲜的招式,总要以自身四季剑法于识海中演练一番,一心想若是自个遇上了同样的对手,该要如何应对、有几分胜算。 那边骆尧等四人也看得是如痴如醉,他们上回参加大比时,不过是刚筑基不久,勉强赶上盛事,却在第一回合就败下阵来。幸而遇上的对手都还算宽仁,不曾落下什么难以恢复的伤害,否则他们区区内门普通弟子,仙路也要夭折。 但此次却不同了,因着这五十年他们日夜苦修,不止是修为大进,更学会了许多手段。且除了骆尧刚突破到筑基中期外,另三人都已是筑基中期巅峰修为。倘若运道不错,就在这大比之上,说不得就有望突破到筑基后期! 因此,都是迫不及待。 不过看得最为认真的,却并非是这些个能够参与大比之人,反而是那八名女修。她们乃是运道不错才被丘诃真人收作记名弟子,其实修为薄弱,即便修炼不缀,也难以很快追上。 故而平日里精心伺候丘诃真人,唯恐惹得真人发怒,就要回到外门,重归那等不堪的境地。如今遇上这大好机会,自然都是极专注地汲取众多比斗修士的招式、经验,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增强自身修为的机会。 只是遇上不解之处,八个女修不敢打扰师尊,却更不敢询问那位冷冰冰的大师兄。而二师兄虽脾气好,却与大师兄形影不离,她们便也不敢随意亲近。后来不晓得是哪个女修先大了胆子,与丘泽四人搭起话来,那四人也都是脾性不错,见众女修求道心切,就也指点起来。 不知不觉间,这四人与小竹峰众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无形之中被拉近了。 过了有半个多时辰,终于轮到一人出场。 正是岳珺,为第三十二演武台,列四十二位,对手也为一名内门普通弟子。 这演武台上的对战都是极干脆利落的,岳珺见轮到自己,也不流连,直对高台上众人说道:“诸位,我先去了。” 说罢纵身而起,化作一道金色遁光,直接落在了那第三十二演武台上! 岳珺的对手叫做廖恒威,身穿一身四爪青龙的金衣,在众多光芒下流光溢彩,简直将他的脸面都遮掩了去。 此人手持一条金鞭,头戴一尊金冠,好似睥睨一切的模样。 岳珺挑了挑眉,手腕转动,掌心里就出现了一把黑扇,他将此扇轻轻摇动,就仿佛有暗风涌动。他这副做派,正如浊世里翩翩佳公子,那黑扇的边缘却极锐利,使他在风流倜傥中又多出了一丝杀气。 他的气质原本与骆尧有些类似,不过却不同于骆尧那般端正,才一摇扇,就显得玩世不恭起来。 那廖恒威似是不喜岳珺如此轻佻,他语气很是高傲:“你若求饶,小王可恕你不敬之罪!” 他此言一出,就有一种极为尊贵的威压之力铺天盖地地向岳珺笼罩,这里头仿佛有无数声音在施以压力。 “你亵渎皇威,理应处死!” “皇威不可犯!罪人!跪下!” “求饶罢!恕你无罪!不求饶,要你万死!” 这些声音将岳珺团团围住,势必要让他跪地求饶。 如此气势,在这样等级的对战之中,是极为难得的。 岳珺才刚跳上了演武台,就对上了这般怪异的对手,着实运道不佳。 徐子青在高台上看得讶异,他若不曾看错,这廖恒威使出威压时,背后生出一条若隐若现的青龙,这竟然会是龙气? 他不由得侧头问道:“云师兄,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云冽双目似闭未闭,闻言看了那廖恒威一眼,答道:“他为皇室中人,自然身具龙气。” 徐子青也晓得这个道理,只是他更曾听云冽说过,帝皇乃上天之子,为天道于人间代理之人。而修士顺天求道、逆天改命,因此不能招惹干扰人间皇室中事,以免得罪天道,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果。 也为着这个,皇室之人往往并不修仙,甚至更是在龙气影响之下,不能孕育出灵根来,才能使人间帝皇与修道之人互不干扰。 可如今这个廖恒威既然是身具龙气的皇室中人,且不论身属哪一个人间国家,他怎么会有灵根,又怎么会拜入了五陵仙门? 如此奇异之事,便让徐子青惊异无比。 他既惊异,就问了出来。 云冽开口道:“皇室之人不能孕出灵根,为龙气压制天地灵气之故。小世界中灵气稀薄,龙气胜于灵气,才有此说。而大世界里天地灵气遍及各地,龙气不能与之相抗,故而人间界的命数实则与修士密切关联,也已然成为天道一环。” 徐子青听完,愣愣说道:“因而大世界中,皇子皇女亦可修仙?若是生为九五之尊,是否也能修仙?” 云冽略摇头:“九五之尊为龙气汇聚之人,定然不能修仙。不过一旦退位,便有可为。” 这其中的奥妙尚有许多,云冽并未一一言明。 徐子青倒也不是为了追根究底,不过是好奇使然,他虽发觉师兄不曾说全,却也晓得此事必是说来话长,便不多问,而再度看向了演武台上。 师兄弟两个说话半刻,演武台上却已是生出许多纠葛。 那廖恒威一条金龙鞭化作一条蟠龙,缠绕在他蜂腰之上,龙口与其拳头相融,打出数道“皇龙劲”,狠狠地撞向岳珺。 岳珺一把玄天扇舞得密不透风,乌芒闪闪,三下两下就把皇龙劲撕成了碎片! 两人激斗正酣,不过看来岳珺并不曾被廖恒威皇威压制,反而有空笑道:“廖道友,你若曾为九五之尊,那等皇威才有看头。如今不过这等程度的龙气,却不能将我奈何!” 廖恒威心高气傲,哪里被人这般讥讽过?他被落了面子,出手越发迅猛,神情也越发难看。 如此一人挑事却冷静,另一人则被激得暴跳,斗得愈久,战局愈是明了。 那廖恒威似是经验不够,很快出手失了章法,就被岳珺一扇挑去金龙鞭,将皇龙劲彻底打散! 岳珺穷追不舍,连连跟击,终是在廖恒威心境平稳下来之前,把人逼到了演武台下!廖恒威连退数步才不曾难看倒地,更是面色铁青! 这一局,是岳珺胜了! 155、 岳珺意得志满地回来,将信符就手扬了扬,上头已然是一个“胜”字,直接晋级下一轮。 丘泽等人也是对他道喜,如今岳珺出手,可谓开门红,使得他们这些曾经折腰第一轮的内门普通弟子们也纷纷有了些信心了。 这果真是头阵打得好,跟着过不多时,又是隆宣上场。 他学的是一套《霸风刀法》,虽不过只是是人阶中品,但他一身火烈真元注入其中,就使得那刀法中风助火势,威力无穷。 隆宣遇着的对手是个女修,亦是不曾拜师。 然而隆宣平日里对女修有些容让,可一旦使其刀法来,那便是六亲不认。 那女修也是倒霉,原本她使着一套不错的《飞柳剑法》,轻若柳絮,最是灵巧不过,若是对着其他人,以她这轻身的手段,也不至于如现下这般毫无喘息之力——才过了不到一炷香工夫,隆宣大刀一会,刀罡爆射,那女修就已是被打落到演武台下了! 隆宣之后,便是丘泽。 他平日里看着憨厚,但学的功法却是一套《翻天覆地掌》,每一使出,铺天盖地都是土黄色的掌印,将对手笼罩于天罗地网之中! 其对手使一对大锤,也是力能担山之人,可惜他的力量虽大,隆宣力量却也不小,同时更比他多了几分机变,就只能不断被绵绵掌印消耗真元,不得不脱口“认输”了。 他们连番获胜,士气大涨,便是骆尧,眼中的笑意也更真切了几分。 想想若是能在这大比上表现不错,说不得还能给其他观战的金丹修士看中收作弟子——哪怕只是对他们有一分欣赏,也是大大有利。 故而各自摩拳擦掌,要更加努力表现一番。 许是骆尧所在的演武台上有人纠缠得久了,他虽场次在徐子青之前,却是先行轮到了徐子青了。 就在三十九演武台上,刚刚有人被打落台下,如今已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修出现在了台上。 正是徐子青的对手,小晟峰张丞。 也不知该说徐子青运道好是不好,这头一个对手,就是同他一般都拜了师的。 徐子青见轮到自己,因着头回参加这等盛事,心里就有一丝紧张。随即他不自觉转头看向云冽,见到那一道白影不动如山,顿时心境也就平稳下来。 他不过是怕初战告败,可若是比都不比气势先弱了三分,即便勉强在招式上胜了,气势他也仍旧是败了。 想到此处,徐子青心念一动,整个人的气势就凛冽起来。 多年苦修磨练,他理应相信自己! 演武台上,徐子青一身青色法衣,唇边含笑,温文尔雅。 他对面昂然立着一条八尺大汉,头顶光秃,手持一根降魔杵,眼中也有几分暴戾。正似佛门怒目金刚,不出声言语,便已极有威严。 徐子青略拱手,手腕一振,掌心便握住那柄千年钢木剑。 张丞目若铜铃,不怒自威,降魔杵已是劈头砸来! “锵锵——” 一道青影急速穿过,钢木剑与降魔杵并不正面相接,反而只与其轻擦而过,其人亦如一条灵蛇,倏然消失在张丞视线之中。 而下一刻,又出现在张丞面门之前! 一道乌黑的剑光直刺眉心,张丞大惊,连退三步,降魔杵倒拎而起,一挡! “乒!” 剑尖点在降魔杵上,钢木剑坚硬无比,并不弯曲,徐子青温和面容乍现,瞬间他人影一晃,再度消失不见。 自徐子青上场后,高台上众人屏息观之,以丘泽四人看得尤为认真,丘诃真人面带笑容,而八名女修则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知要怎样为这温柔的二师兄助威才好!待眼见徐子青消失于演武台上,又都是瞪大了眼睛。 岳珺讶然道:“这是什么招式?如何竟有这等神通!” 刚说完就知逾矩,任徐子青修得了什么神妙术法,却也不是这般轻易就能将诀窍说出,真真是问得太过了。倒是卧在后方懒懒趴着的重华昂起了头,嘲讽似的嗥叫几声,像是有些取笑之意。 岳珺自不会与一头兽宠计较,何况他也曾见徐子青对那兽宠亲昵,左右也是他失礼在前,就闭了口。不过他的视线却不自觉看向了那一言不发的云冽真人,心里有些好奇。 如今是云真人的亲传师弟与人对战,这位真人可还会同方才那般视若不见? 这一看,他便挑起眉头。 只见云冽果然睁开双目,神色仍是冷漠,视线却已在演武台上了。 岳珺了然,与骆尧等人相视而望,那三人与他颇有默契,也是同样见到云冽神情,便都带上了笑意。 再说那张丞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招数,他与人对战素是直来直往,便遇上身法巧妙之人,也是一力降十会。 他力大无穷,使得一手“降魔棍法”,且真元雄厚,见人劈头盖脸砸下,往往就能大获全胜。 却不料今日遇上的这一个,身法竟如此诡异,他于对手不过一个照面,竟就再捕捉不到他的气息,如此下来,如何对敌? 张丞也为心性坚定之人,既然他不能找到对手踪迹,便将降魔杵用力抡起,将其祭在头顶,化作一尊金刚圆轮。 之后他将神识外放,立时搜寻整座演武台! 但是,当他放出了神识之后,感受到的却不是那不知躲在何处的青衣少年。 而是一片死寂。 万物俱静,万籁无声,不止是没有人,更是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甚至于,张丞连自己也感知不到了。 可与此同时,他却发觉自己的身躯变得僵硬,好似被什么东西冻住了一般,四肢分明没有感觉到冷意,但却动弹不得了。 张丞顿觉不对,他神识猛然颤动,喉头一抖,发出一声嘶喊:“吼——” 有如雄狮于山林之间咆哮,天地都为之震动。 紧接着,张丞暴跳而起,拎起降魔杵,也不顾对手踪影,就是一顿泼砸! 但就在下一刻,绵绵春雨细腻如丝,无数青色剑光交织成森罗巨网,挡住了张丞全部视线。 就在他不断打开剑光的时候,有一道人影骤然破开巨网,此时他猝不及防,剑尖就抵在了他的喉头之上! 张丞双目怒睁,满心不甘。 然而青衣少年就立在他的正前方向,一柄乌黑的长剑不偏不倚,再多一分,就要捅穿他的喉咙。 “我……”张丞亟欲说话,随即,他看见少年笑意中的一抹凛然,便呐呐道,“……我输了。” 一团黑光落在少年的信符之上,正是一个“胜”字。 青衣少年收起长剑,微微一笑:“张道友,承让。” 张丞勉强抱拳,便头也不回地冲到了台下。 徐子青足下一蹬,整个人就如同一片落叶,飘然回到了高台之上。 落地后,迎来的就是一片赞叹目光。 他自个与人对战并不觉得,但在骆尧四人眼里,却是非同寻常。 于他们看来,徐子青上台之后,立时就隐匿起来,而后不过用了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已然是顺利解决了对手,几乎是没费多少力气。 而且徐子青招式极为精妙,简直让人难以窥得行迹,出剑时又干脆利落,全然与他平日里给人的印象不同。 整个过程有如行云流水,寥寥数招更显得是轻描淡写,让人不得不佩服。 骆尧四人细想之,若是他们与这徐子青对上,又能如何出招?想过之后,就越发生出了几分凝重来。 不过凝重归凝重,他们目前与徐子青却是交好的,除了在心里越发觉得这新朋友了得之外,也只是自觉要更加努力修行,倒不曾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 徐子青受了众人的道贺,就往云冽身前走去,坐在了他的身畔。 云冽抬眼,就见这青衣少年眼含期待,正一瞬不瞬看过来,不由一顿。 徐子青的确很是紧张,他在这第一场比斗中胜得颇快,却不知胜得是否漂亮,故而便想要得师兄一句言语,才能心安。 云冽略沉吟,开口道:“你战中感觉如何?” 徐子青正襟危坐:“感觉甚好。” 云冽默然,随后道:“你可细说。” 徐子青便说道:“张道友修为在筑基前期巅峰,若要再进一步,还差些火候。我修为高他一个境界,便只用四分力。出手时我先用藏字诀将他困住,不过却被他以‘兽吼功’脱身,为求胜机,我便以巧破力,趁其神智还未完全清醒时,用春雨剑法将他缠住,就一招制胜了。”他想了想,又道,“今日我出剑时原以为要有些忐忑,不想出手后便不觉得了,剑法之上……似乎也还算使得周全。” 云冽听完,也有一分赞许:“你对此战甚有把握,很好。” 徐子青便眉眼带笑:“师兄之意是,我此战还能入师兄之眼么?” 云冽微微颔首,又道:“此乃首战,之后还有许多对战之局,你不可轻忽。” 徐子青也敛容道:“是,云师兄。我省得了。” 两人一问一答,十分严肃。 骆尧几人听了这一番对话,则是暗觉有趣。 他们从来只听闻云真人行事冷酷,后来也看出他爱护师弟,可如今竟觉得他与徐子青相处时与传言不同,竟显得格外有些细心了。 若是说与外人听,只怕要笑掉他们的大牙。 而那徐子青也着实让他们大开眼界,这下了演武台,头件事竟是向他师兄邀功,又心甘情愿任其指点,当真是极为乖巧。 如此师兄弟,可真是前所未见、从未听闻。 岳珺面色有些古怪,不由便与骆尧说道:“你这结交的新友人,似乎……” 他欲要说些什么,到底还是迟疑。 骆尧却是不解:“子青怎地了?” 岳珺摇摇头,压下心中想法,说道:“……不,许是我看岔了。” 略瞧了岳珺一眼,见他不说,骆尧也并非追根究底之人,而他虽落在最后,却也是恰好要上演武台了。 此回骆尧遇上的也是内门普通弟子,骆尧资质不算佳,可对灵符之掌控却很是精妙。尤其他手中灵符皆为亲手所制,操纵时更加熟练。 不多时,就有一道雷光打落,将那对手真元狠狠劈去了大半,再一道狂风卷残云,就把人扫下台去! 此时出战一共五人,未有一败。 尽数进入第二轮比斗之中。 156、 此轮对战后,胜者晋级,而败者则悻悻而回。 如此就难免有人大叹运道不佳、遇上了境界高过自己的,才会在这般差距之下惨然落败。 说来那黑龙令原本只是一件法宝,只随意将筑基期内修士排列成组,并不能当真那般公平,便会出现这种情形。 只是仙路如此长远,哪里能够轻易就达成所愿? 想要成仙之人,非但与资质和意志有关,更也与气运有关。 气运悠长,则遇难成祥;气运不佳,则屡遭挫败。 此皆为常事。 不过又有人定胜天之说,道心坚定者,即便初时遭逢不幸,却能凭借大毅力将其渡过,自会增长气运,将前头的气数来一个倒转。可若是道心不坚定,即使屡有奇遇,也只会浪费奇遇。此后盛极必衰,气运到头后,从前被压制的霉运就会彻底逆袭。 因此这些个败者口中多番牢骚而不懂得自省己身,也只是平白在消耗天道赐下的气运罢了。 丘诃真人眼见面前众多年轻修士,自个的两个亲传弟子自不必说,小的那个被大的那个教得极好。除了他们那等天资让自个这个做师尊的毫无成就感之外,其他的当真是无可挑剔。 但是他心胸宽大,也不计较这个,转眼就将视线落在了自家二弟子新结交的几个友人身上。 第一轮比斗下来,丘诃真人对他们也有了一些了解。 岳珺看似风流,其实身上并未缠有色欲之气,乃是个持心端正之人,一身修为亦很不俗,且心思敏锐,可堪造就。 丘泽性情稳重,为人热心爽朗,憨厚而不失变通之道,平日里也很是质朴。 隆宣个性粗犷,但却粗中有细,作风豪爽,极有义气。 最后那一个骆尧,虽是心思极深,但眼中却有孤傲,宁直不弯,能看出并无害人之心,且他能以符箓弥补自身不足,可见灵巧。 这四人都有过人之处,皆为可造之材。 只是在五陵仙门里单单是内门弟子就有百万之巨,有资质的人太多,除非是出类拔萃到云冽这等天子骄子的地步,寻常的弟子,都只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让他们能够在高阶修士的眼中留名,这才有出头之日。 莫说这四人资质不如徐子青,便是如徐子青这等单灵根之人,在如此大的二品仙门中,也未必能被高人一眼瞧上。 如今骆尧因对符箓狂热而寻上徐子青,本是抱着不死也要重伤的心思前来。偏生徐子青是个性子温和的,反而看中他如此赤诚,两人成为好友。 而丘泽三人因骆尧而识得徐子青,又因徐子青识得丘诃真人,也因此得到丘诃真人一点关注,便是一种机缘了。 如今的丘诃真人便是将他们的品性一一扒拉过去,对他们就有几分看重。 他心念转动间,已有一些计较,不过若是现下就提出来,却是为时过早。 只待再斗得几轮,他方能做下决定。 第一轮战毕,黑龙再次吐口黑光,将第二轮对手列出来。 这回徐子青位于第八组,倒是排得极前面了。 不多时,就又轮到了他。 徐子青温和一笑,纵身跃上演武台。 他之对手身材矮小,手中握着一柄绿油油的匕首,一见便知那是淬了毒的,应付起来也很是困难。 可遗憾的是,这人遇上的对手却是单木属性的徐子青。 但凡是木属之人,不说是百毒不侵,却也比其余属性的修士更擅排毒。 徐子青心里却未小觑对手,即使他不惧怕些许毒素,可若真是遇上克制不住的,总也是很麻烦。 不过在对方出手后,徐子青才一试探,就感觉到了不同。 那矮小修士功法并不高明,除了轻身功夫不错外,也就只是借助匕首上的毒素了,实乃投机取巧之辈。 徐子青神色不变,暗自想着,此人能突破第一轮,恐怕也仅是攻人不备罢了。 当是时,徐子青就不客气,他目光一冷,长臂一振,已是突破那矮小修士的防护,将钢木剑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然而那矮小修士却不罢休,突然间,他手臂如同麻花般迅速翻搅,匕首就如毒蛇,如电光火石般,立时反手刺向徐子青的喉咙! 原来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不得不说,这矮小修士很是聪明,他资质不行,功法也不行,却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以及人心的弱点。 倘若是一般人,在将对手制住的时候,免不了就有一分松懈,而他利用这个机会,就可以反制对方。 可惜他遇到的是他的克星。 徐子青在剑洞五行罡风里苦修那么久,练到了不论什么方向传来的杀机都可以最快反应过来,且立时以最小角度回击的程度。 因此在矮小修士杀机乍现时,对杀念最为熟悉的徐子青,手腕就几不可查地微微抖动了一下,同时,那钢木剑竟倏然缩短,变得也如匕首一般窄小,却是恰好护住了自己的喉头! “叮——” 清脆的交鸣声后,矮小修士失手。 徐子青再不留情,左手屈指一点,“木华指”破空而出,将矮小修士肩头洞穿!在指力的强大冲击下,那矮小修士狠狠地跌下了演武台! 不管此人是否当真想要他的性命,但既然他敢往他的喉咙招呼,也怪不得他徐子青要下重手了! 毋庸置疑,徐子青再度胜出。 与他相同的,岳珺、丘泽、隆宣、骆尧也纷纷与对手交战,许是运道不错的缘故,除了隆宣遇上了个较强的对手、消耗的时间长了些外,余下三人也是摧枯拉朽,各自在一炷香内解决了对手。 徐子青看向云冽,微微一笑。 云冽说道:“愈是往后,愈要谨慎。” 徐子青笑道:“是,谨遵师兄教诲。” 第三轮,徐子青对上一个发如炽火的精壮男修。 此人足踏火轮,可在半空突击而下。 徐子青足下生出碧绿叶片,飘摇而上,与其对峙。 火能克木。 徐子青心知遇上天敌,但对手修为只在筑基初期,却未必能将他奈何。 春雨如丝,太过细密;夏雷轰隆,落则生火;秋风萧瑟,能助火势。此三类剑法,皆要助涨对方气焰,他不能利用。 唯独一招冬雪纷纷,能使万物俱灭,可以克敌。 徐子青仗剑而起,与那赤发男修于空中缠斗。 赤发男修亦是持剑,他剑上火光耀耀,是为“流火剑法”。 徐子青与他力拼数个回合,将真元逼于剑锋之上,霎时间,剑光化作无数雪片,带来阵阵极冷之气。 赤发男修火力虽盛,到底经验不足,不多会被徐子青卖一个破绽哄过,随后徐子青连弹“木华指”,正将其足下火轮打落。 足下失了法宝,赤发男修便要落下,他原想使一个御风诀来,却被徐子青紧追而上,顿时剑影重重,他意识尚未清明,已是落在了演武台下。 徐子青再胜! 第四轮,徐子青遇得土属修士。 那修士能借助地脉之力,使土地开裂,将人陷入。 徐子青足下一顿,便有无数碧草破土而出,将土地牢牢固定。 土属修士祭出飞剑,操纵其与徐子青长剑相争,不想却有一株藤蔓自脚下钻出,霎时将他牢牢缚住。 藤蔓很是普通,并不能束缚一名筑基修士太久,但即便如此,却让他仍是迟滞了一瞬——便就在这一瞬之中,徐子青长剑已到近前,他眼前一花,刚要抵挡,后腰就有大力传来。下一刻,便是被打下台去! 徐子青四胜! 第五轮,徐子青刺中一名手持巨刀的狂放男子腰腹,强行踢他下台。 徐子青五胜! 第六轮,徐子青遇见手持镇魂铃的修士,要动摇他的神魂。他便封闭神识,以在五行罡风中锻炼而来的感知力削去那修士发冠,让他落败。 徐子青六胜! 第七轮,徐子青对上手持巨斧的彪形大汉,真元滚滚无尽,他与之缠斗有一个时辰,仗着元木草支撑,堪堪将对手耗空,以最后气力将人扫落台下。 此时,徐子青七胜。 如此轮战下去,中间相隔时间也越来越短,每一场对战消耗的时间却越来越长,让许多修士连连吃下补充真元的丹药,才勉强支撑下来。 徐子青七战七胜,更是消耗巨大,可说是筋疲力竭。他于第七战后飞回高台,刚刚落地,就是一个踉跄。 白影晃过,云冽静立当场,正伸手将人扶住。 之前也要过来的骆尧等人慢了一步,此时见徐子青无事,就将刚要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徐子青慢慢站直身子,面色有些发白,精神却是不错:“多谢师兄。”又是微微苦笑,“此次也算运道好,若是他再多一分气力,落败的便是我了。” 云冽道:“其修为与你相仿,孰胜孰败均属平常。此战之后,你当有所得。” 徐子青点了点头:“是,我自会好生体悟一番。” 云冽将手放开:“且去调息,过后还有苦战。” 徐子青应“是”,便顺从坐去旁边,盘膝运功起来。 如今经过轮轮筛选,能混到如今这地步的,若不是那等运气极佳、从未遇到过强劲对手的,那就必然有几把刷子。 而徐子青的修为在这一座演武台上乃是位居前列,唯独只有刚刚落败的那一位王釜与他实力相当。之前那一战,也可说是将夺冠之战提前罢了。 后头还有两轮对战,可那两轮的对手,都不能与徐子青相抗。 云冽所言的苦战,实则指的是之后与其他演武台上之人的对战了。 与徐子青不同,丘泽等四人同样对战辛苦,但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坚持到了最后。 隆宣功法最为霸道,他是有惊无险,成为他那座演武台上唯一能战到最后之人。但是丘泽和岳珺却是提前遇上了极厉害的高手,不得不折翼半路。而令人诧异的是,骆尧却因为他那层出不穷的灵符与诸多手段,反而能坚持到底。 只是虽然骆尧坚持到了最后,他的运气好似就已然用尽了。 在演武台之战的时候,他第一轮就遇上了那个杜子晖。 157、 杜子晖今日着一身五色法衣,看着花哨得很,不过他站得笔直,倒是比往日里的做派让人看得顺眼些。 只是当他跃上演武台后,认得他的丘泽、隆宣与岳珺三人便齐齐看向了骆尧,眼里也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这厮惯常找骆尧的麻烦,怎地居然在这大比之上遇到了?真真是晦气极了! 徐子青对杜子晖与骆尧之间的渊源也知道一些,现下见众人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对骆尧有些关切。 不过到底他们还不曾那般交心,有些话他却是不好说的,故而就将视线落在了杜子晖身上,暗暗打量。 这一打量,就有些讶异。 以徐子青如今筑基中期的修为,他若是看不真切对方的修为,那便只能说明对方的境界在他之上。 这个杜子晖,传言不过是个纨绔,而之前见他时,也的确觉得此人神色轻浮。 可如今看到杜子晖的修为,却应是在筑基后期的。 只是不知他根基是否稳固,这修为究竟是嗑丹药嗑出来的,还是…… 现下骆尧对上了杜子晖,两人之间又有纠葛,便不晓得到底会是何种结局了。 毕竟是骆尧的私事,徐子青就暗自多了一分留心。 若那杜子晖当真要抽冷子对骆尧如何,他也好即刻下手将人救出。 众人都为骆尧担忧,反而是骆尧本人显得很是平静。 这并非是他不知事态严峻,而是早在大比之前,那杜子晖便撂下狠话,提起过“大比之后他便会是杜家之人”的言辞,那时骆尧就已然是有所准备。 更何况,方才他在演武台上与人对战时,便遇上过一两个平日里跟杜子晖混过的修士,被他用了手段打下去,这时候狗腿子不成事了就换这狗腿头子出马,也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想到此处,骆尧冷笑一声。 虽不知杜子晖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对上,但以他的家底,想必不算什么……不过这大比的确是相对公平,宗门戒律在上,杜子晖也只能在他的对手上插手,一切只能摆在明面上。 若是他敌不过,便是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他认栽就是;若是他敌得过,那杜子晖再有多少诡计,也不能将他奈何! 比斗之时不得拖延,否则以弃权认输论处。 骆尧并不与友人们多言,当即跳上台去,站立在杜子晖对面。 杜子晖见到他,哼了一声:“骆尧,你能混到这个地步,着实出了我的意料,不过也不过是到此为止罢了。” 他这般挑衅,骆尧不过一笑:“既然我实力不济,你也不必频频找我晦气,放我这蝼蚁似的人物去了可不是好?你杜家如此庞然大物,何必同我过不去。” 杜子晖面色一变:“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要你归顺你却不肯,就是对我不敬!” 骆尧神情不变:“若是我道歉认罪就能让你就此罢手,不论何时,但只要你杜少爷一声吩咐,我立时摆酒告罪,绝不拖延。” 两人如此唇枪舌剑了一阵,骆尧目光淡淡,说话也很从容平静,反而是找茬的那位杜少爷气得几欲暴跳,双眼中都要喷出火来。 徐子青等人在高台上远远看到,不禁越发担心起来。 骆尧这般不客气,若是杜子晖恼羞成怒可怎么好…… 果然那杜子晖脸色铁青,只道一句:“你休想!” 随即双腿弓起,正如一头猎豹,肌肉都绷了起来。 骆尧出了一口恶气,也知道杜子晖就要出手,他不慌不忙,十指顺次一个弹动,每一根手指的指尖,便都出现了一张灵符。 做好这准备,他十指如同拨动琴弦,在空中划出美丽的指痕,在同一时刻仿佛激起了动人的涟漪,充满了和谐的韵律。 只听“嗖嗖”数声,灵符动了。 而杜子晖也动了,他的身形就如同一道闪电,极快地向骆尧冲撞而来! 但是“嘭”的一声巨响过后,那杜子晖却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屏障,硬生生地止住了步伐。 他站起身,就看到前方十张符箓上下飞舞,好似在循着某种特别的规律缓缓移动,而且就在这种移动中,制造出了那强悍的屏障。 杜子晖此时一扫平日里的纨绔形象,面色变得很严肃。 他的头颅隐隐约约好像被一颗透明的豹头包裹着,就像是被豹灵附身了一样,显得十足猛兽的野性。 下一刻,他就像是被本能所掌控,喉中嘶吼一声,再度向那屏障冲击! 轰!轰!轰!轰! 杜子晖不断地冲撞,那十道灵符周围就泛起了道道空气波纹,仿佛就要撑不住了一样,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骆尧见状,屈指又弹出一张灵符。 那灵符贴在屏障上头,顿时金光大放,给那屏障镀上一层淡金。 此时屏障似乎坚硬了数倍,待杜子晖再撞击之时,便是纹丝不动! 撞击数下后未有寸功,杜子晖翻身倒退,身体却仍是呈现出一种兽型的状态。 这时候,他右膝微弯,五指屈起,而掌心之中,则现出一个透明的气团! 紧接着,气团爆开,遍布于他的五指,就仿佛变成了一只擎天巨爪,释放出强大的威压。 杜子晖嗓音嘶哑,好似野豹咆哮般吼道:“撕天豹爪——” 话音出口,那擎天巨爪就当空而起,狠狠地将那金色屏障抓成了粉碎! 在澎湃的真元作用下,那些灵符也被这巨爪带出的厉风撕碎了。 骆尧的身形彻底暴露在杜子晖眼前,巨爪的余波之下,骆尧右手画了个圈,指间灵符无火自燃,化作一面一人高的盾牌,把巨爪生生挡住。 巨爪维持的时间已到,便即散去,这一张盾牌也是立刻消失。 杜子晖如今这半人半豹的形态,是将一套《豹皇拳》练到深处的表现,他说话的时候,也比平时更多了些跋扈——或者说是属于山地之王的野性:“骆尧,你的灵符再多,毕竟只是小道,除非能够炼制出宝符来,否则不会是我的对手。” 骆尧眼中有一抹沉重,他从前只厌恶此人纨绔恶劣,但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的实力竟然不俗。 之前看似他的灵符挡住了杜子晖的攻击,但是杜子晖只不过换了个招数,就立刻破坏了他的灵符。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再怎么灵活,恐怕也当不得他那撕天豹爪的一抓。 除非……那一招需要的真元很多,除非他能够在此之前消耗掉杜子晖的真元,才能有德胜的机会。 骆尧想到这里,十指更快地弹动起来。 眨眼间,杜子晖的四周,已经出现了数百张的灵符。 骆尧冷声说道:“你先试试这个符阵再来叫嚣罢!” 声音一落,就有五张灵符爆开,从中喷出交织的火网—— 他们两人战得激烈,高台上众人也看得屏息。 岳珺皱眉道:“我原以为杜子晖不过是仪仗家族的浪荡子,没想到他的根基竟然很是扎实,不像是用丹药硬灌出来的。” 他向来心思细腻,比其他人都看得更加清楚。 隆宣自打见到杜子晖的豹皇拳后,就生出了强烈的战意:“那般霸道的拳法,还有那一抓,真是厉害!”他说道,“骆尧操纵灵符,很是巧妙,但是在如此强悍的力量之下,恐怕也不能匹敌。” 丘泽更是担忧道:“杜子晖的境界高过骆尧,又积累深厚,如此骆尧即便想要越级战胜,也是不能了。”他又叹了口气,“往日里总见杜子晖拿法宝欺压骆尧,本以为他也只有这般能耐了。如若在比斗台上,他可未必能与法宝那般契合,只要骆尧找到破绽,就不惧他。没想到他这回竟然不用法宝,甚至还有一套厉害的拳法,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他们三人这番话说出来,全都被徐子青听入了耳中,越发明白那杜子晖与骆尧之间的纠缠。 只是他却不能明白,既然杜子晖有这样的能力,为何还要屡屡同骆尧过不去?若仅是因为骆尧驳了他的面子,之后倒是可以想办法调解一番。 在徐子青看来,骆尧即使投靠杜家也没什么不好。 骆尧既然身怀仇恨又苦苦隐忍,仇人必然很是强大,他孤身一人,着实是难以报仇的。倒不如投入杜家去,还能有个靠山。 而且骆尧想要研究符箓,以自身的能力去赚取功劳点购买资源,要花费很多工夫,一旦投靠杜家,就能有所补贴……他当真想要为了报仇的话,这无疑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要失去些许自由罢了。 再说不论在何处,除非修到仙路的顶点,总是不自由的,也就不必计较了。 徐子青这般想着,就将疑问向另三人说了,颇有不解。 岳珺摇了摇头:“杜子晖初次招揽骆尧时,毫无风度,以骆尧世家出身的性子,自然很不喜欢他的做派,也就委婉拒绝了他。但事后杜子晖像是很不甘心,连番骚扰,就激起了骆尧的傲气,越发不肯加入了。如此循环下来,就成了如今这情形。” 另两人也都点头,又是相视苦笑:“如今想来,这个杜子晖除了不时来惹恼骆尧一番外,倒也不曾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来。他若能早些显露出这样的实力,我等也不会对他评价这般不好。” 徐子青点了点头,就说道:“既然如此,倒是可以劝一劝骆尧……” 他与骆尧相交不久,不好开口的,可丘泽三人却是没有这个妨碍。 那三人晓得这个道理,也是轻叹一声,微微点头。 提了这几句后,众人的视线再度回到了演武台上。 其实早在杜子晖展现出那撕天豹爪之后,他们就已预见了骆尧的落败。 果不其然,那交织的火网虽是厉害,网中的杜子晖却是一动也不动。 火网倏然卷上了杜子晖的身体,但几乎下一瞬,就被那一套看着花哨难看的法衣给吸收得干干净净。 那数百张灵符旋转不休,释放出许多攻击来。 有无数烈火、洪水、雷电,也有刀芒剑气,甚至是真元漩涡,劈头盖脸,尽数朝杜子晖身上打去。 众多修士也观看到这样奇异的景象,都是眼花缭乱,觉得难以应付。 可杜子晖却还是任凭那些灵符打来,仍然全无作用。 待数百灵符用完,杜子晖毫发无损,他说道:“我这件法衣是一件灵器,凡是与五行相关的攻击,都不能伤到我。除非你的真元比我雄厚,才有可能将它击破,但如今我境界胜你一筹,你不是我的对手!” 骆尧不再出手,眼见不能奈何对方,他也不想浪费灵符。 这个杜子晖如此干脆地胜了他,实力几乎是压倒性的,若是想要嘲讽他几句,他听着就是,也不伤皮肉。 眼下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或许是看走了眼。 尽管他一万个看不上杜子晖的举止,但对方的实力摆在眼前,还是不错的。 杜子晖见他不出声,又要发怒:“你从前看不起我,不肯受我招揽,现下我实实在在胜过了你,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我吗?” 骆尧一怔,他却没有想到,杜子晖要说的竟然是这番话,面色不禁有一丝古怪:“你还要招揽我?” 杜子晖暴跳如雷:“我找你九十二次,哪一回不是要招揽你!” 骆尧沉默地看了杜子晖一眼,说道:“我认输。” 随即也不答话,就把杜子晖一人仍在演武台上,飞身回去几个友人身边了。 158、 骆尧这一走,杜子晖越发愤怒,他有心要追上去找他要个说法,偏生骆尧所去的那座高台上,正坐了有两个金丹真人。他在家族里地位颇高,可正因如此,也晓得不要胡乱树敌的道理,便只好强行按捺,悻悻地回去自己的位置了。 徐子青等人见到骆尧回来,都很是欢迎。 丘泽怕他输给杜子晖、心中不悦,连忙劝道:“你莫要不快,日后再多磨练一番就是了。” 骆尧点了点头,说道:“无妨,他确是比我厉害,我输得心服口服。” 他迟疑了一下,将杜子晖台上对他所说的言语又说给了这些友人听。 丘泽等人不禁面面相觑,他们只顾看两人比斗,没想到杜子晖竟会在后头说了这一番话,倒是与他们之前的猜测有些相符。 岳珺就说道:“骆尧你从前不肯受杜少爷招揽,不过是以为其人是个惫懒货,乃是看你不顺眼、要招你去整治的。可现下看来,他倒是真心实意,且也有一身的本领,即便个性不如人意,只要还能明理,也碍不到什么。” 骆尧原本说出此事,也是有同众友人商议之意,闻言说道:“我后来想了一想,也的确如此。只不知他究竟看中我哪里,竟做得这般紧切。” 这也是他的还有疑虑的缘由。 隆宣“哈哈”一笑:“我等修士若要修行长久,需得时时抓住机遇才好。杜少爷想必也是看中你制符的本领,你入了他的家族,只要尽心为他效力、得到足够的资源便好,根由在哪里,又有什么打紧?” 骆尧想了一想,笑道:“说得也是。不过我方才不曾回答,他恐怕又很是恼怒,若是再来,我便答应了他罢。”说着他又叹了口气,“若是他因着这份恼怒不再来了,也是我与杜家无缘。” 如此,就是商定了。 徐子青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却是不好插嘴,看他们已然有所决定,就笑了笑,不再留意。稍稍思忖后,他就抬起头,看向身旁之人:“云师兄,此事你怎么看?” 云冽说道:“杜家名声不坏。” 徐子青不由来了兴趣:“师兄知道杜家之事?可能同我说一说么?” 云冽略沉吟:“杜家有元婴真人。” 徐子青等他下文,却久久不能等到,不由一愣:“然后呢?” 云冽默然,又道:“杜家有两位元婴真人,司刑峰卷宗里少有提及杜家之人。” 徐子青这回明白了,神色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师兄他……想必对杜家也只晓得这些罢? 不知为何,他非但不觉得此事有违师兄的英明,反而感觉他有几分可爱——想想师兄的性子冷冰冰的,又是一心修炼之人,他在化元期便能越级战败金丹,恐怕也只有元婴期以上的高手能让他留意了。 徐子青正这般想着,忽然间,云冽又开口道:“你若有话,可以直言。” ……糟糕,定是方才心中暗笑时将神情显露在面上了。 徐子青立刻敛容正坐,说道:“我并无话说,师兄莫恼。” 云冽看他一眼:“若想得知详情,可去询问师尊。” 徐子青如蒙大赦,顿时站起身来:“是,多谢师兄指点明路!”说罢,就赶紧快走几步,到了丘诃真人的面前了。 丘诃真人见自家二弟子这般仓促过来,像是失了往日的从容,不由讶异:“子青,你这是怎地了?” 徐子青讪讪一笑:“方才我说不得惹师兄气恼了,故而过来躲上一躲。” 丘诃真人听得,顿时失笑:“云儿气恼?” 他那大弟子若真是懂得恼怒了,倒是让他这做师尊的要狠狠欢喜一场了。 徐子青颇有些不好意思,他往四处望望,想要寻个地方坐下来。 那八个女弟子见状,都是往后挪一挪,给他留出个位子。 徐子青盘膝而坐,赧然将之前之事说了一遍,而后摸了摸鼻头:“……便是如此了。” 丘诃真人忍俊不禁,轻咳一声,才道:“你那师兄除却修为胜过他的外,旁人却是看不在眼内,不知详情,实属平常。” 徐子青连连点头,他自然也晓得这个,只是不知为何方才忍不住泄露了心思。 不过到底都是修仙之人,心性坚定,很快两人都抛开情绪,说起了正事。 丘诃真人不愧是活了四百多年之人,当下就把杜家之事尽数说给了自家这二弟子听闻。 原来在五陵仙门里,因着修仙之人寿命久远,但凡是成为老祖的修士,总是会留下血脉,而血脉还能生出血脉,多年下来,子孙就有无穷。虽然没有灵根的不能留在门内,但是只要有灵根的,不论旁支嫡支,终究能形成一个修仙的家族。 到如今,仙门里已然有了许多形成规模的家族,甚至暗地里还有十大家族的称号,也被宗主默许了。 杜家就是其中一个家族,而且他的第一代家主杜卿之,就是一位已经飞升许多年的仙人。 那一位仙人是九千世界里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从炼气到渡劫,总共也不过用了五千年而已。 他曾经是一段极为辉煌的传说,有无数美貌女修成为他的妻妾,为他留下了许多血脉子孙,他不仅个人成就赫赫,在没有飞升之前,他的家族在仙门里也是极其显赫的存在。 但是当杜卿之飞升之后,他的子孙后代里就再没有出现过这么惊采绝艳的人物。所以之后那无比显赫的家族,也逐渐沉寂下来。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杜家现在是排不上五陵仙门十大家族的,可它底蕴深厚,又有两位元婴真人坐镇,也算是一尊庞然大物,等闲之人绝对惹不得的。 杜家的名声也的确很好。 五陵仙门很大,便是有司刑峰来导正宗门戒律,也总是有些事情兼顾不到,不涉及原则问题时,偶尔也免不了妥协几分、彼此留个颜面。 因而偌大的门派里,有靠山的不说全部都是耀武扬威之辈,也总有些不肖子弟,会仗势欺人。但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宗门里百万弟子,些许小小浪花,又算得了什么? 尤其是上峰、大的家族,内中的蛀虫就更多了。有时候难免捅出篓子,就要在司刑峰里挂个名,更严重的也并非没有。 可是杜家这许多年来,族内子弟却是几乎不曾闹出什么大事来。 再说这个杜子晖,他平日里那个做派,任哪个人看了也谈不上多么喜欢。但他上了演武台后,就能瞧出他的实力来了。这未尝不也是大家族的底蕴所在。 只是丘诃真人再如何能耐,却也不知道杜子晖在杜家究竟是个什么地位,是嫡支还是旁支,他从前声名不显,这或者也是杜家的一种韬光养晦之意。 丘诃真人娓娓道来,不仅是徐子青听得认真,就连丘泽四人也渐渐凑过来,纷纷听得入神了。 他们只是为资源挣扎奔波的内门普通弟子,虽晓得杜子晖是来自一个颇有规模的家族,又哪里晓得那么多的渊源?即便是曾经打听过,也没能打听到十分详尽的东西。如今思及那杜家曾经有过的辉煌,心里就为骆尧有一丝后怕。 而骆尧听完后,心绪也有些复杂。 丘诃真人素来是照顾小辈的,他也有心对这几人提点一二,又对徐子青说道:“子青,你可以猜一猜,那杜子晖有多大的年岁?” 徐子青摇摇头:“弟子看不出。” 丘诃真人便笑道:“我观此人气息,并非如你这般纯净无垢,因此并非是单灵根的天资卓绝之辈。而我却能看出,他如今修行不足五十载,且观其底蕴雄浑,真元圆润,气息圆融,想必在筑基后期上,也已打磨十年乃至更久了。” 徐子青听闻,就是一怔。 不说是他,骆尧更是愣住。 不是单灵根,吸收天地灵气时就难免要时常淬出杂质,可即便如此,那杜子晖竟是三十余岁就跨入筑基后期……哪怕有家族为后盾,能达到这个地步,也是很不简单的了。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却怎么招揽人时那般的、那般的…… 思及此处,丘泽四人的神情古怪,感觉也是难以形容。 杜家韬光养晦,竟是把族内弟子养成了这副样子么,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听了丘诃真人一番话后,四人心里对杜家又有了一些了解,想法也更加明确起来,不至于再因杜子晖的奇异表现而对杜家生出什么偏见来。 骆尧听完,方觉自个好似有芒刺在背,心里有些猜测,便回头看去。 果不其然,就在东南方向的一座高台之上,正有一人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脊背,眼里的怒火简直要喷出三丈。 这可不就是杜子晖么? 骆尧叹了口气,他如今看得明白,那杜子晖有怒意而无杀意,之后只怕还要过来找他……想想他骆尧修炼早已过了百载,可杜子晖却不过才不到半百,相较于他,几乎就是个孩童,他实在应该对他容让几分的。 想到这里,骆尧就朝他点了点头,方才转首回来。 那边丘诃真人提点完了,就要关怀自己的弟子,他说道:“子青,你之后就要行演武台之战,不如看一看你的对手是何人?” 这回轮战可比之前的更加紧要,若是对手是个有些名气的,或者他这做师尊的可以有所点拨。 徐子青自然顺从,就将信符取出,却见那上头写着: “四十九场次,飞仙峰,杜玲珑。” 这……又是一个姓杜的? 159、 徐子青飞身站到了演武台上,看向自己的对手。 那是个女子,而且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子。 普通的女子即便身材修长,也不过只有七尺左右,但这杜玲珑却是接近八尺,比徐子青还要高出半个头去。 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将完美的身材凸显出来,十分性感。她的皮肤是一种象牙白,裸露在外的部分都好像玉雕一样,有莹润的光彩。 她的相貌也很完美,虽然并不是那种娇艳的美,却让人觉得增一分则过火,减一分则丑陋。是一种奇异的美丽。 但她全身上下最美的部分却不是面容,也不是皮肤。 而是她的那一双手。 每一根手指都是细长的,每一分皮肉都是饱满的,没有指甲,干干净净的很朴素。那雪白的手背和淡红的手掌结合在一起,有着特殊的美感。 这就是飞仙峰杜玲珑,一个很特别很不一般的女修。 她刚站在台上的时候,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也引起了很多人的议论。 “好特别的女修!” “你们看她的气息浑然一体,那般圆融自在,真如同一座不曾雕刻过的完整玉石一般,不知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快看,她根本没有拿起任何法宝,难不成她要赤手空拳吗?” “一个女修,竟然是以肉身对敌,她竟对自己有如此信心么!” 但不管有多少人议论,似乎并没有认得此女是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 可是明眼人却也都能看出,此女分明是在筑基中期的修为,只争一线,就可以迈入下一个境界了。 这样的女修,相貌又如此奇特,从前为何没有名气? 不过又有人说道:“飞仙峰……这名称似乎有些耳熟。” “能带‘仙’字的峰头,可都是出过仙人的!” “我历数诸多上峰,并不曾听过这一座飞仙峰,可演武台上,并不能作假!” 众人都是不解,高台之上,丘诃真人捋一捋短须,悠然说道:“飞仙峰便是当年杜卿之飞升前所居峰头。代代削减之后,杜家已无化神期以上的强者,故而那一座上峰被宗门收走,只留下了两座中峰和许多小峰头,为杜家的盘踞之地。不过毕竟是仙人后代,这些杜卿之的子孙血脉,一直也是以飞仙峰中人自称,宗门亦是默许……” 原来是这等缘由,众人方才了悟。 演武台上,那两个对手也要比斗起来。 徐子青手掌一翻,钢木剑已然擎起,又屈指一弹,“锵锵”声起,一道青色光华遍布剑身,就使钢木剑带上了一缕柔意。 多番比斗下来,因着是与真正的修士动手,就让徐子青比起从前更多了许多战斗意识,也对剑法掌握得更加通透了。 如今他不必再摆出一个起手式来,只是意念一动,就已将春雨意境启动。 而他的对面,杜玲珑微微伸开双手,倏然一握—— 就在这握成拳的刹那,就好似把周遭的空气也都握了进去,一瞬间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仿佛有无数气流被挤压进了那一双粉拳里,让人的心腑不由剧烈地一跳! “嘭嘭!” 杜玲珑的拳头,在此时骤然从玉白变成了深红。 好像全身的气血都在这眨眼之间,汇聚了起来。 而她整个身体都被强大的威势所包裹,似乎她的存在感忽然消失了,唯独留在人们眼前的,就只有那一双拳头。 两个人同时动了。 徐子青长剑一振,身形如卷云,倏忽间就要把长剑挑向杜玲珑喉头,剑风过处,绵绵杀意无尽,带动柔和流风,有如飘然柳絮,轻快无比。同时那道道青色剑光又极为缠绵,这般轻快中有柔婉的春意,剑势惊起时,就让人突然要丧失战意,而被这细腻春雨中的杀气击破。 但是杜玲珑却不慌不忙,她的双脚还站在原地,双拳也仍然紧紧地捏着。 在那剑尖几欲触碰到她喉咙的刹那,她忽然击出了右拳! “叮咚——” 无比悦耳的敲击声,就如同山泉一般,泠泠作响。 杜玲珑的拳头与钢木剑碰撞在了一起,非但没有皮开肉绽,反而毫发无伤。 而钢木剑上带动的无数春情春雨,却在刹那间,消散于无形。 正是被这一拳的拳风打散了! 春雨还未落尽,草籽不能萌发。 徐子青的“萌字诀”还未使出,已经因为意境不能达到而中断了。 但此时由不得他呆愣,杜玲珑才出右拳抵住钢木剑,左拳也自下方而出,狠狠地打向徐子青的腹部! 徐子青下意识将真元聚集过去,在丹田处形成厚厚的真元层。 那拳头没有真正打穿真元层,但拳头上带着的拳劲,却仍然渗透了部分进去,让徐子青体内产生了强烈的震荡! 徐子青猛吸一口气,借着拳劲骤然倒退! 他的丹田处隐隐作痛,内腑已是有伤。 这是什么拳法?竟然如此厉害! 高台之上,众人见徐子青中拳,也是纷纷一惊。 之前诸多比斗,徐子青虽不至于次次轻而易举,但也从未受到什么伤害,可这才在演武台之战行第一轮战事,居然已然受伤! 那个杜玲珑,果真非比寻常。 丘泽等人见识不多,不知杜玲珑所使的是什么拳法,都是看向了丘诃真人。 可这回丘诃真人却也摇了摇头:“我亦不曾见过。”不过他稍稍沉吟,就看向了自家大弟子,“云儿,你可知道?” 丘诃真人资质有限,四百余岁才成就金丹,所有奇遇如今已比不过这大弟子了,他心胸广阔,如今问出口来,也不觉得失了颜面。 云冽也不负他师尊所望,当时说道:“玲珑七杀拳。” 同时,骆尧却是一顿。 原来此时在他的识海之中,也响起一个声音来:“那是玲珑七杀拳!” 正是有人在对他神识传音。 这声音很是耳熟,骆尧微微一怔,就抬眼看向那声音来源。 就听那声音又响了起来:“看什么?就是本少爷说的又如何!” 果然就是那个杜子晖了。 骆尧听他这般嘴硬,却不同从前那般厌恶,而笑了笑,说道:“多谢你给我解惑。”又问,“杜姑娘是你家的人么?” 那杜子晖似是不解,见骆尧态度温和,就别过头去,冷哼一声:“玲珑是我堂姐,你可莫想打她的主意!” 骆尧默然。哪个要打她的主意了? 不过如今他也晓得杜子晖的脾性,叹了口气:“若是你没有妨碍,不如同我讲一讲这拳法罢。” 杜子晖脾气虽是不好,可骆尧不恼,他也消了些火气,说一句“你倒是关心那个徐子青”后,便将“玲珑七杀拳”的厉害之处略略说了。 这拳法,的确是有一番来历的。 众所周知,人有七情,为喜、怒、忧、思、悲、恐、惊,这“玲珑七杀拳”,便是以玲珑之身,贯通七窍,杀灭七情。 而这拳法,乃是杜家祖师杜卿之所创。 杜卿之曾有一位妻妾,身具玲珑之身,而杜卿之是个多情种子,对每一位妻妾都爱若珍宝。当年玲珑之身为一种上好的炉鼎体质,却因七窍走灵气,而不得修行,寿元也不足寻常人的一半。杜卿之哪里舍得自己的爱侣如此羸弱?便创下了这一套拳法,为玲珑之身的女子量身打造,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那个妻妾也为杜卿之生下孩儿,虽第一代是个男孩,但未免后代中还会出现玲珑之身的女子,这套拳法也就传了下来,直到如今这一代的杜玲珑。 杜玲珑生就玲珑之身,个性倔强,早先因这种体质吃了许多苦头,且家族恐不能将她养大,而未曾给她取名,只将这套拳法传她,作为最后的手段。 这个杜玲珑苦苦修行,终于成就玲珑七杀拳第一拳的时候,身体也渐渐好转。从此她越发刻苦,自名“玲珑”,乃是一位有大毅力、有极强心志的强悍女修。 “玲珑七杀拳”威力巨大,凡是与她比斗的修士,哪怕修为还在她之上,往往也难以对付得了她。 如今徐子青遇到杜玲珑,想必会是一场恶战——这自然是骆尧的想法。而在杜子晖看来,徐子青必输无疑。 杜子晖传音道:“方才玲珑堂姐打出两拳,第一拳为杀思拳,将剑上思恋之情杀灭,破了春雨剑法;第二拳则为杀惊拳,将拳意打入,是为伤及徐子青的肾脉,使他动弹不得。” 骆尧听闻,微微惊讶。 人皆有七情,若是这“玲珑七杀拳”真能杀灭七情,那么的确能在许多对战中占尽上风——倘若双方修为相差较大,还不能如何,可一旦双方修为相仿,那便是很难翻转战局了。 场中那杜玲珑果然在不断发威,她的拳头每一挥动,都能够激起滚滚真元,气流纵横,劲风四溢。 如此霸道的拳法,根本不像是女子惯常能使的,反而要比许多专修重武的男修更加狂放、凶狠。 徐子青的《四季剑法》中,不论那一种剑法,都少不了与人的七情相关。 春雨剑法思恋,夏雷剑法热烈,秋风剑法凄婉,冬雪剑法孤寂。 同时,那四字剑诀亦是充满了生气之喜、之怒、之哀、之悲,种种意境,都是自七情中衍化而来。 故而如今的情形,竟是徐子青在不停被那杜玲珑压着打了。 杜子晖洋洋得意:“此一拳为‘杀悲拳’,一切因悲戚而生出的招数,都要为其所克制……这一招叫做‘杀喜拳’,但凡在术法中有欢喜之意的,也要被它压制……玲珑堂姐最擅长的一招,莫过于这一记‘杀忧拳’了,对手久战不下而生出忧心,便很容易激发怒意,生出潜力,可此招一出,忧心尽去,反而要落入堂姐的瓮中,如同被蛛丝绑缚,无法脱身……” 骆尧一面听着杜子晖的传音,一面又对徐子青怀有忧虑。 然后,他就不自觉地看向了那端坐一旁的白衣真人。 云冽的目光,也一直落在徐子青的身上。 可是云冽的神情,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他是太过善于隐藏他的情绪,还是当真对师弟极有信心? 160、 演武台上,徐子青一边躲闪,一边也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杜玲珑的“玲珑七杀拳”果然非同凡响,他每出一招,剑招上的情感都要被她杀灭,让他的招数无以为继,意境尽皆被打乱了。 若是如此下去,待他真元耗尽后,就要失败。 可他分明答应师兄,要极力得到一个好的名次,又如何能够在这演武台之战的头一回就输在当场? 不能,绝对不能! 徐子青静下心来,开始分析。 “玲珑七杀拳”杀灭的是七情,若是无情可杀,自然也就被破了。 但是普天之下,大多数的功法都与人之七情有关,否则就不能顿悟,也不能创造出自己独有的意境来。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紧抱七情不放呢? 只是人若无情,则不能体悟悲欢离合,只一味将七情排除,并不是放下,而是短暂的切割罢了。七情不断根,日后突然生发就要汹涌而来,反会使自身受害。 但是一转念,他又想起了师兄。 云冽所修,乃是无情杀戮剑道,并非无情,而将七情冻结于无尽杀念之下,既不妨碍悟道,又不会造成祸端。 而同样冷酷非常、修习的却是忘情之道、无情之道的修士们,并不懂情,可是一旦懂了,就是灭顶之灾。 徐子青以为,他可以学师兄一学。 若是七情俱绝,自然不会再被杀灭了。 那么“玲珑七杀拳”也就没有了用处。 想到这里,徐子青突然张开五指,骤然弹出了数粒种子。 杜玲珑微微一怔,但很快蹂身而上,将这些种子闪过。 但徐子青打出种子,并不是为了伤人的。 那些种子落地后,骤然就钻进了演武台下,很快长出了许多株幼苗,并肉眼可见地极速伸长,变成了有十余丈的巨木。 演武台上也立刻从光秃秃变成了小树林,巨木之中还有许多空隙,并不会遮住众人的视野。 这时候,许多修士都惊讶起来。 既不能困住杜玲珑,看起来又并不是坚不可摧,如此做法,到底有何用处? 杜玲珑也很不解,但她素来都是心性坚定,当巨木冒头后,她右拳一挥,就已是把最近的那株狠狠砸倒! “咔擦——” 巨木应声而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甚至碎裂开来、飞溅出去。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些飞溅出去的碎木们刚刚挨到地面,就重新抽枝发芽,长成了一株新的巨木,重新屹立在演武台上。 杜玲珑见状,也是皱起了眉头。 如果这样下去,每一被她砸断的木头都要重新长出更多,岂不是就成了消耗之战吗?这与她之前所想的,可是不同。 她便不再砸断巨木,而是继续朝徐子青攻击,在她看来,只要能打到此人身上,不论那些巨木多么容易生长,也是不攻自破了。 至于如果徐子青打的是让巨木绊住她脚步的主意的话,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她杜玲珑少时就在林中练功,根本不会被这些巨木阻碍! 而徐子青,其实也并不是要用巨木阻拦她。 他只是小小地耍了个赖。 在杜玲珑下一记拳头砸来的时候,徐子青微微笑了笑。 下一刻,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杜玲珑眼前。 这并不是凭借“藏字诀”隐藏起来,因为只要杜玲珑多多打出“玲珑七杀拳”,破掉意境,他就无所遁形。 徐子青用的,是他已然有许久没用过的《遁木敛息诀》,将己身之气与木气相融,不使人发觉。 杜玲珑杏眼圆睁,很是惊讶。 但她并不惊慌,木也有情,她不将它们打断,而是以拳风极大众多巨木之间的空隙,除去木气,寻找隐藏其中的人之气息。 “呼!呼!呼!呼!” 连续打了有三十二拳,依然没有找到徐子青的踪迹! 演武台下,许多人也惊异起来,纷纷议论。 “竟然找不到徐子青!” “我也探查过,没有徐子青的气息!” “难道他已经下台了吗?” “不可能,演武台很是精巧,若是台上的人已然下去,那么他留下的痕迹也会消失。可是你们看,徐子青留下的巨木仍然还在!” 杜玲珑的神情,变得更加凝重了。 她的想法原本没错,杀灭木气,应该就能找到徐子青才是。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徐子青不止运用了《遁木敛息诀》,还用了《木遁之术》。他将气息与木气结合之后,更是在这些巨木中来回窜动,争取时间。 这才是他之前打出这些种子、种出巨木的原因所在! 台下众人看得云里雾里,都只见到杜玲珑在巨木之间不断游走,却是一筹莫展,找不到徐子青的踪迹。 但也有明眼之人看出,徐子青所使用的,其实是一种遁术,顿时大呼巧妙。 一时之间,气氛也有些热烈起来。 观看了这许多场的比斗,随缘分配之下,众多高手都难以遇上能分庭抗礼之人,故而也难得看到旗鼓相当的战局。 可是眼下这一场,的确是很精彩了! 徐子青隐藏在无数巨木之中,身躯感知着杜玲珑拳风带来的气流涌动,身形随之不断遁走。 但他的双目却是紧闭的,他把神识遍布自己全身,将大部分的力量隐藏在丹田的深处,渐渐地陷入了一种空明的状态。 七情不能起,便冻结七情。 如何冻结七情? 他之道尚未寻得,他之术法中七情俱在,若要冻结,何其困难! 徐子青现在想到的,还是能够冻结七情的云冽。 他在想,师兄是如何冻结了七情的? 那是一种唯舞独尊不容反驳的强烈意念。 师兄凭借着这种意念悟出了剑意,淬炼了道心,有着无坚不摧的信念。 那种信念,就是以己身为本,立下杀道原则,有无尽杀戮之心。 所以师兄的剑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纯粹的杀意。 剑一使出,就是一往无前。 但是徐子青并没有杀戮之心,也不可能产生无尽杀念。 他的剑,就催生不出纯粹的杀气。 徐子青心知,他练习剑术时日尚短,即便有名师指点,有诸多磨练,但依然不能同真正的剑修相比。 他不是剑修,也无法成为剑修,他最终之道,也只会是术法之道的一种。 因此,他虽然将四季剑法练得熟透,更已然凝炼出了剑光,可是却还是没能把这整套剑法练到极致。 若是他能将其中两套子剑法合一,堪比黄阶剑法;若他能将四套剑法合一,则堪比玄阶剑法。 徐子青领悟了四字剑诀,这是他从四季剑法中得到的奥义,当他把四种奥义意境合一的时候,四季剑法也能合一,威力何止上升十倍! 可惜的是,他还不能做到,还需要大量的时间进行参悟才行。 此时,他并没有大量的时间。 不过,他却隐隐有了一些其他的感觉。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四季轮回之时,草木生生死死,死后还生,各有悲喜。 要参悟《万木种心大法》,本应以身进入万木的情感之中,与它们同喜同悲,才能更好地融合,这时候,他之情感,就与万木的情感结为一体。 但如果他脱身而出,站在万木之主的角度上俯视呢? 那么花开花落,草生草灭,木枯木荣,叶落叶生,就不过只是一种常态罢了。 这种生灭自然的意念,也是一种强烈的意念。 徐子青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师兄的剑意纯粹,他的这一种意念,未尝不也十分纯粹。 当纯粹到了极致,也就摆脱了七情的干扰了。 所谓生有悲欢离合,死亦有悲欢离合,然而纵观生死轮回,看惯悲欢离合,就是无情了。 徐子青的眉心之中,有一缕青色光芒,正在忽明忽暗地闪动。 他的无情之意不多,只有一丝。 他的杀念也不多,仍旧只有一丝。 徐子青长久地待在云冽的身边,身上早已沾染了一缕属于云冽的杀戮之意,也沾染了一缕属于云冽剑意的锋锐之意。 他此时,就是要借助这缕杀戮之意打磨自己的无情之意,并且将这缕锋锐之意凝聚起来,化为自己的一招术法。 渐渐地,徐子青眉心的青光越来越纯粹,也越来越明亮了。 他的周身,也开始有一种奇异的气息,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巨木之外。 演武台下,众多看得一头雾水的修士们,发现在一株巨木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演武台上,杜玲珑也娇躯一拧,高举拳头,朝那一株巨木跃去! 高台上,丘泽等人惊异无比。 因为他们发现,在那巨木里,分明溢出的是与身侧相似的气息,那是属于金丹真人云冽的,无情而冰冷的杀气! 可是云冽分明就在身旁,也全然没有出手,为何他的气息,会出现在台上? 这毋庸置疑,气息是徐子青发出的。 可是徐子青身上的气息,又怎么会和云冽如此相像? 就连丘诃真人,也露出了有些讶异的神情。 杜玲珑拳头未到,但那巨木却突然炸裂了。 一道青色的身影从中一跃而出,飘然落在了不远之处。 杜玲珑回过身去,就看到徐子青静静站立在那里。 在徐子青的周身,弥漫着一种飘渺不可捉摸的杀气,既好像是属于徐子青的,又好像并不是属于他的,似有若无,却让人无法忽视。 这种杀气,给了杜玲珑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而当她努力寻找气息的根源时,却发觉,那气息是来自于徐子青的眉心。 杜玲珑看到,徐子青的眉心处,青色的光芒吞吐,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孕育着。 她甚至有感觉,当那东西真的孕育出来时,就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威胁! 杜玲珑绝不愿让那东西出来,所以她再度挥拳,立刻连续轰出了一十三拳! 这是连连打出了正反七杀拳,让各种杀情拳法正逆施出,不能反抗!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嗡”地一声,一缕青线自徐子青眉心中脱出,它一往无前,带着绝强的锐利之意,一路破开重重拳劲,电光一般来到了杜玲珑的面前! 杜玲珑根本来不及有任何阻止,那青线就刺破了她的肩窝。 她甚至没有觉得疼痛,只觉得一股麻痹之意瞬间席卷全身,然后,就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演武台下,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 杜玲珑自肩窝开始,在青光流转的刹那,已然全身木化。 她竟然就变成了一尊木雕美人。 霎时间,整座演武场内静寂无声! 161、 “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我居然没有看清楚!” “这样的招式,难以抵挡!” 一瞬安静之后,众修士就是大哗。 场中的一些金丹真人倒是看得清楚,不过面上也露出了些许的惊讶之色。 这个徐子青,似乎已经触摸到一些什么了,倒是比他们想象之中更快。 徐子青以筑基修士之身,却借助了一丝金丹真人的无情杀戮剑气,当是何等厉害!也不怪众多同等级的修士难以置信了。 对战却还未曾结束,此时让杜玲珑认输已是不可能。青衣少年站在演武台上,抬手打出一条青索。那青索席卷而去,缠住了木雕美人的腰肢,直接将她送到了演武台下面,让她稳稳当当地站好。 这着实还是给了杜玲珑的面子,没有打她下去、让她丢脸。 杜玲珑刚刚被送下台,另一座高台上就有不少修士跳了下来,来到她的身边,要为她驱逐术法,还她的本来面目。 但是令人诧异的是,那些修为甚至在化元期的高手,也只发现杜玲珑身体表面都是木纹,轻轻一敲还有响声,却毫无缝隙,无法将真元渗透进去。 跳下去的众多人里,就有杜子晖一个。 他也是无计可施,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台上之人。 此时显然是徐子青胜了,他接到杜子晖的视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此人很重情义。他们两人同样姓杜,想必是亲人,亲人受到伤害,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不生气才是性情凉薄。 徐子青也无意为难一位女子,他微微张口,轻轻一吸。 就有一道细线似的青光从杜玲珑的肩窝里迸发而出,倒射而回! 徐子青抬起手掌,缓缓推开。 就见到那丝青光悬浮在他的手掌前方,安静乖顺,同时也蕴含着绝强的威势。 众人这时候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根针。 一根只有一寸长,细如牛毛的针,遍体青色,针尖上则闪烁着一点厉芒,显得有极大的爆发力,非常锋利,一旦打出,就势不可挡! 徐子青手指一弹,那青针就骤然窜动,没入了他的眉心之中。 这便是被他收入了识海了,要用他的意念不断地磋磨。 然后他便飞身而起,回到高台上了。 高台上,一众修士都是满怀欣喜,欢迎他的归来。 骆尧与徐子青较为熟悉,先恭喜道:“子青这回炼就好本领,真是可喜可贺!” 他自也估量过,不论他使出多少灵符出来,也无法抵挡方才那一击。 除非等他到化元期时,以深厚修为运转灵符,又或是要使修为达到金丹期,凝练出宝符来,才有挡住的可能。 但这也要限制在自家这友人毫无寸进的基础上方可。 丘泽等人见到,也纷纷道喜了。 徐子青一一谢过,就被丘诃真人叫住。 丘诃真人问道:“子青,可愿将它给为师瞧瞧?” 徐子青端坐下来,伸指在眉心一引,将一根细针拉出,射向丘诃真人,说道:“请师尊察看。” 丘诃真人听见破空风响,顿时伸手一抓,掌心里迸发出浓厚的黄色真元,充满了土之气息。 那根细针十分锐利,它刺在黄色真元中后,虽被其黏住,却也是好一阵挣扎,方才渐渐地停了下来,不再颤动。 丘诃真人神色里有些诧异:“好霸道的术法,子青,若我没有看错,那针尖之上,可是淬上了云儿的杀气?” 徐子青点点头:“正是借助了师兄冻结七情的意境,才能凝练出这根针来,否则,我恐怕就要败在杜姑娘手下了。”说到这里,他便转过头去,向云冽笑道,“还要多谢师兄平日教导。” 云冽略颔首:“你这一根针,倒是不错。” 徐子青笑意愈深,心里也很欢喜。 丘诃真人见他两个这般,很是欣慰,笑道:“同门之间,本就应当互帮互助。你师兄对你照料,正是他分内之事,不然我岂不是白白让你跟了他住么!” 徐子青也是莞尔:“师尊所言甚是,日后我还要向师兄讨更多指点才是。” 许是因着心境渐生变化的缘故,他现在面对师尊师兄时,也会偶尔打趣,显出了几分少年心性来。 丘诃真人端详那细针片刻,也不多说什么,就将它还给了自家徒儿,并没有说出这针里究竟有什么玄机。 徐子青刚要将他收入眉心,却感觉身后一道大力传来,要将他整个人卷走。他心里一惊,随即察觉这熟悉力量,就放松下来,任凭其将他带去。 果然下一刻,他就坐到了云冽的对面。 徐子青微微笑道:“师兄叫我,可是有事要教导么?” 他心里想道,总不会是因着方才开了顽笑,惹得师兄生气了罢? 云冽的确不是那般小气之人,他只说道:“将针祭出,再度淬炼。” 徐子青自然很是听话,当即就不收回青针,只伸指一点,让它悬浮在两人之间,淡淡吞吐青色光华。 云冽屈指轻弹,已将那针尖的一抹锋锐杀气击碎。 约莫因着这针也受了云冽的力量,故而并未有什么反弹,又或是因着没觉出云冽的恶意,就顺从地任他处置。 徐子青并不以为师兄是要害他,反而知道若是师兄这般做了,定然是有他的理由。这根细针威力颇大,左右也已成型,他不止不会对师兄生出怀疑怨怼,反而应该直接问问师兄是有何处不妥、要如何增进细针的威力才是。 他们师兄弟这一番举动,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 倒是丘泽等人见到,心里啧啧称奇。 修仙之人,实力乃是根本。这般厉害的招式,轻易给人打散一半,云冽毫无解释,徐子青竟也毫不计较,对对方如此信任,莫说是一般的师兄弟绝然做不到,即使是他们这样的至交好友,也不能做到。 当那缕属于云冽的气息被他收回之后,停留在两人之间的那根细针,就是纯粹的属于徐子青的力量了。 那是将乙木之精以意志淬炼之后凝聚而成的一件自然法宝,它蕴含着独属于徐子青的意念和领悟,是他如今所学习到的一切术法、功法、剑术的精华,充满了四季轮回、生死交替的意境。同时它又生机勃勃,满是盎然生气,但徐子青只要心念一转,生气就会化为截然相反的死气,充满枯槁荒芜的意味。 徐子青此时去看这根细针,只觉得它通体淡青,跟自身更有一种血脉相融、同源同根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亲切。 他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却是笑道:“师兄,帮我。” 云冽微微颔首:“你祭炼罢。” 徐子青眉眼弯弯,张口吐出一团青气,正扑在那青针之上。 青气吐纳,那青针在这团青气之中上下盘旋,不断地汲取其中的精华,虽丝毫不曾变得粗长,可上面的光华却更加剔透、更加纯粹了。很快青气渐渐变少,徐子青就再吐出一口,如此反复,使得那青针给人的感觉也越发玄妙起来。 徐子青可以感知到,这青针之上,无数意念在不断地变化着、浓缩着,里面汇聚了他所有的心血精华,淬炼天地奇珍乙木之精,使它变得越来越强大。 青针的威力,在不断地提升着。 渐渐地,徐子青的脸色有些发白了。 他从前服用过大块乙木之精,很多都无法吸收,就溶解在他的血肉里。 现在他为了祭炼这一根青针,却是强行将血肉里的乙木之精提取出来,将它们凝练进去。而且在祭炼的过程中,为了达到目的,他真元的消耗,在每一个呼吸间都是无比巨大的。 那根青针威力渐大后,徐子青慢慢却要坚持不住。 眼见所剩真元不多,他立刻开口:“师兄,快!” 与此同时,云冽就出手了。 他抬指一点,就有一缕剑意自指尖迸发,直接落在了那根青针之上! 徐子青闷哼一声,感觉似乎被剑意震动了神魂! 可是他也知道,这只是剑意本身的震慑之力,师兄已经将剑意的威力降低到很轻微的地步了。 现在,师兄是要以剑意帮他淬炼青针,让它真正凝形。 在演武台上的时候,徐子青被危机所迫,领悟了这一种术法。 但尽管青针看起来很厉害,其实也不过是以乙木之精为本体,徐子青修行精华为根基罢了,外面那层真正破开杜玲珑防护的,其实是云冽的杀气,其实就好像只是穿上了一层杀气外衣而已,真正的构造,还是如同空中楼阁,一触即溃。 云冽之所以打散那镀上去的杀气,就是为了帮助徐子青真正构建这一根青针。而徐子青也很快领悟了云冽的用意,很坦率地开口求助了。 但是此时就不同了。 徐子青心领神会了云冽的意思,先是调动身体里更多的乙木之精,把青针的根基打得更加牢固、坚实,之后再有云冽用剑意包裹住青针,不断地磨练它,使它能够在剑意的影像下,催生出属于这根青针本身的杀念、打磨出它自己的锋锐之气,这才能真正炼成这一根青针,而不至于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梦。 在剑意的反复磨砺中,那根青针尖端逐渐酝酿出一丝淡淡的杀气。 这杀气是在与云冽剑意不断对抗的过程中产生的,因此它既是同样带着冻结七情的意味,又仿佛一旦逆反过来,就有极致的酸甜苦辣滋生,七情轮转。 渐渐地,这气息与青针融合在一起,逐渐化为一个整体,使得青针周身的气息也无比自然、圆融,没有了破绽。 这杀气催生出来之后,青针也霎时变得锐利起来,二者本来就是相辅相成,有杀念才能使青针开锋,到了这个地步,这一根青针,也总算是有了坚固的雏形。 云冽眼中金芒一闪,就把剑意收回。 此时在两人之间悬浮的青针就很活泼地绕了两圈,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更加地强悍了。 徐子青温和地笑了笑,心念动时,青针就回到了他的眉心之内。 他用神识将青针缠绕,在识海里与它不停沟通,让它跟自己的意念之间的交流也更加地顺畅。他更没有忘记将自身真元调动,送入识海,不断将它淬炼。 这时候,云冽开口:“日后还当反复磋磨,不可懈怠。” 徐子青心情极好,笑着应道:“是,师兄。” 云冽略沉吟,说道:“你当为它取名。” 徐子青想了想:“我能将它炼成,师兄居功至伟……”他轻轻一笑,“就叫它‘青云针’罢。” 162、 之后徐子青打坐调息、恢复真元,再度迎来轮战。 此回他有青云针在手,比起之前的手段又多了一记杀手锏。若遇上可以对付的对手,他就先以《四季剑法》迎战,打磨剑招。若是剑法不能与人匹敌,就会放出青云针来,与其配合,刺破对手的防护。 经历的战局越多,青云针上的杀气就越是凛冽,到下一场时,也更有威力。这连番的对战中,对青云针也是一种淬炼,看得众人叹为观止,都对此针很是在意起来。 而众人更加明白,这青云针因是由徐子青体内与血肉结合的乙木之精凝炼而成,将来便可以随徐子青实力增长而越发强悍霸道,就连寻常的本命法宝,恐怕也不能与它相比。 所谓本命法宝,往往就是由修士选择一件材质极好的法宝,以自身心头精血不断淬炼,使它跟自身血肉化为一体,与自身心意相通,堪比分身。 若是能力弱些的修士,往往就会选择一件威力强大的法宝,如此便能护住自己,增强他的能力;若是能力较强的修士则不然,他们挑选本命法宝时更加仔细,法宝的材质通常都是可以替换或者可以进阶的,这样自身的能力越强,法宝也随之变强,成为其最趁手的武器,或者隐藏至深的绝招,甚至是另外一条命! 徐子青这根青云针,显然跟本命法宝差之不离。 众人更不知道的是,他还有一株本命之木,终将号令天下万木,比旁人更多了很多手段——为何世人总要搜寻强大或是特殊的功法?这就是它们与普通功法的差别了。 徐子青虽然修为只有筑基期,也不曾修习过炼器之术。可是他在对战中的领悟,却让他生生从血肉里祭炼出青云针来。 故而尽管青云针才刚出世,尚算脆弱,且并不完全、非是完美形态。但它已然有灵,可堪称灵器了。 凭借一套剑法并一根青云针,徐子青一路连胜,在许多高手的逼迫之下,他终是压榨出自己的艳丽,将真元积累得越发雄厚了。 如此数日之后,徐子青终是冲进前十,而他的积蓄饱满,已是到了该突破筑基中期、步入筑基后期的时候了! 但凡参加大比之人,临阵突破、因战事而突破,都不少见。 不过即便如此,能当真做到这些的,无一不是资质罕见的天才人物,又有气运在身,方能有如此的运气。 徐子青端坐于高台之上,周身十丈处被剑意封锁,正是云冽在为他护法。 丘诃真人领他八个师妹在另一侧静立,也对他很是关怀。 隆宣因无师尊指点,积蓄到底是薄了些,拼死一战,终是入了前六十四名,也算是个不错的成绩。现下见到徐子青能够突破,心里羡慕之时,也是同几个友人相视一笑,为他有几分欢喜。 徐子青周身青光大放,眉心里飞出一根细针,吞吐光芒。 他面色平静,仿佛这突破之事并不为难,也不觉辛苦。想来也是,他经过这许多磨练,终于到达顶点,原本就该是水到渠成。 渐渐地,青光越来越浓厚,溢出无数生气,而这些生气在他周身盘旋过后,又迅速地没入了他的丹田,种种地挤压起来! 真元在他体内运转不休,甚至有些部分已经开始有了黏腻之感,这就是到了筑基后期的一个征兆,真元已经在开始液化,当全部形成元液的时候,就能突破到化元期了! 很快,徐子青口中发出一声清啸,一道浓郁的木气骤然喷吐而出,打在青云针上。随后那针立时倒射而回,直入眉心。 霎时间,那些青光也尽皆收敛,他的修为又是再进一步! 徐子青睁开眼,眼中青光一闪而没,他现在神奇饱满,通体舒畅,气息圆融,正是又与内世界有了进一步沟通的表现。 自从到了倾陨大世界后,尽管也有些波折,但总的来说修为却是步步高升,哪怕是遇见了很大的危险,也是很快化险为夷,这便离不开师门和宗门的护持。 见他入定醒来,丘泽等人都是向他道贺,说道:“恭喜徐道友突破。” 那八个师妹也纷纷行礼,莺声燕语:“恭贺二师兄!” 丘诃真人更说道:“子青天资不凡,能与云儿相比,日后还需更加奋进,早日成就金丹,为我小竹峰增添光彩!” 徐子青自然是一一接过道贺,又向丘诃真人说道:“都是师尊栽培,弟子日后定然更加努力。” 丘诃真人却说道:“你有今日,我倒不曾对你有什么助益。反而是云儿对你颇有厚望,你不可辜负才是。”他目光慈和,语带笑意,“不过以你师兄弟两个的情谊,想必也不必再去向云儿道谢了。” 徐子青听得赧然,面上微微一红,看了看云冽,则笑道:“师兄恩情无以为报,索性就再多欠上一些。待我日后修炼有成,再来报恩罢。” 云冽扫他一眼,说道:“吾当拭目以待。” 徐子青闻言,却是一愣。 师兄这莫不是在顽笑么? 随即他就觉有趣,正色点头:“就请师兄拭目以待罢。” 说罢已是绷不住笑了起来。 高台之上众人皆很是欢喜,岳珺四人见到他们师门之内言笑晏晏,都是有些钦羡。内门普通弟子能拜得一位师尊已是极不容易了,若师尊还能是个胸怀宽广、一心对待弟子的,就更加少见。何况一个师门里气氛能有这般融洽,怎么不让人心生向往? 丘诃真人活了这许多年,是何等的人物?他自然是看出了这四个青年才俊的神色,心里有些满意,之前做下的决定,也越发坚定了几分。 然后他仔细再打量四人一番,忽然开口道:“丘泽,我有意收你为我的亲传三弟子,你可愿意?” 这一句话就如雷霆,霎时劈进了众人的脑子里,直震得人不敢置信。 如此惊喜,一时之间,丘泽竟是愣得不能回神。 岳珺先醒过神来,立时拉扯了丘泽一下。 丘泽这才反应过来,几乎是欣喜若狂:“晚辈、晚辈自然愿意!” 莫说是亲传弟子,便是个记名弟子,他也是千肯万肯。 丘诃真人笑着点头。 他自不会让丘泽做记名弟子,他原本已有八个女弟子,都是因着特殊缘由收来,修为还不曾筑基。若让丘泽做了记名弟子,莫非还要让筑基巅峰的修士去唤她们师姐么?他有心栽培丘泽,便不会让他这般寒心。 那边隆宣和骆尧又赶紧提醒:“丘泽,你还不快些跪下?” 丘泽真真是一个提醒一个动作,立时把衣襟撩起,双膝一弯,猛然跪地,就是三跪九叩:“徒儿丘泽,拜见师尊!” 丘诃真人连连点头,面上笑容也越发慈爱起来:“好、好、好。”他温和说道,“这些时日以来,我观你心性很是不错,身边的友人也尽是道心坚定之人,有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让我很是放心。” 丘泽跪在地上,是乖乖听候师尊的教诲。 丘诃真人便又说道:“你们四人原本都是良质美才,只因我乃是土属的修士,若是全都收下,不同属性的弟子也是无法教导。唯独你丘泽与我同修土属功法,就让你做我关门弟子。望你刻苦修行,不要让我失望。” 他这一番话,就是解释了只收下丘泽一人的缘由。 丘泽四人共为好友,也都有缘见到丘诃真人,偏偏只有丘泽一人被收了下来,还做了亲传弟子,另三人心里若有不满,也是人之常情。 丘诃真人这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片爱徒之心。 他心里觉得这四人之间有着难得的交情,若是因这一件收徒之事,反而让他们心中生出隔阂,就很是不好了。 丘诃真人的心意,丘泽自是懂的,骆尧等人也是懂的。 他们苦苦要来参加大比,多年积累,岂不就是为了拜师?丘泽有这好运而他们没有,即便不会嫉妒害人,难免也会不太舒服。 现下堂堂金丹真人如此坦荡,就让他们立时没了这一点不满,一心恭贺起好友的好运气来。 丘泽更是感动,他连连又叩了几个头,眼眶发红。 多年内门弟子生活,为能得到如今的修为不知受了多少苦楚,如今总算是遇上了如此慈爱的师尊,真让他觉得过往一切苦难,都很值得。 岳珺等人见丘泽神情,心中百味繁杂,也都很是唏嘘。 丘诃真人看了看这群小辈,话中带着暖意,又道:“骆尧、岳珺、隆宣,我虽未收你们为徒,不过多年来你们都与丘泽互相扶持,也可同到我小竹峰上,择一灵气旺盛处开辟洞府,自行居住修炼,总是要比在弟子居里强上几分。” 另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是欣喜,连忙齐齐拜谢真人。 得了四个资质不俗的小辈承欢膝下,丘诃真人老怀大慰,心情也是极好。 他摆摆手让众人起身,又道:“丘泽,你入我门下,为真传三弟子,要去见过两位师兄。” 丘泽赶紧收拾神情,他再看云冽与徐子青两人时,感觉又与之前不同。 整一整衣襟,他就行礼道:“见过大师兄,见过二师兄。” 云冽微微颔首,“嗯”一声,就是应了。 徐子青则是笑意柔和:“三师弟不必多礼。”他想了一想,初初认了师弟,自然是要给见面礼的,但他虽有一些灵药,对于筑基后期的修士而言,却不太能拿得出手,显得有些薄了,若是旁的,他入门时日尚短,不曾备下……顿时就有些为难。 云冽看出徐子青尴尬,抬手打出一团黄光:“我与师……”他略顿了顿,改口道,“我与子青赠礼。” 丘泽受宠若惊,赶忙抬手接下,还以为要费些力气。不料那黄光触到手上就散了力道,可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仔细一看,手掌之上,戊土之气浓烈,原来是一尊金钟,一把飞剑。 两件法宝都很是灵动,光芒内敛,内秀非常,其灵光吞吐间,隐隐有澎湃地气汹涌咆哮。观其灵气,竟然是两件中品灵器,正是适合他这修为的修士使用! 真真是两份大礼! 岳珺几人见到,对这大手笔也很是震动。 丘泽立时肃颜说道:“多谢两位师兄。” 徐子青微微一笑:“同门师兄弟,不必这般客气。” 而后又有八个师妹来拜见三师兄,丘泽免不了也给她们一些得用的丹药之类作为见面之礼,就算圆满。 这时候,徐子青之外,另九个进入前十的修士也都确定下来。 演武台之战已然结束。 黑龙口中吐出威严之词,要让这十人登上黑龙台,去到那司刑掌事身前。 163、 便有不同高台之上霎时窜出数条遁光,极速地落在了那最高的石台上。 黑衣司刑站起身来,立在黑龙之下。 此人身形高大,神色严肃,气质冷峻,周身剑气凛然。 十道遁光落地,变化成十个男女修士,各有一番丰姿。 徐子青扫眼看过,大多都是生面孔,倒是有一个眼熟的,竟然是胜过了骆尧的杜家少爷杜子晖。 那杜子晖似乎也看到了徐子青,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徐子青有些不解,思忖过后,他便觉得平常。此人性情有些暴躁,又极率直,骆尧多番拒绝他的招揽,却才区区数日就同他徐子青成了好友,杜子晖自然不能看他顺眼。 想到此,他也不同这孩童心性的计较,只想着杜子晖若再去招揽一回,阿尧定是要应了的,之后说不得还会有许多趣事,到时候几人熟悉了,再来调侃不迟。 能在数万人之中脱颖而出,入得前十的,都是天之骄子中的佼佼者,几乎全都是拜得师门、有师尊指点之人,且自身资质也是绝佳,心志亦很坚定。 这些人常年为弟子中的前列,更是有一种处于高位的贵气,多数都是心高气傲,之前他们之间并未比斗过,此时就要评估一番,不愿被同台之人比下去。便是徐子青脾性温和,也有自己的目的,并不服输,其余之人,更不必提。这十人上台后互相一打量,就已将许多事了然于心。 不过也就只是这般看一眼罢了,比斗之事何其神圣,并不会让他们有暇盘算心思。才都站定了,那黑衣司刑便又发话。 他嗓音低沉,颇有威严:“尔等位列为第五演武场前十,当参加百人大比。” 众人自然是定下心,都应道:“是。” 黑衣司刑伸手一招,那黑龙便顿时缩小,只留几尺长短,缠绕在他手臂之上。 随后黑龙一张口,就将众人手中信符吞下,再吐出时,信符上就又出现了一行字符,曰“百人大比”,人人相同,没有例外。 徐子青猜测,想必这就只是一个凭证,如何安排对手,还有另说。 只听那司刑掌事又道:“其余众多演武场内,大比尚未结束。尔等自去调息,百人大比之前,尔等自会知晓。” 众人晓得但凡能当上司刑掌事的,都是起码金丹期的剑修,不止是修为胜他们数个等级,更是攻击力惊人,铁面无私。因此即便是最桀骜不驯的天才,在他们面前,也不敢挑战权威。于是便都认真听了,各自散去。 徐子青也是拿好信符,回去了高台上。 他却没有看到,另有一人御剑飞来,直落在了那黑衣司刑身前。 黑衣司刑昂首,正见友人到来:“泰和,你怎么来了?” 来人白发童颜,张口收了飞剑,笑道:“我督管之处比斗终了,特来看你,怎么,翅膀兄不喜欢么?” 曾翼原本神情坚毅,此时听得来人称呼,就有些无奈:“莫要顽笑,你原不该擅离职守,若被寻到,怕有处罚。” 原泰和不屑一笑:“我等只督查比斗中杀人事罢了,旁的事项,可不归我管。再者我将黑龙令留下,能记录一切不妥痕迹,若是想要剥除百人大比资格的,尽管闹去,惹恼了我,只管捉去刑堂,也莫让那些个不守规矩的寂寞了!” 曾翼素来晓得这友人有些妄为,也不多劝。 原泰和说了那番话后,忽而又道:“我听闻云冽那宝贝师弟就在你这里比斗,可是真的?” 曾翼点头:“正是如此。”他并不迟疑,视线一动,瞧往某个方向。 原泰和一笑,也是看了过去,随即他便挑眉:“果然云冽也在。他那师弟入门不足一年,不知本领如何?” 曾翼目光微闪,直言道:“你莫小瞧徐子青,他已是得了百人大比资格。” 原泰和惊讶起来:“数月前那小子才刚突破筑基中期,竟也能得这资格?”他眉头一皱,又道,“我观他性子温顺,如何能有在大比中势如破竹的锐气!” 曾翼想了一想,说道:“徐子青初上台时,的确只有筑基中期修为,不过一套剑法还算有几分火候,除此之外,他想必是被带去了剑洞修行,那气息我倒有些熟悉。” 原泰和神情就微妙起来:“他去剑洞……看来云冽当真对他不错。” 曾翼点了点头:“不止如此,徐子青更似去过天魔窟的,招式之间偶尔有对战天魔的影子。他修为不足,若是当时就去天魔窟中,定然有云冽陪同。” 原泰和的面色也端正了些:“仅是如此,还不足以跻身前十。” 曾翼说道:“徐子青行演武台之比时,遇见飞仙峰杜玲珑,一手玲珑七杀拳下,竟是模仿了云冽的剑道,淬炼出一种神通来。”说到此处,他眉头蹙起,略作犹豫,才补充道,“却也未必是神通,他自血肉中祭炼出一根青针,上头汇聚他之领悟、意志,要说是一件法宝,也是使得的。” 原泰和听到此处,心思才真是凝重起来。 若是法宝,自血肉中祭炼而出,恐怕与本命法宝相当,这个姑且不说。若是神通,则有些骇人了。 所谓神通,乃是修习术法之人,对自身所学诸多术法的领悟熔炼而成,可有师长传授,也可自己领悟,后者要比前者更加贴合自身修为,力量也是极为强大。可说是术法精华,在术法中,地位堪比剑修之剑意。 莫看有许多神通是比不过剑意强大,且神通也比剑意容易领悟,可一来即使是容易却也只是相对而言,并非当真简单;二来也并非所有神通都不敌剑意,剑意有高下之分,神通亦有,许多神通初时只有雏形,随着修为增长,可以更加完善也更加强大,之后后者胜过前者的,也不在少数;三来即使偶然灵机乍现有所感悟、凝聚出了神通来,但也未必能完全控制住神通,用起来是极困难的。 因此寻常情况下,往往修为要到了金丹期,才能凝聚神通,如今徐子青若是才这般修为就凝聚成了……怎能不让人震惊! 但是现在原泰和也不能确定,那根青针究竟是作法宝使唤……还是神通的雏形?故而他便开口:“翅膀兄,你如何认为?” 曾翼思索片刻,说道:“既非法宝,也非神通,我倒以为此物介于二者之间。” 原泰和一顿,旋即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曾翼点头:“徐子青以战养战,再度突破,如今已是筑基后期修士了。” 原泰和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这便不奇怪了。”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又往那处看去。 之前他只是探查云冽踪迹,现下就当真是去看那徐子青了。那不过是个弱冠少年,温和柔顺,莫非真有那般天资? 如今他倒是当真有些好奇起来。 徐子青回到高台上,自然又是盘膝打坐。 他之前在黑龙台上见识到那九人,不论男女,每一个都气势非凡。待到百人大比时,要想夺得名次,他必然会与其中之人相遇,再加上其余九处演武场中高手,定然又是一番苦战。 试想五陵仙门里内门弟子多逾百万,其中筑基期弟子为最多,这一场比斗耗时也是最久。能在数十万筑基弟子中脱颖而出,该是何等天资卓绝,又不知有多少压箱底的手段! 徐子青心中不敢存有侥幸,自也是不会掉以轻心的。 然而正在行功,他却忽有所感。 徐子青只觉似乎有人正在窥探,那神识一扫而过,虽说其中并不含有恶意,却已然让他毛骨悚然,生出了许多不适来。 他心知此乃他如今修为大进、更加敏锐的缘故,但也生出几分好奇之心,便顺之看去。 这一看,徐子青就是微怔。 那神识分明来自黑龙台,而那台上,除却黑衣司刑外,还多出了一个白发童颜的青年修士。神识并非来自司刑掌事,而正是那青年修士。 只是…… 徐子青仔细回想,也想不起自己曾经见过那人,自然更不知晓早先突破筑基中期时,就已然被他窥探过了。 略思忖,他侧过头,看向云冽:“师兄,你可认得他们?” 若非是他识得的,却又对他有些兴趣,多半就与师兄有关罢。 云冽身为金丹修士,自然也早已察觉,不过但凡是旁人不带恶念、杀念之意,他便无心理会,视若不见。 如今被问了,他就答道:“司刑掌事六席曾翼,司刑掌事九席原泰和。” 徐子青便笑起来:“师兄能记得他两个的名姓,想必其实力都很不凡。” 他与师兄相识这许多年,多少也对他有些了解。 若是师兄不看在眼里的,可不会记得旁人的名姓来。 云冽微微颔首:“此二人若能再进一步,或有五成可能领悟剑意。” 徐子青顿时明了,笑道:“既然还不曾领悟剑意,定不会是师兄的对手。” 难怪师兄记得,有这一半希望领悟剑意的,也是极有潜力的剑修,待他们当真领悟了,许是还能被师兄看作一个对手。不过倘使师兄还未成就金丹,境界压制下,师兄的剑意或者不能拿他们如何,但师兄已然突破,同等级之下,师兄必然横扫。日后这两人再如何进境,想必也是追不上师兄的境界了。 想到此处,他便与有容焉。 164、 十个演武场各自进行大比,结束的时间也不会相差太多,不多时,各个演武场尽皆都比斗完了,行百人大比的名额,也都已然确定。 徐子青端坐台上,只觉四面八方元气滚滚,浩瀚威压之下,他竟然是一动了不能动了,顿时大惊。 恰这时,忽然有神识传音而来,冰冷而熟悉,正是云冽。 只听云冽传音道:“莫惊慌。” 徐子青心中略略安稳,却仍忍不住问道:“云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云冽说道:“变更会场罢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四周的巍峨石墙砰然化为烟尘,周围便立刻一览无余,视野也广阔起来。 四周还有无数演武台,密密麻麻蔓延至远方去了,怕不有数千、上万之多。 每一座演武台都十分高大,周遭更有许多高台,有金丹真人盘踞其上,亦有许多化元期、筑基期的弟子们,围坐、围站地簇拥在各个高台左右。 可谓人山人海,数之不尽。 但是相比大比之前,却有少了许多,便是因着大比之中多人受伤、不能继续观看比斗的缘故了。 众人还不及打量其他演武台上之人,那些个演武台竟然就移动起来! 好似有无形巨手将它们拨拉到一处,生生地将其捏合。 霎时间,众人只能听到“隆隆”声不断响起,眼前的情形天翻地覆一般,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不过才区区几个呼吸间工夫,数千演武台就被捏在一处,只剩下了五十座更高、更宽广的高台,矗立在天地之间。 那些高台极为坚硬结实,看起来似乎不可摧毁。 这便是百人大比的对战台! 徐子青这才明了,心里大定,随即也是啧啧称奇。 即将要行百人大比,他们仍困在这第五演武场中,自是不行,原来此时是要将比斗场所换上一换,才有如此迹象。 不过也不知是有何人出手,竟然这般的大手笔,真真让人叹为观止! 他更想到,筑基期、化元期的修士们比斗之时,皆要在演武场内,如今有高人将演武台捏成如此形状,莫非待百人大比过后,还要再划分开来么?但他一转念又料想,他觉得这般麻烦之事,于高人眼中看来许是抬手顿足就轻易完成,也着实不该大惊小怪才是。 且不说徐子青是如何想法,这五十座对战台建成后,他就觉周身一阵松快,之前将他逼得喘不过气的威压,就此被收了回去。 半空里,十条黑龙舒展身躯,延展不下数百里,又有十头傀儡黑鹫,各自脊背上载了一名黑衣司刑,悍然盘旋。 这十名黑衣司刑,都至少有金丹中期以上的修为,剑气森森,横扫八方,正是司刑峰前十个席位的司刑掌事,有他们镇场,再无人敢妄自行事! 徐子青因在百人之列,对战台建好之后,就有丘诃真人出手,将他们所在的高台移开,到了更为接近对战台之处。 然而百人大比尚未开始,他却忽然察觉,有两道怨毒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脊背之上——是谁? 徐子青猛然回头,瞳孔顿时一缩。 居然是李才! 此时的李才跟他从前看到的那个已然很不相同,虽仍是面色阴桀、气质阴暗,但周身的气息比之招收弟子时,强大了何止十倍!那偶尔流溢出来的一丝力量,虽未达到化元期,却绝对在筑基后期巅峰! 以他的资质,竟有如此进境,实在很不平常。 让徐子青更加吃惊的是,这个李才,也挤进了百人大比的名额之中。 他一路走来,自然知道能达到这个地步需要耗费多少力量,李才那心性不定、仗势欺人之辈,如何能有这般手段?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下一刻,徐子青就冷静下来。 再如何难以置信,事实就是事实,姑且不论李才用了什么法子,但他既然能跻身进来,他徐子青就要推翻从前对李才的印象,转换心态才是。 不然若是不慎轻敌、输给李才,就让他很不甘愿了。 徐子青跟李才的目光对上,李才还是那般愤恨,徐子青心念百转,面上却是微微一笑,就转回头去。他心知很是明白,他越是这般轻描淡写,以李才性子就越是气恨,也算小小报复一番。 果真李才的目光更加恨毒,似要将徐子青的后背都灼得痛了。 徐子青老神在在,只作不觉。 很快十条黑龙喷出黑签,落在每一个参加比斗的修士手里,便写着他们第一轮比斗的对手。 徐子青接签一看,就挑起了眉头。 世事总是那般巧妙,他的对手,竟然就是李才。 徐子青笑了笑,忽而侧头问道:“云师兄,你曾提及,李才等人被封了修为囚在水牢,大比之前才会放出。可若当真如此,区区一两日里,他怎能有这等进步,还得到百人大比的名额?”他说到此处,声音喃喃,似是自语,“而且第一轮比斗之时,他就与我这‘仇人’遇上,也当真巧合……” 云冽神情不动,缓缓开口:“若有极乐老祖插手。” 徐子青笑而不语。 的确,若是有极乐老祖插手,将李才早些放出来,也并非难事。而在这百人大比时,人人都是佼佼者,个个都要真刀真枪,谁遇上谁……也没什么妨碍。 总是有人会卖元婴老祖一个面子,不是么? 很快,百人大比开始,黑签到手后,百名俊杰都不迟疑,纷纷纵身而起,遁光到了那五十座对战台上,与自己的对手遥遥相望。 对战台比之演武台大上数倍,才站立其上,便觉自身渺小。 李才到了台上,右手一甩,就飞出一条火龙,将双足踏在其头颅之上,手握火龙双角,身披一套碧青铠甲,显得威风凛凛,气势不凡。 他周身真元鼓荡,一时炽热,一时冰寒,一时猛烈,一时汹涌,种种气息,只消让人一个接触,便会觉得水深火热,痛苦难当。 李才的真元,竟然形成一种水火相济的太极轮,使得炽热与冰寒交替而来,不论使出哪种功法,都是相得益彰,毫不费力! 也不知他是修习了什么样的功法,但毋庸置疑,极其强大! 徐子青静静站立,看着如今凶焰滔滔的李才,心思百转。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难怪他能够进入百人大比了。 ……也的确不能小瞧他。 念头一动,徐子青的脚下,也焕发出强烈的青色光芒。 那些光芒飞快地变化成无数叶片和藤蔓、草茎,它们肉眼可见地交织在一起,隐隐约约凝聚成了一条长龙的形状。 很快,长龙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厚实,在眨眼工夫里,就形成了一条碧绿色的飞龙,驮着他的主人,缓缓昂起了龙头。 那一身青衣的徐子青,就好似与巨龙化为了一体,也站立在龙头之上,与那乘坐火龙的李才遥遥对峙。 李才的脸色一变,很快眼神就更加阴毒。 连番被徐子青扫落颜面,让他深深地感觉到屈辱。而二师兄的失败和受辱,更是让他得罪了素来还算维护他的师兄们,也使他的地位发生动摇。更别提被囚禁水牢的那段时日,是惯来养尊处优的他从未受过的苦楚。 因此,他对徐子青的怨恨之意,已经汇聚成了一种意志,让他经受了很多痛苦,也成就了他现在的结果。 李才得到现在的修为,跟仇恨有关,更和他的嫡亲老祖分不开。 自打被老祖从水牢中救出,二师兄在狠狠看了他一眼之后,就立刻闭关,他自己则被老祖好一顿训斥,是汗流浃背,心惊肉跳。 好在这回老祖虽然气他不争气,但也只是气他的实力,并不认为他的态度有什么不妥,也对他能为大师兄着想而有些赞赏,加上连二师兄也敌不过,就并没有真正放弃他。后来老祖听闻他要跟徐子青在大比上相斗,终于是下了本钱,要提升他的实力。 李才服用了老祖赐下的脱胎换骨丹,那丹药极为珍贵,一人一生中只能用上一次。它不止能淬炼修士的肉身,祛除杂质,还能封住一根杂灵根,这样就给李才制造出了“伪双灵根”的效果。 这留下的双灵根,就是水火双灵根,且正好是粗线相差仿佛,这原本是限制他资质的,但是在老祖的妙手之下,就变成了他的优势——老祖将一门《水火同源大法》传授给了他,乃是玄阶上品功法,威力奥妙无穷。 虽说筑基期的修士难以领悟这么高阶的功法,但是老祖却硬是将关于这门功法的领悟打入了李才的识海里,让他直接学会。尽管这样不能使他掌握得圆满,可是对于他如今的修为而言,却是够用了。 之后极乐老祖更是使用了灌顶大法,把百年真元送入了李才体内,控制了他的身体,给他强行把修为提升到筑基后期巅峰! 更不要说,老祖还赐给了李才许多法宝、护身之物,简直就是将他从里到外装备得密不透风。有了这许多光环的加持,李才他方能撑到现在,参加百人大比!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李才再想凭借法宝往上冲刺是极难了,为免遇上棘手的对手,使他不能与徐子青对上,老祖再使手段,生生就让李才在第一轮时,就和徐子青比斗。 因此,李才正是憋了满肚子的仇恨与在之前多场比斗中得来的经验,要将徐子青狠狠地折辱一番! 165、 徐子青对李才,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任他如何怨恨,也只当做是清风拂过,毫不在意。 李才见他这般模样,终是忍不住,率先出手!只见他将手一抬,掌心里就打出了两道光芒,一红一蓝,正是那一对琅琊环。 原先李才修为不能跟上,而他如今则有筑基后期修为,与琅琊环这中品灵器最是适合不过。 他双掌一只湛蓝,一只火红,正是将真元分作两边,以太极奥义,将水火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志划开,分别操纵琅环、琊环。 琅琊环一至半空,就顿时化身千万,变作了铺天盖地的无数红蓝影子,劈头盖脸地朝徐子青砸去! 碧青草龙很是庞大,因而目标明显,轻易就有不少砸中了它的身躯。刹那间,但凡被砸中之处,或是焦黑,或是疲软,都受了不小的伤害。 徐子青见状,双目微微一沉。 他从前与这琅琊环相斗时,它们可不曾使出这般的变化! 不过徐子青倒也并不惊慌,他右臂一阵,一柄乌黑钢木剑就入了他的掌间。 旋即春风化雨,无数青气化作无边细丝,遍布空中,既是柔软,又是缠绵。那些变化出来的无数环影就如落网之鱼,前赴后继地全都扑进了这些交织的缠绵细语之中,被黏住拉扯,击打冲撞之势渐渐都缓慢下来。 那李才笑得阴冷,屈指打出两个指诀,霎时间,无数环影竟全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对圆环漂浮在他的身前,居然半点也没有落入那春雨网中! 徐子青微微一笑,剑尖颤动时,漫天细丝也立时消散,他站得极稳,心态也很是安定,全无李才所以为的被耍弄的愤怒之情。 既然徐子青没有生气,自然就是李才生气了。 李才眼里闪过一丝狠辣,再度掐诀,打在琅琊环上。 下一刻,琅琊环就变作了车轮大小,咕嘟嘟地向外喷火、喷水。 那水火在空中凝聚,霎时化作了两只禽鸟,各个都有数丈长,双翼展开时,阴影遮天蔽日,好生威猛雄壮! 那一双禽鸟十分凶悍,才现出身形,就俯身而下,一只利爪如钩,狠狠地抓向徐子青的头颅,另一只长喙如钢,飞速地刺向徐子青的心口,都是穷凶极恶! 徐子青哪里会被它们轻易抓住? 他只扬起手,钢木剑收回,两手里同时出现一支钢木,在风中迅速化为两条黑索,手臂一挥,就分别缠向两头禽鸟的脖颈! 这一幕虽似有不同,又仿佛是曾经两人对战的重现。 李才照旧用了琅琊环,琅琊环的威力也胜过以往十倍,但同时徐子青也再度将钢木软化、化为绳索,这绳索在真元灌注之下,其韧性也是从前十倍不止。 故而一个照面间,两头禽鸟已被用力拴住了颈子,在空中一面凶猛地挣扎,一面横冲直撞! 徐子青一手挽着一只,竟是生生没让它们挣脱开来! 李才眼神凶恶,张口吐出一粒珠子。 那珠子约莫有拳头大小,金灿灿好不可爱! 然而它的用处,可就毫不可爱了。 此珠才一出现,就是猛力朝徐子青的面门打去。 若是给它砸实,徐子青的脸面恐怕也要给砸出一个窟窿来,到时候他非但不再有俊雅的容颜,反而是肉绽骨裂的“残颜”了。 李才记恨徐子青,就想要毁了这一张小白脸。 徐子青双手都要控制禽鸟,本来应该不能脱出手来。 若是这般,那岂不是当真要生生吃上一记么? 对战台下,已有许多修士不忍卒视,以为要见到血光了。 尤其有那许多貌美的女修,各自都是惋惜不已。 难得这徐子青年少好看,气度也很不凡,这脸面被法宝砸伤了,即便日后修补好,总也是在众多修士面前大大出丑。 便不说旁的,日后若是有人看到徐子青,首先想的便不是“好一个俊秀少年”,反而会是那张被砸出洞来的窟窿脸,岂非是太过难堪? 徐子青见到珠子过来,却不曾和旁人料想的那般惊恐,却反倒微微笑了起来。 随后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两手上挽着的黑色绳索突然猛缩而回,带动着那两头禽鸟也急速缩回。 就在眨眼之间,金色珠子快要打到面前,那两头禽鸟竟也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徐子青的前方! 一声轰然巨响,金珠正是砸在了火鸟的头颅之上,就把它砸了个头颅崩碎,化作无数火气,四散飞流。而金珠来势未缓,冲势直到后面的水鸟之上。徐子青手臂微动,水鸟身形一歪,也是以头颅顶住金珠,化作水流四处冲来。 连番两次抵挡,金珠气势已消,光芒也黯淡不少。 徐子青却是纵身一抓,就把金珠拿到手里,把神识探了进去。 果不其然,以李才如今的神识,根本不能控制许多法宝,短短时日内,若是要他能够使用它们,就往往要把神识灌入,滴血认主。 徐子青神识强过李才许多,当下抹除他的神识,又把那一点鲜血逼出,就让金珠与李才断绝了联系。 自阻挡金珠到抢夺金珠,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即已完成。李才尚未反应过来,已发觉跟金珠失去联系,顿时气得面色铁青。 他语声尖锐,厉声叫道:“徐子青,你还我法宝!” 喊罢琅琊双环倒飞而回,一下套进了他的两腕之上。 随即李才双手曲握成拳,拳头上劲风凛冽,有烈火、有寒水,气流纵横,已是抛弃火龙,纵身而去,朝徐子青扑了过来! 此时他哪里还有之前的玩乐心思,只想着要狠狠地将徐子青打成残废,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徐子青见他那般冲动,只觉好笑:“你如今修为看似高强,实则弱处不少,功法、气息都不圆润,法宝虽多,能真正驾驭的却也极少。我如今只盼你多打我几下,好将你的法宝尽皆收来,也为我省下一笔钱财。” 他一面如此嘲讽,一面却也没有掉以轻心。 李才的拳头上的确是拳意浩瀚,水火气流交织在一起,竟在中间形成了一种爆破的力量。一旦使出来,恐怕就是惊天动地。 然而徐子青也并不畏惧。 倘使是个一步步扎实修习得到这拳法的同级修士,徐子青怕要觉出几分危险,可这李才虽看着声势浩大,实则根本不能将两种气流完全融合,因此爆破出来的力量,也很是有限。 这些力量,若是对上个内门普通弟子,约莫还会骇住对方,可遇上了徐子青,就是全然无用了。 徐子青仗剑而起,任那李才站到了草龙头顶,两人便这般打斗起来,然而徐子青却不正面迎接李才之击,反倒是绕他一阵游走,身形如风,使李才无法将拳意爆开。不过虽是徐子青没有吃亏,但后方还有一头火龙虎视眈眈,要随时吐火,给李才掠阵。 只可惜火龙虽好,却也只是一件法宝,李才使出拳法之后,就不能任意操纵,被徐子青抽中一个空子,转而随意控制了金珠,把它给强行打散了! 李才恨极了徐子青,眼见金珠被他脱手,就想要再度收回,然而徐子青虽不及淬炼金珠、只当他是个板砖砸去,可动作却比李才更快。只见他是袍袖一抖,就把金珠收回了袖子之中! 于是金珠原是李才的宝贝,却给徐子青三番利用,将李才的好几种招数都给打碎,正是“以彼之‘物’,还施彼身”,全不耗费自个的气力。 李才双拳上,暴烈之意森然而起,他仗着自个一套护身铠甲穿着,就不管不顾,只把拳意爆开! 口中吼道:“徐子青,去死吧!” 水火之意形成一个太极,团团旋转,内中的两种极端意志短暂融合,生出了强大的力量,它们蠢蠢欲动,只要碰带任何实体之物,就会立刻爆炸! 徐子青足下不停,连连倒退,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这一团危险的水火太极,寻找它的弱点。 是的,李才根基不稳,破绽其实不少。 水火太极的核心之中,有许多意志游离,不能融合,而融合起来的那些,也很不乖巧,外头更是包裹着互相排斥的大量水火意志,只是一点一点地,在缓慢地融合,增加爆炸力量。 但徐子青怎么会让它继续这般增长下去? 他长剑一挑,就刺中了其中最为薄弱、排斥感最强的部分,以“藏字诀”将剑之气息隐藏起来,悄无声息地将水火意志削去。 就如同抽丝一般,一缕缕的水火意志被不断地削弱、除去,徐子青身影就如青色电光,绕着那团水火太极,风一般飘渺不定。 场外之人,只能看见无数剑光飞掠,缠绕间竟好似也形成了一个剑茧,让人触目惊心! 很快,水火太极越来越小,里面已然酝酿成熟的爆破力量也因着外围意志的流失而失去了更霸烈的可能,留下来的危险感,比之方才,十不存一。 整个过程不过一个呼吸工夫,徐子青身形骤停,那最后仅剩的水火太极也近在眼前—— 徐子青长剑收起,口中一声清啸,一根青索破掌心而出,用力缠住水火太极,将它甩到了高空之中! “砰——”轰鸣过后,青索化为烟尘。 同时,那水火太极也消散无踪,只留下一阵忽冷忽热的风,将徐子青的袍袖卷起,风响猎猎。 166、 徐子青这般轻易地破去李才的招数,倒是让台下人松了口气。 只见这对战台外、约莫十丈左右的人群之中,就有两个修士长身玉立,一个着红衣,一个着紫衫,正看着台上这场比斗。 其中身量矮些的容颜秀美、明目流盼,乌黑的长发也自高高竖起,显得别有一番飞扬神采。 另一个负手而立,生得是肤白如雪,整个好似雪堆出来的人物,一丝血色也没有,唯独在眉心之间有一缕火纹,仿佛蕴含着无边火焰,灼热逼人,气息与外貌很不相合,却又似乎十分自然。 两人都是面貌气度绝佳的人物,只不知为何藏在人群里头,却是少有人能发现,像是被什么隐匿住了一般。 那美少年正是松了口气的那位,另一个美青年则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定是要来看那旧友,如今可放心了罢?” 美少年笑道:“多日不见,子青兄本事又是大进,害我白白担心一场。若是下回得见,非得让他请我喝酒不可!” 若是徐子青听见了,自然就能认得出来,这红衣美少年,便是与他一路从小世界而来的散修盟少主宿忻了。 只听美青年说道:“你两个虽都是得罪了极乐老祖,不过他修习的功法不错,又有两位金丹真人指点,自是不必忧心前事。而你如今虽也入了我神火峰,也不过是师尊的记名弟子,还需更加努力,好入得师尊青眼,早成亲传弟子为好。” 宿忻闻得,便是一笑:“多谢七师兄提点,宿忻明白,自宿忻入山以来,多蒙师兄照顾,宿忻亦是感念于心,不敢忘怀。” 那美青年就微微点头,随即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不过你也莫要担心,如今你正在重打根基,待能成就,我自也会在师尊面前为你说话,到时成了亲传弟子,便能习得《神火大法》,比起你那旧友来,也不会差了。” 他说着一叹,声音也低了些:“你与我都是一般的遭遇,同是因祸得福,被收入神火峰里。现下我修炼已有几分火候,你也当迎头赶上,如今再如何隐忍,也不过是为了来日能一吐郁气罢了。自个有了仇人,也不能总是仰赖老祖庇护,还是以自身修为安身立命,方为我辈修仙之人应有之道。” 宿忻听他告诫,眼里也是闪过一丝仇恨,眉心之间,淡淡的热意缭绕,也是有火气孕育之兆。 他一咬牙,也是字字强硬:“七师兄放心,这般的耻辱,宿忻绝不会忘!” 原来那日宿忻听徐子青指点那一条活命道路,就辞别散修盟几人,孤身去往神火峰。他是凭借一腔恨意,不顾一切地去闯那神火峰的护山大阵,弄得是通身火毒,遍体鳞伤。 好在正有巡山弟子下来,发觉宿忻如此妄为,就将他带到山上,原是要去拷问。恰恰就是遇见了这一个薛文昊,凭借一些特殊缘由探出了他原来是一个单火灵根,若有所思,把他拦了下来。 后来宿忻被薛文昊救治醒来,就把遭遇一一说出,他堂堂少盟主从未被人这般看待、折辱,恨到极处,咬牙切齿。 他也正是运道好,早先极乐老祖与神火老祖为一单火灵根做过一场,那一个单火灵根,竟就是这个薛文昊——他精心潜修下来,如今已是化元中期修为了。 之后薛文昊便将宿忻引荐给自己的师尊,一位金丹后期的烈火真人,那真人疼爱薛文昊,也爱惜单灵根的人才,就将宿忻收为记名弟子,待日后考验宿忻一番,就能将他晋为亲传弟子了。 这时候,宿忻才总算是过上了较为安稳的日子。 大比之际,宿忻因根基不稳,入门时日也短,在大比中未能脱颖而出,早早退了下来。但他对极乐峰有恨,便对李才有些关注。 那李才是仗着一身的法宝横行霸道,虽是力量还不圆融,但内门普通弟子,都不能撬开他的防御,总是要落败下去。而比李才实力强的,同一演武场见识到李才这般装扮,也认得他身后之人,未免惹来乱子,往往明哲保身,才让他就这般闯入了百人大比去。 后来宿忻知晓徐子青也入了百人大比,为其欢喜之余,就有担忧。 当日徐子青为宿忻更加得罪极乐峰,算来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李才这般气势汹汹,显然便是要去找他的晦气。 故而这才开场,宿忻就在薛文昊陪同之下,隐匿在台下观看这场比斗。 好在徐子青又有极大的进境,宿忻分明还在筑基初期,可徐子青却不知怎地突破到了筑基后期去,加之几番比斗后,他是占尽了上风,才让宿忻放下心来。 也便有了师兄弟两人的这一番对话。 再说台上,徐子青收了李才的金珠、炸了他的水火太极,生生地将李才的脸面踩到了脚底下。 那李才央老祖赐下不少法宝、又增了这许多修为,本以为定能胜过徐子青,将他折辱,没料想反倒是自个先被磋磨了一番,脸上便如同被扇了一个巴掌,是火辣辣地疼。 徐子青似是仍嫌不够,竟是一笑说道:“李师兄,你就只有这些本事么?若是如此,还是快快认输罢,这般僵持下去,大家面上也很不好看。” 李才面皮涨红,几近发紫,忽而咬牙道:“徐子青,你才要小心你的小命,真当我不能奈何你么!” 徐子青手上挽起一个剑花,笑得很是洒脱:“便领教李师兄高招。” 他平日里从不卖弄口舌,今日突发奇想,就狠狠地膈应了对手一番,又遇上的是李才这般心胸狭窄的,直让人气得哽血,偏生又是吞不进去,吐不出来…… 李才终是不能再忍,更不愿给人当个笑话看去。 当即也不顾及,张口一喷,一团混沌光芒之后,一长一短两口飞剑已是在半空飘浮,吞吐不定。 这乃是一对水火子母剑,以真元将其操纵,长者便如普通飞剑一般,可与人剑刃相交,是为对敌,而短者则如一名刺客,借助长剑之影隐匿其后,但有机会,就要抽冷子突刺一击,将对手重创,乃至杀死。 如此法宝长短一套,因着要一同祭出,故而很难祭炼。 徐子青观这一套子母剑,就见长者破空时有焦灼之感,而短者破空无声,只怕入得皮肉,也能轻易断筋剖骨,极为阴狠。也有水火之意。 也不知李才是走了什么运道,竟是把子母剑祭炼成功,据他所察,这子母剑李才使来很是熟练,竟像是本命法宝,比之方才的琅琊环与金珠,恐怕要难对付许多了。 只见那子母剑长带短,短跟长,光影相随,与风中发出呼啸之声,极快地连刺而来,那变幻之间,气流交错,真元浩荡,连虚空都好像要被切割了一般。 其来势奇快,须臾间就近在眼前,比之普通飞剑,又要快了一线,似乎再一瞬,就要纷纷刺进徐子青的要害,让他重创倒了下去! 不过,徐子青哪能让它们这般轻易得逞? 他也是手指一点,一道青色光华已从他指尖迸发而出,正是威力强过以往百倍的木华指,夹杂着他新近领悟的一些生生死死的意境,重重地撞上了母剑! 只听得“嗤嗤”烤炙之声,母剑上头火光耀目,木华指这一道劲力寸寸消磨,竟是没能将它抵住,反而让其再度冲杀过来! 子剑更是防不胜防,徐子青侧身挥剑,已是“叮”一声,挡住了它的突袭! 若非徐子青对杀气十分敏锐,恐怕也要被子剑得手。 而子剑好容易防备住了,母剑却又近在眼前,徐子青连连弹指,接连三记木华指接连而去,也是一点点阻住母剑来势,使它不能轻易刺杀过来。 其实徐子青心里也有几分讶异,他只想着,看来这李才将这套子母剑确是祭炼许久,使出之后,不止招式灵活许多,真元亦是顺畅不少,倒让人有几分刮目相看了。 徐子青已不愿再拖延下去,李才法宝虽多,也未必要一一见识,他之后还有数战,可不能在这里耽搁。 当时眉心一动,青云针破体而出,直冲那子母剑去。 子母剑为李才本命法宝,与他心神相连,操控时圆转如意,自然很是厉害,可青云针也很不差,因是由徐子青血肉而出,亦是神识一动,就能做出种种变化来,极为灵活。 故而那青云针才到半空,已是同子母剑缠在了一块儿,让它们分身无暇,无法对徐子青纠缠。 李才见本命法宝也不能奈何徐子青,更加发狠,当下又是祭出一尊小鼎,化作一山之力,要将徐子青镇压! 这小鼎从前不曾斗败徐子青,如今便更不可能,只让他巧劲挑山后,便探手抓去——那五指修长,真元却是依附其上,化作了一只青色的巨大手掌! 那正是徐子青之前多次与人比斗,集合百家之长,自《万木种心大法》中领悟出一招“遮天蔽日”,便为一种真元凝形的术法。 只见那巨大手掌狠狠抓向小鼎,居然将它生生扯动,拉了回来! 小鼎在手掌里挣扎不休,“嗡嗡”鸣叫,可惜李才使了本命法宝,对于同时祭出的小鼎,控制力也差了许多。不然修为等级相同,徐子青也未必能轻易将它抓住。 但既然抓住,徐子青就是毫不客气,当下只管把神识探入,轻轻一扫抹去李才的印记,就又把它收进了袖子里头。 然后他便笑道:“李师兄好生慷慨,我就却之不恭了。” 167、 李才怒不可遏,接连打出数件法宝。 有一把赤红尺子,炽热无比,打人时入骨三分,血肉都要被它化去;又有一条金色绳索,最能拿人,但只要触上人躯,就如附骨之疽,不能摆脱;更有一条银鞭,劈头打来,若是得中,就要让人皮开肉绽! 但徐子青是不慌不忙,他只管让青云针缠住那对子母剑,自个则以那青色巨掌“嘭嘭嘭”连番拍下那几件法宝,硬是抢夺而来,同样抹了印记,全数收好。 那极乐老祖对他嫡孙果真不错,竟给了他如此之多的灵器,品级至少也在中品以上。可惜李才无用,不能将法宝保住,遇上徐子青这个不给他脸面的,就全数将掠去。 其实老祖用心,也算良苦,这般提拔李才,不外乎就是“护短”二字,想要让他出一出气。原以为徐子青不过一个刚刚到达筑基中期的小修士,李才有了筑基后期巅峰修为,哪里不能是手到擒来? 老祖本要在百人大比之前,了结此事,怎料想徐子青竟是一路突破,就此闯入百人大比……他才只好换了手段,使李才也能勉强晋入,才能在第一场就同徐子青对上。 如今徐子青是实打实的筑基后期,李才也是,这筑基后期与筑基后期之间,一个根基扎实积累雄厚,一个根基虚浮积累浅薄,便是后者法宝再多,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是立时现了原形。使得李才自觉本事大涨,结果反倒更加丢脸。 数件法宝都被徐子青抓去,李才也不算太过愚蠢,他心知但凡是厉害的法宝都抛了出去,再弱些的便是祭出,也是无用,便不多费心神,干脆全心控制子母剑,同青云针周旋起来。 可惜他要专心,徐子青却容不得他专心。 只见那青衣少年两手左右急抓,空中就窜出数道青色爪影,四面八方往李才身上笼罩而去。 然而李才所着碧青铠甲上光芒一闪,就有许多爪影被其弹开,李才轻蔑一笑,嘲讽道:“你若有本事,把老祖赐我的铠甲也抓了去?” 徐子青也是笑道:“正要来抓你了!” 说罢,原来空中就狠狠拍下另一只巨大手掌,比之方才那一掌还要大上数倍,竟是把整个对战台都遮掩了大半去。 李才只觉头顶昏暗,就有一种绝强的压力狠狠打下,生生是连他带着铠甲,全都给拍到了地面上! 这一击用了徐子青七成真元,即便铠甲卸去大半劲力,仍是让李才胸口闷痛,哑然出声:“你——” 之后徐子青右手重重一摁,青色手掌就随他心意,将李才也牢牢地压制了住。 可怜李才被压得结实,连操纵本命法宝也是顾不得了,子母剑无人控制,就是跌落下来,在地面上发出“叮当”响声。 徐子青左手一招,青云针应招而回,又被他就手指点,就飞快地窜了出去,轻盈地抵在了李才的眉心之间。 他便微微一笑:“李师兄,你认输么?” 李才被压得动弹不得,青云针更近在眼前,似乎只要他说一个“不”字,那根针就要刺破他的皮肉,将他化为一座木雕。 如果当真是变化成了那般模样、要给人踢下台去,那便越发丢脸了。 恨恨不甘许久,李才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认输。” 徐子青闻言,微微点头:“既然如此,此战是我胜了。” 他说完,就将青色手掌松开,那青云针也收了回来,飘在他的身侧浮动。 李才忿忿起身,抬手把子母剑召回。许是为了面子的缘故,他也不曾开口要徐子青返还他的法宝,自个深深吸了口气,就纵身往台下掠去。 徐子青见状,也才准备离开。 然而下一瞬,李才忽然转身,在铠甲前胸一拍—— 刹那间,就有一团极为猛烈的力量喷涌而出,混沌一片,却是夹杂着强烈的爆炸之意呼啸而来! 眨眼间,就要接近徐子青近前! 这正是李才之前拿来对付过徐子青的水火太极之力,可这一团水火太极之力中,所蕴含的力量,却是方才的十倍不止! 李才脸上终是露出阴狠的笑容,厉声叫道:“徐子青,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你才是我的手下败将,哈哈哈哈——” 然而徐子青却也是即可抬手,几乎是同一时刻,他的手指间也迸发出一道无形的力量,冰冷而凛冽,带着一往无前的绝强杀念! 只见那无形之物直直撞上了水火太极,爆发出明亮的光芒。 “轰轰——” 巨响之后,森寒的剑气四处流窜,极冷的杀意将整座对战台上的空气都冻结起来,强大的气流翻滚,霎时间,无情冷漠的气息驱走了一切异类力量。 是剑意! 李才的狂笑声戛然而止,面上突然带上了强烈的恐慌与畏惧:“不!这是什么?你怎么会有剑意!啊——” 在无限的畏惧之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剑意逼近,汹涌的杀气一瞬窜进他的识海之中,紧接着,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这好似狂风一般席卷而来的杀气渐渐消退的时候,对战台上一人站立,一人横卧。站立的自然是徐子青,而横卧的,则是“暗算不成反受害”的李才。 那一道剑意太过纯粹,它无人操控,只是被释放而出。 故而它没有情感,也不会留下什么分寸。 因此,在破去水火太极之后,残余的剑意便直接绞杀了李才的意志和神识,在他如今的识海里,便只有空荡荡的一片了。 也就是说,如今这地面上留下来的,不过只是李才的躯壳罢了。 徐子青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李师兄,何苦如此。” 虽说李才有他老祖为他灌顶、赐下诸多法宝,而他徐子青,却也有师尊与师兄对他关怀。 剑意强大,非特殊材料不能留存,大比之时时光易逝,不及准备,因而早在徐子青得到百人大比名额之时,云冽就将一道剑意存入徐子青的储物戒中。 所防备的,便是那等有长辈寄托了力量于其身之人。 李才口中认输,可徐子青了解他的品性,怎会不去提防?更何况他之杀气虽然极力隐藏,又怎么瞒得过对杀意极为敏锐的徐子青? 所以李才刚要出手,徐子青已有反击。 那一团水火太极的确厉害,不过因着并非神通,也不过只是强大些的力量聚合罢了,不知只用了李才老祖或是某位长辈力量的几分。而剑意凝实,杀戮极重,带着的是云冽剑道上的所有领悟,让水火太极也不是无情杀戮剑意的对手。 这一番师长之间的较量,亦是徐子青赢了。 再不去看那李才一眼,左右人也未死,自有司刑掌事来收拾残局,而后徐子青便腾空而起,回到了高台之上。 众人看徐子青胜者归来,都是面含笑意,对他恭喜。 徐子青倒是有几分歉疚之意,说道:“李才之事,恐怕要连累诸位。” 几个年轻修士对视一眼,都是摇头:“无妨,此事原怪不得你。” 丘诃真人则是说道:“子青这是说的什么话,为师难道这般小家子气不成?”他又看向自家大弟子,笑得很是慈和,“云儿增子青剑意,做得很好。” 徐子青也是笑吟吟:“的确亏了师兄,不然我怕要重伤。” 云冽并未多言,只手指一点,在徐子青储物戒内又存了一道剑意进去,才说:“若非生死关头,不可轻用。” 徐子青自也是笑着应了。 一时气氛和乐,都只把对那元婴老祖的一丝忧虑掩了去。 虽说李才身后有极乐老祖,不过他们既入长生之道,便也不会心生畏惧,今日之事分明是李才所做的不妥,极乐老祖绝无理由主动出手,只是日后旁的地方就要更加谨慎小心,不能被人捉了把柄、钻了空子。 徐子青这一场胜了,名次再晋,就入了前五十之列。 丘诃真人与有荣焉,笑说:“上回的宗门大比,云儿正在剑洞之中苦修,并未参加,以至于错失过去。如今子青能在数十万众中脱颖而出,着实是让为师欣慰不已。” 当年云冽一心修炼,尽管一身修为同等级内难有人及,却是深居简出,不曾在宗门大比中风光一把,直到今日,仍是被丘诃真人引为遗憾。这时候提及,也是难免有些唏嘘。 徐子青见状,有心宽慰,便劝道:“以师兄如此实力,全不需要以此扬名,如今天龙榜上第五的戮剑云冽,有哪个年轻的俊杰不知?师尊切莫挂怀了。” 又有个新入门的丘泽,得友人指点,也来劝说:“二师兄说的是。师尊且想想,但凡年轻修士,百年内往往也只能参加一次宗门大比,头一回去的,顶多不过就是筑基、化元的修为罢了。可大师兄如今也是不足百岁,却有两次机会。便是头回错过了罢,可第二回来了,就已是金丹真人了,可比旁人强了太多!” 两个亲传弟子这般劝解,丘诃真人那一点遗憾也很快消散,对他两个也越发满意、越发喜欢了。 徐子青又是笑了笑,袖子抖了抖,就从里头掉了五六件法宝出来,都是光芒耀目,灵气逼人。 168、 徐子青自里头择了那一颗金珠,又说道:“我自李才身上得了这些,除却一二件水、火属性的物事外,多是能尽用的。这一粒金珠我很是喜欢,就拿去祭炼,余下的便献于师尊,还望师尊笑纳。” 他虽也惦着几个新结交的友人,可毕竟师尊更为重要,自然也要先孝敬了。 丘诃真人是看着徐子青比斗的,自也看到他刷走了数件法宝。本以为这徒儿没什么积蓄、应是要自个留用,不曾想他倒是敬献上来,便很感念他的孝心。 到底是成名已久的金丹真人,丘诃真人哪里会贪图徒儿的这些便宜,他看一眼这些个晚辈,就笑着一点那条银鞭,使其弹动而起,飞到了骆尧的手里,说道:“你精研符箓,却偶尔难免有些牵制,也需得有一件攻击的法宝傍身才是。此物为‘摧骨鞭’,名字是难听了些,却是一件上品,你拿去用罢。” 骆尧原有些愣神,如今见丘诃真人赐来这鞭子,更是不由得一怔,心思也有些复杂起来。若是往日,他少不得要推拒一番,可今时他见了这条鞭子,反倒就手接了过来:“……多谢前辈厚赐。” 他目光微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丘诃真人心中一动,慈和一笑:“你忧思过多,性情隐忍,后者能助你达成心愿,前者却要影响你的修行。你还要多多斟酌、仔细考虑才是。” 骆尧听得,顿觉心惊,他抬眼一看,就觉这位金丹真人目中之意深不可测,似是早已将他看透一般。然而他一思忖,就感觉方才真人所言竟有着说不出的告诫之意,也是一片善心,便有些感激。 他深吸了口气后,笑得很是从容:“多谢真人提点,晚辈省得。” 丘诃真人见他受教,微微点头,而后再一点其中那根绳索,送到岳珺手中:“此物叫做‘缚仙绳’,善于拿人,可交予你用。” 岳珺眼带喜意,郑重接过:“多谢真人!” 而后丘诃真人又把一件尺子交给隆宣:“此物叫做‘火元尺’,与你再匹配不过,你可拿去用。” 隆宣也是连连称谢。 最后丘诃真人方把那尊小鼎交给了丘泽:“此物为‘拜月鼎’,也是顶好的东西,有一山之力,你既为土属,与其配合,可事半功倍。” 丘泽也是拜谢。 众人皆分了法宝,岳珺几人便有些皮薄,都说道:“这些上好的法宝,真人送了我们,却让几位姑娘落空了。” 本来是徐子青得来的东西,即便是由着丘诃真人分配,丘泽很该得到一件,但其余那些也应分给那些师妹才是。如今是便宜了他们这些外人,着实让他们难以坦然受之。 丘诃真人则是一笑:“但有什么修为,就该用什么品级的什物。我这几个女弟子尚未筑基,便是给了,也是用不得,倒不如让你们拿去,也算物尽其用。待日后她们修为跟上,我这做师尊的,自然也不会亏待。” 这话也算安抚了那八位女弟子,要她们不可生出嫉妒之心来。 一时之间,气氛便很融洽。 徐子青见到,心里也很欢喜,他又瞧见云冽一人在旁,就忍不住转身过去:“李才之物虽说品级不错,却仍是配不上师兄,待日后我修为进境了,定为师兄寻一把世上罕见的宝剑来。” 云冽一顿,说道:“你却不必如此。” 徐子青叹了口气:“莫非师兄恼我了么?” 云冽说道:“我不曾恼你。” 徐子青便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师兄允了此事,不然我不能定心,胡思乱想,只怕要动摇心境了。” 云冽摇头道:“你近日倒很松快。” 徐子青一笑:“是往日我太过拘谨罢了。” 两人一对一答,不仅徐子青神色闲适,云冽目光也有一丝缓和。 许是因着多方对战、于心境上又有磨练的缘故,徐子青的确感觉轻松许多,仿若心头有一块大石挪去,有时更有几分少年狡黠之感。 他如今也算想得明白,自打入到仙途中来,他原本入眼不入心,就被算计背叛,后来处处谨慎,又过分束缚自身。可不论是前世缠绵病榻时,亦或是山村无忧时,他皆并非死板性子,亦能从日间得出许多趣味来,现下他小心归小心,提防归提防,于最亲近之人面前,却无需过多顾虑了。 徐子青左思右想,这位师兄自打他十多岁时就隐身储物戒中,他诸多事情,师兄哪一个不清楚?他便是出过丑、遭过难的,师兄又有哪些没瞧见?他从前不避讳的,见到师兄本尊反而忐忑起来,未免有些忧思过甚了。 而如今这位师尊,见面虽少,慈爱则真,想一想也如同父亲一般,他今生无父无母,该是要珍重这一份情谊,他若只有尊敬没有亲近,终究也有生疏的。 这般想通了,心情就明澈许多,在言行态度之间,也就有所变化了。 云冽见他这般,点了点头:“之后对战,尽力而为罢。” 徐子青便侧头一笑:“子青谨遵师兄之言。” 之后不多时,果真对战继续开始。 徐子青毕竟入五陵仙门不久,即便资质出众、修行刻苦,到底也比不得一些浸氵壬许久之人。实则若非他及时领悟了青云针,恐怕半路就要败在杜玲珑手里,便也没有这百人大比之事了。 然而即便如此,徐子青终于也只再战两场,便即输给了一位元婴老祖的亲传弟子。那少年亦为单灵根,年岁甚至比徐子青还要小上两岁,可拜在老祖门下,却已有十年之久,其更是一名雷属剑修,出剑后势如雷霆,威力极为惊人。 饶是徐子青随云冽习剑多日,可比起正经练出剑罡的剑修,境界则相差很远。 青云针虽然厉害,目前却还未能练到极致,不过初初领悟罢了,于雷霆剑罡之下,才撑了一刻工夫,就败下阵来。 如此苦战过后,徐子青终是为躲避一道雷光而跃下了对战台,输给那位少年。 排名不过在十多位左右罢了,但好在也入了前二十之列,于他而言,当真是不错的成绩。 百人大比之后,唯有前三名确确是决出了名次,胜过徐子青的那位雷霆剑修,正是排名第二,败给此人,也并不冤枉了。 徐子青取得如此成绩,丘诃真人真可说是满面喜色。 筑基期修士数十万之众,其中虽大部分都是没有师门的内门普通弟子,但亦有许多小峰头弟子,甚至是中峰、上峰的弟子。 前二十之列,以往通常都被中峰、上峰的弟子包揽,小峰头的弟子,不知多少年才能勉强挤进一二位,可如今的徐子青,就给他挣下了这一份脸面。 丘诃真人并无师门,全凭自身苦修成就小峰头,底蕴比之许多年代久远的小峰头也差了不少,何曾想过有今日风光!他也算庸碌平凡大半生,到现下,总算是老怀大慰。 徐子青得了这名次,自然宗门也有丰厚赏赐,有: 上品灵器两件、中品灵器五件、下品灵器二十件; 上品一元丹一瓶、中品一元丹五瓶、下品一元丹十瓶; 上品补元丹三十瓶; 上品灵石五枚、中品灵石五十枚、下品灵石三百枚; 黄阶功法一本、人阶功法三本。 前二十位皆有如此待遇,而位列前三者,又更加不同,赏赐更厚。 但即便如此,许多修士亦是露出十分钦羡甚至妒忌之色。 也莫怪这大比众人都是汲汲营营,若是一旦得了这名次,岂非就发了一笔横财么?且不说它本身就抵得上自身数年积蓄,便是拿来结交朋友,也是很好。哪怕单单只是用作修炼,也省却许多工夫了。 这些奖赏徐子青仍是要拿来孝敬师尊,但丘诃真人却是不允了,徐子青无奈,有意要送师妹们一些好处,可惜她们不曾筑基,但凡是筑基期能用的,她们尽皆不能。唯独有人阶功法可以分了去,偏生功法只有三本,师妹却有八个,终于还是不了了之。 筑基期大比到底不是全部,很快对战台重新分作演武台,众多演武台重又分成了十个演武场,要容纳化元期的修士比斗。 丘诃真人一行并未离去,只仍在高台上观看比斗,化元期的弟子也是数以十万计,故而这些比斗,又要消耗不少时日…… 极乐峰深处开凿了一座洞穴,叫做极乐居。 这一日,有一名身着黄袍的修士匆匆上山,举了令牌,进入到极乐居中。 洞穴里极为宽敞,铺着一种不知是什么妖兽的皮,光滑柔软,呈现出一种极致的艳红之色。 在这张皮上放着一张软榻,榻上斜倚着一个男子,被十多名美貌男女簇拥,或是捧了他的手指吮吸,或是以口唇与他哺酒,或是贴了他的膝头磨蹭,更有埋首于他胯间者,诸多氵壬靡之态,不一而足。 黄袍修士见到,也未有羞窘之色,但却也不敢往那些男女身上看去,只管低头顺目,连连唤了一声:“老祖!” 那男子“嗯”了一声,就有个美貌女修乖觉地跪在后头,扶了他靠在自己胸口,露出他的面容来。 只见这男子生得长眉细目,秀口薄唇,面色苍白,显得颇为阴柔。 看起来,这面相也不过三十左右。 自然,他的真实年纪,是绝然不止三十的。 而他的声音,也极是柔和:“你有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169、 黄袍修士诚惶诚恐:“回禀老祖,李少主他……” 极乐老祖一怔,笑了起来:“可是那个没用的孽障又输了?” 黄袍修士立即恭维:“老祖英明!”随后又赶紧将头埋得更低,“只是、只是李少主他,他被人将神识打散,神魂也大为受损,已然没有意识了。” 极乐老祖神色不变:“还是那个……叫什么来着?” 黄袍修士心领神会:“小竹峰徐子青。” 极乐老祖目光渐渐冷了下来:“这么一个一根手指就能戳死的小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给老祖我面子,可果真是活腻味了罢。” 黄袍修士不敢插嘴,只听这老祖继续说下去。 极乐老祖推开一个过来凑趣儿的,冷哼一声:“那孽障虽不争气,却也不是谁人都能踩上一脚的。既然那徐子青有胆子下这狠手,想来也是决意要与老祖我结梁子了,若是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岂非还都当老祖我是吃干饭的了?” 说到此处,他略一皱眉,就有个美貌男子讨好地依偎而来,双手给他轻轻按压额角,极是温顺。 极乐老祖又道:“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洪庵,你去寻个空子,将那徐子青杀了罢,也莫要让他再碍老祖我的眼。” 黄袍修士迟疑道:“老祖,这……” 极乐老祖长眉一竖:“怎么,这么个玩意儿,还让我自个出手不成?他一个筑基期的小辈,也配有这面子!再说老祖我好歹是个元婴,亲手对付这小辈,可要让旁人看了笑话了。” 他这话说出来,就泄露了一丝气势,整个洞穴里都是真元震荡,不止是那些个美人儿各个东倒西歪,就连这洞窟似也要倒了一般。 可怜黄袍修士虽有化元后期的修为,在元婴面前也是瑟瑟发抖,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可不敢受老祖的雷霆之怒,是深深弯腰、连声解释:“那徐子青本身虽有潜力,却还并未长成,不足为惧,只是他的师兄云冽……是天龙榜上第五位,也是核心弟子之首,宗主极为看好……他们师兄弟平日里形影不离,若是真要对徐子青如何,也定然是瞒不过云冽去的。” 极乐老祖一顿,洞穴里的气氛也是一冷:“这么说来,我还轻易动不得这徐子青了?” 黄袍修士忙道:“非是动不得,只是不能太过明显。之前、之前也是李少主多番寻衅,这道理上,咱们极乐峰也站不住脚……”他越说声音越小,却还是坚持说完,“……若是宗主留意到了,恐怕有些不妥。” 空气一时凝滞。 良久,极乐老祖方才叹了口气:“唉,是我那孙儿可怜,不能及时出气。不过既然梁子已经结了,便不能让云冽与徐子青长成……也罢,你去四处寻摸寻摸,我极乐峰也有许多交好的人脉,就去找个能将他两个都陷进去的事儿,送他们师兄弟一齐上路罢,也是老祖我的仁慈。” 黄袍修士闻言,赶紧应和:“是,老祖。弟子这就去办……” 随后,他偷眼看一看那老祖,见他神色淡淡,知道今日事已了了,当即便立刻起身,退出洞去。 洞里,极乐老祖摆了摆手,就让这些个姬妾、侍宠都下去,跟着他又一挥袖,就把洞穴给封了住,再无人能私自进来。 之后他口一张,就吐出一面看着黯淡无光的镜子来。 镜子里传出男人沙哑的笑声:“怎么,我的心肝儿生气了?” 极乐老祖幽幽一叹:“那孽障好生没用,若非是我嫡脉只剩下这点骨血,我才懒得理会。”他说时,将那面镜子微微一侧,细细地看。 原来在那镜子之中,正有一个盘膝而坐的淡淡虚影,似是处在颇远之处,一动也不动的。观那影像,也正是个看着颇有英姿的健壮男子,也不知相貌如何,只能听得其嗓音自镜中传来。 只听那男子说道:“好心肝儿,你莫恼,可要让我的心都疼煞了。” 极乐老祖眼波一动,就抿唇笑道:“你就会拿这话哄我。” 男子似是极冤枉的:“我哪里是哄你,莫非我还待你不好么?” 极乐老祖吃吃地笑:“是,这天下间也唯有一个你,待我最好。” 两人这番对答,竟像是小儿女家的调笑,言语中春情脉脉,很是情浓。 这般互相耍了一阵花腔,复又说起正事来。 男人先是开口说道:“方才我听闻你那嫡孙神魂受创,你不愿亲自动手,说是怕宗主察觉,恐怕并非是如此缘由罢。你已是元婴后期巅峰高手,离化神期不过一线之隔,那云冽潜力再大,也是尚未长成,虽是可能夭折……你若当真出手将他打杀,宗主也未必会当真拿你如何,只是面子上罚得要狠些,却也不会要你伤筋动骨。” “还是你最了解我。我可不就是为了你这冤家么,不然哪里会受这般钳制。”极乐老祖叹了口气,就有些幽怨,“你也不想一想,如今你卡在这关头这许多年,我还想要借仙门之势给你找来炉鼎、供你元气的。宗主修为深不可测,日理万机的,我一个元婴期修士,根本不在他的眼内。可若是我弄死云冽这小子,非得引起他的注意不可,到时即便我不会受到什么太重的惩罚,但宗主一旦留意到我极乐峰,时不时再盯梢盯梢,发现了你可怎么好?你身上那许多秘密,一旦宗主发现,你的小命就没了!” 男人一阵低笑:“我料想也是如此。”说完声音里又很是甜蜜起来,“好心肝儿,好师尊,你这般为我,我便抛下以往,也很是值得。” 极乐老祖嗔他一眼,也是轻柔一笑:“若非你当年教我的功法,我可不会有如今的造化,且你都我为转修仙道了,我为你做的事情,又算得什么?” 说不两句,两人又把正事转到了浓情蜜意上,过了许久,极乐老祖才恋恋不舍地道一句:“你好生修炼,我定会为你寻来单火灵根。到时候你也成为元婴老祖,我两个再行双修之道,便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随即,方慢慢收了镜子。 之后这极乐老祖才站起身,缓缓走了出去,不多时,就有人将李才的躯壳带来,这老祖才看了一眼,就要人将其浸泡到一池镇魂水里,慢慢养着。 至于日后他究竟是能将神魂养好、重新醒来,还是如此一直丧失神智下去,那便是未可知之事了。 化元期修士比筑基期要少上数倍,自然比斗的时间也要短上不少。 小竹峰众人亦是一直在观看比斗,并从中汲取得用的经验。 当看了数场之后,众人便越发察觉化元期与筑基期的不同。 比方说,筑基期修士所用真元虽是浩大,但比起化元期的修士来,似乎就少了一些实质之感,当同样的招数使出来后,也是后者比前者的更有威势。 同时,筑基期修士在比斗时,往往并不能同时操纵许多法宝,然而化元期修士却是不然,他们其中修为精深者,甚至可以一连打出四五件法宝,甚至还有操纵数把飞剑形成剑阵者,可说灵活方面,更胜数筹。 另外化元期修士中的佼佼者,渐渐也有如徐子青这般领悟出神通雏形之人,另有不少剑修纷纷出场,使得演武台上剑气纵横,比起筑基期修士之间的比斗,经常何止百倍! 更莫提化元期修士在道的领悟、功法的研习深度、诸多招式的灵窍机变以及与人对战的经验上,都是十分老道,能让人有颇多感触。 徐子青自打摆在那雷霆剑修手下,便对自身弱点有了许多了解,更是因那轰然雷霆剑招,而对自己的夏雷剑法有些体悟,就在这高台之上,也默默打坐起来。 如此他一边在丹田里运转功法,一边观看台上比斗,就觉得那些招式如走马观花,尽皆入了眼中,而同时更有一种极深刻的感觉自从识海中而起,就仿佛是把许多招式结合起来,汇聚成滚滚洪流,不断冲刷。 须知万木之道,是众生之道,以一木而号令万木,则需有威严,使得令行禁止,方能达成。 从前徐子青与万木亲和,能将其融于丹田之内,然而他却只有亲近之感,而未有纪律严明,长此以往,必要走上弯路。 而如今徐子青一朝败在雷霆剑修的手下,之前因连胜而生出的些许浮动之心便被抑制,从而约束自身,坚定心志,也从雷霆之威严中,开始思索自身之威严。 徐子青双目中青光隐隐,丹田里真元急速汇聚,逐渐凝结成粘稠的元液,更加厚重得力起来。突然间,他面上生出一种严峻之意,青云针脱体而出,正在他眼前不断穿梭。 很快,那青云针上也似乎产生了某种森严的意味——它由徐子青血肉孕育,因其领悟而生,当徐子青得到更多体悟的时候,它所蕴含的意境也更加深刻,它能够蕴藏的力量,也更加强大。 这也是对青云针的淬炼,让徐子青在半梦半醒间入定、顿悟,终是于化元期修士大比结束之后,清醒过来。 青云针回到眉心之内,徐子青睁开了眼。 此时,他正看到一片衣角飘过眼前,那高大而冷峻的白衣剑修,已然是静静地站立在前方了。 “云师兄……”徐子青轻唤一声,突然明白过来,“可是金丹真人之间的大比要开始了?” 170、 此时演武场又生剧变,地面震动,那许多对战台纷纷聚拢,就形成了一座绵延百里的、高数十丈的石台。 虚空里有许多法诀打在那石台之上,随即石台生出火焰,宝火流转间,已是生生被祭炼了一回。 因此众多弟子又要再退百里,将这石台之地留出,随即又有一道人影虚空站立,于他周身,另有十道虚影错落而立,便是那刑堂堂主与诸多司刑长老,在施行督管比斗之事。 且更不知有多少高手、强者都隐匿在无边虚空之内,让下方众人看不到踪迹,却隐隐能察觉出其无数危险。故而这众多拔地而起的看台之上,依旧只有金丹真人渐渐多了起来,至于元婴期以上的强者,仍是一个也不能看到。 要说这五陵仙门内,内门弟子有百万之多,其中金丹真人数以万计,但年岁在四百以下、能参加这宗门大比的,却也不足十分之一罢了。 这数千金丹真人各自神念中俱是有人传音,得知对手何人,可这比斗之法,却同筑基、化元期的修士不同。 云冽既站起身,闻得徐子青问话,便应道:“我去了。” 随后身形微晃,已是站到了那高大的石台之上。 如今的石台中,足足站立有五十位金丹真人,这比斗的规则,是为自择对手,直到台上只余一人,便为胜者了。 这规则说来简单,做来却是颇难,然而若是有金丹真人于此场胜出,便足以证明其气息绵长,修为深厚,堪称天之骄子。 徐子青听丘诃真人说完规则,不由开口:“那岂不是要胜过五十人么!” 丘诃真人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金丹真人之间,差别亦是很大。但凡是修为精深的真人,便会先分别降服底蕴弱些的,随后再彼此拼斗,其实并未有太多妨碍。”他说到此处,素来和蔼的面色就肃穆了些,“子青,你可知为何金丹真人之间,差距如此之大?” 徐子青摇摇头,他自是不解的,如今他仅有筑基后期修为,化元期的境界尚未能窥见,便更莫说更高的境界了。 金丹期乃是一道分水之岭,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修士于此步夭折,再也与仙道无缘,如何能不让人谨之慎之! 丘诃真人难得能有指点这二弟子的机会,当下就慢慢道来:“早先你曾观云儿结丹,得见紫色云霞,为师也曾与你说过,那便是积累深厚的征兆,你可记得?” 徐子青正色点头:“弟子自然记得。” 丘诃真人便继续说道:“当日为师不过略略提起,如今便与你细说罢。” 而后,就将之一一道来。 化元期修士寿五百,化元期修士寿八百,寿元并非无尽。而仙途悠长,处处关卡,有时一个闭关就是十年八载,真真是不堪消磨。因此修士总叹息寿命短暂,而资质有限,往往触摸到那突破的契机,就要立时突破,哪怕是还颇为勉强,却也要借助丹药、天材地宝之功,强行突破,以增长寿元,才能继续修炼下去。 可惜许多散修却不知道,若是如此行事,就要限制了之后的进境了。 且不说那些个并无师尊教导之人,若是拜入师门者,师尊都当有所告诫。 一来不论何种丹药,都有杂质,多吃对修行不利,还当谨慎服用才是;二来即便已有所悟,但若是尚未到寿元将近之时,切莫贸然突破,要多多积累,方为修行之上策。 那么何为积累? 其一,当拓宽经脉,开扩丹田,使人躯中能储存更多真元; 其二,当熟习诸多法门,精研细思,将其中意境融为一炉,生出自身领悟,且将领悟化为神通雏形; 其三,当窥明己身之道,孕育道种,以定道心。 丘诃真人讲道:“拓宽经脉与开扩丹田者,所行乃是真元积累,若是同等修为之人,他丹田能容一份真元,而我能两倍于他,待我与他相斗时,他真元不继,就必然要败在我的手上。这便是一种道理。” 徐子青听得入神,连忙点头。 其实筑基、化元皆为打下根基之时,这时段之内,并不计较修习多少旁门、细枝末节的术法,反而只要能够精通,就是多多益善。 虽说不同杂术学得多了,必然要影响所修功法,然而却也能开拓视野,使人心胸广大,与所修功法互相印证,甚至熔炼起来。 这便又是一种积累,见识得多了,体会越多,体会多了,就有体悟。 当将这些意境、体悟汇聚起来,就更可以悟出一种自功法与自身意志中衍生出来的术法,比之普通术法更为适用,威力也更加强大,是为神通。 只是神通到底是术法到了极致方能形成,故而化元期时阅历、心境尚不足够,不能完善,却可形成神通雏形,一旦成就金丹,天道自然降下法则,将其孕育完成。故而化元期凝聚的神通雏形越多,结丹时一举而成就的神通越多,底蕴也就更加雄厚。 至于之前忧惧杂学太多之事,但只要金丹结成,就自有法则洗涤身心,到时隐患之类尽皆被淬炼而去,只余下精髓之处,使人得到极大的好处。 最后重中之重的,就是凝聚道种。 徐子青一怔:“道种?” 丘诃真人眼神凝重,点了点头:“修我等仙道者,修的不止是修为,还有心境,还有对仙道之领悟。单单只是真元暴涨,那我等只消锻体、吃丹药、以灵脉催灌即可,还修个什么?” 徐子青点头称“是”,心里觉得很有道理。 修仙又并非是喂猪喂鸡,若是只修真元,与养肥待宰何异? 丘诃真人慢慢又道:“我等仙道修士,所修功法大多正气坦荡,心正则神正,才能不生心魔。若有心异者,心魔丛生,除非他自个有大毅力,不惧怕,否则恐怕也只有一个走火入魔。因此我等一边修行,一边也要出门历练,便是为了增长见识,提升心境,也从诸多艰难险途中,体会己身之道。” “若一个修士在化元期时己身之道不能明了,丹田里便无道种,虽是并非不能成就金丹,可若是金丹之后再来凝聚,就是千难万难,更少了许多好处。修士结丹之时,天道降下劫数,却也是降下好处,一经淬炼,就收获无数。若是早先凝聚道种,在这淬炼之中,道种就能成就大道雏形,待此道与天道相合,方可有成仙之日。可如若待到金丹之后再凝聚道种,就要全凭自身慢慢孕育大道雏形,就更加艰难百倍了。” 由此可见,这世上若有师尊提点,便能少走许多弯道,而旁的散修,许多懵懵懂懂就踏上仙途,便根本无从得知其中秘辛。拜入宗门者,门内自然都有记载,只是若无师尊,就只能靠着自身,谁又能有那许多把握,使得修行途中每一处岔路,都不走错? 又可想而知,同是金丹真人,丹田经脉不如他人宽广坚实、孕育神通不如他人多、己身之道尚且迷茫……便也造就了同等境界的真人,彼此真正实力之间的天差地别。 至于究竟差别如何,徐子青不知,丘诃真人含笑,便一同看向了那石台之上。 有紫色云雾者,内世界、神通、道种缺一不可,且定然都积蓄完满,远胜旁人。而那云冽,就是其中一人。 云冽立于石台,一身洁净素衣,神色不动,身形亦是岿然不动。 冰冷的杀气萦绕周身,就连他那头极长乌发的发梢,也禁不住微微地颤动。 同台之上,还有四十九名修士,然而在他身边,却是一片空荡。 只是云冽虽然不动,其余众多修士,却已然动了。 这些个金丹真人尚算年轻,锐气不退,很快便动起手来。 刹那之间,石台上已然真元鼓荡,气流四散,无数力量绞杀冲撞,让虚空震荡不休。许多窜动的力量猛然朝四面逼射,强劲的真元洪流泄露,就是不管不顾,往众多看台上而去! 金丹真人碰撞之间,威力非同小可,而众多筑基、化元期的修士,既然要来观看这更高等级的比斗,又哪里能不付出些许代价? 因此当对撞的气流扫荡之时,就有许多修士立足不稳,若是不慎挨上一点,就要内伤呕血,受伤受创,甚至伤筋动骨。 徐子青所坐高台离那石台不远,自然也要受到冲击。 当是时,他便立时放出眉心青针,左右攒动,立时将一些散碎力量挑破。但即便如此,仍是有些胸口发闷,若非及时晃动身形避着一些,就要真正受伤。 丘诃真人袍袖鼓荡间,是为八名女弟子挡住了罡风气流,眼下笑道:“子青能安然躲过,可见根基扎实。” 徐子青苦笑道:“金丹真人力量果真不凡,只是细微碎末,就让我这般难以抵挡,若是当真正面对上,只怕逃跑的机会亦无。” 说完,就是叹了口气。 他素来只觉得师兄深不可测,如今看来,的确是难以估量啊…… 丘诃真人又是和蔼一笑,说道:“子青,你师兄动手了,恐怕阵势不小。你且过来,让为师阻挡一二。” 徐子青心里一动,身形飘然落在丘诃真人身侧,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石台上那师兄的身上了。 只见那素衣剑修微微抬头,双目中,漆黑的光芒闪动。 171、 一道极为锋锐的无形之物直冲而出,刹那间,横贯整座石台! 众多正在比斗的金丹真人察觉危险,纷纷躲避,就有十余人经受不住,立时落下台去! 好快! 那些好容易躲过这道剑意的金丹真人心有余悸,各自惊异无比。 他们连忙回头,就见到一名素衣剑修神色冰冷,一身凛然剑气,直破苍穹。 就有人低呼一声:“那是戮剑云冽!” 余下众真人听得,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比斗之前,众真人皆知要有数十对手,却未想打这对手之中,竟有如此棘手人物。之前有些并未认出云冽,但也是先因其气势而有退避,想要将势弱者先斩落台去,再来与此人周旋。未料想比斗刚刚开始,就已然到了如此局面,当真便有些悚然心惊。 不知不觉间,余下三十多人便慢慢移动,站到了一处。 有金丹真人说道:“早听说戮剑之名,今日一见,果真非比寻常。” 另一真人则道:“不过传闻此人刚刚结丹,竟然就有如此威势么?原先我还当是传言过誉,不料……” 众真人彼此对视,都有决定。 “天龙榜第五并非轻易可以敌过,不如我等一同动手,先将此人打下台去,再来彼此相争!” “不错!我等先共御强敌,再谈后事!” “诸位且莫藏私,都使出看家的本事来!” “既然如此,吾亦掺上一脚,共同来战!” 眨眼之间,众真人神念已然沟通完了。 下一刻,无数神通骤然打出,焕发出万丈光彩,众多神通中又包含无数领悟、意念,形成一股滔滔洪流,汹涌而来! 又有许多强劲术法,很快打出。 譬如一种火红的能量之爪,好似有撕天裂地之能,自高空疾抓而来; 或者土色巨掌,自下方猛然抓起,要在反掌之间,将人覆灭; 还有一枚大印,上头有雷光嗤嗤,打出百道雷柱,层层递进; 更有一粒珠子,内中吐出百丈狂风,犹如龙卷,连绵不绝! 这样的招式,在金丹真人手中拿捏起来,就是无边的威势,使得整座石台上,铺天盖地都是要人性命的攻击。 如此威力之下,再如何厉害的对手,恐怕都要手忙脚乱,而且一个不慎,若是被哪一个攻击打中,就有更多的神通接踵而来,要把他绞成粉碎! 众真人想来,倘使戮剑真人心中有数,当要立刻认输才是,否则在这般猛烈的攻击之下,即便身死,也只是白死罢了。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些招数攻击而去的时候,会有一种更为危险的感觉自心底升起。 云冽脚下,一动也没有动。 他就像是一座亘古不变的孤峰,昂然于天地之间,任沧海桑田,人间百变,他依然寸步不移。 之后,他的眉心之中,隐隐现出了一缕金色的纹路。 在金纹之中,蕴藏着一种极为可怕的力量。 云冽的双目骤然开合。 “刷——” 金色的剑光冲天而起,那眉心之内,悍然劈出了一柄金色巨剑! 那巨剑有如山岳,刚刚释放,就立时斩下——“轰!” 霎时间,剑罡肆虐,金色巨剑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将所有神通、法宝的威能、招数全部打碎,甚至连这石台上,也被劈开了深深的剑痕! 这巨剑打出后,却并未消失,它摧毁了那三十多真人的诸多力量,便转瞬飞回,矗立在云冽身后,冲天兀立! 那些金丹真人都是难以置信,使得气氛也凝滞起来。 直到一人高呼:“……我的法宝!” ——空气才重新流动。 原来在巨剑扫过后,不仅是众多力量尽皆绞杀,那些使出来大放光华的法宝们,也全都掉落在地上。其灵光被剑气杀灭,都是大伤本源,变得黯淡下来。 众真人各自掐动手诀,把法宝收起,但是如此大的损伤,便让他们心疼不已。 若是要使它们恢复原本的状态,只怕又要消耗数年之功…… 石台上,一道剑痕贯穿,几乎是将这石台劈成了两半。 那些金丹真人收拾好法宝,心里的惊异之情溢于言表,方才他们是想要一击解决这对手,可惜行之无效。 那一剑之威,当真是威猛刚硬! 当时,就又有十多位真人拱手认输。 他们这许多人一同攻击一人,已是很不公平妥当,可偏偏这般攻击也被人挡住,还有什么颜面留下? 认输后,就各自御风下台。 因而在这石台之上,只剩下不足二十人。 他们的真元还很充裕,若要现在就认输,心里难免不甘。 而且,云冽一个筑基初期的真人,即便有那般厉害的招数,一招过后,想必也是耗费大半真元,该当后继无力了。 此时再来攻击一次,说不得就能奏效。 如此想定,又是各个神识传音。 然而云冽却不会等他们商定,他只伸手一点,道一声:“去。” 巨剑再度逞威,上头金色光华流转,就是腾身而起,横扫而出! 众金丹真人急忙祭起护身法衣、真元,要抵挡这巨剑威势。 但很快地,剑罡势如破竹,剖开护身真元,狠狠地打在了他们的法衣之上! 一股绝强的力量几乎透体而入,他们再不敢迟疑,纷纷使出百般手段,才勉强将那剑罡化去。 但是剑罡之中所蕴含的冰冷杀意,却仍然刻在他们的骨髓之中,让他们有如浸泡在玄冰寒水之内,寒意彻骨…… 于是便只在这几个呼吸之间,偌大的石台上,就又只剩下了那素衣剑修一人。 台下,徐子青坐在丘诃真人身侧,被惊得目瞪口呆:“师尊,师兄好生厉害!” 原本在数十真人一同攻击云冽时,他还在为云冽担心,可却没有想到,云冽竟然只出两剑罢了,就已然把那石台横扫,生生将所有真人打落下去! 丘诃真人收回手掌,他之前撑起一个防御罩子,也是被那般浩大声势冲击,险些无法抵御,现下空闲下来,方能说话:“云儿进境如此之快,为师也甚是讶异。子青可以观之,那金色巨剑,便是你师兄凝聚的一种神通。” 徐子青深深地呼吸,点头表示明了。 之前云冽出手极为简单,先是一道剑意迸射而出,就动摇了十多个真人的元神,使他们立足不稳,先被淘汰。而后再以神通灭神通,轻易将余下之人战败。 不过说来容易,可他却不知,师兄是否当真这般轻易? 云冽初战已了,足下剑意延展,直将他送了回来。其衣衫、发梢丝毫不动,人却已然是静立眼前。 徐子青连忙起身相迎:“云师兄,你、你现下感觉如何?” 他即便再如何知晓师兄本领,但毕竟是有数十人围攻于他,他又是使出了那般厉害的神通,安知真元消耗了多少?偏生这师兄素来神情不动,让他这做师弟的难以看出,真是好生为难。 云冽见他这般关怀,眼中有一丝缓和:“无妨。” 徐子青放心不下,追问道:“当真么?师兄可不能哄我。” 云冽摇头道:“不曾哄你。” 徐子青微微皱眉,伸手抓了云冽袖摆,将他拉到一边坐下,师兄所言,他向来绝无疑虑,只是他近日也多番比斗,深知五陵仙门内高手如云,如今关心则乱,不免就有些冲动。 他想了又想,还是开口:“子青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兄答允。” 云冽道:“你说。” 徐子青就正色说道:“我欲送入一丝真元到师兄体内探看一番……”他顿了顿,坚持说完,“非是不信,而是忧心,还望师兄成全。” 云冽看他一眼,神情不变,却是将手伸出:“看罢。” 徐子青先是一怔,随即心中欢喜。 他提出此事时,已然做好被师兄训斥的准备,脑中更是转过许多说服师兄的言辞——他非得要“亲眼”见到师兄无恙,才能放心。不料师兄竟然直接应允下来,于他而言,可谓意外之喜。 徐子青按捺欣喜之情,面上含笑,就将云冽手腕握住。 五指之下,云冽手臂温热,并不如他气息一般冰冷,而其触感平滑,肌理均匀,皮肉之下,似乎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初次与云冽这般接近,让徐子青略微恍惚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便调动丹田中一丝真元,顺从经脉而起,自指尖送入云冽体内。 徐子青的真元也有木属特性,很是平和,亦很是包容,生机勃勃。但尽管如此,真元毕竟也是真元,却仍是含有强大力量于其中,不容轻视。然而这一丝真元在顺着云冽脉门进入他的体内之后,却是眨眼之间,消隐无踪…… “咦?”他不由低呼。 云冽说道:“你可多施真元。” 徐子青面色凝重:“是,云师兄。” 他这回便不试探,直接运起一成真元,灌入云冽体内。 之前也是他想岔了,即便是师兄现下可能虚弱,毕竟也是金丹真人,他与师兄相差这许多境界,就算将全身真元都用上,也不会伤到师兄分毫,着实不必那般过分谨慎。 果不其然,这回送入的真元,才算是较为清晰,在顺从脉门进入后,就霎时汇入了云冽的经脉,沿路运转起来。 172、 众人见到徐子青如此捉了云冽手腕,都是讶异。之后见云冽毫无异状,便只叹他这一对师兄弟情谊深厚,那云冽对交好的师弟宠爱罢了。 倒是更为了解云冽个性的丘诃真人更加吃惊,不过他见到徐子青的动作,也明了他的打算,心里又觉得安慰起来。 不论如何,他的两个心爱的弟子情谊甚笃,总是极好。 而徐子青却不曾去管他人想法,真元才一探入,他就是一惊。 云冽的经脉十分宽广,内中真元滚滚奔腾,恰似滔滔大海,澎湃浩瀚! 雄浑的真元带着庚金属性,显得霸道无比,也锋锐无比,在经脉之中纵横冲撞,一往无前。而这般强大的真元,竟然被经脉完全包容,未有半点损伤,又足见其经脉之坚韧,非比寻常! 若说徐子青的经脉是一条只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狭窄山路,那云冽的经脉,只怕就要比能容十数匹骏马并行奔驰的官道还要更加宽阔。 徐子青的真元柔和活跃,而云冽的真元更是强横锐利,此时徐子青方才明白,他之前只送了那些许真元进来,想必是才刚刚与这真元触到,就已被绞杀干净,如今他送得多了,才有这般感觉。 可饶是如此,徐子青的真元在这经脉里运行时,仍旧是举步维艰的。 那真元每前行一截,都有一种透骨的冰冷感,便让徐子青发觉,原来师兄体内的真元,也与他本人一般,给人与相似的不可侵犯之感。 幸而徐子青的真元极为平和,也不含有丝毫敌意,再加上云冽也有压制,才让那木属性的真元能够行进,否则若是遇上个愣头青,胆敢用火属性、雷属性的真元窥探云冽,只怕是才刚进来,就已被他内世界中的真元化作了庚金之剑,将它们全数除尽了! 感知到师兄体内的情形后,徐子青再度送入了两成真元,如此加快了在那经脉中运转的速度。 很快,木属真元将云冽百脉尽皆行走一遍,又汇入丹田之内。 此时徐子青便见到,在那丹田之中,有一粒珠子大放光芒,庚金剑气扫射八方,便如同一轮红日,灼得整片丹田都光亮无比。 无数的灵气绕着那珠子转动,就被其疯狂吸纳,在它周身旋转成风,使得气流涌动,力量浩大凶猛。 木属性的真元才一触到那四溢的庚金剑气,霎时间就如冰雪遇初阳,立即融化。余下的气息也尽数被那金丹吸走,就好似碰上了海上风眼,一切水流、狂风,都要被其吸入,深不可测! 徐子青惊讶地低呼一声,暗自想道:师兄这丹田哪里像是丹田,分明好比黑洞,简直见不到极点。 同时他又是欣喜,师兄的丹田这般深邃,可见根基极为扎实,潜力也极为惊人。这就难怪师兄有这般的实力,能够横扫数十金丹! 这时候,丘诃真人见徐子青神色变化,就也有些忧心,忙问道:“子青,云儿如何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徐子青一怔,立刻松开了云冽的手腕,看向丘诃真人,温和笑道:“回禀师尊,师兄无事。”他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道,“我观师兄经脉之中真元饱满,丹田里金丹耀目,力量雄浑,全无消耗过甚之感。想来师兄是潜力巨大,根本不惧这些消耗,师尊也莫要担忧了。” 他此言一出,在旁的岳珺等人神色就有些古怪。 云真人可是一次战败数十金丹,而真元则并无太大耗费,莫非他当真这般强横么!然而徐子青素无虚言,众人也知…… 一时间,这些个还在苦修挣扎的内门弟子,又纷纷有些感慨起来。 丘诃真人闻得,眼中含笑,喜意满面:“云儿这般厉害,为师甚为安慰。” 初时许多“邻居”得知他的大弟子想不开学了无情杀戮剑道时,纷纷都来取笑,即便云冽悟出剑意,也不能堵住他们的嘴。后来云冽结丹,才算让他们消停了些。如今他的徒儿在石台上大显神威,可算是为他这师尊将那些嘴脸打回去了,真真是快慰无比! 云冽向丘诃真人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徐子青见到师兄这般模样,心中暗笑。 他想着,师尊为师兄这般付出,师兄虽然看似冷情,其实未必不知,如今这般发力,谁说又不是为师尊争几分颜面呢?果真是面冷心热,是个极孝顺的弟子。 想到此处,徐子青心里又产生几分凝重之感。 虽说他修仙时候远不及师兄久长,可今日探得师兄的内世界,越发感觉到这天地之别,让他禁不住心里就有一些郁闷。 自打修行时起,他与师兄形影不离,是一心想要与师兄并肩而行的,也是为此那般勤修苦练。然而今时再度发现这如此大的差距,他需得想想法子,更快压榨潜力才是。否则师兄原本就比他高出数个境界,他再不迎头赶上,待师兄结婴、化神之后,可真是要将他远远抛在身后了! 暗自叹了口气后,徐子青默默运转《万木种心大法》。 日后,每时每刻他用功都不能停歇才是。 云冽比斗完了,又有下一批真人上台,彼此对战。 徐子青一边行功,就一边看着下头的战局。 经历这金丹真人的数番大战,徐子青方知金丹真人之间的天差地别。 五陵仙门着实是庞大无比,门内的天才无数,云冽确是其中一个,但却并非唯一的一个。云冽胜出得快,但同他一般也能抗衡数十修士的金丹真人亦是不少,只是要比云冽慢些,不能在几个呼吸间结束对战罢了。 许多金丹真人头顶悬挂巨大的法宝,宝光重重,瑞气条条。 更有许多神通威力无比,举手投足间,天地间的真元尽皆被他们引动、对撞,带出来的是山崩海啸一般的绝强力量,震荡着整座石台! 许多真人比起那些积累雄厚的真人来,当真是如同纸糊的一般,不论是法宝、神通,但只撞上去,就是如同土鸡瓦狗般,极快地溃败下来。 这也并不奇怪。 虽说四百岁以上的真人便不能参加大比,按理这些能参加大比的,都是极为厉害的杰出人物才是。但实情并非如此。 有诸多真人在筑基、化元期时很是用心,可惜当能触摸结丹壁障,就是欣喜若狂,迫不及待便去突破,以至于突破之后,积累耗尽,变得极为脆弱。这便是因着心浮气躁,一心只想要提升境界、却忘了沉稳谨慎心境的缘故,而这一类的金丹真人,自然在日后的仙途中容易屡遭危险,又因着实力不够不能渡过,最终也只有夭折一途。 这般多的前车之鉴,徐子青心思通明,越发明白过来。 他若是要想追上师兄,那么即便心中再如何焦虑,也不能随意突破,他自觉现在的积累就并不厚重,只怕还要更多一些历练、多增长一些见识,然后多多领悟神通雏形,多多拷问道心,再图突破、晋升化元期之事。 徐子青这般想了,周身的青色毫芒也越发纯净起来。 这天下间有多少苦修之人,初时为求长生、为求大道奋力挣扎,然而一朝修为大涨,便被外物所迷,或是法宝,或是捷径,或是灵丹,或是权势美人……不一而足,最后即便修为仍在增加,却是偏离正道远矣,终将因种种缘由跌落凡尘。 修仙者需得时时自问自省,才能不使道途偏移,亦要时常洗涤道心,不让道心染尘,否则一旦无形之中被心魔所诱,就只会越错越远,再也难以回转了! 这般用心思索之后,徐子青忽然陷入了一种心性通明的状态。 在他的识海之中,许多功法篇章极快晃过,似是自《万木种心大法》中而来,又似是并非如此。 如此奥妙情景之下,便使他面颊上生出了许多细细的纹路,并顺着光滑的肌理,不断地向脖颈、乃至更下方蔓延。而他原本白皙如玉的皮肤,也渐渐变得有如数目断开的切口,圈圈细纹,越发扩散。 骆尧见到这异象,吃了一惊:“子青兄怎地变成如此模样?” 岳珺更加敏锐,见状就说:“徐道友这状态,似乎与之前青云针刺中杜姑娘时相似。” 丘泽与隆宣也是察觉,他们立时看向徐子青的眉心,就见那里青色光芒深埋,仿佛有一点极厉害的力量在里头撞击,但是并不曾破开而出。那显然便是青云针了,只是这青云针,莫非有了什么其他的变化? 丘诃真人见多识广,便是开口:“尔等不必惊慌,也莫要大声言语。” 众人都是朝他看去。 就见丘诃真人很是喜悦:“此乃子青顿悟了,这等状态极难见到,切莫打扰。不然若是惊醒了他,就很是不妙。” 顿悟! 岳珺等人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很是羡慕。他们虽不曾体会,但也晓得这状态难得,但凡是能生出顿悟之人,醒转之前都必定能得到极大的好处,顿悟的时间越长,好处越多,对自己的道途也越是有用。 得知之后,他们便刻意收敛了声息,予徐子青那一份安静。 丘诃真人很是满意,就又转过头,看向了大弟子:“云儿只管去与人比斗,你师弟由为师看着,必不会让他有什么损伤。” 云冽闻言,微微点头。 随即,就见云冽屈指一划,地面上便多出了一道长长的剑痕。而这剑痕之上,蕴含着一种极其玄奥又极其强悍的意念力量。 是他的剑意。 云冽收起手指,说道:“此线之内,当不会有外物能入。” 173、 不知不觉间,那数千金丹真人分作近百批次,全数都已比过。 许多金丹真人被那些个积累雄厚的同道打下台去,或是灰头土脸,或是勉强能保住风度,但都无颜继续下去。这些真人的弟子、同门,也俱是回去了。 比斗过后,就只剩下不足百人,乃是天才中的天才,俊杰中的俊杰。 可正因着这些天之骄子潜力堪称妖孽,各自也都有一种傲气,甚至是自信到自负的气势,一时之间,除却三两个有旧交之人外,众人彼此都互不理睬。 这也怪不得他们,若是不自信,怎能突破道途上的重重荆棘?而若是不带着傲气,又恐怕要被强势的同道挤下,才会这般表现。 云冽天性使然,亦是不会理睬他人,旁人也不会拿热脸相贴,各自都是孤傲而立,纷纷在琢磨神通、招数,也在暗暗打量、试探这些对手,各有盘算。 众真人同样站在台上,虽说人数颇少,可周身积聚的气势却比之方才众人对打时还要强上百倍!他们无意识中泄露出来的力量,几乎将这石台上方的虚空都挤压得要破裂开来! 石台之下,许多修士尽管在之前多少受到损伤,但只要伤势不重者,都是留了下来,要继续观看下面的比斗。 刚才五十真人混战,使出的法术虽多,却让人眼花缭乱,可之后就很不同,那些筛选出来的强中强手,一旦拼斗,就是有撼山啸海的威力! ——让他们怎么不心动地想要来学上一学? 更何况,石台之上的真人们,都是不足四百岁的年轻强者,且多半都未有道侣,实力、相貌、气度都是上上之选,自然,也少不了许多爱慕之人。 既然如此,那心中生出了恋慕的修士们,自是更加不会离去了。 很快又有神识传音下来,给这些真人分说序列、规则。 云冽得了传音之后,便不在台上多做耽搁,飞身而下。 其余众多真人亦是同样,唯独只留了两个,在石台之上相对而立。 这一番对战,乃是轮战,非是每人划分对手。 如云冽序列为三十五,便是在他之前,还有三十四人先行比斗。 接下来之事,也说明云冽划出剑意之举很是周全。 原来到了这个层次的对战,在比斗之时,便并不会生死相搏。 宗门规矩,亦是点到为止,也是为着能多方考察这些真人的缘故。 只见石台上,两名女子负手而立,都是衣袂飘飞,恍若神妃仙子。 其中一人玉手轻扬,掌心里放出一团光影,好似那素手刹那间涨大千倍、万倍,劈头盖脸,就朝另一人压下! 而另一个女子也不慌乱,她手持一支长箫,轻启红唇微微一吹。顿时“呜咽”声起,音波焕发出浪涛般的涟漪,一圈一圈朝那巨大的素手冲击! 很快地,音波爆炸,直将那大手炸成了粉碎,气流横溢,竟是直往四面八方鼓荡冲撞!很快那余波震荡,就到了近处的众多高台之上,被不幸扫到的许多修士都是一口淤血吐出,丘诃真人那座高台,也不得幸免。 丘诃真人到底是金丹真人,虽说这两个女子修为在他之上、力量也极庞大,但他就是连连打出黄光,一片一片,把余波绞碎。 只是他护住了八个女弟子,又要骆尧等人,还有一个二弟子、一个三弟子也都是不能承受这些力量的,他应对起来,就有些勉强。不过他到底经验老道,真要护住众人,也并非不能,费得力气多些罢了。 那两位女修斗得激烈,余波重重,掀起惊涛骇浪。 高台为这浪潮击打,在丘诃真人操纵之下,有如一叶扁舟,颇为动荡。 当是时,徐子青身前剑痕骤然一亮,就有一柄无形巨剑自其中喷薄而出,霎时间放出强劲剑意,冲天的杀气过处,所有余波消失无踪! 丘泽惊得瞠目结舌:“大师兄的剑意,好生、好生骇人!” 丘诃真人见大弟子剑意纵横,就撩起衣袍,坐了下来,笑道:“云儿的本事,尔等待会更能见识。” 石台之上,到底是手持长箫的女修更胜一筹,将另一女子打得后退。那女子冷哼一声,纵身下台,就算认输。 紧接着,再有个身着玄色法衣的魁梧男子上去,使得一柄撼天刀,刀罡凶猛,任凭那音波如何凌厉,也是连绵不绝。 后来女修秀美一挑,张口发出一声尖啸。 那啸声极为刺耳,正是她一种音攻神通,只要释放而出,就能动摇神魂,势不可挡!魁梧男子亦不能敌,他只是稍稍被震动一瞬,已有更多音波前来,让他溃败下去。 那女修连胜两场,似乎游刃有余,下一个男修晃身上台,昂然而立,不待女修如何出手便是一指点来。 这一指何其了得,指风破空呼啸时,有狂猛霸烈的极强法力直冲而去,任那女修如何奋力使出音攻之力,亦是在这蛮悍力量里被尽数吞没! 女真人大惊失色,当即将长箫擎起,吐出一片屏障,为她堪堪抵住那一指之力,而她自身则趁此机会连连后退,认输下台。 那男修神情倨傲,这般站立台上,就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在众多金丹真人之中,也颇为少见。 许是这一指声势太过浩大,徐子青骤然睁眼。 丘诃真人一惊,以为是他被惊醒,正很是可惜,不曾想一细看时,才发觉他双目中青光蕴蕴,仍是空明一片。便晓得,他原来并非是惊醒,而是顿悟之时,由外物引内果,让他更增几分体会。 果不其然,那男修占了石台,又与对手相抗,都是一指点去,就将人打到台下,好不威风潇洒。 徐子青两眼明亮,似是有无数规则在其中运转,渐渐形成了一条鲜明的痕迹,仿佛有一种神通的雏形,还在酝酿,又好似有青云针在他识海之中不断翻腾,沾染上新的意念轨迹。 见到后,丘诃真人便以手指嘘之,低声笑道:“子青当真天资绝佳,竟似从这‘霸天指’中得出一些领悟,可见是有极造化的。” 这一套指法乃是霸天老祖所创,共有三式,威力无穷,台上之人能够习得,必是亲传弟子一流。 其余等人见识不及丘诃真人,却也并不多问,满腔的心思,都被这经常无比又快速无比的比斗吸引而去。 那霸天指果然十分了得,一连八人上去,尽皆被那指法点中落败。 这才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竟然已是被退去了十余人之多,足见金丹真人之间比斗控制之精妙,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对手,都是估量精准,既不伤及自身,又显得从容自如。 再过得数人,有霸天指者也是落败,换上拳意震天之辈,连番轮转,石台上众多真人手握元气,狂霸灵压翻天覆地,勇猛无匹! 这场场对战,也是精彩绝伦! 渐渐有剑修上台,一身气势如精钢,如疾电,如高山,如悍流。 比斗便越发凶猛,杀气铺天盖地,剑气冲天。 然而终于到云冽上场,目中神光一动,剑意悍然劈下,就将对方剑之意境尽皆绞杀,人也给扫落台下,竟是连反应也不能! 刹那间,场中一片寂静。 若说之前在五十人一场的比斗中,云冽那般表现还不算绝无仅有,但此时面对同样战胜数十金丹的真人,仍能一击即中,就是大为惊艳! 跟着又有第三十六位金丹真人要与云冽比斗,也是剑意纵横之下,跌落下台。 随即第三十七位、三十八位……四十五位,连续近十人,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第四十六位真人并未上场,已是认输了,第四十七位则实力强横,先头勉强撑住,并未直接因元神被震而落败,但下一刻,云冽眉心放出金色巨剑,横扫之下,再无胜机! 如此反复再三,云冽神情不动,只一道剑意,一个神通,就是屹立如山,镇守台上,万夫莫敌。 众看客起先惊异震撼,到后头已是头皮发麻,心血上涌,但各个都是振奋无比。能见识如此力压群雄的金丹真人的机会,数千年来,都是难得遇见! 演武场的虚空缝隙之内,有三尊高大无比的存在端坐其中,身形巨大,几乎是头顶天,足挨地。 他们围在这场地三侧,低头观看比斗。在那庞然的身躯之下,那般巨大的石台竟只好似一张棋盘,渺小无比。 其中有一尊存在笑了笑,声音沉闷,回荡在虚空之中,有如雷鸣:“纪老儿,这便是你看中的弟子么,果然天赋惊人!才不足百岁的年纪,一身剑意竟已至十成,趋近完满。如此英才,为何你却不亲自培养一番?” 他对面之人声音温和,好似一个文雅的书生,却是如水击涧石,字字清晰:“此为我核心弟子之首,潜力无尽,但宝剑还需磨砺,他心志坚定,该走之路,还是自个去走为好。” 另一尊存在声音醇厚:“你二人不必争执,如此弟子,若能坚持本心,来日必定一飞冲天,成祖成仙。到时纪兄身为一门之主,也是极为荣耀。” 之前那人便又笑道:“来日方长,前途未知,两位道兄门内亦有佳徒,且看谁人能够飞龙在天,夺这万年之内气运魁首!” 余下两人闻言,也是笑声滚滚,畅快无比。 石台下,两名身着黑袍的司刑掌事并肩而立,看着台上云冽大显神威,都是神色复杂,目光深邃。 其中原泰和面色有些难看:“我原本还想与云冽斗上一回,如今看来,竟是不能匹敌,真真让人很不甘心。” 曾翼眼中神光爆射,显然也是心情激荡:“他分明金丹初期,就有如此威势,几可称之为‘元婴之下第一人’!莫非那无情杀戮剑道就这般厉害?” 原泰和深深呼吸:“以如今你我的修为,若是硬抗,必死无疑。”他随即叹了口气,正色道,“不过你我也不必妄自菲薄,我辈剑修,倘使并未领悟剑意,遇剑意时自要矮上三分。若是想要当真与他一战,只消你我闭关苦修、领悟剑意,未尝不可去试上一试!” 曾翼不再说话,神情却是坚定下来。 待到他两个上台时,也都是首先认输,并未强自出头。之前曾在司刑峰与云冽对战过的一些司刑掌事,也是心知不敌,纷纷认输。 因此自打云冽登台,共遇得对手六十一人,或被他击落台下,或是径直认输,再无一人,能站在台上。 金丹真人大比终了,及至最后,魁首正是云冽! 【卷十二:如意仙庄事】 174、 小戮峰峰顶略下,洞府内。 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靠坐在一方山岩上,右膝微微屈起,手中则捏着一枚玉简。他双目微微闭着,神情温和平静,姿态也很是悠闲舒适。 正是徐子青,在以神识阅览玉简。 当日金丹真人大比结束,云冽拔得头筹,得到不少珍奇宝物,让人叹为观止,也是一鸣惊人,使许多从前只闻其名不知其人者,终于看到了他的厉害。 一时之间,戮剑云冽之名真正在内门中掀起了风浪。 徐子青那时巧在陷入顿悟,并不曾亲眼见到师兄大发神威,事后颇觉遗憾。不过他亦是听说,师兄所得奖励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一件宝器,只是眼下师兄还未结婴,不能使用,待到结婴之后,就能入宗门秘库,亲手挑选。 如此厚重的赏赐,又让徐子青为之高兴不已。 至于再后来有元婴老祖的大比,因其举手投足间就要引起天地异象,声势略微放出,就可能挤压得筑基修士吐血而亡,便不曾公开,而是借助一件上品宝器,飞到高空之中任他们比斗。 这般等级的大比,早已是他们这些弱小弟子不得插手的境界,因而许多修士便不再徘徊,回去了各自的洞府之中。 徐子青亦不例外,他在金丹真人的大比中,也有了许多心得,更得了一段顿悟,正是要闭关好生沉淀精修。 出关后,他的经脉已是扩充了一倍,柔韧度也有增长,便是曾经探查师兄体内世界得到的体会。随后,他又前往丹阁、器阁,将从前想要习练的一些丹诀、器诀以及许多常理、杂识尽皆挑了部分,也要慢慢修习起来。 他如今正觉得时间紧迫,但凡有一丝空闲,都要压榨了来勤学苦修才好。 这一日,徐子青便是在阅览一种丹道书籍,乃是详尽述说丹道杂识。 譬如世上丹药,皆要分个层次。 其按珍贵程度,自上而下为天、地、玄、黄、人五阶,而每一阶再分为高级、中级、低级三等,每一级丹药又有许多种类,每一种则有极品、上品、中品、下品之分,极为详尽细致。 每一种丹药若要炼成,就有丹方。 丹方上所载材料多以灵草为主,辅以自禽兽之物身上采来的灵材、天地之间的珍奇之物等,还有火候、丹诀、各种步骤,极其繁琐,偏偏缺一不可。 另外更有丹炉品级、丹火种类,诸多要求,全数都要精细做到,才能收取丹药,此时还有收丹诀,丹药若是品阶高了,譬如天阶丹药、地阶丹药之类,甚至有丹劫产生,一个度不过,所有心血,亦是白费。 而为这炼丹之故,就连灵草也是自下而上分出了十二阶,与禽兽的等阶相类,只是每一等阶里,不同资质的灵草被分为下品、中品、上品、极品,又与丹药的品阶相类了。 如此许多杂识浩如烟海,真真是看得徐子青一心只扑进这许多玉简之中,是如痴如醉,只留了一瓶辟谷丹在手,便已废寝忘食。 正全心品味时,徐子青心中忽有所觉,便放下玉简,将眼睁开。 这时候,洞外正有一道极熟悉的气息传来,清静冰冷,应是师兄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有一个白影晃身而入,站立在徐子青面前。 他忙要起身,不想身子一重,起身不得。紧跟着,那人影已是坐在了他的对面,他便笑一笑,不做无用之功了。 徐子青看向对面之人,目光柔和:“我多日不曾练剑了,师兄来此,可是要督促我的?” 云冽盘膝端坐,神情平淡:“你本非剑道中人,如今遭遇瓶颈,多练也是无益。” 徐子青见师兄一本正经,就微微而笑。他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方才将心思都用在加厚积累、巩固根基之上,不然他岂会不去与师兄相聚、求师兄指点? 如今他剑术之上若想要再有所得,便要出去行走一番,或可寻得契机。不过师兄素来沉稳,并非时有闲暇之人,如今特特前来寻他,定然是有事了。 他想了想,也不再顽笑,就说道:“师兄若有吩咐,子青无有不从。” 云冽看他一眼,直言道:“明日你随我出行,且做准备。” 徐子青闻言,就是一怔:“随师兄出行?” 云冽颔首:“拜寿。” 原来再过三日,乃是如意仙庄庄主万载大寿,仙庄下了帖子,邀请众多仙门、宗派的优秀弟子前往赴宴,并开“仙果会”,与众同乐。 此回宗门大比过后,就有宗主下令,挑选了元婴以下杰出弟子共同赴宴,代送贺礼。众多弟子之中,金丹真人占十二位,化元期修士与筑基期修士不可超出十二位,而且金丹真人自有宗主定下,另十二位低阶弟子名单则可由每一位真人自行拟定,各有一个名额罢了。只是这名额也不可随意指定,需得在筑基、化元的百人大比中挑选,以免去了旁人的门派,堕了他们五陵仙门的颜面。 徐子青一听,就有些了然:“师兄可是那十二真人之一?” 云冽略点头:“众多弟子以我为首,你与我同去。” 徐子青心里就是一喜。 他在五陵仙门里也有近年光景,还不曾真正见识到这倾陨大世界真正面貌,如今他剑术到了瓶颈,恰又有此机会去见识其他门派,岂不很是便宜? 而且能与师兄一同出行,正是合了他的心意,师兄遇此盛事,还能惦念于他,又是让他感激心悦不已。 欣喜过后,徐子青很快冷静,还有几分好奇,就问道:“不知那‘仙果会’……是什么说头?” 他想着,宗主能让许多俊杰一同前去,那个宴会,定然是极好的宴会罢。 果然云冽再开口,将此事说给他听。 那“仙果会”,的确是极不凡的宴会。不过在说道这仙果会前,还需先说一说那如意仙庄。 如意仙庄原本是女子建立的门派,仙庄内以女为尊,内门只有女弟子,并无男弟子,外门和依附而来的许多世家、小门小派,则没有这个限制,但地位依然在内门女弟子之下。而内门之中,除却女弟子外,能长久待着的,也就只有入赘仙庄的女弟子之道侣,亦或是投身女弟子裙下的炉鼎了。 此庄亦在大型宗门之列,不过却是三品,每两代三代之间,仙庄里总是有一二人飞升,每一代又总是有二三位大乘期的绝强高手坐镇,才让其安枕无忧。 至于“仙果”,说的其实是生长于仙庄禁地中的一株神木所结果实,名为“婆娑果”,金丹后期巅峰的修士服食之后,能有八成机会突破金丹,一跃结婴! 须知普通金丹真人即便修得后期巅峰,也只有两三成的机会能顺利突破,若是有元婴丹相助,则能提升到五成。可这婆娑果竟是将可能提升至八成——这等几率,但只要不是倒霉到家的,几乎都是稳稳当当的!可见功效之神妙,真真是难以言喻! 婆娑果虽说是五千年方得一熟,每一次只结三十六果实,但这三十六果实便等同于三十六元婴,不论在哪个宗门,也是一股极大的力量了。 按说仙庄有此奇异果实,就是怀璧其罪,便有大乘期的强者镇压,也难免不会有人铤而走险。但自建庄之初,首代庄主就有法旨降下,这三十六果实中,有十二颗为仙庄弟子所有,六颗用作历代庄主结交势力之用,另十八颗则用在每五千年一次的“仙果会”里,与诸多俊杰结下善缘。 如此八面玲珑,再加上强者震慑,才能让仙庄代代流传。 这一回的仙果会,其实也只是与庄主大寿赶巧了罢了,但也正因为赶巧了,所以此番寿宴,就更是一场绝大的盛事了。 待云冽将此事说完,徐子青听得也是悠然神往:“既然那婆娑果如此妙用,师兄也定要努力一番,将其得到才是。到师兄结婴之时,也能多些把握。” 他并非以为凭借师兄的能力不能顺利结婴,而是凡事总有万一,仙途多难,谁知会不会遇上什么晦气到家的事情来?与其事到临头手忙脚乱,倒不如提前做足了准备……总是有备无患。 云冽略略点头:“宗主之意,吾等当尽力多得。” 徐子青微微一笑:“到时候必有一场龙争虎斗。” 的确,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俊杰英才天赋卓越、积累雄厚,但却因结婴时关卡难度,久久徘徊在金丹后期巅峰,白白浪费了不少寿元,甚至将雄心壮志磋磨,一步错,步步错。 而今有如此天生灵果相助,就让多少人趋之若鹜,竞相争抢! 第二日,徐子青收拾停当,很快来到峰顶之上,与云冽相会。 在他身后,一头极勇悍的雄鹰扇动羽翅,遮住了半边天幕,正是又长大数圈的重华鹰。它现下每一羽翅展开时便有丈余长短,英武神骏,气势赫赫。 原来它趴在高台看了多场比斗之后,竟然是突破了凡鸟之躯,一跃晋为一阶妖兽。其等级虽低,但天赋小神通已有长足进境,而它身具上古大鹏血脉,速度比之以往,更快数分。 旁的不说,便只做一头坐骑,已是颇为合适的了。 徐子青抬头看向云冽,就是弯起唇角:“云师兄,重华已然长大,此回就让它载了我们出去可好?” 175、 如今重华身形庞大,能载数人同坐,云冽与徐子青盘膝其脊背之上,袍袖随风,意态潇洒。 不多时,重华已到了宗门核心,主峰陵仙峰下。 这主峰高不下万丈,半峰耸入云端,半峰仍在尘世,显得格外孤高飘渺,有格外一番磅礴气象。 此时已有十余人到来,其中有三四人肩上亦有龙纹,想来也是同代核心弟子,各个气度非凡,也均是金丹真人。还有一些修为弱些的,往往跟随在金丹真人左近,应是与徐子青同样的身份。 众人见到云冽,神色里都有几分敬畏,他们均知此回以云冽为首,加之亲眼见到云冽实力,自然不会造次。 很快又有许多灵禽兽宠飞来,落地后人数恰有二十四人之多,正是到齐了。 各自刚要彼此打量一番,众人忽觉一种极强烈又极沉重的力量笼罩下来,同时就有一道声音自识海中响起,似真似幻,似远似近,仔细分辨时,竟不能辨明那声音是好听是不好听,只觉得字字清晰,尽入吾耳,深深刻在识海之内。 “尔等均为我五陵仙门杰出弟子,此番代我前往如意仙庄,为庄主贺寿,当好生护持贺礼,不得有误。” “此行以小戮峰云冽为首,天武峰欧暮栢为副手,重霄峰蔺椒柔、灵犀峰程子逢、箫吟峰凌夙夙三人为护法,凡有重事,皆有此五人商议而定,若有违逆门规者,可由云冽施以黑龙令擒住,送回宗门发落。尔等五人也不可仗势凌人,当自省自慎,把臂互助,若有令宗门蒙羞者,本尊亦有发落。” “婆娑果为天地灵物,尔等有意,自可夺取。” “本尊赐尔等一面通灵宝镜,尔等五人以血滴之,便可操纵。若有不能决断之事,可以此物传讯而归。” 这一番话说得不紧不慢,但众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话音落后,高空里就落下了一面镜子来,恰是落在了云冽的手中。被点到名号的其余四人也是来到前头,将血滴上,霎时间光芒绽放,耀目无比,待其反应过后,就被云冽收入袖中。 之后又有一枚储物戒落下,内中所放便是贺礼,被宗主以大法力封住,非有绝高修为不能打开,亦是被云冽收起。 对于宗主的安排,众修士都无异议。 便是有桀骜不驯的,看到其余四人肩头龙纹,也都消停下来。原来这五个被下令主事之人,皆是在核心弟子之列,不仅资质超乎常人,一身修为也是宗门内排行前十,自然有这资格。 宗主交代已完,这时就该离去。 云冽依旧是那副无欲无情的模样,只开口说一句:“出行。” 随即,他便带了徐子青,纵身落在重华背上,腾飞而起。 众修士见状,就明白他的意思,纷纷也召出骑兽灵禽,或者亦有脚踏飞剑、操纵法宝者,都是御空而行。 如意仙庄处在东域罗圣郡内,同这五陵仙门一般,都是占地极其广大,受尽郡内的小门派、凡人供奉。 也是因仙庄之故,罗圣郡内普通百姓家,男女地位平等,但若是出了一个女仙长,这一户中女子地位还要更高,便是女尊男卑。 凡外来修士,只要到了罗圣郡内,想要同在别处一般随意糟践凡人女子,却是不成,一旦被仙庄中的仙使知晓,便要受到责罚,或者驱逐出郡。而若是糟践到仙庄内的女弟子身上,哪怕只是个外门弟子,那也是捅了马蜂窝,非得剐下三成皮,甚至要留下性命不可! 徐子青一面赶路,一面手握玉简,感应其中有关如意仙庄的轶事,不由得心中很是感叹。 在他前世之时,男女早已平等而立,但在这修真之境里,女修虽比男修更多,却往往还是男修中有更多强者,因而在如此大环境下,仍旧是男子地位要高过女子,许多女修未有成就时,过得也较男修困难。 眼下他所知的这个如意仙庄,以一个大型宗门之力,力挽狂澜,造就了这么一个女子的世外桃源。在此处,女子尊严更胜男子,足可见到那位开庄之人有何等的魄力手段,才能杀出这一方天地来! 只遥想一番,徐子青便觉得这女修之中,亦不乏英雄豪杰,胸襟气度,睥睨山河,都不在男修之下!修行有成的女修,更是极为难得。 东域地界十分广大,自极东之地的清阳郡行至罗圣郡,便是这一群修士日夜兼程地赶路,也足足行了一日一夜,才是到了。 不过罗圣郡外有极大的法阵控制,这些个前来拜寿的修士们,不论是何种门派、出身,都要在外城前先落下地来,自城门下而过。除非是元婴老祖以上的强者,气息强大,才到这片地域上就能引起山庄内强者的反应,才不必如此。 云冽一行也不例外,他虽堪称五陵仙门中元婴以下第一人,毕竟不是元婴,所带领的众多弟子也都最高不过金丹罢了,到了如意仙庄的地盘,就要按照她们的规矩做事。 故而刚到罗圣郡,众多法宝、灵禽骑兽也都纷纷降落下来。 城门口有许多兵士把守,粗粗一看,都只是凡俗界的武者罢了。但在那城楼之上,却隐隐有些脱俗的意味,从气息上推断,大约都是些炼气层的修士。 众人才刚落地,就有几个修士现身出来迎接,也是窥得了有高人来临的缘故。 这些修士长发高挽,生得明眸皓齿,竟然是几个男装丽人,此时都是迎了上来,态度不显卑微,但也颇为热络。 其中有一个脸蛋圆圆,笑时颊上梨涡隐隐,很是喜人,先是抱拳:“敢问各位前辈仙门何处?” 云冽不喜多言,不过天武峰欧暮栢却是个谦谦公子,即便矜贵自傲,但也并未表露,就应声道:“我等乃是五陵仙门的弟子,前来给庄主拜寿。” 那梨涡姑娘一听,登时更热情几分:“原来是五陵仙门的前辈们,快快请进城去,庄里的姐妹们都是久仰仙门大名,正在等候诸位大驾呢!” 这是客气话也不全然是客气话,论名声论地位,五陵仙门比如意仙庄都要高上一截,她们这些守城门的外门弟子,自然也是不敢怠慢的。 欧暮栢不欲在城门口多作耽搁,当即点了点头,就朝云冽说道:“大师兄,我等这就进城罢?” 云冽略点头,将一个储物袋抛给那梨涡姑娘,就率先走进城去。 徐子青倒是知道,那储物袋里装的是给那几位接待之人的打赏,在这般正是前往他人地盘拜会之际,都是必要之物。只是想一想师兄置办那些储物袋时的情形,就不免觉得有些趣味。 这般暗暗想了一阵,他唇边微微含笑,就越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了。 一行人入了城,就见到这罗圣郡郡城内的景况。 城内道路极为宽广,两旁也各有商铺,不过约莫是因着女子地位颇高的缘故,多有售卖女子专用之物,比之寻常商铺,就多了些脂粉精致之气。 郡城里凡人修士混居,与睢阳城中一样,即便是凡人见了修士,也并未有那般畏惧,更是颇有见识,礼仪、民风都算不错。 徐子青亦能察觉,此处女子地位虽高,但男子也并非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反而有些男女之间很能放开胸怀,甚至不拘打情骂俏,并无旁处拘谨。 如此气氛,当真使得城里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一面走,一面欣赏城中的诸多景象,一行人用了些遁术巧技,不多时,就渐渐接近这郡中的核心,如意仙庄。 仙庄依山傍水,风景清幽,远远望去,是亭台楼阁,绰绰约约。 山门外有一石碑,书写“如意仙庄”四个大字,外头有许多彩衣女子翩然俏立,身姿婀娜,窈窕动人。 众人来到此处,就见有一个身着黄色襦裙的高挑女修走了过来,她身上气息浩大,似有一种极其飘渺的意味,一时仿若山泉奔涌,一时如同溪河流淌,似轻似重,让人捉摸不透。 略一窥之,就知她也是一位金丹真人。 这女修肤色莹白,相貌清丽,启唇说话时,亦是轻柔悦耳:“如意仙庄如意使芮柔,奉庄主之命,迎接诸位五陵仙门同道,还请各位随我入庄。” 她说话时,一双美眸往众人身上瞟了瞟,后来定在云冽身上,便是猜到了这领队之人。 云冽微微颔首,说道:“请。” 芮柔便也嫣然一笑:“这位师兄好生寡言,请。” 说罢,芮柔便转身带路,其足尖轻点时,身姿轻盈无比,恍若飞仙。 众人在后面见到,心里也有几分暗赞。 如意仙庄的确不凡,这一个女子身上的癸水气息飘忽不定,正有一种修炼纯水之道的神秘意味,足见她积累深厚。而其修为也着实了得,如此以后背面向众人,未尝不是一种自傲的表现? 山庄里,外门中也是诸多灵田果园之类,有许多男子在其中劳作,一条银带似的河流直通远方,两岸林木层层,也有许多屋舍矗立,倒是难以细窥了。 然而他们这些来自二品仙门的客人,都是贵客,自然不会在外门招待。 在穿过一片百花岭后,就是另一片洞天。 176、 无数香花妙果成群成片,结为条条彩带、重重花海,无尽幽香飘散,无数珍果垂枝,正是好一个人间仙境,处处美不胜收。 在这花林花海之中,又有许多院落、高屋,琼楼玉宇,美轮美奂,更有许多身着各色裙衫的妙龄女子,或手托花篮,或手捧瓷瓶,穿梭来去,有若飞仙。 五陵仙门众多真人常年苦修,便是曾经在外游历,却也多是为了得资源、增修为,并不曾见过如斯美景。 如今女子见了,不由心生羡慕——如意仙庄祖师当真是为门下弟子做了许多打算,才能让她们这般快活自在。 而男子见到,就有些向往。 仙庄内的女修大多美貌,气质动人,更有许多资质不凡者、身具天赋炉鼎之体者,若是能与其结为道侣,不仅是对自身修为大有帮助,也能拉拢门派与仙庄的关系,结为姻亲之好。 徐子青见到,花海之中有许多岔道,旁的山路上,也有貌美如花的金丹真人领着一众修士娉婷而走,似乎亦是在引导客人。 想想也不奇怪,待明日就是庄主大寿,这两日果然就有许多宗门要遣弟子前来,而有资格入得仙果会者,也必要是金丹真人方可。 芮柔言语温柔,一边引着众人行走,一边又有介绍:“此处叫做‘万澜花界’,乃是平日里姐妹们玩耍之处,这些个奇珍异果为姐妹们亲手培育,内中灵气充裕,但凡是熟透了的,诸位也可自行取用。” 她姿态落落大方,比起寻常女修更有许多风姿。而其余仙庄内的女弟子,身上也都有一种这般奇异的气质,使人见之忘俗,动心不已。 因着芮柔待客周到,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穿过许多花田、山路,来到一片树木掩映的幽静之所。 那处有一角屋檐探出,灵气逼人,气候清凉,便是一座院落,略略看去,里头又有几座小院,割据开来。 芮柔将众人带到院落前头,素手轻点,就有一块石牌显现出来,书为“客来居”,并柔柔笑道:“明日是庄主的万载大寿,要宴请八方来客,不过婆娑果尚有数日方能成熟,只怕宴后还要将诸位道友留上一留。此处乃是我等仙庄内最上等的待客之处,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云冽既为领队,便就开口:“无妨,此处甚好。” 芮柔看出云冽的性子,抿唇一笑,说道:“早听闻贵仙门当代大师兄乃是天龙榜第五的强者,如今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我们姐妹久仰道兄大名,都盼着道兄此回能大显身手呢。” 云冽略点头,说一句“请便”,而后就抬步而入,领众人来到院落之中。 那芮柔也不多言,只交代了:“如若有事,自有僮仆前来与诸位传话。”而后亦是翩然离去。 待芮柔走了,众修士进入院内,就能见到此院布局层叠,乃是大院套小院,而小院之间又彼此独立,很是巧妙。 略算算,小院有十余处,正好有金丹真人一人一处,而又有不与小院相近的几处房舍,就可让化元、筑基的修士们自主分配了。 只听几位核心弟子说道:“还请大师兄先挑。” 云冽向来不在这些细处花费心思,抬头略看一眼,就自较近的一处走去。 徐子青见旁人不动,就有犹豫。 倒是云冽走了几步后,见徐子青不曾跟上,就停了脚步:“子青,你与我去。” 徐子青心中一松,急忙快步过去,口中说道:“是,云师兄。” 其余人等见到,心里感觉就有些奇异。 按理能被他们这些金丹弟子给一个同来名额的,都要么是他们喜爱的晚辈、同门,要么就是人情往来,不得不带。不过不论是哪一种,如今是在他人的地盘,自是要多多照顾几分,关系更好的邀了同住一个院子,也是平常。 只是那个云冽性子孤僻,修习的剑道也是六亲不认的,这下竟主动等人同住,着实让人讶异。再想想传闻里的确是有个跟他形影不离的师弟,据说也是曾经助他结丹之人,想必也就是这位了? 众真人原本对徐子青并未有多少留心,可眼下却是都注意上了。 那边被人惦记的徐子青,就跟着云冽去了一处小院。 院中颇有几件屋舍,其中一间主屋最为大方敞亮,云冽便直入其中。 徐子青往左右两边瞧瞧,又不见云冽给他指定屋舍,稍稍一个迟疑,也就随他一起进去了。 主屋内,摆设很是平常,但灵气却是极为旺盛,只刚一进来,呼吸间便是灵气滚滚,直通心肺,畅快无比。 进门就是一张长塌,中间摆有矮几,几上则有一个棋盘。 云冽直接坐到左边,拈起一枚黑子落下。 徐子青见状,微微笑了起来。 他初时还有些忐忑,不过见到师兄这般动作,就觉自己方才所为无错,也就坐到右面,放下一粒白子。 看来不管在什么时候,但只要与师兄这般对弈,心绪就能立时平静下来。 略略落了几粒棋子后,徐子青定了心,就随意开口:“我听得那些真人都唤师兄为‘大师兄’,这是为何?” 本来也是闲聊,他一面默思棋局,一面却也并未觉得一定能得到师兄的回答。 然而云冽却答了:“历代核心弟子之首,若为男子,则同代弟子皆要尊为‘大师兄’,若为女子,则为‘大师姐’。” 徐子青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这所谓的“大师兄大师姐”,恐怕就是弟子中的招牌,也是领军人物。不论大小世界,各大宗门之间总是有些交往,许多时候以尊长、前辈们身份不好插手之事,自然就有同代中最为出众的人物来做。 核心弟子原本就是地位超然,而核心弟子之首,那便更不必多说了。 想清楚了,徐子青就也不在此时上纠结。 明日要去与庄主拜寿,今晚能与师兄对弈,也算难得清静。 他想了想,便将之前一些担忧说出口来:“云师兄,我于大比之上将李才神魂重创,使他意识不能凝聚,不知可会引起极乐老祖发难?” 李才的个性跋扈,与极乐老祖的纵容密不可分。 最初徐子青原本不欲与他一般见识,也未尝不是为了师门的缘故。只是修仙也要修心,他能于小节上不予计较,却不能任人欺侮。否则旁人非但不会夸赞,反而要让师门蒙羞。 由此他便与李才结下梁子,本来大比上就要做过一场。偏生后来他随师兄去督管招收弟子之事,又有那李才嚣张,不仅要强行摄去他的友人宿忻为炉鼎,更是让他二师兄出头作乱,以至于最终被师兄捉拿,大失颜面。 如此新仇旧恨之下,极乐峰对他们小竹峰、小戮峰之人再无好感。 大比之时,徐子青见李才仍是那般恶形恶状,便晓得彼此关系只怕再难转圜,最后更被偷袭,那招数难以抵挡,他不得不释放师兄送他的护身剑意,以至于将李才意识都给绞碎了。 但李才毕竟是老祖嫡系,之前老祖不出面,固然有他一个元婴不好降低身份与小辈一般见识的缘故,也未尝不是因着李才仅是丢脸,而不曾受到什么真正的损伤。可是如今情况不同,老祖即使明面上不好做些什么,恐怕暗地里,也免不了要动一动手脚罢。 这件事在徐子青心里思忖良久,终于在这时对师兄提出,也是希望能与师兄商议一番,寻摸出一个主意来。 提出之后,徐子青便抬头看向云冽,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云冽落下一枚棋子,而后闭上眼,眉心里剑芒攒动,似是在推算什么。 良久,他方才说道:“如今我并未有所预感,短日之内,当无忧虑。” 但凡修仙之人,若是有什么危及性命的险难,多半都会有些预兆。而云冽身为金丹真人,比之普通真人更有剑意可通天道,于身家性命方面,更为敏锐。他如今仔细推算一番,倘使有何大难,定有所感。 徐子青并非不信任自个的师兄,可毕竟师兄修为只在金丹初期,而极乐老祖乃是多年元婴,修为更不知已然有多么深厚。师兄即便推算,可若是极乐老祖起意蒙蔽天机,又怎么好? 他这般想着,看向云冽的目光,便仍是有些担忧。 云冽知他之意,又道:“我以剑意推算杀机,不会有所遗漏。” 修炼无情杀戮剑道之人,原本就是以杀念为本,七情干扰趋近于无,如若推算起旁的事物,或者不能精准,但若只是推算杀机,却是极为明晰。 平日里即便不起意推算,也对杀气敏感无比,何况特特去算,更不必提。 徐子青听云冽如此说,才略为放心下来:“此事非同小可,还望师兄多加留意……总归是我的过错,莫要祸及师门才好。” 云冽看他一眼,说道:“此事不必计较,便有鬼蜮伎俩,一剑斩之就是。” 徐子青温和一笑,心里也有些打算。 两人就继续对弈,不知不觉,又过了几个时辰。 忽然间,外头有人传音进来:“如意使芮柔,有事请见云道兄!” 云冽便站起身,与徐子青一同走了出去。 就见一条窈窕身形站立院中,面上含笑:“芮柔冒昧打扰,实是因有事项安排,要先与云道兄商量,不知云道兄可否……” 芮柔看一眼徐子青,言下之意,已很明了。 云冽颔首:“请带路。”又看向徐子青,“莫出门。” 徐子青便一笑:“是,子青明白。” 云冽交代过,便随芮柔出去。 徐子青看两人离去背影,微微怔了怔,随后转过身,回去屋中。 棋盘上,棋局尚未完。 177、 徐子青照旧坐下,方才一局未能下完,他自然要等着师兄归来,与他再下。 于是他便细细沉思棋局,不错眼看那诸多落子。只是不知为何却是静不下心来,本欲再往后推敲棋路一番,偏生不能定神,反而觉得有些混乱起来。 对弈对弈,原本就是与知己好友手谈,如今只剩他一人在此,又有什么趣味?想罢了,他便将手中棋子投入棋盒,不再去看。 略坐了一会儿,徐子青心中涌起许多思绪,却是絮乱如丝,一时间也抽不出源头来,唯独只觉得颇为窒闷,全不晓得为何如此。 下棋不定心,有心要打坐一阵,也不能定心。 徐子青修的是仙道,讲究的亦是平和自然,既然此时不能用心,干脆便不再勉强。他想着,虽说师兄言道不可出门,不过若只是在院子里走一走,想必倒也无妨。到时感应一番天高地阔,说不得能放开心胸,也就没了方才那般莫名其妙的郁结了。 做下决定,徐子青就推门出去,来到小院里。 天上星子明亮,院中也有不少珍奇花木,处处精致,缕缕清香,呼吸间尽是一片舒爽灵气,沁人心脾,顿觉清新畅快。 走了一圈后,徐子青倒想起十年前之事来。 那时他不过是昊天小世界徐氏宗族分家之子,身份虽算贵重,到底也是个边缘的人物,本以为一生之内都要在山村农庄里过活,不想却误打误撞,踏上仙途。 当年他初初离开农庄,去了分家的第一晚,可不也是住了一个小院子? 只是那时的小院子虽也清静,却不如现下的这一座绝妙脱俗。 而那年的区区稚龄小子、重生的乡野少年,如今竟是不知不觉间成了大世界里二品仙门的亲传弟子,又是筑基巅峰的修为,身份之别,可谓天地之远,怎么不让人心中生出感叹? 之后不足一年,他遭遇磨难,却遇上了当年的“云兄”,而今的师兄,想来也是一段奇缘。这般回想历年种种,不由得就有些怔愣。 忽然间,徐子青心中一动,就抬眼看去。 院门外,白衣男子徐徐而来,晚光虽是映上他身,却是不能让他的气质亲近几分,仍旧一身冰冷,拒人千里。 徐子青不自觉往两边看看,却不见他人。 那男子进得院中,见到徐子青立在花木旁,已然开口:“棋路不通?” 他说话时眼中目光略为缓和,周身气息似乎也和缓些许。 徐子青见状,不由一笑:“困在屋中苦思,颇觉烦闷,便出来等候师兄了。” 云冽便“嗯”一声,步子并不停。 徐子青就又笑道:“师兄现下回来了,便陪我将棋局下完罢?”说完侧身,将云冽让了进去。 云冽不语,然而却是归了原座。 徐子青神色柔和,此时他再看棋盘,棋路亦是豁然开朗。 之前他那不知从何而起的郁结之情,竟然已是想不起来了。 如此一夜手谈,徐子青兴致大涨,云冽亦不提其他,待到棋局渐渐终了,已然是天色微明。 虽是一宿不眠,但两人皆为修士,精力犹很充沛。不过到底今日是庄主大寿,师兄弟两人都是很快换了更为华贵的法衣,要准备接下来赴宴之事。 果然才刚出门,外头已然是有僮仆恭候。 徐子青晓得师兄不爱多言,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事么?” 那僮仆也是个颇有英气的年轻修士,他见到两人,眼光一亮,就迎上来说:“见过两位前辈。”他乃是炼气八层的修为,在凡俗界自是高高在上,可在这仙庄里,也只得个僮仆的身份,“芮仙使吩咐小仆前来伺候,切不可怠慢诸位。昨晚不见前辈传唤,故而等在此处。” 原来昨日芮柔离去后,就安排了数名僮仆到各座小院服侍,不过云冽并不将人看在眼里,见了只作不见,而徐子青又有些心烦意乱,才不曾发现他是守了一整夜的。 听闻僮仆之言,徐子青就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不必你服侍什么,若是庄主传唤,你再禀报便是。” 说完他想起在城门口时师兄曾予人打赏,就也有心随之,只是他之前不曾准备,就有些赧然。 想了想,徐子青传音过去:“师兄,不知我与他打赏什么为好?” 云冽略沉吟,抬手打出一团青光,落在了那修士手中。 徐子青一见,那光芒里乃是一柄飞剑,非是灵器,倒是一件上品的法器,就说道:“昨夜劳你辛苦,此物你且拿去使罢。” 那年轻修士非是头回接待贵客,见两人打赏了这一件上好的法器,正是合用,顿时欣喜若狂:“多谢两位前辈厚赠,小仆定然好生服侍,绝不辜负。” 他心里亦很是吃惊,只想道,不愧是大型仙门的弟子,出手阔绰,不过是做些应分之事,也能得到如此法宝,真真是非同寻常。 徐子青见他如此欢喜受了,心知并未给宗门丢脸,就也松口气,拉了云冽的袖摆,说道:“师兄,不如出去走走?” 云冽并无不允,就跟他去了。 那年轻修士见状,自不敢私心跟随,便老实留下,守着院门。 出了门,徐子青一时兴起,也不将云冽的袖子放开,只管将他拉走,待发觉他那师兄并未扯回袖子,不由弯唇而笑。 他对师兄由八分敬重两分亲近,到如今的亲近更胜敬重,之间仿佛也不曾过了多少时候,至于从前因着才刚刚与师兄本尊相见时的些许迷惑不安,也早已是尽皆消弭了。眼下他能如此拉扯师兄衣袖,未尝也不是师兄与他更加亲厚、才不训斥于他的缘故。 想到此处,他心情也越发松快起来。 小院外就是几条清幽小道,直通往客来居外。 徐子青想着,既是要走一走,不弱就干脆到这院落外头去,也瞧一瞧这整座如意山庄的景况。 两人就慢步走出,很快,出了院门。 外头是一片山路,较为僻静,但抬目望去,就能见到右侧不远处,还有院落矗立,想必又是另一处待客之所。 只是不知能与五陵仙门一般安排在毗邻之地的,却是哪一个宗门了。 徐子青一路向前走,也有些念头转动。 然而才走了不足半里路,就听到前头有些人声。 徐子青有些好奇,便往那边看去,只见得有一群男子簇拥一个女子,正往另一方向走去。 仔细打量,那女子生得杏眼桃腮,身材袅娜,眉眼间自有一段风流媚态,而她身旁众多男子也是都生得高大英武,看着极具阳刚之气。只是颇为奇异的是,那些男子分明都只是先天武者罢了,竟没有一个修仙之人。 许是他看得有些久了,那女子很快侧过头来,正与他四目相对。 徐子青只觉她眼里波光潋滟,眼光流转间十分生动,好似有千言万语要对人诉说,仿佛有说不尽的情思忧愁,让人禁不住就心生怜惜。 正是有些愣神,刹那间,徐子青周身一冷,遍体生寒,就立时醒过神来。 此时他方觉出自个是被极其冰冷的杀气包裹,才能这般快地反应。这放出杀气的,自然也就是他的师兄了。 徐子青心里震动,也感觉手上生疼。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他之前是狠狠地揉捏着师兄的袖子,现下已是揉得皱巴巴,难看得很。 他有些尴尬,想要放开这被他折腾的袖子,又唯恐放开之后,师兄会失了颜面,一时间是进退不得。 却听云冽开口说道:“此女修习《素女迷心大法》,能于颦笑间动摇神魂,使人迷心,你需得多加留意才是。” 徐子青暗暗惭愧,他为着那一点好奇之心窥看旁人着实失礼,被这般警告一下,也是怪不得对方。只是他自以为道心还算坚定,却是轻易被人制住,又实在汗颜了。当下就说道:“多谢师兄提点,我日后定然更加谨慎。” 云冽微微点头,说道:“此女金丹修为,你抵挡不得,实属平常。不过若是心性坚定,时时警惕,却不会这般轻易被人得手。” 徐子青更加羞愧:“师兄教训得是。” 不过也是云冽严于律己,又看重这位师弟,才会这般先行教导。 照说那女子乃是金丹真人,徐子青只略看一眼,一不曾以神识探看,二不曾流露出迷色痴态,可那女子却是使出了这等迷心之术,当真有以大欺小之嫌。 若非徐子青持身端正、对那女修并无亵渎之意,且云冽也是及时以杀气激醒徐子青,她这一记迷心之术使出来,以徐子青区区一个筑基期的修士,恐怕从此轻则就要种下心魔,使日后再突破之时更加困难;重则神魂里种下欲望之心,性情也要随之改变,变得沉迷七情六欲,再难以解脱出来了。 可怜徐子青自以为是做错了事情,合该被师兄教训,却万万没有想到自个是在那极危急的关头打了一转,险些根基都要给人毁损一半。 直到云冽教导完了,再把后果与他一说,他方知后怕,对这满门的女修,也更多了许多戒备之心。 再说那女修见徐子青这般容易就已醒转,口中“咦”了一声,之后再脉脉看来,眼角眉梢,风情更增几分。 只是徐子青此时有了防备,是沉心定神,比方才抵挡得久了一些。 然而云冽此时却不容对方再如此行事,他只一抬眼,就有一道无形之物骤然而去。 178、 所谓迷心之术,也便是修习之人以皮相、音容、举止魅惑他人,炼到深处,一颦一笑间都能自在伤人,甚至将术法凝聚成迷心神通,用以引诱,也用于护身。 之前那女真人初时对徐子青便已是用上了这种神通,发觉不奏效后,当下心有不甘,下手更认真几分,神通使出,威力便也更大了。 此女在如意山庄地位颇高,素来我行我素惯了的,因而虽知道眼前生人定是外头的来客,却也自负手段,下了重手。 只可惜她确是出了手,旁人则未必要顺从于她,故而徐子青虽无法抵挡得住,他那师兄可并非任人欺凌之辈。 云冽并不留情,双目中剑意电射而出,正与那迷心神通相撞,就生生将它绞成粉碎。而剑意余威不散,直直打向那女真人面门! 同是攻击神魂的无形招数,剑意却要比那迷心神通强得太多,当是时,那位女真人就觉得识海中元神颤动,竟然有割裂之痛! 女真人头痛欲裂,面色都发了白,唇边更有血丝溢出,看着很是可怖。 若说之前是有些不甘,现下就变成了怒气,她恨恨地擦了一把唇角,开口说道:“哪里来的乡下小子,竟敢在本仙庄对素女使出手,可是不要命了么!” 徐子青闻言一怔,对这位金丹真人的感觉,就更坏了几分。他修行多年,也早非当年那般无依无靠、实力微弱的小子,即使面对金丹真人,他也不能任人这般侮辱待己那般亲厚的师兄。当时便脱口说道:“来者是客,真人见面便下杀手,难不成这便是如意仙庄待客的礼数?” 女真人原本只顾对云冽愤懑,此时听到徐子青开口,怒极反笑:“你一个区区筑基期的蝼蚁,也敢对本真人大放厥词,还敢谈什么礼数?今日我素芙蓉便替你师尊教导于你,要你好莫要那般无礼放肆,没得惹来杀身之祸!” 话音一落,她就劈手打出一根寸长金针,直击徐子青的心口。 那金针一出,呼啸有声,更有一种强大的威势扑面而来,内中夹杂许多甜香之气,似乎才嗅到些许,就要晕迷过去。 徐子青急忙退后一步,同时眉心也是一动,青云针破肤而出,漾起片片青光,就往那金针来处突击。 顿时就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气四溢开来,把那甜香之气驱逐了些许。 徐子青借助青云针之威,屏住呼吸,将全身真元奔涌而出,使得青云针化作一抹青色闪电,爆发而起,轰鸣不绝! 终于青云针与金针相撞,爆爆爆爆爆——青云针猛然炸开,掀起万千气浪,金针被炸了个正着,周身甜香、气势尽皆炸碎,光芒总算黯淡下来。 此回神通雏形对上法宝,全力以赴对上漫不经心,便是徐子青这区区的筑基“蝼蚁”,也是硬生生地挡住了那女真人的一击! 围绕在素芙蓉周围的许多后天武者诧异无比,但到底他们并非仙道中人,只凭着身上穿着的法衣、以全身力量护住头部,翻滚出去。 徒留下气得面皮发青的女金丹一人,狠狠挥开了冲击而来的气流! 徐子青脸色也有些泛白。 金丹真人的一击,哪怕只是用了一两层真元、极轻描淡写的,对于筑基期的修士而言,也是几乎不能对付。 若不是青云针是他蕴养多时的神通雏形,融合了许许多多的领悟在其中,他这回便是勉强出手,也不可能抵挡得住——可是现在不同,他竟然当真堪堪接住了那一招,便是丹田掏空,也算得上了得了! 几人这番动作,弄出的声响也是颇大,渐渐就有些旁人听见,注意过来。 不止有许多引路的女修,也有不少外来的修士,同样是在这仙庄里走动,听到动静,哪有不过来瞧一瞧的? 霎时间,扫过来的神识也多了起来。 那素芙蓉眼见许多人围观而来,又因着之前一招不成,只仿佛被人狠狠打了巴掌,正是气得连魅惑之意也都忘了,那一张俏若春桃的面容,也在此时有些狰狞起来,眼中狠意尤其骇人。 当真是妖魅与鬼怪,只有一线之隔。 不过素芙蓉连连在小辈手里吃亏,也不能忍耐,当下也不顾那许多人的视线,周身的力量鼓荡,给这一方天地间都带来了极大的灵压。 她手掌微微抬起,掌心里孕育着一团粉红色的光芒,已然是准备要认真出手,和眼前两人过不去了! 然而就在素芙蓉就要释放神通时,忽然一记冷漠而有威严的女声传来:“素芙蓉,住手。” 随即两道清风拂过,一旁就俏生生地立住了两个婀娜佳人。 其中一个气质如水,眉眼温柔,正是芮柔。 另一个脊背挺直,显得身材更加高挑,却带着一种极为冰寒的气息。她身着一身黑袍,皮肤雪白,相貌虽是艳丽,却丝毫不显轻浮,乃是一位看着便极尊贵极有气魄的女子。 这两位金丹女真人出现后,霎时夺取了许多人的目光,而之前出声的,显然就是黑袍的这位。 素芙蓉却不肯听,掌中粉色光芒,已是立刻打了出去! 然而下一刻,黑袍女子也扬起手,掌心里冒出一股极寒的力量,眨眼间就把粉色光芒冻住,使它化作了晶莹的冰气。 之后冰气碎裂,在地上变成了一滩冷水。 黑袍女子冷然道:“我让你住手,你没听到吗,素芙蓉?” 素芙蓉脸上一白,眼里已有一些不安,却强撑道:“我等素女使与你们玉女使同为如意使,地位相等,为何要听从你的命令?” 黑袍女子柳眉一竖,显然就要训斥。 却听芮柔轻声说道:“如意使十二人,大师姐乃是众使之首,庄主有令,大师姐地位最高……大师姐的命令,我等也当遵从才是。” 素芙蓉掐住手指,不甘愿地咬牙:“……是,大师姐。” 黑袍女子冷哼一声,这才放过。 那边芮柔却是看向徐子青与云冽两人,神情里颇有几分歉意:“芙蓉真人方才对贵客失礼,是我如意仙庄的不是,还望两位莫要怪罪。”她说时,手里已多出一个精致的储物袋,往徐子青那里递过去,“区区赔罪之礼,还请这位师弟莫要嫌弃。” 她姿态放得颇低,眼中歉疚又那般真挚,但凡是哪个被她这么诚恳地看着,也不能再怪责于她了。更何况,此事原本就和她没有多大干系。 徐子青并没有受什么伤害,虽是忌惮素芙蓉狠毒跋扈,可也不至于就将如意仙庄与她等同。如今芮柔道歉,他就侧头看向云冽去。 在他看来,此事到底要如此了结,亦或是看作宗门与宗门之间的龃龉,还是得他的师兄来做决定。 云冽对徐子青微微点头。 徐子青也回了一笑,挥袖将那储物袋收了:“芮师姐过虑了,原本是来为庄主贺寿,自然客随主便,哪里有什么怪罪的。” 他刚才险些被毁根基,连遭杀手,如若没有师兄,后果不堪设想。芮柔虽是赔礼,话语却说得轻描淡写,让徐子青不由得略略讽刺一句,也算是平一平心中的不忿之意。 芮柔闻言,唇边的笑意一顿,随即又柔和下来:“时辰尚早,诸位贵客都请随意,如意仙庄定然不会有所怠慢。我姐妹几个还有许多事项准备,待一应完全后,再来邀请各位入席。” 徐子青平了心气,此时言语便也温和:“那就有劳芮师姐记挂了。” 很快黑袍女子带了芮柔与素芙蓉离开,只留下徐子青与云冽师兄弟两人。另有许多看热闹的神识都是收回,周遭因着响动赶来的一些修士,也渐渐散开。 徐子青松了口气,不过之前邀请师兄出来走走的兴致,却是被搅得差不多了。 因着这一场剧目,倒是有些人一面离去,一面低声议论。 “早听闻如意仙庄里素女使与玉女使不睦,看来确是真事。” “素女使处事作风向来放荡,仙道之中,多有诟病……” “若非还有些收敛,简直便与魔道妖女无异,只是近年来,她们也越发大胆起来,真真是不要脸面。” “嘘,切莫这般说!” “有什么说不得?倘若如意仙庄里皆是素女使一般的人物,我等仙道中人,怎会给她们颜面!素女使一派再这般猖狂下去,如意仙庄恐怕就要名声扫地!” “哈哈,且不说这个。倒是那些玉女一派的女子,都是冰清玉洁,持身端正,更有不少鼎炉体质,若能求为道侣,也是美事一桩……” “正是,正是。” 这些轻言议论,徐子青便不仔细去听,也都入了耳内。 他此时想起来到如意山庄前扫过的那一片玉简,内中的确记述有关如意使之事,却也只记了有素女使、玉女使两类,分属不同派系,而今他看到芮柔与素芙蓉那极为不同的气质,心里才约莫明白两分。 想了一想,徐子青并未问出口来。 方才的确被扫了兴,是没了散步的心情,不过又一次见到不同的金丹真人,他却有了别的兴致。 再走了几步,徐子青忽然说道:“云师兄,不如寻个地方练剑罢。”他转头笑道,“或是师兄与我喂上两招,如何?” 179、 寿宴将在晚间进行,中间更有数个时辰,徐子青因素芙蓉之故无心再来赏景,便想着不如寻摸一个地方,与师兄两人互相修炼一番,反而更为愉悦。 云冽与这师弟相交多年,两人不说同心同体,也是极有默契。因而也不拒绝,就点了点头,神识外放,要去找个清净地了。 不多时,这师兄弟两人就找到一个僻静的所在,乃是万花丛外的一片竹林,正在半山坡上,然而竹林之内,竹子摇曳之间,却也还算广阔。 风起时,碧色竹叶簌簌而落,显得尤其清雅。 徐子青颇觉不错,正想着要先习练什么招数,就感到一声风响自后方打开,速度碎块,却无杀气。 他就手在颈边一探,就把那物抓住,再一看,原来是个玉瓶儿。 徐子青回过身,把玉瓶打开,里头一股浓郁丹香传出,正是一瓶丹药。待倾出一颗观之,个个状如龙眼,色呈乳白,莹光流转。 看它这般成色,竟是上品一元丹,最是能补充真元之物。 云冽此时说道:“你方才真元消耗甚巨,当补充一二。” 徐子青也不多做客气,当下吞下这一粒丹药,就盘膝坐下,飞快行功。 霎时间,一股澎湃的热流自喉头直冲而下,很快灌注丹田之中,药性比之许多丹药都更为热烈,不过他更知晓,这上品丹药已然颇为平和,若是品相更低的丹药吞下,只怕真元就要火辣辣地到处冲撞,难以收拾。 药力直入丹田,不过三五呼吸间,丹田就已然有了饱胀之感,正是真元恢复的征兆。而后溢出一些药力在四肢百骸里行走一圈,再化作一道淡淡热气,很快把经脉之中的干涸之感也全数充满。 徐子青心里暗暗感叹这一元丹效力之佳,一面睁开眼,将这玉瓶还给云冽,说道:“多谢师兄,我已力量尽复了。” 云冽并未接过,只说道:“此物于我无用,你且留下。” 徐子青便笑吟吟收起来,虽说他原本也有一瓶,不过却是留在了洞府之内,不曾带来。这时得师兄这一份关怀,自然很是珍惜。 之后他又问道:“师兄现下就与我喂招么?” 云冽微微点头,抬手一指,已有一道剑气激射而出,正从徐子青耳畔掠过,带动他一缕发丝飞扬。 原来徐子青也是立时察觉,偏头躲闪,不然那剑气便不是飞过耳畔,而是要点中他的脸面了。 “师兄你……”徐子青叹一口气,“……当真利落。” 他说罢,也是眉心一动,内中一线青光迸发,青云针也直朝云冽面门打去。 便是有来有往了。 云冽立住不动,只以手指轻点。 指尖剑气犹如离弦利箭,在空中发出“嗤嗤”风响,那每一道剑气都是恰恰与青云针对撞,任凭那青云针将剑气打碎,却仍是毫不吝惜。 徐子青被剑气笼罩,自然能领会其中之意。 既是喂招,就是要让徐子青用招起来更为纯熟。 其实自打大比时徐子青领悟到青云针这神通雏形,就渐渐有了当真属于自个的对敌手段。此后不论是《四季剑法》还是符箓之道,便都成了辅助之道,其中许多精义,早已被他融入到青云针之中。 而这青云针,才真正是他最为厉害的杀手锏,也是他的头一个神通雏形。故而其余小道,都要先放在之后,需得将这神通完善,才是他的道路。 这时云冽所谓喂招,就是以不同力道放出剑气,让那青云针来对抗,而后剑气力道逐渐增加,也将青云针更加打磨起来。 因此这喂招不过就是云冽与他师弟的一场陪练,对云冽几乎没什么作用,但徐子青却是获益匪浅。 如此足足对练两个时辰,云冽的剑气已然逐渐更加凝聚,往剑罡之处转化,而徐子青的青云针上,杀气也越发凛冽起来。 终于云冽忽然收手,徐子青骤然一惊,也让青云针暂且浮住不动,问道:“师兄,怎么?” 云冽说道:“你气力不济,不可继续。” 徐子青这才反应过来,霎时感觉身躯酸软,丹田里居然也更加干涸起来。他便不由微微苦笑,把青云针收了回来。再一看云冽精气饱满,竟是毫无消耗的模样,顿时暗叹,也不晓得何时方能积累到师兄那般雄浑的底蕴,果真是越行进,越觉自身浅薄,越窥天道难求。 想罢后,也不消云冽再度提醒,徐子青就再吃下一粒一元丹,打坐调息,将真元回复过来。待睁眼,他已察觉青云针与他联系更加紧密,上头的力量似乎也更加圆融些许,就也有些放心。 而后他想了想,终是好奇说道:“我以为,神通与剑意有些相通之处,师兄以为如何?” 云冽闻言,也坐于他的对面,答道:“俱从领悟而来,皆以无形化有形,原本就是相通。” 徐子青一喜:“既然如此,请师兄指点于我。” 云冽略沉吟,心念一动,周遭竹林就有动摇。 一片竹叶倏然飘落,正自两人之间穿过。 下一刻,云冽双目里金芒一闪。 “刷!” 轻响过后,竹叶被自中间斩断,化作了两片落下。 云冽说道:“剑意锋锐,可微可巨,微则精细,巨则勇悍。” 剑意巨大时,勇悍无匹,之前大比之上,云冽以一道剑意扫过,就能将十数人送下演武台。而如今剑意精细使出,能将落下的竹叶以意念分割,就是于微小而精妙上的用处了。 紧接着,又有数十竹叶尽皆落下。 云冽一动不动,只目中金光闪动,就让它们齐刷刷全都被劈成两半,仔细看去,每一片的切痕都是一模一样,斩断的部位,也是一模一样。 之后云冽再一张目,剑意直透一片竹叶,那竹叶猛然炸开,化作齑粉。 徐子青见状,也是目中青光一闪。 随即青云针破空而出,把余下几片竹叶穿过。 然而此时竹叶却不是被斩开,而是爆裂了,变成许多碎片。 不过徐子青此时也发觉,他的青云针用将起来,其效用确是与云冽方才所使出的剑意相似,但并不同云冽那般轻易,更是控制得远不如云冽自如。 于是他就明白了云冽所要指点他的,乃是他对自己领悟神通的操纵之力。 以云冽的能力,剑意可大可小,不会浪费一丝一毫,且运转如意到如斯地步,竟是想要造成何等效果,就能做出何等效果来,其操纵能力,可见一斑。 然而徐子青却不成,他青云针雏形虽具,可只要使出,力量就四溢开来,根本不能精细。 这便是告诉了他一个道理,即便是他自身血肉中化出的神通,也并非当真就那般纯熟,于力量操纵之道上,他还远远不如。 同时又让他明白,如若他对青云针的控制力达到了他师兄对剑意那般,那么他日后不止在战斗中可以大大节约真元,也能在一遍遍熟悉青云针的过程中,更加了解其中可能会有的缺漏之处。 徐子青顿时醒悟,他微微一笑,把青云针重新收回。 而后他身形微晃,已是站立在一株竹子顶端。 此时徐子青将神识放开,在这一片竹林中四处搜寻,很快,他身子化作一道青影,在整片竹林里倏忽飘荡。 约莫过了有两个呼吸工夫,他就飘忽而下,落在了云冽对面。 徐子青手掌摊开,上头便是许多青绿色的竹米,晶莹透亮,美丽非常。 他微微一笑,说道:“待我将此竹收为从木,种在山上,日后师兄与我,便都可以在竹林中借竹叶而修行。” 云冽说道:“此为空青竹,木气旺盛,为你得用。” 徐子青笑意更深:“子青就多谢师兄大开方便之门了。” 以竹叶熟习青云针神通一事,并非在这竹林里几个时辰就能达成,故而徐子青有了决定,只喜滋滋把竹米收起了,就将此事先行按下。 云冽的视线,却落在了他的发间,问道:“你炼器之道炼得如何?” 徐子青一怔,右手顺云冽目光抚去,就碰上了一个坚硬冰凉之物,正是那根挽发的竹管,便将它取下。 那竹管色泽淡青,莹然有光,恰如一截青玉,一直伴随于他,乃是他与师兄初见时,师兄赠他的见面之礼。 徐子青手指轻轻摩挲,笑了笑道:“师兄提醒得是,我已习得粗浅炼器之法,正好将它祭炼一番。” 此物有清心凝神的功用,早先他心境不稳时,依靠此物度过了几场难关。只是它不曾经过祭炼,却是只能在他极危险时相助一把,而不能被他随心使用。 云冽见他受教,便道:“我等在此还有数日停留,龙蛇混杂,你若有此物傍身,可助你稳固道心。” 徐子青神色一凛:“是,师兄。” 他原想要等炼器之术精进些再用心祭炼此物,不过眼下却也顾不得许多,先粗浅炼制一番,到日后,他再多多蕴养就是。 待此物祭炼过后,他再面对素女使等人,多加防备之下,也能更多几分把握。 想定了,徐子青也不啰嗦,直接盘膝坐下。 他屈指拈出一张符箓,抖手而燃,再一口青气喷吐上去,使得火光大放,化作了一团青色火焰,悬浮在半空之中。 随后,他把竹管祭起,手指一点,它就直扑入那青火里去了。 180、 也是他如今金丹未成,丹田里不能蕴养元火,因而祭炼之时,就只能借助这符箓中寄存的火种。 外头得来的火种即便是认了主,也比不得自身的元火,而这一缕火种,却是宿忻送了过来。 原来自打那回徐子青从云冽口中得到一个法子、告知了宿忻以后,宿忻就顺利留在了五陵仙门,更是在大比之时,前去观看了徐子青的比斗。 不过到底如今两人分属同门里的不同流派,宿忻也有他自己的道路要走,并不曾现身出来,而是托人转交了五张符箓,其中各有一缕他精心挑选的不同火种,送与尚未结丹的徐子青使用,也是全了他们这一份情谊的缘故。 此时徐子青祭出的,是炼器之道上一种颇好的火焰,唤作“赤金火”,乃是一种极为旺盛之火,用以粗糙祭炼,再好不过。 这赤金火裹着那根竹管,奋力燃烧,便有着想要将其熔化之势。 但凡炼器,总是要将各种灵材混合一处,而后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再随器诀一一打出,以神识控制,渐渐凝聚成炼器师想要的形态来。 至于祭炼自身法宝,便还多了一道工序,乃是要淬上精血,方可成功。 如今徐子青要祭炼竹管,也是想将其铸成他想要的形态,他心里略略沉思,便已然有了想法。 然而他想得不错,事情却并非那般容易。 只见那火焰旺盛热烈,然而竹管却在其中沉浮,丝毫未有熔化之相。 灼烧之声“毕剥”不停,竹管却比顽石更加顽固。 徐子青一口真元猛然喷出,直入火焰,使得焰光爆射三尺,火力大盛,而那根竹管依旧是毫不动摇,根本不能烧熔。 这就使得他心里暗暗苦笑,莫非是这火等级不够,所以不成?亦或是这竹管本身之故…… 徐子青操纵此火着实不易,久持下去定然是难以支撑,当即他叹了口气,不由问道:“师兄往日总不肯说,如今也该告知于我,这根竹管究竟是何物?” 如此难以祭炼之物,必然来历非凡。不过他对云冽的想法也了解几分,想来以他那师兄的性子,不论此物多么罕见、亦或是如何了不得,都是不会刻意提及,只当做一件适合他来使用的物事,便即赠之。即便提起,总也只是在他遇着什么危难之时,点名此物有些用处,要他莫要忘却罢了。 以至于直到现在,徐子青也不知竹管来及,曾经有心熟记大世界灵株全录,却是曾经刻意寻过,也不曾找到。只是眼下他可不能再不知晓,不然也难以寻找其他法子进行祭炼了。 云冽见他问起,便答道:“清净竹遗脉。” 徐子青双眼骤然睁大:“……先天灵根苦竹后裔么?” 云冽微微点头。 徐子青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险些控制不住火焰,使它掉落下来了。 上古之时,有十大先天灵根,苦竹便为其一。 传言有大能掘起苦竹,炼作六根清净竹,便有封人六识的作用。但凡是被清净竹制住者,再不能运起一丝力量,只能任人宰割。 而清净竹又有清心辟邪的功效,若得此竹,不动妄念,不生心魔,万千邪物尽皆不可侵犯。实乃是一等一的灵物。 然而苦竹虽好,到底曾经被人断根,遗留下来的些许根须长年累月,并未再生出同样的灵物,却是生出了旁的竹子,再有许多年衍化、分支,到底已然是绝了种了。 如今只有一些上古秘境、大型宗门或是什么年代极为久远的世家等地,可能藏有一些遗留的支脉,但也并非是全株,而是一些遗落的枝条。 云冽赠予徐子青的,乃是一根竹管,长不过尺,却是极为难得的。 也不知他究竟是哪里弄来,但既然是苦竹遗脉,那么难以炼化就实属正常了。 徐子青看着这截竹枝,心里百味繁杂。 早年他在百草园苦背诸多灵草古籍,以为见识已然不少,但待他修炼丹道之前,认真研习这大世界里的灵草等物,才知天下植株,凡有灵气者,皆称之为“灵株”,只因其中灵草最为繁多,寻常提起来还是以“灵草”称之罢了。 那十二阶的灵株中,上古十大灵根皆有遗脉传下,也称为“亚种”。可即便是亚种,也皆是在第十二阶灵株之类,何其珍贵,何其稀有。 霎时间,徐子青又觉得有些烧手。 他将这等灵物日日挽发,岂非是怀璧其罪……他心里一紧,随即又是一松。 之前在宗门之内,他这一个筑基修士蝼蚁之身,自是少有人来注意。当真注意到他的,未必能够认出,而认出了的,多半也有足够的阅历,境界更要远远超出于他,或许根本不屑与他抢夺。 只是如今到了外头,他就该多加留心,还是赶紧祭炼,再修饰一番才好。 这般想得忧心,徐子青眉头便是微微皱起。 如此上古遗脉,苦炼不化,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才好? 徐子青想着想着,又是叹息。 若是《万木种心大法》炼到金丹期以上,许多灵株他便能以其残枝、叶片化出种子来,再行种心之法。 可他此时的修为,亦是万万不能够的。 由此可见,这天底下最为愁人之事并非是没得法子可想,而是分明想出了法子,却偏偏使不出来,只能干瞪眼着急罢了。 正急切间,徐子青忽觉身后多了一道气息,熟悉无比,正是师兄,连忙开口:“云师兄?” 身后之人并未回答,脊背之上却多出一只手来,骨骼硬朗,略带温热。 徐子青霎时明白,忙说道:“师兄若是也来了,何人护法?此处乃是如意仙庄,非是你我所居之处……” 待他连串急语说完,云冽方才言道:“我已布下剑意。” 徐子青顿时松一口气,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云冽见他再无疑问,就说道:“莫要抵抗。” 徐子青自无不从,正色说:“是,云师兄。” 下一刻,就有一股澎湃真元自云冽掌心而出,自徐子青后背穴窍灌入,眨眼间已是逼进他的体内。 这股真元极其浩大,内中蕴含着极为强烈的锋锐之力,好似无数钢刀,带着无坚不摧的刚猛霸气! 徐子青经脉大敞,毫不抵抗,但饶是如此,却还是轻微被那真元所伤。 如此突入而来,便使得他胸口一闷,居然有些淤积之感。 云冽的真元在他经脉里来回游动,气势全然不容忽视。 异种真元入体并不好受,徐子青感知云冽真元在体内窜走,几有反客为主之势,自然更不好过。但这毕竟是师兄心意,他只得苦忍这异样之感,任凭云冽施为,不敢稍有妄动。 待云冽真元已然遍布徐子青每一根经脉后,云冽方又开口:“我将真元注入你之丹田,你且将真元与之融合。” 徐子青再应“是”,就把丹田亦是敞开,此时他大半真元都蕴藏于内,感知到有更多师兄的真元源源不断灌注而来,就也挺身相迎,与之承接。 木属真元柔和活跃,金属真元锐利刚强,而云冽悟有庚金之道,徐子青悟得乙木之道,庚金能折乙木,乙木却容庚金,这两种真元融合起来,倒不困难。 很快,庚金乙木合而为一,虽是庚金力量更大、占据上头,但此处又是乙木主场,融合之后,彼此却能是个半斤八两,不分轩轾。 云冽并未收手,说道:“我再渡真元,你都依方才那般行事,再喷薄体外,用以祭炼。” 徐子青以己身之力祭炼不成,但云冽身怀金丹,却未必不成。 云冽将真元灌与徐子青,二者真元融合,即便那真元中大半都是云冽之力,却因是自徐子青体内而出,也被看作是徐子青的力量。 如此做法,乃是一种“借力”之法,只是此种法子乃是借力者全然奉献,受力者只管获得,故而除非极为亲近之人,极少有人这般舍己为人、消耗自身。 徐子青心中感念,手头却不敢松懈半分。 他口中清叱一声,道一句:“疾!” 刹那间,手掌中迸发出绝强的力量,全数逼迫到火焰之内,把那火激得剧烈跳动,而火焰的颜色,也从红色变为近紫,火力旺盛何止百倍! 终于,那竹管表皮渐渐有些泛白,在云冽不断送入真元的同时,也慢慢有些熔化。但是若是整支熔化再来重铸,不止太费时间,也消耗太过。 徐子青祭炼之时,神识也越发凝注,他不断打出器诀,连连祭炼,而神识却有引导,定有七孔,使火焰往那处灼烧。 渐渐地,七孔形成,而旁处无损,待到化成竹笛之态,终是初具其形。 徐子青当即不再犹豫,咬破食指,在空中极快画出一个符箓,再咬破舌尖,对其用力喷去! 霎时间,竹笛之上多出一道血纹,形成符箓的形态,又极快隐没。 徐子青神色一松,抬手召回火焰,封入符箓收起,半空里就只剩下一支淡青竹笛,“呜呜”声起,盘旋不休。 这粗浅的祭炼,终是成了。 而后竹笛极快飞回,顺顺当当没入徐子青的发间,将长发挽起。 与此同时,徐子青也产生一种过往没有的玄妙之感,仿佛他与竹笛之间,已然生出了一丝玄而又玄的牵系之意。 云冽也收回手掌,站起身来。 他微微转头,往那不远处的浓荫下看了一眼。 181、 徐子青祭炼成功,满心欢喜正要同师兄分享,不料却见到师兄目光投往另一个方向,就不由随之看去。 只见那浓荫之下,一名女子身着黄衫,满目温柔,另一女子身裹黑袍,如霜如雪,两人并肩而立,翩然仿若要乘风而去。 然而徐子青此时却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他只想着,方才他与师兄一同祭炼之事,定是被她们瞧见了。 而后他心里有些不悦,如意仙庄偌大的名声,门内如意使却私自窥看他们,便是心里并无恶意,也着实不太妥当,若是有礼,理应避开才是。 一时徐子青想起方才祭炼时,师兄与他都是全神贯注,被人窥探,很是危险;一时他又想着那苦竹遗脉虽是罕见,到底也有些寥寥记载,他是因着未曾想到才没能寻得,可这两女子均为金丹真人,见多识广,说不得就能认出,是否就要生出些麻烦来…… 越是这般考虑,心思也越是纠结。 那两个女子见他们发觉,倒也不曾就此离去,反而走了过来。 其中芮柔面含笑意,轻柔说道:“之前见两位正在祭炼,原该避开,只是寿宴将行,需得安排座次,故而不得不在此等候……还望两位原谅则个。” 这一番解释出来,就让人不好发怒了。 不过到底是三分真七分假,恐怕迎接客人是有的,但哪里就需要两个金丹真人苦等了?便是云冽为五陵仙门弟子领队之人,也未必要有这般大的面子。 多半,还是有窥探师兄之意罢。 徐子青眉头一皱即松,他看一眼云冽,见师兄这般八风不动的模样,心里也就镇定下来,放开先前的担忧。 此时并非是他应开口的时候,他就笑了笑,并不多言。 云冽说道:“同门尚在客来居,我等需得先行回去。” 芮柔就微微一笑:“时候不多,我与大师姐也与两位同去罢。” 云冽略颔首,当先一步:“子青,走了。” 徐子青乍听师兄唤他,稍稍一怔,立时跟上:“是,师兄。” 两人在前头行走,芮柔与黑袍女子想是晓得之前犯了忌讳,故而也不是紧紧跟上,而是保持有丈许的距离,远远缀着。 而神识里,却在彼此交流。 “大师姐,你看云冽此人如何?” “潜力深厚,未来难料。” “倒是难得听到大师姐这般夸赞他人,若是师尊知晓,也必然是欢喜非常。” “以往所见俱是沽名钓誉之辈,若是夸赞,却污了我的嘴!” 芮柔听到此处,轻轻一笑,眼波流转,别有一番美态:“是是是,大师姐最是刚正,小妹最是佩服不过。” 黑袍女子神色一冷:“嘴甜舌滑,莫学素女使般轻浮无状!” 芮柔连连赔了不是,方才话锋一转,又是传音过去。 “此番师尊之意,大师姐想必已然知晓……” “母亲所言太过荒谬,莫非我堂堂如意仙庄的弟子,竟要让人那般挑挑拣拣么?当真是不成话!” “哪里是让人挑挑拣拣,分明也是先自己相看,究竟事要如何,其结局不也是掌握在姐妹们手里?如此做法,也未尝不好。” 黑袍女子神情冷漠,眉眼间颇有一种肃杀之意:“若是不服,轰杀便是,有如今这局面,未尝不是母亲太过心软的后果。” 芮柔闻言,也是苦笑:“今时不同往日,如若再这般下去,待到下一个万年,我们玉女一派,只怕权力就要旁落……” 黑袍女子终是一叹:“也罢,我有分寸,不必再劝。” 芮柔轻轻摇头,再不传音。 正这时,徐子青与云冽已然到了客来居外。 里头正有一行人走出来,便是五陵仙门众多弟子,乃是因着被人通报将要赴宴,特特出来与他们相会。 如此便也无需多作交代,那些弟子各个打扮得鲜亮,却也并不过分张扬,显得别有一番名门气度。 为首的谦谦公子正是此行副手,天武峰欧暮栢,他抬头见到云冽,就与身后众人一齐见礼,口称:“大师兄。” 云冽略点头,说道:“两位如意使前来引路,尔等可去见过。” 欧暮栢等人自然也看到于他们身后翩跹而来的两位高挑女子,也一一上去打过招呼,就是寒暄过了。 黑袍女子气息冷肃,眉头一动就有一种迫人的威严,在此处不言不语,与云冽给人的观感,便有几分相似。 她见到这许多人,只冷冷点头,说道:“沐容华。” 众人也知人的性情各有不同,并不介意,见状只是拱拱手见礼。 芮柔笑容似水,轻声道:“诸位请随我等过来。” 说罢,当先一步,已是飘了数丈之远,沐容华身形晃动,也是与她并肩同行。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这两位女修才一行走,使出的便是缩地成寸的术法。 此种术法极难掌握,消耗真元也颇巨大,但却是极为精妙之术,使人踱步间便是数里而过,更为强大的修士甚至能将千里化作寥寥数步,抬足之间瞬息万里。 芮柔与沐容华走得不快,身形从容,可正因着使出了这术法,就在呼吸间将众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五陵仙门众多弟子自然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尤其是那十二金丹真人,更是宗门里特特选出的绝世天才,平日里素来自重身份,此时怎能让其他门派的弟子专美于前?霎时间,就都有了动作。 筑基期、化元期的一些有潜力的天才,原本只是跟着同门、熟识的前辈一同过来,很少有能同样使出缩地成寸这类绝妙术法的。因此,这些个真人们也都纷纷照顾了自个熟悉的人来。 徐子青还未有什么打算,便觉手腕一紧,已是被几根修长的手指握住。眼前白色袍袖微晃,毋庸置疑,就是他的师兄。 心头一松,他并不抵抗,就感到脚下虚浮,周遭景致变化,许多事物一晃而过,不多时,就能见到前方两位女子的背影。 很快,穿越无数花海、园林,眼前出现了一片极为开阔的山地。 两侧有无数奇峻怪石、陡峭山峰,而在山地之上,却矗立着一座巍峨无比的巨型宫殿,看着仿若仙宫,而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又好似深渊一般。 此处的女修便不同在外面万澜花界中那般轻盈逍遥,气质、举止都沉静几分。 见到芮柔与沐容华到来,纷纷行礼,口称:“见过如意使师姐。” 芮柔与沐容华身份颇高,对此等尊重都是习以为常,这时只是停下脚步。芮柔说道:“诸位请进。” 与她们一样,另外也有几位华衣女子过来,身后也引领数位其余宗门的弟子,整个过程,都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众五陵仙门弟子拾阶而上,入了这富丽堂皇的巨型宫殿。 宫殿里极其开阔,两边设置有无数桌椅,暗香阵阵,一应陈设均是巧妙精致,内部结构亦是鬼斧神工,让人心生惊叹。 在宫殿内部,还有许多台阶,每一台阶上都立着一名女修,且随修为高深而所立台阶越高。 那无数的台阶拱卫之处,有一尊高高的宝座,威压赫赫,远远看去,当着是高不可攀,让人一望便心生敬仰。 衣香鬓影间,已有许多修士入座,不过因着身份不同、宗门地位不同,在座次上,也有一些讲究。 五陵仙门乃是二品仙门,在这倾陨大世界里都是位居前列的大型势力,它门中弟子来到这三品宗门里,自然是要受到极精心的招待的。 沐容华进来之后,就告别众多弟子,往宫殿深处走去,而芮柔仍是笑意盈盈,一路为他们指引。 随着芮柔脚步,五陵仙门众弟子就来到较为靠近台阶的席位,那处有十二张矮桌,分属仙门中此行而来的十二位真人所有。 云冽身为领队,自是被安排在第一张矮桌后坐下,徐子青乃是被他带来,自然也是随了他坐。其余金丹真人也是各自入座,都将自己带来的人护在羽翼之下。 这些初露头角的年轻修士,跟随而来不过是为了见见世面,也不能让他们随意坐在后头,被折在了弱小之时。 许多席位间都有姿色不俗的女子穿梭,她们每来一处,就有许多修士入座,种种安排有条不紊,可见如意仙庄内蕴非凡,门人弟子见识颇佳。 渐渐地,数百席位都有人坐下,在宗门之前,还有几个结伴同坐的,但略略看去,也让人很是吃惊。 原来在那些席位之中,有气势深不可测如同风眼之人,即使收敛威压,也让人胆战心惊。竟然是几位元婴老祖! 有些不忿前头席位被不知名散修占据之人,在见到那几位老祖以后,也都纷纷噤声了——宗门地位固然重要,但元婴老祖的实力与尊严,仍然是当得起那个座次的。 宫殿里人越来越多,许多女修如若穿花蝴蝶,在无数矮桌上放置鲜花鲜果、琼浆玉液,均是宴前佐餐之物。 更有无数女子也涌进殿中,也各自分立在两侧台阶之下,直到所有客人都已到来,那些个矮桌之上也摆满珍贵美酒,之前忙碌的许多女修也纷纷回归自己的姐妹身畔,除了许多来赴宴的修士各自攀谈外,并无多少嘈杂之声。 正在这时,一股绝强的气势笼罩住整座宫殿,忽然有一道女子的嗓音传来,使得众人都停了下来。 “庄主来了。” 182、 这道澎湃意识只蔓延一瞬,霎时间,众人还未及留心,那高高在上的宝座上,就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条纤细的女子身影,但似乎蕴含着满天的星辉与光华,神秘而莫测,光影之间,竟是让人不能看清她的模样。 许多修士无意间放出的神识,在还未能接近宝座的数百台阶之外,就被打了回来,根本不能窥探出一丝半毫。 女子身影仿佛无比高大,又好像十分普通,但毋庸置疑,极其强大。 不必泄露出任何威压,已然能给在座的所有人惊心动魄之感。 随即,就有一道极为清冽的嗓音响起,并不嘹亮,却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地刻入了众人的识海之中。 “诸客前来,如意仙庄不胜荣幸。” 这声音极为美好,也极为动人,听在耳中的时候,会让人生出一种情愿效死的感觉。可这种感觉又半点也不勉强,就好像是心悦诚服的,炽热地奉献。 如此惊人的魅力,几乎让所有人都心驰动摇起来! 她便是这一次寿宴的主角,如意仙庄现任庄主,玉女尊者沐无心。 今年正是她的万载大寿,故而广发仙帖,邀请东域众多名门大派俊杰,以及仙道散修中修为高深之人前来。 传言中,沐无心早在她五千岁时便步入大乘期,于其师尊飞升之后,就接任庄主之位,如今又过五千年之久。 漫漫无尽的寿命之中,不知她又修炼了多少高深的法术,到如今,更不知她的修为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到了沐无心这个地步,她的相貌如何早已经不重要了,即使她丑如无盐,在这般久居上位的气度下,已是俯视众生,睥睨天下! 大乘期的修士,在诸多修真世界之中,就等同于半仙! 众多英才俊杰见到这位玉女仙尊出场,都是纷纷安静下来,不说是噤若寒蝉,也很是有些敬仰。 大乘期之后就是渡劫期,渡劫期的修士只要感应到仙界召唤,就会随时渡劫飞升。而飞升仙界……便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 徐子青见到这位庄主,心里也很是向往,在他看来,沐无心身上隐含的气势,就仿佛是不断旋转的漩涡,让她整个人都好像是一尊巨大的黑洞,张开黑黝黝的巨口,随时要把人吞噬。 真是……无比的震撼,无比的强大。 沐无心入座后,寿宴也立刻开始。 方才她说完那句话后,就将周身气势再度收敛,便不再给人那般逼迫之感,因而宫殿之中,气氛亦为之一松。 开宴之前,按照惯常的规矩,就是唱礼了。 只见一名鬓发如云的华衣女修走上前来,轻启朱唇,开口说道:“请诸位同道献礼,为庄主贺寿——” 另有数十女子闪身而出,纷纷前去诸多座次前方,去寻那众多门派的领队,拿来礼单,进献到华衣女修手里。 五陵仙门处也不例外,便有一位红色襦裙的佳人翩然走来,巧笑倩兮地开口:“不知礼单在哪一位手里?” 她应也是有身份之人,一身极浓郁的气息缠绕在她周身,修为也在金丹。 云冽抬起手,将一张单子递过去:“请。” 那佳人瞧一眼云冽,笑容微微僵了僵,随即接了过来,转身离去。她来时笑语盈盈,去时笑意浅薄,显然便是因云冽这般寡言冷淡之故了。 其余近前的五陵仙门核心弟子面面相觑,都是有些苦笑。 若是欧暮栢这副手拿着礼单,与那佳人对答定然是风度翩翩,哪里像云冽这拒人千里的,白白地惹了佳人气恼,伤了佳人的一片亲近之心。 那边有一位金丹真人现身出来,伸手在腕上的储物镯上抚了抚,手掌之中,就出现了一个两尺见方的玉箱,被他牢牢托起。 华衣女修亮出一张礼单,开口便是唱道:“红河老祖贺庄主大寿,献万年蚌珠一颗——” 徐子青心里一动,注意力也越发集中起来。 难得遇见为大乘期的尊者贺寿,定然能让人大长见识。 只见那位金丹真人屈指念了法诀,往玉箱上头一抹,霎时间玉箱打开,光芒大放,一时竟是刺得人眼都难以睁开。 好在光芒不过外放一瞬,很快又是收敛进去,但仍然有一层宝光莹莹不散,格外温润好看。 众修士这才看清,原来那玉箱之中,正放着一颗人头大小的珠子,浑圆润泽,晶莹剔透,通体几近无色,纯澈清净之极。 这般大的蚌珠,不知是何等巨蚌方能孕育而出,有人想起之前唱礼人提及此珠为万年之珠,都是心中骇然。 万年蚌珠,万年孕育…… 就听那金丹真人极为得意地开口说道:“此珠乃是师尊红河老祖亲自与一头七阶妖蚌拼杀数日,方将妖蚌打死,得来这一颗万年蚌珠,特来进献庄主,愿庄主福寿永享,早登仙班!” 七阶妖兽等同元婴修士,而妖蚌乃是一种极特殊的妖兽,体内不养妖丹,反是孕育蚌珠,为其毕生修为与精华所在。 这一颗蚌珠,其实与元婴修士的元婴价值等同,这位红河老祖前来拜寿,竟是送出了这等宝物,着实让人震惊。也不怪他这位代师献礼的徒儿深觉面上有光。 显然在座这些真人、出众弟子们,也都看出了这颗万年蚌珠的珍贵,有一些城府浅些、年岁轻些的,更是克制不住在面上露出些许惊异与羡慕之色。 高座上的玉女尊者也是轻笑了一声,刹那间,这万年蚌珠连同玉箱,就都一齐飞了起来,没入了那仿若被层层迷雾阻隔的台阶深处。 沐无心缓声道:“红河老祖有心,贺礼我便收下了。”之后一道金光打下,直没入台下那金丹真人的眉心,“此为我早年诛魔时所得一套地阶中品拳法,就做见面之礼,赠予你这弟子罢。” 那金丹真人大喜过望,慌忙行礼:“多谢庄主!多谢庄主!”说完之后,才赶紧退下。 那红河老祖“哈哈”一笑,也是起身向沐无心略略行礼,以示尊重。 他们这些散修,也要传承衣钵,待弟子多了,才有可能开宗立派。而若要达到这地步,手头里必定不能少了上等的功法。 为何这老祖堂堂元婴真人,却要巴巴地跑来拜寿、还要为这寿礼与一头同等级的妖蚌殊死搏斗?便也是为了名门大派中才有的顶级功法! 如今沐无心显然颇为满意这颗蚌珠,就大手笔赠下地阶中品的拳法,也是投桃报李,大大地满足了红河老祖的心愿。 故而不仅得到红河老祖的感激,也是在其余众多宗门弟子面前,彰显了她如意仙庄的实力! 许多散修见红河老祖受益,自然也是蠢蠢欲动。 一个三品宗门宗主的万载大寿本是大事,而散修们能在没有宗门为后盾的情形下修炼到元婴期的地步,多年下来,手头上也当然攒到了几样好东西。 在正常情况下,这些没有后台的散修即使将这些好东西拿去售卖,也未必能交换到自己想要之物,可如果是过来拜寿,就说不得有些好处了。 于是很快又有几位元婴老祖派遣弟子行礼献物,有万年玉髓、千年石乳、修罗天魔魔晶……无数珍奇宝物。 其中其他的还好,最为珍贵的却是一缕空中火,乃是用千年寒玉匣收束,纯净无暇,只有最为当中的火芯,是一丝淡淡的白色。 众多修士见到此火时,就见到那火在寒玉匣里静静燃烧,但是每一时每一刻,寒玉匣都在不断地被烧灼、被融化,肉眼可见地变薄。 一时之间,许多人年轻修士都是大开眼界。 这样天地之间的真火,果然是非同凡响,那元婴老祖得到这缕真火之后,必定也是想尽了无数办法,费了他许多珍贵之物,才能堪堪将其保住。 果不其然,空中火也颇受沐无心青睐,将它收下后,同样赐下了地阶的功法,而其余散修所献寿礼虽不及这两位老祖,但依然得到了厚赐,也是极为满意。 这些元婴老祖献礼之后,便轮到了众多宗门的弟子。 虽说他们都是金丹真人,是因着实力不够的缘故不得不屈居那些元婴老祖之下,但以他们的身份,虽不会去随意招惹元婴,倒是未必对那些老祖有多少惧怕。 同理,那些老祖若是还想将传承继续下去,也不会跟这些大宗门的弟子交恶,遇上特别优秀的,少不得还要让弟子先探探路,尝试着攀谈一番,若能接到对方的回应,不说是拜个把子,做一做忘年交,也不在话下。 东域地界极其广大,内中大小宗门无数,可谓人才济济,妖孽天才如云如海。 五陵仙门为二品宗门,在整个倾陨大世界都是数一数二,除了其他地域里或者还有几个二品宗门还能同它相比,其余的宗门,都要排在身后。 在东域,总共也不过就这一个二品宗门罢了。 故而此时,便应是由五陵仙门来贺寿的众多弟子献礼了。 而五陵仙门的寿礼,自然是在作为领队的云冽手里。 云冽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台阶之前。 其余弟子,都是留在座上,朝他看去。 徐子青同样紧紧看着,他其实也颇为好奇,因为除了他这师兄以外,竟然再没人知道那贺礼乃是何物。 云冽微微抬手,就有一物出现在宫殿之上。 刹那间,红光遮天。 183、 原来宗主赐下的那枚储物戒,本是以绝强法力封住,但既然来到如意仙庄,被抖落出来时触碰到庄主气息,便立刻放出其中之物,引起了如此异象。 台阶之下有数丈方圆空地,此物一出,竟是就将地面铺满。 其以一根极粗壮的合抱茎干为根,横枝斜出,大开大合,才一出现,就好似有一种极为剽悍的蛮横之气贯通八方,而它外观却又是晶莹剔透,质感均匀,重重血色,恍若流动。 满座修士,无一不认得它, 那分明就是一株极其巨大的珊瑚,不仅是占据了半个宫殿,甚至其最高的枝干直直往上,几乎就要触碰到宫殿之顶,何其庞大! 而最边缘的枝干,也是触近了两边席位上的修士,他们并不能伸手去碰,但也能细细观察。 这一看,又是吃了一惊。 原来这巨珊瑚上,竟然还有一粒粒血红色的小疙瘩,比起它枝干的颜色更深、更浓郁,上头居然释放出阵阵袭人的暗香。 而枝干里好似流动的血色,细看去,却是冻结如琥珀,婉转流光,美丽至极。 这株巨珊瑚一出,满殿静寂。 良久,众人方从这窒息般的气氛中解脱出来,长长地吁了口气。 此时,华衣女修才唱道:“五陵仙门贺庄主大寿,赠深海血龙骨骼一具——” 她一出声,举座俱惊。 深海血龙骨骼! 五陵仙门所赠,竟然是深海血龙遗留下来的骨骼! 真真是让人不能置信! 不论是宗门弟子还是散修,若要历练修炼,都要对这世上的妖兽有一番了解。 之前看到那般巨大的血珊瑚已然是十分震动,如今听得“深海血龙”四字,那当真就是如雷贯耳,一刹那明白过来。 龙乃仙兽,天生异种,生长于仙界,唯传闻中可见。 可修真界中,亦有不少蕴含龙之血脉的异类,可称为“龙种”。 但凡此种异类,其中龙鲤可跃龙门而飞升仙界,化身为龙,不过龙鲤原本极其罕见,而龙门更不是乃是何物,千万年来,无人可见。 再有蛇类刻苦修行,不知多少年后渡雷劫而化蛟,再有无数年的修行,再渡雷劫而飞升成龙。然而此种蛇类化蛟之前,必然也是唤醒了血脉之中的一丝龙力,方可有渡劫之能,这蛇也可自称为“龙蛇”。 故而仙界之下,凡是能与“龙”字沾上边的,都意味着极其强大,甚至是踪迹难觅,也意味着与仙界相关。 深海血龙,便也是个蕴含了龙之血脉的异类,正正是活在深海之下的妖兽! 这种妖兽出生时就长达数丈,卧在海底深渊之内,除了一根“足”外,能分出无数身体,有无数头颅。它每逢三日就张口吸水,将周遭活物全部吞噬,形成海底暗流,错乱交织,密布如林。 最为可怕的是,深海血龙出生时就为四阶妖兽,等同于筑基修士,随后吃得越多,修炼越快,也能分化出更多身躯,且每一个身躯又生长得粗壮旺盛。它只吃不吐,吞食的所有活物不论血肉骨皮,全部都沉淀在它的躯体之中,才会形成这样血红而浓郁的无数分支。 当深海血龙死亡之后,就会瞬间失去所有的血肉,化为坚硬骨质,成为上好灵材。且它因为在水中而生,骨骼拿来炼制的法宝,也会带上一定相应特性,更是让许多修士生出贪婪。 不过通常情形下,坊市间倒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深海血龙的骨骼,但通常出现的,都只是幼年状态就被人猎杀的血龙骨罢了。 如今这一头骨骼,居然遮没半个宫殿,甚至在分支之上,已然结出了血舍利来——这足以证明,留下骨骼的深海血龙,是成年的。 而成年的深海血龙,是九阶的超强妖兽! 五陵仙门送上这一具骨骼,便是送上了一尊出窍期的绝代强者的尸体,而这样的尸体里,往往都蕴含着妖兽一身的精华! 所有人自然都震惊了。 也只有如五陵仙门这般巨型宗门中,才有如此底蕴,敢把这般有价无市的绝世珍宝作为寿礼献上。 如此手笔,已然是盖过了所有散修、宗门的风头,即便是在之后,也不会有人能拿出同样珍贵的寿礼来。 在将血珊瑚释放之后,云冽就回到了座位之上。 五陵仙门比如意仙庄品级更高,拜寿时也不是“献礼”,而是“赠礼”,那高踞宝座的沐无心,也不会“赏赐”什么。 后续的献礼还在继续,不过比起五陵仙门之礼,就要逊色不少。可饶是如此,到底也是各个大小宗门拿出来挣面子的东西,总不会差到哪里。 许多弟子仍是目不转睛,纷纷赞叹。 徐子青长了许多见识,尤其是那高座之上的玉女尊者,每每轻语间,那么多珍奇寿礼就如乳燕投怀般没入那层迷雾之中,消失了踪迹,越发让他感觉到诸多术法的神妙之处,更对大乘期的修士,多出了许多敬仰来。 在仙界之下,除了散仙之外,恐怕大乘期、渡劫期的修士,就已然是顶层中的顶层了! 渐渐地,寿礼都被献了出来,因着大小门派无数,单单是这唱礼,就过了足足有两个时辰。还有一些小宗派的身份和礼物都不足以在此处献上,就只是将礼物交给一些仙庄女弟子收去了。 而在这个时候,寿宴才终于正式开始。 无数的女弟子都动了起来,她们手里捧着无数仙花美酒、琼浆玉肴,更有许多妙手烹调的妖兽之肉、灵粮香果,也都摆了上来。 很快,每一张矮桌上都布满珍馐,清香四溢,色味俱全。 沐无心并未开口,倒是那之前唱礼的彩衣女修扬声道:“诸位同道请用!” 随后,众多修士也都各自捡面前的饭菜食用了。 寿宴上的气氛也正式活络起来,如意仙庄的女弟子们也都走下台阶,手持玉壶,去与众多修士把酒言欢。 一时之间,彼此也都很是热情地交谈起来,更有离座而出与人饮酒的,百般姿态,不一而足。 徐子青点头看一看矮桌上的菜色,果然都是十分精美,香气扑鼻,让人一见之下,就是食指大动。 云冽在旁,取箸夹了一筷兽肉,放入口中。 徐子青一见,双目微张,竟然有些呆愣。 云冽察觉徐子青视线,略侧头:“怎么?” 徐子青立即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无事,师兄请用。”他说罢,就在另一食盘里夹了一筷,放到云冽碗中。 他自然会觉得惊异,因为他从不曾见过他这师兄用饭。 以往在小世界中时,他是人,而“云兄”是一缕魂魄,当然不会进食。而到了大世界里,才刚来的头一日,他的师兄便已结丹,从此辟谷,再不用进食。 因而后来即便徐子青也入住了小戮峰里,却不曾邀请云冽一同用饭,便是他自个,也是苦修为上,往往以辟谷丹充饥。 如今来参加这寿宴,徐子青乃是头回见到云冽用饭,难免就有些发怔。 着实是……瞧着新鲜。 云冽倒是没有多言,只把碗中兽肉也送入口中吃了,才说道:“我等桌上,有三色菜式取自六阶妖兽。” 徐子青一听,就明白过来。他再低头一看,发现的确置于云冽身前的三个食盘上,兽肉灵气要比自己面前的浓郁不少。金丹真人虽无需进食,但如若是同等级妖兽之肉,其中的灵气,却的确可以帮补自身。 不过知道了之后,他又有些窘然……之前他却是把自己面前的夹给了师兄,虽说师兄颇给面子吃了下去,到底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轻咳一声,徐子青就不再为自家师兄布菜,他想了一想,将稍远些的一盘果品推到云冽面前,聊表心意。这种果实乃是六阶上品灵株所结,以他这木属修士的眼力,也能看出它品相绝佳,送与师兄食用……想必是不会错了。 因着方才之事还有些羞赧,徐子青将果子推过去后,就往这殿中旁处看去,也将心思转移一番。 但他这一看,倒是看到了新鲜的。 在那台阶之下,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两张长桌,后方各坐了有六名绝色女修,风姿气度要比在殿中与众多弟子攀谈的女修更胜一筹。 徐子青看过去,却是因着他认得其中的几人。 坐在右边长桌上的,有似乎永远一身黑袍的冷傲女子沐容华,她的身边第二位,就是素来温柔端庄的芮柔。另外还有三人,所着衣饰各有不同,却又相对简约,显得颇为清净素雅。 而左边的长桌上,第三位便坐着素芙蓉,她身边五位女子衣衫华丽,比之芮柔等人来,要显得艳丽许多,同时,眉眼之间的气质,也截然不同。 徐子青霎时就明白过来,如此座次,右边六人定然就是十二如意使中的六位玉女使了,而左边六人,则是素女使。 这如意仙庄里,似乎玉女使的地位……更高一筹。 不过徐子青也没忘了之前的教训,未免再惹麻烦,他很快收回目光,拎起一个酒壶,把自己面前的玉盏里斟满。 他心里有些犹豫,曾经听说师兄不饮酒,可如今是在他人的寿宴之上,是否也应为师兄满上一杯呢? 正这时,宫殿之外传来妩媚娇笑,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一道极为魅惑的嗓音响起:“庄主今日寿宴,怎么能忘了故人呢?” 而徐子青的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了那人影之后。 184、 是极为挺拔的男子,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容貌俊逸非常,又着锦衣玉冠,气质绝尘,恍恍然若有天人之姿。 这男子的面容,已然是脱离了“美貌”这个境界,而是让人一见,就只能觉得极其好看,不愿移开视线。 徐子青前世今生数十年间,凡人、修士见过不少,但不论是哪一位,于相貌之上,却都不能比过此人。 他看着这男子,心里有些狐疑,寿宴已然开始,这男子才跟之前那女子一同前来,不知却是为何?若是拜寿,便是来迟了,很是没有诚意;若不是拜寿,莫非是来找晦气么? 方才那女子也曾说了“故人”二字,也不知这故人又是指的何人了。 百思不得其解,徐子青的目光又落到前面那女子身上。 他并非有意忽略,着实是听到这女子嗓音,就先行生出了几分警惕,又因着对她言下之意有些留心,才会那般先看向她身后之人。 现下看清这女子的模样,他就有些诧异。 并非是这女子太过貌美,反而是因着她颇为平凡。 论姿色,不过是中上之姿;论气质,亦是平平无奇。尤其是大殿里已有这般多美丽女修的情形下,她就越发显得貌不惊人了。 可之前那么诱人的嗓音,却是由她发出来的,就让人不得不诧异了。 而更让人惊异的,是若是不注意到这女子还好,一旦注意到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全然不能自拔。 徐子青的反应极快,他几乎是在看向女子的刹那,就心念转动。 头顶上霎时间传来一股凉意,一瞬好似给他泼了一桶冷水般,彻底浇灭了他那一丝动摇之意。 随即徐子青就觉得冷汗涔涔,慌忙向旁边看去。 他曾被素芙蓉以魅惑之力攻击过,对那感觉当真再熟悉不过,可眼前这位女子,功力更是高过素芙蓉百倍,让人防不胜防。 ……不知道师兄如何了? 徐子青心惊胆战地转过头,到看见云冽面容时,才松了一口气。 虽说两旁有许多人已是露出了恍惚神色,可他这师兄的神情却很正常,一如平时那般无波无澜。 云冽见到徐子青这慌张的模样,也是了然,就微微朝他点头。 徐子青一笑,心里坦然不少。 正这时,高台上沐无心轻哼一声,却如当头棒喝,把整座宫殿里被迷心之人尽皆唤醒,让他们露出了惭愧的神色来。 随即,修为浅些的修士再不敢看向那女子,而修为深厚的修士神情里,则多了一分不悦之色,戒备之心大起。 沐无心声音清冷,情绪也是极少:“原来是师妹出关了,为何也不通报一声?也让我这做师姐差遣弟子前去迎你。” 那女子“咯咯”娇笑,声如银铃,悦耳之极:“小妹多谢师姐关怀。”她说罢轻轻一叹,“倒不是出关,只是小妹掐指一算,得知师姐有一位故人要来拜寿,却是晚了时候,故而特特将他迎来,也好讨师姐欢喜……请师姐切莫辜负小妹这一番心意才是。” 这两个女子一番对话,听着像是姐妹融洽,只是落在旁人耳中,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不过这倒是让众多修士晓得了女子的身份,既然是作为玉女尊者的师妹,且能同她这般平等对话,想必就是这一代的另一位大乘期尊者,素女尊者余侬情了。 余侬情话音刚落,她身后的男子就走前一步,微微拱手:“海外散人郎天齐,为庄主贺寿。” 此人倒是没有谈及什么故人不故人的,不过明眼人却能看出他一身修为也不过是元婴罢了,这样的人,怎会是和这两位尊者有旧的?除非是晚辈,但若单单只是晚辈,为何不肯直说,反而遮遮掩掩,好似有什么藏掖? 一时之间,众修士心里也是转过许多念头来。 沐无心语气淡淡,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虽是晚了,也是有心,请来客就座罢。师妹亦是如此,既然出关,不妨也用杯酒水再走。” 余侬情见她如此说话,也不再与她呛嘴,轻笑一声,就抬足而走,如同平地里生出台阶一般,一步步朝那高台行去。 而沐无心的宝座略下方处,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张类似的座椅,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余侬情也化作一条淡淡虚影,坐在了座椅之上。 当沐无心与余侬情同样端坐后,就给人一种忽明忽暗的感觉,仿佛一半坦然,一半扭曲,又或是光影相伴,显得既违和,又似乎很是和谐。 当众多修士的注意力都在余侬情身上的时候,自称海外散人的郎天齐则已经就座了。而他的座位,恰恰就在云冽矮桌左侧上方,与他十分接近。 徐子青不由得再悄然看了他一眼,却发觉这郎天齐的目光好似穿越无数空间,落在了高台上迷雾后的沐无心正身,而除此之外周遭的一切,都仿佛不在他的眼里一般。 好奇,当真好奇。 此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与沐无心究竟有什么关联?凭他们两个这天差地别的修为,当时并无交集才是。如今这玉女一派与素女一派似乎关系并无那般融洽,这郎天齐在里头,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许多时候那越是想不明白之事,就越是让人抓耳挠腮,恨不能清清楚楚才好。 徐子青忍了又忍,终是苦笑。 他做事总要寻根究底,不然便心有不安,平日里一些好奇心倒是还好,可过分好奇,恐怕就要把好奇变成灾难。 眼前这几个人,哪怕是修为最弱的郎天齐,也是元婴期的修为,他们之间的纠葛,哪里又是他这一个筑基期的蝼蚁能够窥探的? 静心,静心,切莫多事才好…… 几番按捺后,徐子青目不斜视,唯恐一时不慎,就惹来杀身之祸。 若是此地只有他一人倒也罢了,左右连累的不过只是自己,可师兄就在身边,他若被人盯上,以师兄性子定会相助,到时候害了师兄,就要追悔莫及。 自打余侬情进来大殿,殿中的六名素女使面色便越发娇艳起来,气势也格外不同。若说之前这殿中是和乐中带着庄重,愉悦里透着威严,现下就更加宽松,不少女修说笑间,亦是多了一些柔情妩媚来。 整个大殿里,好似增加了几分红尘之气,香风阵阵,熏人欲醉。 徐子青只觉得,原本分明是修仙之人的清净之地,即便交谈亦是论道,眼下不知为何,就有了一些寻欢作乐的味道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皱了皱眉。 如此的寿宴,真真古怪…… 另一边的郎天齐自斟自饮,并不与女修接触,显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意味。 他也不曾献上贺礼,仿佛来道贺便是道贺,除却道贺,再无其他。 徐子青一面舀起一勺灵粮入口,一面却对云冽传音:“师兄,这位郞前辈,你可认得么?” 云冽微微一顿,传音而回:“莫与此人接触。” 骤闻告诫,徐子青不由一怔。 若只是因着那郎天齐元婴期的修为不好惹,按理云冽是不会特意提醒的,除非,这郎天齐还有什么别的来头,让他这师兄也觉出不妥当来。 尤其是……他也能听出,师兄这告诫之中,更有慎重。 心里略沉了沉,徐子青在云冽面前,向来没有隐瞒,因而再传音问道:“其中之故,师兄能说么?” 云冽垂目:“此人名不经传,却身有魔气。” 徐子青蓦然睁大眼:“……魔气?” 云冽略点头:“此人非是仙道,而是魔道。” 这回徐子青当真是震惊了。 他自然不会怀疑师兄的话,他曾听师尊说过,这师兄早年斩魔无数,原本对魔道就很是熟悉,且师兄悟出剑意,剑心通明,就越发对异种气息敏锐。 那么既然师兄说此人修的是魔道,即使他掩饰得再好,也不会有错。 可正因为如此,徐子青才难以置信。 仙道中大乘尊者的寿宴,居然来了个修魔道的元婴?若是前来找茬的,顶多只说他一句自不量力,可偏偏是来贺寿的……倘使是真心贺寿,岂非更加奇怪! 霎时间,徐子青就觉得,这一次的寿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如果只是玉女一派与素女一派有些龃龉,实属正常,就他来看,这两派的女修所习功法、为人作风都是大相径庭,难以相处着实可以理解。 但不论这两派在内部有何种斗争,突然地卷入了一个魔道中人,一切就变得大为不同了。 徐子青默然:“……是邪魔道还是正魔道?” 云冽答道:“亦正亦邪。” 就在师兄弟两人神识传音之际,高座上又有人说出话来。 只听余侬情笑了笑,曼声说道:“师姐不是有话要说么,这再不开口,寿宴结束,可就来不及了。” 沐无心缓声道:“师妹的消息,倒是灵通。” 余侬情笑得越发肆意:“哪里比得上师姐功夫高妙?” 沐无心语气淡淡:“都是师尊教得好。” 余侬情轻轻击掌,忽而扬声:“既然师姐不好出口,就让我这做师妹的代劳罢。”很快,那极轻柔的嗓音就传遍整座大殿,“此回趁仙果会召开之际,除却原本那十八颗婆娑果外,庄主恩慈,更要为我如意仙庄十二如意使择取佳婿,令二人结为道侣,并多赠一颗婆娑果……不知诸位年少英杰,可有意愿?” 185、 这是……在为那十二位如意使招亲么? 余侬情此言一出,大殿之内,众多散修、金丹弟子也都免不了生出议论来。 一时间,就有许多人或是神识传音,或是低声言语,但各个面容上,神情便都有不同。 徐子青一抬眼,就能见到不少修士的确颇觉诧异,但也有一些修士神色自然,就像是早已知晓一般。 难不成……他心里有所猜测,侧头就向五陵仙门中各个弟子看去,就发觉那几位核心弟子也都是一副知情的模样,而另外几位金丹,则有些不解,也同样发觉核心弟子的不同表现,都在向其打探。 这时候,徐子青再看向自家师兄,就不由问道:“师兄,此事你也知道么?” 云冽略点头:“宗主亦有所言。” 徐子青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意识就有些空白起来。 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那师兄可有意愿?”但他马上按捺住了,不论师兄作何想法,他这做师弟的,也不该这般随意问出口来。 但是虽然徐子青没有问出口,接下来的时候里,他的脑子中就是一片浑浑噩噩,仿佛突然转过了很多念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心口之处似乎被某种情绪堵住了,偏偏却说不清楚,弄不明白。 自打坚定道心修仙以来,徐子青的心境还是头一次如此剧烈动荡,以往的那些个心静不稳,与此时相比,当真算不得什么。 幸而他即便被无数心绪塞住了神智,好歹本能还在。几乎是在下一瞬,徐子青就立刻默默运功,固守本源,想要先慢慢稳定心境,待到之后再抽丝剥茧,找出究竟他为何会是如此。 只是这一次徐子青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并不如以往一般、他只消意识到就能渐渐平静,这一回那种沉重的情绪压上心头,无论如何也无法遏制。 然而他此时竟然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如何。 不知不觉地,就在徐子青不断稳定心境的过程里,时间流走。 直到有人将手放在了他的肩头,才让他的意识有些清醒过来:“……师兄?” 在看清眼前的白衣剑修后,徐子青的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 这时候,徐子青才发现,原来已然有许多人在鱼贯离开这大殿,而高高在上的两尊宝座上,也没有了那两位尊者的身影。 寿宴……结束了? 云冽见到徐子青有些昏沉的模样,周身的气息骤然压抑下来:“随我来。” 徐子青一怔,脑中瞬时又清醒几分:“……是,师兄。” 云冽在前,徐子青在后,五陵仙门另外二十余人则是走在另一侧。因着也察觉到云冽满身寒意,欧暮栢等人也有些心惊,纷纷不去招惹,连交谈也止住了。 来路众人已然熟悉,不多时,就一同回到了“客来居”,其余等人向云冽告辞后,就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里面,至于这对师兄弟将要如何,便不在他们眼内。 推开小院院门,两人走了进去。 夜凉如水,满院清辉,可徐子青也无心赏景,之前他如何呆愣、心绪如何翻腾,此时竟都被压了下去。 他心里暗暗有些苦笑,只想着,方才他那般表现,想必已被师兄看在眼里,如今师兄怕是气恼了他罢。 直至回到房间内,云冽拂袖将门关上,他的胡思乱想才是告一段落。 云冽挥手将棋盘挪开,坐于榻上,开口便道:“你近来心思浮动,可是修行之上有何不妥?” 徐子青闻言,就是一怔。师兄他,竟然不是气恼? 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徐子青正是百味繁杂,不知该从何说起。 实言说来,他最近修行之上堪称一路顺畅,毫无滞碍,但凡是入定之后,都能有所收获。而且如意仙庄里百花繁茂,木气旺盛,对他这木属的修士,亦是十分有利,更何况他还将苦竹祭炼了一遍,不仅使他心神更加清明,内中所蕴含一些上古木气,也让他受益匪浅,时时刻刻,都在滋补他的神魂。 因而在这修炼之上,他非但没什么阻碍,反而是极有进展,似乎已然让他触摸到化元期的门槛,再积累一段时日,隔膜一破,就是水到渠成。 只是徐子青自从到了仙庄之后,便不知为何有些躁动,尤其在今晚得知仙庄内女子要从这来客之中择取佳婿、以为道侣之事后,就更加烦闷起来。便好似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他难以喘息。 可一旦去细究根源,却是一团混乱,寻摸不到那一个线头。 而既然他自己都不能想清楚、弄明白,又怎么告诉给师兄知晓? 不过闻得师兄关怀,徐子青心情隐隐轻松几分,就微微一笑,说道:“约莫是近来领悟颇多,加之来到此处、感觉仙庄之内似有风云诡谲,故而在心境上有些不安稳。如今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安定下来,只能尽力而为……”他想了一想,又是笑道,“若是我平日里有哪里做得不当,还望师兄多看顾一二,也以免堕了我五陵仙门的颜面。” 他这般说了出来,原本只是想了个由头,然而越是说出,就越发觉得或许当真就是如此。 魔修突兀来到仙庄里,着实是一件大事,他自个心里担忧,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他不过是在小世界里见过一位唤作“血魔”的邪魔道魔头,眼下再见到个元婴期的,觉得不安也很合理。 至于其中更深的缘由……徐子青压在心底,将它作浮尘拂去了。 云冽听徐子青此言,略略点头:“你若不适,尽可告知于我。” 徐子青笑着应声:“多谢师兄。” 两人就把这一个话题掠过。 徐子青回想一番,又是开口:“师兄,不知我失神那些时候,寿宴上还有什么要事说来么?”他此时想到如意使觅道侣之事,还有些压抑,但该晓得的消息,他也不能错过。 云冽对徐子青之提问,素来有问必答,就将宴席上诸事,再说一遍给他听了。 而这其中细节,与宗主说给他的又有不同。 原本这些核心弟子就得宗主传音,提及在这仙果会上,非但是如往年里那般能各自凭借实力夺得婆娑果,更是要另外拿出六颗果子,送给六位玉女使的道侣。而宗主亦有暗示,众弟子可先夺取一颗婆娑果,再或可相看道侣,多得一颗。 显而易见,沐无心要在仙果会上弄这一出,就是有意要与其他宗门联姻。可到底显得急切了些,却是能让人窥出一些什么。 不过仙庄中的如意使,地位堪比各个宗门的核心弟子,且各个花容月貌、修为高强,若是能够与其结合,不止是宗门之间就有了关联,对于众多尚未有心上人的弟子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只是在寿宴之上,余侬情突兀出现,开口却把六位玉女使改为了十二如意使,便是包含了六位素女使在内,都要招亲。 众所周知,玉女使都是一心求道,走的是冰清玉洁之路,自立自强,便是比普通女修刚强些,却很合适修仙之路,正是再好不过的伴侣。 但素女使却不同。 素女使所习诸多法诀中,都出自一种叫做《姹女心经》的功法,其中《素女迷心大法》便是较为常见的一类,最好迷惑人心,采阳补阴。 因着也算是正统功法,倒不至于同魔道妖女那般百无禁忌,可但凡是正统的修仙弟子,有哪个喜欢自个的道侣四处采补的?偏生这等功法根基就是采补,即便是结成道侣了,也无从改变,否则前功尽弃,只能重头再来。 故而就算素女使再如何美艳,寻常的弟子,也是不敢沾惹。 如今素女使与玉女使都要招亲,就让众多弟子有些为难。 他们也是奉师门之命前来与人相看联姻的,原本只听说与玉女使瓜葛,现下多出素女使来,谁知其中有什么玄机?自然就让他们心中踌躇起来。 而且,最为关键的,还有一点。 余侬情乃素女之首,沐无心不仅为玉女之首,更为一庄之主。 两人之后在寿宴上又是暗藏玄机地你来我往数句,足见暗潮汹涌。余侬情突出言论,显然并未起先与沐无心商讨过,想必也是要打乱沐无心的安排。 且不论究竟是什么缘由让沐无心有了招亲之心,余侬情确确是要跟她有些过不去的。因此,沐无心虽然愿意拿出六颗婆娑果来给玉女使做嫁妆,可会愿意再拿六颗给素女使做嫁妆? 须知婆娑果一共不过三十六颗,十八颗与众多俊杰结下善缘,六颗要在宗门势力之间周旋,所剩下的,也不过是十二颗而已。 当真是十二位如意使都要招亲的话,岂非是仙庄自个一颗也捞不到么! 寿宴就在沐无心与余侬情打机锋中过去,引来了大殿之中众多俊杰的许多深思、推测,可说是如今已是各藏心事了。 后来沐无心终是没有提出反对之意,而是依照余侬情所言,定下十日之后的仙果会上,便也是招亲之时。 中间这些时日里,仙庄当派仆从伺候众位来客,仙庄中众多女性弟子,也可与之来往访友,彼此交流道法,不做拘束。 若是有情投意合者,也不局限十二如意使,都可有男方提亲,仙庄无不应允。 徐子青听完,不由很是震惊。 这、这不就是“相亲”么? 186、 因着仙庄里如今正是“相亲”之时,为免引起市民误会,余下几日中,徐子青便闭门不住,在那小院之中修行。 此院中灵气旺盛,观其程度,下方至少也已贯通一条三阶灵脉,可见仙庄对于他们这些来客招待起来,倒是颇为周到。 同时徐子青不肯出去,云冽也不曾出去。 徐子青心知,许是自己昨日里心思纷乱,让师兄为他有些担忧,即便他说出缘由,师兄也要亲自探看,才能放心……这倒并非是他自恃过高,而是他与师兄相交多年,早已明了他外冷内热的性子,故而许多时候即便师兄寡言少语,他也能明白师兄的心意。 于是连续三日,云冽给徐子青喂招,而徐子青心境也平稳了些,不再同第一日那般心浮气躁。 然而就在这一日午后,一直把守门外的僮仆突然禀报,道是如意使来访。 徐子青原本正盘膝而坐,忽闻僮仆之言,盘旋于面前的青云针便骤然一收。 他的目光也微微动了一动,便看一眼对面为他护法的师兄,再站起身来,转头看向门外。 云冽也是起身,开口道:“有请。” 徐子青暗暗琢磨,不知是否应当回避,但一转念,却并未避开。 很快门户大开,一个冷傲女子昂然立在门口,一身黑袍随风而动,黑发飞舞,气势很是强大。 她也不客气,进门后一挥手,那门又轰然关上,随即她打出数道法诀,已是将院内院外尽皆隔开。 这连番的动作下来,显得这女子的魄力格外惊人,且作风极其爽快,又能看出她乃是一个只求结果而不求过程之人。 正是十二如意使之首,沐容华。 徐子青心里一惊,他想过或是芮柔前来,亦或是其她的哪一个如意使过来的,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如霜如雪的沐容华。 她来此……所为何事? 实力差距摆在台上,徐子青自然不会以为沐容华是来寻他的。 且还这般谨慎地布下禁制……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沐容华,恐怕是有什么事情,要与他的师兄商讨罢。 沐容华也不多做寒暄,张口就是单刀直入:“云真人,我与你有事相商,可否让你师弟先行离去?” 徐子青暗道一声“果然”,然而他虽明知此时不当留下,却并不愿这般离开,不过他好歹晓得轻重,还是预备回去屋里了。 可云冽开口说道:“你若有事,直说便可。” 徐子青一怔,随即就涌出几分欢喜。 他原本对师兄就从不隐瞒,如今看来,师兄对他,也是一般无二…… 沐容华闻言,却挑起眉头:“你们师兄弟之间,倒是情谊深厚。”而后她就面色一冷,“也罢,既然尔等相交甚笃,如若事成,日后我与这小辈也少不得要打交道。” 徐子青念头转得颇快,他从沐容华言语里,似乎察觉一些什么。 这沐容华素来身居高位,在如意仙庄积威甚重,故而行事起来,便是直来直往。不等徐子青心里推测出来,她已是直接说道:“云真人,我欲与你结为道侣,你意下如何?” 徐子青一听,脑中就是一木,正如五雷轰顶一般,骤然动弹不得。 云冽似也并未想到,微微一顿。 便是那他这一顿之下,沐容华已然继续说道:“我等六位玉女使遵庄主之命寻一个道侣,纵观各宗门俊杰,唯独你云真人潜力深厚,还算入眼,其余人等在我眼中几于蝼蚁无异,不堪匹配。” 她这话说得极为傲气,但也是因着其实力高深、胸有自信之故。 沐容华身为如意使之首,且为庄主独女,一身修为早在金丹后期巅峰,若是能服下婆娑果,几乎立即就能成就元婴。 若是云冽与她结为道侣,短期之内,自然是云冽受益更大。 而且沐容华所习乃是《太一纯水大道》,更因其性情之故,凝聚太阴之水,汇于丹田,乃是极阴之物。 云冽之道乃是至阳庚金,两人双修时自然可以互相增补,修为大进。 如此好事,可谓难得。 沐容华气度相貌都是上上之选,如非看中云冽已然悟出剑意,所修更是那等霸道的无情杀戮剑道,她恐怕也不会看上这金丹初期的真人。 她这番话说出来,并非咄咄逼人,而是她心中就是如此想法,便直言而出。 照道理,与沐容华结合对彼此都是大大有利,但凡是哪个俊杰子弟,应当都不会拒绝才是。 然而云冽说道:“吾无心于此。” 沐容华向来冷若冰霜,此时听他此言,眼里也露出一丝诧异:“你不愿?” 云冽神色不动,意思却很明显。 沐容华看向云冽,神色又是肃然:“联姻之事,五陵仙门与我如意仙庄早已是心照不宣,除却加深我等之间联系之外,亦有要借助更多婆娑果使得两方核心弟子都更进一步的缘故。你身为当代‘大师兄’,而我则为‘大师姐’,且你我之道也还算合契,理应再合适不过,我实不知你为何拒绝。” 她略沉吟,又道:“你虽在天龙榜第五,可我也位列十三,尽管略逊于你,但很快就能步入元婴,也不至于辱没了你。之后你我双修,你可于我之助下极快积蓄真元,达到金丹巅峰,到时再服食婆娑果,亦能成元婴老祖。待你结婴之后,你我境界相同,可合阴阳大道,到时修为日进千里,东域之中,便可横行无忌。” “诸多好处……你当真不肯?” 到此时,徐子青渐渐回过神来,即便不知为何心里酸涩难当,仍是将沐容华所言都听了进去。 心中泛起一丝苦意,他却在想着,不知师兄是否要被说服?便是他自己,也觉得这等前景很是不错,一旦师兄应允,自然修行之道更加快捷,再无人能阻挡师兄一飞冲天! 作为师弟,徐子青自认与师兄情谊深厚,将其视为父兄,视为亲人,视为这一世最为重要的牵绊。 如此,他应是要为师兄欢喜才是罢? 想到此处,他却不自觉地,又看向师兄。 云冽仍是无波无澜:“吾之道,无需如此。” 徐子青怔住,师兄他,竟仍是拒绝么。 沐容华微微皱眉。 她已将诸事说尽,而这云冽仍是不肯动摇,倒是让她意料之外了。 早先沐容华也曾听说云冽此人因所习剑道之故,七情冻结,八风不动,意志坚如磐石,一切意念皆出本心。不过那回她于竹林外观其对师弟爱护之意,却窥出此人并非无情,便以为可以商讨一二。 然而今日一见,似乎并非如此。 她倒没说谎言,前来参加仙果会的俊杰天才极多,可其中能上天龙榜的,也没有多少。而上了天龙榜的,大半都在她的名次之后,也就只有这一个云冽,居然刚刚结丹便冲上天龙榜第五,如此深厚积累,简直万年罕见。 沐容华也是个绝世天才,若是让她屈就一个远远不如自己之人,让她如何能肯?偏偏以如今仙庄情形,她这庄主独女,非得尽快提高修为不可,即便她再如何不屑,与母亲深谈过后,也不得不暂时妥协。 而今只有与潜力深厚之人双修,方为提升实力最快之路,她沐容华既然必须要寻一个道侣,那自然也要寻一个最佳人选。 因此云冽入了她眼,才有今日这般直言求亲之事。 只是既然云冽再三拒绝,沐容华却也无心纠缠。她转头看一眼徐子青,见其神色略为恍惚,心里忽有所觉,再观其气息,暗暗有些明了。 “你既不愿,只当我今日不曾来过就是。”沐容华转身便走,留下一句,“可惜了,你这师弟潜力不错,若是再过段时日,结成金丹,倒是个比你更好的人选。” 说罢身形微动,已是杳然无踪。 待沐容华离去,徐子青仍是有些神思不属。 云冽回头,见他这般模样,便唤道:“子青。” 徐子青怔然回应:“是,师兄。” 云冽目光微动,对他说道:“你修为尚不深厚,如若与人双修,于己不利。再者双修之道只为调和,若将其视为增补修为之术,则是本末倒置。你如今修行时日尚浅,还应苦修为上,不应短视,毁汝仙途。” 徐子青本来心中正如惊涛骇浪,眼下听云冽一番告诫,也不知是要欢喜,还是哭笑不得。 师兄他、他这是以为他被沐容华之言吸引,想要寻一个女子双修了么? 长长地吁了口气,徐子青看向云冽,目光中有些复杂,而心中的情绪,竟然渐渐清晰起来。 见到师兄欢喜,他便欢喜;听得师兄训斥,他便惭愧。 若是日日与师兄在一处,便只是各自修行、听他只言片语,也觉甘之如饴。 倘若哪一日师兄不在身畔,他就心中空落,若是遇上险境,第一个想起的,也总是师兄。 如若仅是如此,或者还能自以为只是将师兄视为家人一般,可当他听闻师兄或要与人结亲,心里却那般苦涩压抑。 倘使只是师兄弟之间的深情厚谊,当不至于有如此独占之心,也不会因此事而满怀酸楚,浮躁不安…… 徐子青暗暗叹了口气,他早该明白对师兄的心意。 是亲长,是恩人,是情义所念,也是魂梦所牵。 归根到底,不过是动了心,生了情,有了妄念…… 187、 强忍住心中翻滚的情绪,徐子青眼中波澜一闪而过,而后就又同平时一般,微笑应道:“请师兄放心,我定不会如此。” 云冽颔首,目光也有一丝缓和。 自打云冽拒绝沐容华,便再无人找上门来,不过徐子青因着知晓了自己对云冽的心意,再与云冽相处时,就生出了一丝隔阂,不能再如以往那般亲密无间。 如此过了两日后,徐子青自问不能再这般下去,而与师兄离得近了,又让他一时不能平静,故而想出一个法子。 这一日,徐子青自房中走出,抬眼看向院中正自悟剑的冷峻男子,开口便道:“师兄,我欲出去一趟。” 云冽抬眼:“修炼?” 徐子青说道:“是。” 云冽略点头,便是起身。 徐子青见他这模样,晓得师兄又是要陪他同去了,这岂不是与他目的相反么?心里尽管愈发感动师兄照拂之意,却仍是立刻阻止,快言道:“此回不过是忽有所感,想要出去走走,不必劳烦师兄了。” 他竟是想要一人出行。 云冽脚步一顿。 徐子青见到,心里不知作何感想,可这一决定却是他深思熟虑之结果,万万不能中途改了。 他回想之前因师兄关怀而生出的那股欣喜之意,更是觉得自个需得一人独处一段时候,才晓得将要如何行事,日后又与师兄如何相处。 云冽定定看了徐子青一会,重又盘膝坐下,然而同时手一扬,就有一道黑光向他打去。 徐子青抬手一接,乃是一张符箓,极为沉重,好似其中蕴含某种奇异力量,略略接触,就觉得锋锐霸道无比。他马上便已知晓,此乃师兄的一道剑意。 他心中不由又是一热,深深吸口气后,方道:“多谢师兄,我这便去了。” 云冽也不言语,已是阖目入定了。 徐子青不再多看,当即转身而出,到了外头,再仔细将门合上。 这几日仍是与师兄形影不离,为免师兄看出端倪,他全然不敢细想此事,如今正是要去寻到一个僻静所在,好好思索一番。 院门外,因着“相亲”之事,万澜花界越发热闹。 来往间已然有许多男女修士并肩而行,言谈之间,有一些也已然生出情意。 徐子青见到如此春意融融之景象,目光微微一黯,随后运转功法,使出木遁之术,极快地朝远方遁去。 无数花木之间穿梭中,徐子青胸中情感满溢,一点一点鼓胀起来。 往日与师兄之间种种,也在此时尽皆浮上心头。 到底还是因为最初便将其视为相依为命之人,日后时时相伴,可偏偏他虽是两世为人,却因种种缘故不解情思、不懂情为何物。 故而待到情深意浓时,终是察觉,但此时竟然已是无法抽身,只能留下一片情意藏于心间,不能休止,要他暗自品尝其中百味。 情绪冲头,一时间也不知想了多少,徐子青盲目用了这木遁之法,待到反应过来时,居然是迷了路。 眼前乃是一片粗木之林,与外头所见纤巧花木不同,林木茂密,格外幽深。 此处木属灵气很是旺盛,呼吸间清新无比,让人神魂都为之一清。 徐子青此时正藏身在一株极为粗壮的树木之中,浓郁的木气包裹着他,让他浑身都有一种被浸泡在温水中的愉悦感。 这种感觉让他很舒适,因此,他干脆就此在树木中盘膝而坐,并不走出去。 此时很是安静,他便再度想起了对师兄的心意,也终于可以将这心意理一理。 想一想……其实即使对师兄生出倾慕之心,倒也很是正常。 师兄相貌堂堂,气势惊人,潜力深厚,道心坚定,性情也是极好,若非旁人往往因误会而退避三舍,但凡是对他有些许了解的,都能轻易对他生出好感。 更何况,这般一个俊杰中的俊杰,在能力范围内,对徐子青不说是面面俱到,却也是关怀备至,何其难得……如此之下,徐子青若是还能见到他人,才是罕见。 徐子青这时,忽然又明白他为何会躲避出来。 非是不能接受自己爱慕师兄,而是担忧师兄发觉,会影响他们之间如今的相处……他深知师兄性子,若是他现下剖白心意,师兄定是要拒绝于他,但除此之外,却不会对他生出厌恶、轻鄙,反而会因此对他有些歉意。 多年相交,他与师兄早已亲密无间,何必要打破两人这般无暇的牵系? 更何况,师兄剑心通明,一心求道,即便冻结七情,亦是对他爱护有加,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舍得拿自己这暗暗生出的心思,去影响师兄的心境! 来日方长,徐子青以为,他如今才不过刚入仙途,根基都不扎实,根本无法与师兄相比,表明心意之后,也不能与师兄比肩。 仙途何其艰难,他爱慕师兄,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与师兄朝夕相伴……如今他已然几乎做到,只是心里更多出一份爱意,让他对师兄之心更加亲近,即使师兄不知,也没什么大不了罢。 想到此处,徐子青的唇边,就露出一丝微笑来。 左右从以往到如今,都是师兄去哪里,他便跟着去了哪里,及至日后,他亦是早已决心要随师兄而行。 待他修行大成,就更能在仙途之上陪伴师兄,师兄并不拒绝于他,对他而言,已是大幸——相较他人,他徐子青早已是与戮剑云冽真人最为接近之人,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人常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爱恨故,无忧亦无怖”,但忧怖之心,皆由贪恋而起,贪心不足,由妒生恨,才会如此。 徐子青自问,若是师兄有朝一日与人结为道侣,他可会也沦落由妒生恨、要伤害师兄的地步?他仔细思索,想必有妒而无恨,要满心遗憾罢! 他固然有贪恋之心,可于他而言,到底是师兄更为重要。 渐渐地,徐子青自明了心意以来,想法越加分明。 就将这一份暗自生出的恋慕藏于心间,不必多想,不必多思,他曾经已然很是看重师兄,日后也只是更加看重,不必计较。 以师兄一心求道之心,短日之内,定不会与人结为道侣,他想必也有颇长一段时候,可以伴随师兄左右。 徐子青想着,倘使多年过去,师兄心中仍是有了他人,那人却并非多年陪伴的自己,那只怕是天意如此,就更加不必强求了。 理清情绪后,徐子青只觉得心性清明,似乎心中有些滞碍也被打破,心境亦是有所提升。 他便明白,乃是有一只心魔原本正要盘踞于他识海之中、与他为难,但却因他及时想得清楚明白,已是利落以心剑斩杀,不再成形。 修仙之人,每逢将要进境,必然心魔丛生。 而心魔依从于心,往往更是因情而起。 或者忘情,或者斩情,或者看透七情。能事事通明,不被七情所累,方能破除此类心魔,突破劫数,再进一层。 这“情”之一物,非只是爱慕之情,亲友之情、知己之情、恩怨之情云云尽皆在内,其中爱慕之情与亲友之情最难看透,也最是让人自苦。 往年里,许多修士乃至大能皆是为情所伤,不能勘破此关,最后身死道消,白白修仙一场。 徐子青这一番自问下来,并非是放下了对师兄之情,而是看清这一份情,接受这一份情。从此情蕴心间,非但不能成为他心头障碍,反而要随他永行。 幸甚,幸甚。 在他修为尚浅时,已然看破对师兄情意,可以将心绪理清。不然待到修为日深,一旦遇上这一个“情”字,怕是就不会这般轻易能够想得明白,反而一时不慎,就要越陷越深,终是往偏执之处而去了。到头来,就只有害人害己一途。 因着心境提升,《万木种心大法》立时又飞快运转起来,比起往日之时更加迅速,甚至疯狂。 徐子青双目紧闭,周身却没有一丝木气溢出,反而不断向他身体内部渗入。 此时他仍坐于巨木之中,但不仅是四周的天地灵气没有反应,即使藏着他的这一株树木,也没有半点异状。 如若有人能透过树皮,观望进去,便能见到那一个青衫少年,面皮上竟隐隐出现了与树木相似的纹理。 就仿佛,是被青云针刺过一般。 徐子青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是进入了某一种奇异的状态里,他仿佛与这株巨木渐渐融合,能体会到这巨木屹立千年的无数记忆。 也有喜怒哀乐,也有不甘寂寞……最终却还是化作了一片苍凉,暮气沉沉。 这一份感悟慢慢沉入识海,徐子青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既然心事明了,他也该要回去了,这些时日他这般古怪,想必师兄也很是不解,这当真是他不应该了。 正想时,徐子青面上的纹路缓缓隐没,他也将要出来。 然而下一刻,忽然有一种极危险的预兆传来! 是极为强大的神识在向四方搜查,如此强大浩瀚,绝非他所能敌! 徐子青悚然一惊,丹田里功法极速运转,霎时满脸树纹,身体表面也很快跟树木变得相同了。 不能出去,他隐约生出警兆,他此时……不能出去。 188、 那神识极快地往四面八方扩散,将每一株草木、每一寸泥土都细细地搜索过去。这样可怕的强度,在徐子青以往,从来不曾感知过。 让他第一次打从心底里,生出了畏惧。 这样的畏惧让他更加疯狂地运转法诀,不行,要更快!必须更快! 徐子青身上的木纹,渐渐蔓延到眼皮上,让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也封闭了六识——唯独只留下耳识仍在发挥作用,却因为其余五识的封闭,变得更加敏锐,几乎能听到方圆十里之内的草叶坠落之声。 尤其是他的意识,这样可能会有所波动、让人察觉出来的感知,再度变得含混,甚至被他沉入了识海极深幽之处。 险而又险地——在那神识即将要扫到他藏身巨木的这电光火石之间,徐子青终于全部木化,整个人都仿佛变作了一棵槁木,成为了这一株巨木上枯干树皮一般,一片死寂。 唯独只藏了一丝生气,在身体中丹田里最隐秘的地方。 隐隐约约中,徐子青听到,有人来了。 那微不可查的细细碎碎的声音,在他此时变得极其强劲的耳力下,化为一幅模糊的画面,影影绰绰的好似蒙上了一层面纱。 是一男一女,男在前,女在后,都是倏然落在了地面上。 那男修的气息十分强大,身体内部隐约蕴藏着极大的力量,仿佛天地万物只要触碰到它,就会很快化为齑粉。 而女修的力量,仿佛在男修之上,可体内却像是有一个破洞,将她身上那原本如同倾海的绝强力量,不断地泄露。 这两个人……好强! 徐子青恍惚看出,他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就算是师兄,只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他们是谁? 他的耳力越来越强,渐渐听得也更加清晰。 那两人说话的声音极小,却还是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男修宽袍广袖,气度不凡,大约也生得如谪仙一般英俊,充满了浩荡的仙道正气。只是在这正气中,又蕴含着另一种力量,与之隐隐相反,让人不能忽视。 女修则应是貌美,自有一种如水飘渺、如冰霜寒的意味,恍若不是尘世中人,想必,与那男修再般配不过。 女子那般开口,声音里很是疏离:“你将我引出来,是为什么?” 男子则叹道:“我寻你出来,自是要与你说话,你却待我这般冷淡,真真让我伤心。” 不过说了两句话,已然是尽显暧昧。 女子不再出声。 男子却又说道:“你还不信我么,之前我早已以神识将四处看过,除却你我之外,再无他人了。我不过也只是想要寻一个僻静之处同你叙旧,你莫非当真要这般狠心,不来理我?” 女子不肯说话,男子便自言自语,言语之间,皆是痴情眷恋:“我如今修为不济,若是要在那里同你传音,恐怕被那些个老不死的姑子截了去,反而对你更加不利,还不若此处安静无人,也好向你叙述这一番心意。” “你还怪我么?我已是不求你本尊出来与我相见,便只是这一具分身,也不肯给我一副好脸色?无心,你竟是将从前种种,尽皆忘了么……” 听到“无心”二字,再回想这两道熟悉嗓音。 徐子青心里不由掀起巨浪,竟是霎时晓得了他两人的身份。 一个正是这如意仙庄的庄主沐无心,另一个,则是师兄所言的魔道中人,海外散人郎天齐。 沐无心终是再度开口:“你现下,是夺舍了谁的身子?” 郎天齐言语中,就是一喜:“你果真是仍是为我担忧着,我好欢喜。”他又道,语气里就有几分睥睨之意,“不过是海外的一个散修,我看他资质不错,就将他身子占了,才能这般囫囵地前来见你。从前你最爱我这副容貌,我塑体之时,便改过来,你瞧一瞧,与从前相似不相似?” 沐无心的声音,到底也柔和了几分,那话语之中,似乎也有一丝叹息:“你的相貌,的确与从前一般无二……”她轻声说道,“我吸干了你的功力,害你失去肉身,数千年修为一朝尽丧,你当真是不恨我的么?” 郎天齐苦笑道:“情之所钟,身不由己。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心生恨意……只是当年你我仙魔不同道,你拿了我的功力,却留了我的元婴,足见也是记着旧情。既然如此,我便换一具仙道中人的躯壳,你如今,便再不能不睬我了罢!” 这满腔的痴心爱恋,便是让外人听来,也要动容。 更何况,是局中之人? 沐无心幽幽说道:“你不怪我,却为何要与余侬情联起手来?我好容易将她镇压在后山里,庄中长老也不敢擅自违抗我之命令,那放她出来之人,便也只有你了……只是我不知她是何时与你相识,还让你这般相助于她。” “庄里她与我夺权久矣,我本想镇压她一段时日,让我麾下弟子与大宗大门联姻,增进修为,引以外援,也压一压她的气焰。可没想到她竟提早出来,在我寿宴上闹这一场,到时她手下的素女使联姻不成,恐怕也要使出许多手段,来给我的玉女使添乱子了。” 一应大好局势,就被全盘打乱。 郎天齐闻言,立时急切起来:“我哪里是助她,分明都是为了你!” 沐无心似有所疑:“哦?” 郎天齐越发苦笑起来:“我好容易修成这等境界,得知你寿宴在即,便想来拜寿,与你重修旧好。不过我来得虽早,却心中忐忑,不敢直接拜见。后来一夜之中有人入梦,才发觉是那余侬情来了。” 他话音不停,将事情都说了个清楚。 那余侬情以如梦之术与郎天齐连上线来,口中更是早知郎天齐早年与沐无心相知相恋之事,就让郎天齐有些投鼠忌器。 仙魔相恋世所不容,若是正魔道之人,倒也罢了,偏偏郎天齐曾经乃是修了邪魔道的,为正道诛杀之人,若是此事被外人晓得,对沐无心如今声誉,便是极大的损伤了。 郎天齐心知,这余侬情在沐无心大寿之日忽然在梦中寻到他,定然是要对沐无心不利,故而面露戒备,并口口声声对沐无心俱是怨愤恨意,一派咬牙切齿的模样,以博取余侬情之信任。 事实果然不出他之所料,余侬情见他这般忿恨,就很是满意,而她此来也正是想要与他结盟,一同对付那沐无心。 可余侬情却万万不会想到,郎天齐虽的确曾被沐无心所伤,但那一片痴心却无半分更改,情意至诚。因此郎天齐表面与余侬情诸多商讨,实则不过是虚以委蛇,只为从余侬情口中套出消息罢了。 而后余侬情便趁寿宴召开之时,暗地里让心腹引郎天齐去了禁地。 镇压余侬情之力量源于沐无心,十分奇特,除了曾与沐无心双修的郎天齐与沐无心独女沐容华外,旁人竟是根本不能解开封禁。 沐容华与沐无心母女情深,自不会帮着外人,但郎天齐曾被沐无心所害,才是余侬情想要拉拢利用的对象。 郎天齐听得来龙去脉,便假意随同余侬情心腹前往禁地,只是他却并非想要为余侬情解除封禁,反倒是要暗自下手杀她,也为沐无心除去这一个威胁。 可惜及至到了禁地,郎天齐方才发现,在禁地之外守着余侬情的还有几个高手,修为竟然都在元婴之上,以郎天齐如今修为,对付一两个尚可,若被围攻,怕是反受其害。 之后,郎天齐方不得不放出余侬情,以免前功尽弃,但与此同时,他却也是继续与她合作,装出同仇敌忾的模样,只为挖出余侬情之阴谋诡计。 如今他特特趁机将沐无心引出,实则也有将此事告知她的意思。 沐无心听到此处,语气里更是柔和起来,她此时便轻声说道:“余侬情阴险狡诈,她未必全信于你,却有把握让你恨我。” 郎天齐一怔:“这怎么说?” 沐无心轻哼一声:“你刚刚来此,定然有许多事弄不清楚,她若是告诉你我同他人生了孩儿,你再看我确有一个不足两百岁的女儿,难道能不气恨么?” 她们如意仙庄之人,尤其以她这继位庄主的,总是要延续血脉,传承功法。不过以往她们总要寻仙道之人来结伴,而沐无心,偏生与邪魔道中人生出爱意。 郎天齐听得,声音里尽是悲怆:“你、你真的与他人生了孩儿?” 他与沐无心分开之时,还是在她成为庄主之前,距今已有数千年之多,而那女儿今年才这般年轻…… 想到此处,他不由万念俱灰。 沐无心却是叹了口气:“仙魔双修,哪有那般容易生下孩儿。我当日夺你修为,未尝不是为了我腹中孩儿之故。只是到底我两个功法不能相融,力量亦是相冲,孩儿极难保全……我足足用了数千年的时光,方才将她体内能量调和,让她才一出生,就是个资质绝佳的天才,半点儿也瞧不出她有邪魔道的血脉。便是余侬情,也不晓得她的真正身份。” 说到此处,她终于肯轻轻笑了一下:“五千年了,天齐,我为你生下的容华孩儿,你喜欢不喜欢?” 早已与树木相融的徐子青听闻此言,不由心头大震。 那位想要与师兄双修的沐容华真人,竟然是这一仙一魔之女! 189、 下一瞬,徐子青就立即将心境沉下,绝不敢再有半点波动。 好在那两人也是情绪激动,修为也都不在全盛之时,故而那一霎变化并未察觉,而后他们心绪一定时,也再不能发觉了。 沐无心与郎天齐又叙了一会话,也是温情脉脉。 郎天齐自打晓得沐容华原来是他的孩儿,那是又惊又喜,连番询问他孩儿成长诸事,沐无心也总算多了一些女子柔情,对他这般追问,竟也是毫无不耐烦之意。与徐子青之前所晓得的两位高人面貌,居然大为不同。 过了约莫有一刻左右,沐无心这分身到底也是不能久留,郎天齐虽依依不舍,也晓得并非久待之时,就要与她作别。 只在沐无心走之前,他又说道:“余侬情有这般的势力,所谋定然并非那般简单,你切切小心,莫要被她所伤。” 沐无心应了,也是叮嘱:“余侬情心机深沉,你与她周旋,亦是不能大意。” 之后,他们才总算是各自分开。 待两人离去之后,徐子青稍稍松了口气,极缓慢地将六识恢复。 只是他仍不敢从巨木里脱出,唯恐他们两个重又回来。若是当真被发现了,他听到了如此隐秘,恐怕也只有被灭口一途。 他仙路还颇长久,又适才发觉对师兄的恋慕之意,正是满腔壮志、满心温情,绝不肯就这般半路夭折! 然而徐子青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丹田竟然在此时作起乱来! 他如今修炼到筑基后期巅峰,丹田里真元其实已然有九成九化作了元液,只消再进一步,最后一点真元变化,就能立刻突破。 此时那九成九的元液便齐齐沸腾,鼓荡不休,像是要往四肢百骸冲击而去。 他的全身经脉也生出一种胀痛感,好似在不断地被拓宽着,要容纳那烈马一般奔腾起来的元液! 那些元液每一次扑腾,到升至最高处时,就有一点真元飞溅,也化作元液落在丹田之中,再随其余元液一同沸腾起来,如此再三,就不断有一滴一滴的真元变化,渐渐汇入。 徐子青知道,此时他体内真元尚且够用,所以不会引起什么剧烈的异变,可一旦不够用了,就要大量摄入外界灵气,来进行蜕变! 但是,他如今正在这巨木之中,正不知那两位绝世强者走去哪里,又怎么敢就在此地入定突破! 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徐子青用力捏拳,竟是将真元狠狠地压制下来! 丹田里一阵剧烈的冲撞,使得他体内经脉全都痉挛起来,霎时间,一股迫人的痛苦袭遍全身,让他不自觉咬紧牙关,疼得额角突突跳动。 不能忍,也得忍! 强烈的痛楚铺天盖地而来,徐子青生生忍住压制突破时真元对他身体的伤害,不敢泄露一点气息,更不敢让外界灵气介入进来。 不知忍受了多久,徐子青几乎是数着时间煎熬。 终于,他大约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外头有半点变化,这才忍受疼痛运起真元,用了自己最大的能力,急速朝客来居遁去! 穿越无数树木,徐子青目的只有一个。 回到小院之中……师兄在那里…… 到了那里……他就安全了。 因为疼痛,徐子青的肢体也感觉到了一些麻痹,他极快地冲进了客来居,直奔那小院之中。 就在院里,白衣的人影仍在打坐,眉目冷峻。 徐子青强撑进来,就是一声低呼:“师兄!” 云冽闻言睁眼,见徐子青这般情状,便是立即站起身来。 此时徐子青也是因着终于见到师兄,放心下来,就不再强行压制。 刹那间,他体内疼痛顿时更加剧烈,真元翻滚,元液也猛然再度沸腾! 天地间的灵气汹涌而来,不断地从他头顶灌入,居然形成了一个倒锥状的漩涡,如此异象,就把小院中的气流也都引动起来,使得漩涡越来越大,变成了仿佛龙卷风一般的灵气风暴。 而徐子青这时就处在风暴中央,脸上的神色极为痛苦。 这并不是他没有忍耐力,而是因为刚才忍耐太久,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之前痛苦麻痹了他的四肢,他想要控制自己的躯体盘膝坐下,却没料到才刚刚一动,膝盖一软,整个人就朝前扑去。 就如同当日在天魔窟里一般,仍是有人将他接住了。 他的额头撞上另一人的胸口,腰部也被结结实实地揽住。 徐子青的意识还很清醒,他知道,这是师兄接住了他,才避免了他立时栽倒。 他也不多计较,张口连忙又道:“师兄,我、我要突破了……动不了……” 若是正常情形,徐子青倒不必一定要可以盘膝入定,但如今显然不同。 经过那番压制后,他必须得要摆好姿势,才能更快地缓解身上的痛楚。 云冽动作也很干脆,他直接将徐子青抱起,一拂袖,就使他双腿盘起,再将他直接抱入屋内,放在了主屋地面之上。 以他的敏锐,早已窥见这屋中灵气汇聚之处,就是在榻前三尺之处。 徐子青移动之时,那灵气漩涡也随之而来。 不过云冽修为高深,那些灵气风暴并不能将他奈何,就很快将他这师弟安放。 徐子青盘膝端坐后,丹田里的法诀也不再有丝毫迟疑,立刻大肆盘旋起来,无数曾经修习过的术法也亦是连番在他双目之中闪过,使得青云针被骤然逼出,在他的前方吞吐不定。 灵气灌注的架势十分狂暴,可徐子青的头顶灵窍依然显得无比饥渴,竟然在这一刻把灵气漩涡也全数吸收了。 即便地底有灵脉补充,天地间的灵气也源源不断,可似乎还是不能满足徐子青此时的需求…… 这也是他压制太狠、五内俱伤的缘故,否则只是吸收灵气突破,也并不会要消耗这般多的力量。 事情因此,也变得有些紧急起来。 此时吸收的灵气是先要满足给徐子青疗伤,然后才是突破。 如若灵气匮乏,那便会造成原本的伤势尚未痊愈、元液横冲直撞又造成新伤的后果! 徐子青也知情况危险,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到。 正这时,云冽动了。 云冽虽不知徐子青为何会如此狼狈而回,却也不会多问。他既然发觉徐子青情形有异,自然就要将其解决。 于是他便微微抬手,五指飞速变换,形成了好几个手诀。 随后,他手指一摆,袖口中就飞出了五点黑光,立时分作几个方位,落在地面、将徐子青围在中央。 若是徐子青睁开眼,就能看到这黑光原来是五柄极为小巧的黑旗,现下就在他身侧形成了一个阵法,乃是聚灵阵。 就在阵法形成的刹那,四周的灵气就更加凶狠地涌动起来! 无数灵气好似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拉扯,纷纷化作了灵气长龙,被这聚灵阵猛然拉了过来。它们在空中快速盘旋,再一个猛子扎入徐子青头顶灵窍,顺着灵根,直入他的体内。 而地底下,也有无数的灵气受到聚灵阵的吸引,将周围灵脉中的力量抽取,也疯狂地喷薄出来! 灵气越聚越多,不但是极快地给徐子青将经脉、血肉中的暗伤治愈,也迅速地填充着他的丹田,让元液沸腾之际,真元迅速凝结。 十滴、二十滴、三十滴……越来越多的元液形成,丹田里的力量却慢慢被梳理起来,不再是那般狂乱、暴躁。 突然间,丹田里的元液一缩! 最后一股真元被猛然挤压——“啪!” 就好像识海深处忽发雷鸣,响起了一阵响亮的爆鸣声。 之后元液最后一次沸腾,吸入了最后一滴凝聚的元液,终于平静下来! 这时候,才算是化险为夷。 徐子青又一次突破了! 如今的他,已经是化元期的修为! 睁开眼,徐子青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正是他晋升化元期之后,身体内部的先天浊气被他清除了。 云冽就盘膝坐在他前方不远处,正是在为他护法。 徐子青的面上一红,想起入定前是师兄把他接住,将他抱起摆出盘膝而坐的模样,又忽然回忆起在天魔窟中之事。 只因他不慎吃下了促发情欲的兽肉,使得他这几十年的欲念萌动,竟是除了发泄之外,再未有其他不损伤身体的法子。 那一日他也是腿软,被师兄一把接住。 不过当时的腿软,却是因着泄出了元阳、身子发虚之故。 如今回想当初,他面上亦如火烧,是因着在师兄面前丢了脸面,因着师兄教他人事而生出羞赧之感。 那时的羞赧,只是心中尴尬,现下想了起来,竟然连那都觉得有一丝甜意了。而现下他也同样羞赧,可这羞赧,便是因着与师兄亲近而来。 徐子青思绪浮动,白皙的面皮泛红,渐渐浓郁,竟已是红了满面。他神色怔怔然,目光微亮,唇边也略略含了一缕笑意了。 如此他既是欢喜,又有些腼腆,心境不同,心思、情绪也格外不同。 那边云冽见徐子青周身异象收敛,晓得他是已然突破了,就抬手收了聚灵阵。 可随后他便见到徐子青面上神色那般变化,正是前所未见,饶是他向来了解这一位师弟,竟也猜不到他是想到何处去了。 略沉吟后,云冽唤了一声:“子青。” 190、 徐子青立时收回心思,神色一正:“是,师兄。” 他心里有些惭愧,之前师兄分明是在为他护法,可他突破之后却不去向师兄道谢,反而想起一些亵渎师兄的念头来,真真是不应该。 云冽看他一眼,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妥,便开口道:“你一年来连连突破,不知根基是否稳固?” 徐子青暗自将真元在体内转动一圈,再回到丹田里,便是以元液形态存在了,而且真元越发凝练,几乎就如水流一般厚重,也是化元期的效果。他也查探了之前暗伤,因着聚灵阵布得及时,也已然尽数痊愈。 如今看来,似乎尚好。 徐子青就笑道:“多谢师兄关怀,这一次突破是危险了些,倒也没有大碍。” 云冽略点头,伸手将徐子青的腕子抓住。 徐子青并不躲闪,眼帘微垂,目光里却很是柔和。 云冽也是将真元送入进去,在他师弟体内查探一遍,的确已是没了暗伤,根基也还算扎实,但到底是突破太快,扎实归扎实,但并不深厚。 不过是一个呼吸间,他已然探得很是明白,就收回手来。 云冽道:“你经脉已然拓宽两倍有余,丹田却仍是如从前那般,如此下去,于你积累不利。” 徐子青想了想,也道:“请师兄指教。” 云冽便说:“我从前修炼,乃是以金气刺激丹田,使其受痛而延展,再将真元尽数压入,不使其往经脉流动,自然能把丹田开扩。不过你身具木气,与金气应有不同,该当你自行摸索,方为最佳。” 徐子青一思忖,心里有两分明了。 想当初他真元入得师兄体内,观其丹田之深,犹如黑洞,如此一来,突破起来也比寻常人等更加困难,可好处却是说之不尽。 如今他也正该是用心积累之时,亦是要从丹田处着手,使自己提升潜力才是。至于境界……区区一年间,他实力突飞猛进,再这般下去,恐怕要有隐患,却是不急于往上走了。 徐子青原本就是耐心极佳之人,并不计较一时得失,此时想定了,也就将日后修行计划决定,除非有何剧变,不然就会细细琢磨下去,再没有更改的了。 于是他就肃声说道:“师兄提点得是,不过……” 云冽听他迟疑,就看他一眼。 徐子青说道:“不过,我却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师兄……” 云冽开口:“说罢。” 徐子青便道:“我于修仙之途,了解不深,而师兄已是结丹,比我经验充足许多。我便想,日后每隔一段时日,就请师兄为我探看一番,若是有何不妥,也好及时改过,以免走上岔路,反而浪费光阴。” 他心里确实想着要与师兄并肩而行,故而便想要更加谨慎一些。然而让他人真元进入体内,也经历了许多险恶的徐子青,却是只能相信师兄一人。 好在这探看体内世界也不过是呼吸间就能做到之事,原本师兄就颇为照料于他,便是他不提起,想必也会如今日这般,偶尔为他查看。此时他这请求,不过是让师兄查探的次数多些,以他同师兄之间的情谊,想必师兄定不会拒绝。 云冽果然没有拒绝,就应了:“也好。” 徐子青便微微笑了起来,眉目之间,就有十分温柔。 云冽又看他一眼,不再多言。 将这修为之事商量过了,徐子青想起在那一片树林中所闻之事,觉得颇为重要,面色就凝重起来。 他说道:“说来还有一事,要说与师兄知道。”略一顿,续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师兄布下最强禁制,以防外泄。” 云冽见他这般谨慎,微微颔首,随即右手飞快掐诀,顿时一道凛然剑意直冲而起,就把整座小院笼罩了住。 而后,他再一抬手,袖中飞出一十二柄乌金短剑,分属四面八方,布下了一个剑阵。此阵之外,但有神识、力量冲击而来,都要被它绞杀! 徐子青见到师兄如此安排,这才放下了心,深吸一口气后,就把沐无心与郎天齐之事娓娓道来,包括沐容华身份、余侬情与郎天齐互相算计云云,一字不漏,全部说出。 这一说,就是足足半个时辰,方才说了个清清楚楚。 云冽向来沉稳冷漠,此回却终是在听得“沐容华乃是仙魔之女”后,几不可察地皱起了眉头。 徐子青见到,立时住了口,脸上也露出一丝苦笑来。 如此大事,莫说是他了,就算是师兄,也远远不能为此事做主。 显然云冽也是这般想法,他并不迟疑,直接说道:“此事非我等可以插手,还需尽快禀报宗主。” 徐子青一听,便是点头:“师兄所言甚是。” 云冽就站起身,对徐子青说道:“我祭剑符将人召来,你莫要出声。” 徐子青也知如今情形,立刻应道:“请师兄放心。” 下一刻,云冽就抬手打出四道剑符,分别往四个方向破空而去。 约莫不到半刻工夫,门外就有数道气息由远及近,很快到来。 云冽挥袖将门大开,顿时有四个气度不凡的男女修士前后走入,面上都带着几分急切神情。 正是那几个五陵仙门的核心弟子,亦是云冽的一个副手、三个护法。 欧暮栢在其中地位最高,当即开口询问:“大师兄发动剑符召我等前来,不知有何紧急之事?” 另外三位护法随之也说:“请大师兄示下。” 云冽直言:“我新得一个消息,十分紧要,需得与尔等共同开启通灵宝镜,联络宗主。” 那几个核心弟子面面相觑,欧暮栢又问:“不知乃是何事?” 云冽说道:“此事不可与尔等细说。” 众弟子都是金丹真人,修行也有年月,闻言便知乃是他们这等人不可决断之事,就纷纷不再追问。 欧暮栢道:“既然如此,就开启通灵宝镜,由大师兄与宗主详说罢。” 其余人等亦无异议。 云冽就屈指一弹,面前现出一面六棱宝镜,宝光流转,灵气逼人。 他率先将手指点在其上,指尖便迸出一滴鲜血,落在镜面,霎时被吸收进去,使得它光芒大放,几乎要冲破天去,却被剑阵挡住,没使得它光芒外泄。 欧暮栢等人看云冽这般小心,更不敢迟疑,也都是逼出指尖之血,送入镜面。这滴血的人越多,镜面的光芒就浅淡几分,终是在最后一人滴血后,再度只浮在宝镜表面,并不深入了。 宝镜上白光蕴蕴,不多时,里面就传来一道极悠远的声音。 “云冽,你开启宝镜,有何事要说?” 这乃是一道男声,却似远似近,又似威严、似平和,让人一听就心生敬畏,不敢有丝毫的放肆。 众人并未分辨,但竟然就已然都明白,此乃宗主出言。 云冽见宝镜已有功效,就让欧暮栢等人先行退出。 随后他封起院子,再下禁制,才看向镜面。 镜中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像,分明只是侧影,却给人一种重逾高山之感,好似里头的人即使远在天边,也只需要伸出一指,就能生生将人点死。 如此威势,当真是难以言喻。 云冽此时说道:“子青,你来。” 徐子青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凑到了云冽的身畔:“小竹峰徐子青,见过宗主。” 他很明白,此事到底是他发觉,而他们修为摆在此处,若要将事情禀报宗主,就绝无半分隐瞒可能。只是他从来不曾见过宗主,此刻就难免有些紧张。 宗主在镜中见到这一身生涩的年轻修士,竟也没有讶异,只说道:“既然只有你能说清,便说与我听罢。” 他的言语并不温和,但也并不严厉,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并没有溢出很强劲的威压,也没有让徐子青感觉到任何不适。 一刹那,徐子青心里的慌张,也少了一些。 宗主他的确高不可攀,可也的确是祖宗前辈一般的存在,他可以敬仰,却好像不必过分畏惧。 整理一下思绪后,徐子青就如同方才说与师兄听那般,又将事情来龙去脉说给了宗主知道,其中并不夹杂一丝自己的念头,而是一五一十,一次不错地将沐无心与郎天齐的对话重复。 他想着,他与师兄原本与他们并非同一境界之人,但若是宗主,或者能从那两人对话之中,得出一些不同来。 宗主极有耐心,并不打断徐子青的话语,待到听完,便略有沉吟。 他先是说道:“徐子青,你能听得如此要闻,足见气运极佳;不过修行一年便有如此修为,可见天资不凡。云冽,你既然爱重师弟,日后也当好生教导于他。”随后他又开口,“此事除你二人之外,再莫说与他人。仙果会前,我当派遣数位长老前来,尔等只管争夺婆娑果,不必再操劳此事。” 云冽与徐子青都明白,就是应下。 白光闪过后,宗主的身影,也消失在通灵宝镜中。 云冽将宝镜收起,看向徐子青:“若有人问及,只说不知。” 徐子青自是点头:“是,师兄。”他略一迟疑,再度说道,“不过我总觉得其中还有暗流,似乎事情远比如今所呈现而出的更加复杂。” 云冽神色不动,目光亦是无波无澜:“此后数日,莫要离我身边。” 徐子青一怔,旋即微笑起来:“是,谨遵师兄之命。” 191、 三日后,有人叩响了小院的大门。 而后从外面走进来的,乃是几张眼熟的面孔。他们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但若是有人仔细去看他们的眼睛,便会发觉里面充满着说不出的奇异味道。 徐子青站在门边,他的木气极为纯净,感觉也极其敏锐,故而将人引进来之后,心里就微微有些异样。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还是只是错觉…… 云冽自屋中走出来,看到那五人,就颔首为礼:“见过几位老祖。” 徐子青心里一惊,也连忙行礼:“晚辈见过诸位老祖!” 原来不知道宗主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五位修为在元婴期以上的长老无声无息地替代了随着那些金丹真人而来的几名筑基、化元期的弟子,混入了如意仙庄之中。 此时他们便是来与云冽沟通一二,也让他心里有个把握。 这五位长老均是男子,竟然将气质都模仿得十分相似,不过这时候正在这院落里,说话时就不会那般隐藏。 为首的一位“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我等到来之事旁人不知,可不要随意走漏了风声。” 云冽说道:“自不会泄露半分。” 徐子青也是跟随师兄,赶忙应和。 那五位长老修为极高,叮嘱云冽之后,便回去各自院落,以免被人瞧出疏漏。 待他们离去之后,徐子青才松口气,说道:“师兄,看来宗主心里已有计较。” 云冽略点头:“你也需更加谨慎。” 徐子青正言道:“必不会露出破绽!” 之后数日,果然没听到一些不妥,那五位长老似乎隐匿手段极高,即便是装作小辈,也能惟妙惟肖,不让人瞧出分毫。 由此徐子青心里越发感叹,只觉得这些长老与他从前所见强者大为不同,既然肯为宗门之事放下身段、在晚辈身边佯装弱小,心性之上,必然是极为坚韧了。 不管他如何叹服,时日总是飞快而过。 晃神间,就已然到了仙果会将要召开之时,期间的光景里,也并未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可隐约之中,却让人生出一分不安。 这一日,晨光熹微,天空中骤然产生异象。 徐子青紧随云冽来到门外,就见到重云累累,层层叠叠,自四面八方往一个地方急速蔓延而去。就好似无数河流汇入大海,形成了一个中枢一般的核心,随后就有无数天地灵气卷起风暴,被那处疯狂吸入,形成了犹如龙卷一般的倒锥漩涡,巨大无比,那狂放的力量甚至几乎凝结成实质! 这景象与徐子青日前突破时略有相似,但却远远比他当时的情形更可怕一百倍、一千倍! 暴乱的灵气在这时显现出天地间力量的恐怖,那些云层堆积在一起,竟似要碰撞起来,释放雷劫! 徐子青大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比其余人感觉更为深刻,因为他的单木之体,在此时发觉虚空里突然凶猛起来的木属灵气,不同于往日的温和,而是变得激动起来,比起其他灵气更加急切地投身到那核心处去。 陡然间,徐子青的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测。 他不由脱口而出:“师兄,可是婆娑果成熟了?” 云冽此时正是微微仰头,看向空中云层,身上的剑意蠢蠢欲动,像是对这天地间的霸道之意产生了隐隐的对抗感。 忽然听到徐子青的询问,他周身的气息才渐渐地收回,之前几近被激起的强烈杀念,也慢慢消失。 他说道:“不错。”声音里还有尚未褪去的冰冷。 徐子青察觉到云冽的不对劲,有些担忧:“师兄可是有什么不适?” 云冽肃然道:“剑修者以剑意破天,方才似有雷云,将我剑意引动罢了。” 徐子青闻言,才放下心来。 只是心境被引动倒是无妨,只要不是有什么事就好。 师兄弟两人并未多谈,小院外,已有不少衣袂摩挲声响起。 正是五陵仙门其余弟子一齐过来,他们身后有僮仆跟随,都是说道:“仙果将要成熟,请诸位一同去仙果园等候。” 众人一听,毫不犹豫,都是往那处赶去。 婆娑果万年一熟,其果树也是每万年间,就将方圆千里之内的天地灵气搅个天翻地覆,吸收无数五行之气,归于婆娑果中。 同时婆娑果成熟之时,据说也有劫数,只是古籍上并未言明。但徐子青此时见到空中层云翻涌,顿时就已明白,想必这婆娑神木每一次结果,便如一些妖修、妖兽晋阶时那般,要受到雷劫困扰。 众人顺着灵气风暴奔涌方向而定,脚下毫不停歇。待出了院子以后,便能看到其余各处也有不少修士都往那处奔去,各施手段,许多术法光芒耀目。 云冽一手抓住徐子青手腕,使出“缩地成寸”的功法,很快就行至前方,徐子青微微一怔,反手将师兄的手掌握住,任凭他来带领。 随即,他低头观看师兄行走步伐,又查看他通身力量流动规律,极力模仿……因着他悟性颇高,在尝试三两次后,步子微动,居然也寻摸到一些法门。 不过如今到底并非是学这术法之时,没多会,他们就距离那核心越来越近了。 婆娑神木所在之地叫做“五行园”,是因这果树天生汲取天地五行灵气而得名。其中外围有无数奇珍异草,越往内中行去,灵草的数目、种类也是越多。 今日情形特殊,园外并没有人把守,那园门大敞,使得无数修士争先恐后,都是投身而入。 云冽进了其中,步伐也不曾慢了些许,徐子青因而往两侧看去,就见到左右两边原本灵草如茵,但现在却是一片焦枯,显然是其中木气全部丧失的征兆,才让它们的生机断绝,不复生长。 越是这般看着,徐子青越是觉得可惜,他曾记诵无数灵草品阶、种类、特性,如今即便它们焦枯了,依然能够认出许多珍贵品种,让人心疼无比。 徐子青明白,这些灵草的木气,其实是被那婆娑神木所抽取。 万年来这些灵草受神木庇护,养得一身精纯木气,而万年后神木结果,这些精纯的木气,也就都被神木收回。 可见这“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万事万物,皆有因果。 而如意仙庄之所以将这许多灵草栽种在那神木附近,缘由自不消说。 许多金丹真人都想抢先到达神木前方,以显示自身力量,自然卯足了力气,不肯有丝毫放松。 云冽虽不非好勇斗狠之辈,到底肩负宗门声望,也是足下不停,甚至更快几分。使得徐子青眼中风景急退,一瞬就被带到了最前方。 果不其然,最后仍是云冽一行占了最先头的位置,整个东域之中,元婴以下也不过只有这一个天龙榜前五的修士,能够拔得头筹,旁人都觉理所当然。 此时就在正前方三里之处,就矗立着一株几十人合抱粗、百余丈高的巨木,它通体褐色,枝干往四面铺伸,蜿蜒延展,古拙奇曲,那威势形态,一如虬龙。 在地面以下,婆娑神木的根须扎根地底,恐怕不止有多少里深,再因着根须盘根错节,又不知延伸到多少里外。 这一方土地上,也不知是用什么泥土铸就,法宝、术法尽皆难以给它造成损伤,更莫说穿透这土地,去伤其根须了。 这种神木在三千大世界里,传言数目不足十株,可见其是何等罕见珍贵,让人垂涎! 此时的神木上,诸多枝干都蕴着一层淡淡的黑光,这种黑光似乎在微微地颤抖着,将那无数聚集在一起、织成茂密蓬盖的树叶,都映衬地好似墨玉一般。 非常地美丽,也非常地让人惊叹! 所有修士几乎都看呆了,这时候,有许多女修也来到此处,或者与一些男子并肩站在一起,又或者只是立在一旁观看,并不上前。 但除却被自家师长带过来的弟子外,如意仙庄中能来到神木左近之处的,只有金丹期以上的女真人,和已然同其余门派弟子有了情愫的女修。 忽然间,天象变得更快了。 霎时天地间汹涌的灵气好似都被那神木一瞬吸入,将力量的漩涡统统抽干。 神木的威严更盛,而空中那些挤压的云层,也终于发出了明亮的爆鸣声。 众人都知道,这将是雷劫将要降下的征兆。 而很快地,云中再现异象! 一时间,天空中雷鸣电闪,紫色电光滋滋作响,无数电蛇于云端穿梭,显出了即将到来的雷劫的无边威力。而天空下,一株巨木昂然而立,扎根极深,毫不畏惧,整株树身也逐渐变成黑色,成为那逐渐黯淡下来的天光中不可忽视的存在。 这一幕,让人触目惊心! “噼噼啪——” 一道深紫色的雷柱急冲而下,直直地劈向那巨木的树冠!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它生生吞噬! 刹那间,有人惊呼出来。 “雷劫!雷劫开始了!” “这是四九雷劫!婆娑神木竟然要经受这等雷劫,好生恐怖!” “一次结出三十六婆娑果,便是三十六位元婴老祖,如此惊天动地的本事,自然也要有惊天动地的劫数!” “能见如此神木,果然是不虚此行!” 而徐子青感知敏锐,手指不由一紧:“师兄,结果了!” 192、 云冽略有所觉,垂头一看,就见那五根手指将他手掌抓住,因着着力甚多,显得既细且白,根根分明。 他便伸出手,在这青衣少年肩头按了按,才道:“莫惊慌,且往后看。” 徐子青听得,心里微微一暖。 师兄便不懂他之情意又如何?对他能有这般关切之心,已是让他心满意足。 想到此处,他稍稍松手,却不肯放开云冽,只抬起头来,继续看那神木变化。 原来就在雷劫劈下之前,那婆娑神木树冠之上,已然聚集其无数白色灵光。 它们飞快地化作数十股力量,在那漆黑一片之中,升腾出若干拳头大的光团,每一个光团里,似乎有在孕育着什么极为奇特的、充满了能量的东西。 这些光团不断地成型,肉眼可见地有了一些慢慢清晰的雏形。 众人都知道,这是婆娑果正在凝结、在成熟! 可也是正在这个时候,那雷柱即将到达神木顶端,它要在婆娑果成熟之前,将它们全部打落! 忽然地,在婆娑神木的一侧,凭空出现了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 她一头秀发蓬松如云,气息却是清冷博大,衣袂飘飞,仿佛是一尊天女玉像,又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毫无力量的凡人,就那般静静地站立着,好似不曾存在,又好似亘古长存。 眨眼之间,那女子便动了。 就见她伸出一只素手,那手指纤细白皙,完美得不似真人。 可也正是这一只极小巧、极美丽的手,在伸出的刹那,就化为一扇擎天大掌,猛然朝那雷柱抓去! “噼啪——轰!” 那雷柱被雪白的手掌狠狠抓住,一刹那就捏成了粉碎。 无数雷光往四面八方飞溅而去,变成无数的细细雷线,虽然威力仍然不小,却并无之前那般毁天灭地的力量! 旁观的许多修士,都纷纷拿出自己的法宝,或者将那雷光打碎,更多的,则是在将雷光收取。 只见有人拿一只黑色葫芦,祭在空中,把许多细微的雷劫电光摄入;有人取出一柄飞剑,在雷光里穿梭不定,将许多雷光淬入;更有人把一个钵盂抛入半空,雷光直直进入其中,居然化作了融合的雷水…… 种种手段,将这雷劫瓜分。 但凡是来到仙果会的俊杰,虽对那婆娑果十分垂涎,可他们亦知晓并非人人能得……可饶是如此,这仙果会上,也有许多旁的极好好处,能让他们满载而归! 雷柱过后,云层中的雷电似乎也察觉出那女子之能,然而既是雷劫,哪里会那般容易退去? 下一刻,又有五道雷柱一齐而下,统统给那只巨手抓碎,将雷光便宜了围观众多修士,给他们搜集了去,淬炼法宝。 如此已然是两次雷过。 修仙之人,顺天亦是逆天,若要成仙,便为逆天之举,将要经受考验。 其中四九天劫,就是最为普通的成仙劫数。 而婆娑神木能生造出三十六元婴,其中未必没有潜力足够成仙之人,因此它所遭受的劫数,与这最寻常的成仙劫数相同。 所谓四九天劫,便有四次雷劫,其中头一次为一道雷,第二次为五道,第三次十二道,第四次十八道。 每一次的雷都要更加粗壮,威力也更强大,如此次次而来,力量几近十倍、百倍地增长。 其可怕之处,便在于此。 很快第二次雷过,又来了第三次。 那女子显然也不能轻易以一手抓住十二雷柱,就再伸出另一只手来,把那些雷柱收入掌中,一一抓碎。而后再有第四次、十八道的雷柱,被她突然抛起一张极大的幕布,全部吸了进去! 她念出一个极玄奥的音符,那张幕布便霎时化作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包裹,瞬间投入了女子的手心之中。 原来这第四次的雷劫,这最为强大的雷光,就是被女子自己收下了。 至此雷劫已然安全度过,那女子立在高空,宝相庄严,周身气息圆融无比,毫无疏漏,毫无瑕疵。 她身上那般强大的威势,乍一看平平无奇,但稍稍感知,便觉得那仿佛是一头远古巨兽,具有着几能吞天的力量! 许多人在此时看清了她的容貌,的确是秀丽端方,且眉眼之间自有一种清净如水的气息,让人见之生出亲近,却因那气韵疏离而不敢亲近。 徐子青见到,也是微微扬眉。 此女的相貌,与沐容华极为相似,只是黛眉极细、极长,就显得更为柔和,而不同沐容华那般艳丽中透出几分尊贵、几分英气。 无疑,她就是如意仙庄庄主,沐无心。 天空中的层云渐渐向外延伸,慢慢散去,于是又是一片万物明净,风高气朗。 此时,三十六个光团也终于成型了。 在漆黑的树冠之中,影影绰绰地露出了一些莹白的果实,被一团轻盈的雾气所包裹,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真貌。 极为清淡却有极为隽永的香气淡淡地传来,浮荡在半空之中。在场的修士们不由得轻轻一嗅,顿时就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气吸入鼻腔,盈满胸口,遍体舒畅。 在这一刻,似乎他们的修为、境界,都动了一动。 曾经遭遇了瓶颈、卡在某个关头久久不能突破的,那壁障之上也好像出现了一丝裂纹。 这就是婆娑果的力量,哪怕只是观看它成熟之人,也能受益。 众多修士好容易等到了婆娑果成熟,如今也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以他们的年岁,如今不过是头一回参加这仙果会,也不晓得要如何分配这些果子……是出手抢夺、是互相比斗、还是有什么旁的法子? 又有许多人想着,若是全凭那位庄主自行分下,可不够公平。 徐子青深深地呼吸,他自知是这仙果会与他这低阶的修士没什么干系,不过此时木气极其旺盛,而且极为纯净,他倒是可以多多吸收一些,安在丹田之内,慢慢地汲取。 到底也是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的神木,它所含有的木气,才当真是他大补之物……便是比起他曾吸收的乙木之精,只怕也差不了许多。 更何况,乙木为阴,甲木为阳,这神木冲天而起,正是一种甲木。 对他调和体内阴阳,着实是极有用处…… 正在徐子青运用功法、不断吸收木气之时,虚空而立的沐无心又动了。 只见她摊开素手,手心里便出现了一只玲珑的匣子,似金非金,似玉非玉,却给人一种十分古拙的厚重感。 沐无心轻启红唇,口中低低地念诵了几句,而后袍袖一挥—— 那神木上的婆娑果便化作三十六个光点,飞快地朝她扑去! 沐无心将匣子打开,顿时把这些婆娑果尽皆摄入,又牢牢地把匣子关住。 这便是将果子都收取了。 众多修士仰头看向沐无心,纷纷都露出一些急切来。 沐无心见到,一个转身,竟已走入不知何时裂开的虚空裂缝中。 这时候,才有另一华衣女修腾身而起,高声说道:“如意仙庄仙果会规矩,请诸位俊杰自行往神木上摄取神木之籽,其中得神木籽最多之十八位真人,将得我仙庄之婆娑果——” “三息已过,请诸位俊杰动手!” 她话音一落,整个人翩然挪移,也是退让到一边去了。 原来在众人都被那雷劫、即将成型的婆娑果吸引注意力时,那树冠之上,也无声无息地结出了许多神木籽。 这神木籽乃是神木种子,亦是万年一出,也在雷劫之前,方会结成。 所谓婆娑果,也是以神木籽为本,积聚了神木精华与五行精华而成,不过到底天地有数,只有三十六粒神木籽能得结果的造化,其余的无数种子若不取下,都会在一刻之后尽皆干枯。 此时众多俊杰要依从仙庄规矩,在这一刻之内尽可能多地抓取种子,最后来以数目定胜负。这般既不伤和气、不会让仙庄有挑动争战之嫌,又再次给了那些俊杰一些好处。 若是到后来得不到婆娑果,这些种子,也算弥补了——神木籽虽不比婆娑果般神妙,到底也是极好的木属灵物,能多得些回去,炼丹炼器,皆有神妙。 当那华衣女修话音落后,众多俊杰也都动作起来。 徐子青急忙放开云冽,朝后方连退数步,而下一瞬,云冽腾空而起,已是往那神木而去。 一时间,无数修士都是纵身而起,他们的身形与那庞大无比的神木相比,显得极为渺小,而那般争先恐后的姿态,又好似飞蛾扑火一般! 很快,这半空里,已然密密麻麻,全都布满了修士。 徐子青见到这等壮观景象,心里不由暗暗咋舌。 曾经见到一位金丹真人,便让他觉得威压深重,高不可攀。可如今他却见到数百甚至更多的金丹真人,仿若雨点一般,数之不绝。 他看到那些真人在半空里使出诸般手段、祭出无数法宝,将身边的对手打落下去,让他们落在后头。也有人不断躲避周围的攻击,足下生风,或者用尽术法,要让自己的速度更快一些,飞得更近一些。 这般大的阵势,真真让人眼花缭乱,那无数真人使出来的压箱本事,也着实使人触目惊心。 可是徐子青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留意他们。 他所有的目力,都集中在最前方的一道白影身上。 193、 云冽足下剑气凛然,化作一道白光,已是来到那神木近前。 他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动,亦不去管四周有哪些修士在彼此争斗,眼底心中,皆只有那一个目的罢了。 故而他头一个来到树下,右臂一振,已是将一道剑意打入。 那剑意无形,却因着云冽使出了全力,竟在空中隐隐显现出一道虚影来。 就好似一柄透明的巨剑,直直插入那树冠之中! “轰——” 庞大的剑压向四面扩散,剑意之下,那树冠上诸多枝干尽皆晃动起来。 霎时间,无数颗粒簌簌而下,仿若急雨,“噼啪”不断,不知有几百粒、几千粒之多。 云冽立时伸手一抓,袍袖里生出极强的吸引之力,竟是在它们落地之前,就已全数卷来,收进袖中! 那剑意随他心意而动,在那树冠里悍然穿梭,剑气千条,所过之处,更多神木籽皆是下落,又被云冽毫不客气,全部收下。 这整个过程不足一个呼吸间工夫,后方有许多实力高强的修士不过比云冽迟了半步,而就是这半步的迟滞,就让云冽生生占据了绝大的上风! 后来者只来得及看到黑压压的成片神木籽如同团团黑云,被那白衣剑修收走,心里真真是既急切,又有些佩服起来。 不愧是天龙榜第五,已是走在了所有人的前头! 当众多修士在几个眨眼间都来到神木前时,又有许多人被落在了后头,根本不能与他们争锋。 而既然已到了,首要之事便不是再来互相打压,而是要尽可能多地收取神木籽,再谈其他。 只见就有人五指曲张,掌心里劲风疾出,一瞬将一片神木籽打下,又另一手晃动储物戒,把它们收了进去。 又有修士放出一条彩绫,径直探入一片枝桠中,连续震动,神木籽被震落,便都掉在彩绫之上,给他一卷而回! 另外还有人祭起大锤,往一根粗壮枝干上极技巧地敲击,就也把许多神木籽打落,被他收进储物袋里。 还有劈手打出道道掌风的、使出擎天之爪的、用阳风吹刮的……如此各种术法、神通,都往神木之上招呼。 那神木不知是多少万年的岁数,通身坚硬无比,即便以法宝打击,也不能损伤它分毫,但神木籽却是成熟的,故而只消震上一震,就可以轻易击落。 徐子青眼见师兄拔了个头筹,在众多修士还未赶上之前,就先收了不少种子,心里当真激荡无比。 可惜其余修士也并非庸手,与云冽相差不过毫厘,这便又让徐子青紧张起来。 不过当那些修士围上来之后,云冽已是把树冠外的神木籽收取颇多。 他并不欲在外头与人拥挤,反而身形一晃,已是深入神木树冠之中! 徐子青见到,眼光不由一亮。 师兄好决断! 就见那一道白影在树冠深处飘忽来去,带动凌厉剑风,每一收割,都有无数神木籽归于他手,而其剑意如山,杀念震荡时,亦是让那神木籽被其所摧,纷纷掉落…… 云冽动作奇快无比,手指点动间,剑光如电,而其身形如风,便是如此肆意收取神木籽,也难以有他人接近。 都说人有从众之心,云冽既然想得到,旁人见了,也未尝不会效仿。 故而众修士见到云冽又是大有收获,纷纷也冲入树冠之中,也想要多抢一些神木籽,占占便宜。 可惜他们虽跟在云冽身后,却难不见他有什么疏漏之处,反而捞不着几粒神木籽,当下就有人急声道:“可恨,此处没了!” 又有人叫道:“那云真人未免太过霸道,竟是一粒不留!” 后人见势不对,就掉转头去,冲向别的方向,也是说道:“都来争夺种子,哪个会手下留情?还是换换地儿罢!” 而早有更为聪明的金丹真人,也学了云冽钻进树冠,但因着一开始便晓得云冽修为超群,并不去与他相争,结果却能在其余地方,捞到不少的神木籽。 渐渐地,树冠上所结神木籽逐步减少,众多修士再想要大量搜刮,已是很难。 可婆娑果只有十八颗,若是不到最后关头,他们哪一个舍得不要? 便有一些修士,互相拼斗起来。 有一个身长九尺的大汉,将一把大刀朝一华服青年劈去,刀罡足有丈长,凶猛无比。那华服青年却轰出一道拳劲,生生把刀罡打碎,而后蹂身而上,就将那大汉腰间的储物袋取下。 可后方亦有人合身扑来,这华服青年尚未能将储物袋收起,背后便有劲风袭来,他勉强躲闪,不料被一道剑光割向他的手腕,为免手腕被切断,华服青年只得放手,而这储物袋,却给一条长鞭卷走,竟又是另外一人暗暗躲在一旁,来做了这得利的渔翁。 如此混战之下,许多修士的储物戒、储物袋,甚至储物镯、储物腰带等储物法宝,都要被人盯上,一个不慎,便要落到他人之手。 那许多修士居然也不肯停,需知这收取神木籽总共也只有一刻时间罢了,若是再不努力几分,到时落在人后,岂不丢脸! 徐子青的目光一直追着云冽,他也清晰见到,那般多的修士之中,唯独他这一位师兄最是游刃有余,恐怕收取的种子,亦是最多。 也并非没有修士想要自云冽手里占些便宜,可惜他们每每还未接近,就有剑气察觉其意,转瞬破空而来、将他们脚步扰乱,根本无法偷袭。而若是正面交手,元婴以下的诸多金丹真人,却是无一能敌过这“天龙榜第五”了! 突然间,一声钟响,悠然旷远,连绵不绝。 那婆娑神木上,如云的树冠突然枯萎,许多叶子霎时变作暗灰、土黄,又肉眼可见地随风化为灰烬。 很快,那神木上的所有叶片,居然都立刻干枯、消失了,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树干、枝桠,仍然倔强地向四面八方延展。 那华衣女修腾飞起来,肃声道:“时辰已到,请诸位俊杰一一上前,亮出神木籽,以便宗主决断。” 众多修士闻言,都是赶紧落到地面,纷纷把手里的储物法宝清点,也以神识查探一番,看自个究竟得了多少神木籽。 云冽在树枯那瞬,便已察觉,立时闪身而出,立在了徐子青的身侧。 方才那一番争夺中,许多修士都因着多人对战而有些狼狈起来,可云冽周身却仍是一尘不染,只是之前用了不少力量,还有杀意未散。 徐子青早已熟悉这等杀意,并不畏惧,反而笑问:“师兄战果如何?” 云冽将手探入袖中,取出一只玄色戒指,乃是一件中品储物戒,内中能装入数座大山,足见容量之大。 徐子青接过这储物戒来,发觉此物并未认主,而是人人可用之物,就把神识探入进去一扫——霎时间,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密密麻麻的…… 还未等他说出什么,那华衣女修已是在统算起来,她将众多储物法宝一一扫过,再一一将其中数目报出。 “盛陨门刘成景,得一千二百粒神木籽——” “世尊派邓和通,得一百一十三粒神木籽——” “神风观无虚子,得二百二十粒神木籽——” “无妄宗……” 将这些数目报将出来,众多修士都是议论。 如意仙庄许多女修,也都已然到了此地,那位高权重的十二如意使,更是早已高踞石台,衣袂乘风,飘飘如仙。 之前那一场争夺,都已然入了她们的眼里,现下许多修士得到的神木籽之数,也落入她们耳中。 其中玉女使中有个紫衣的女子冷哼一声:“怎么才这几粒?” 旁边的黄衫女子摇头道:“厉害些的都在后头,前头这些,不过是轻浮之辈罢了,哪里会有多少本事!” 另一边的红衣娇娃吃吃地笑,媚眼儿横飞:“好妹妹,这男人的本事不必多,多了可吃不消。” 紫衣女子柳眉一竖:“我等与你们没有话说,休要胡言乱语,扰我姐妹清静!” 又有个彩衣的艳丽佳人娇声说道:“不说便不说,喏,你们瞧,厉害的来了。” 果不其然,华衣女修再念出来的数目,就霎时多出许多。 “五陵仙门欧暮栢,得一万一千粒神木籽——” “五陵仙门程子逢,得七千零二十五粒神木籽——” “霄水仙宗沈右,得六千三百粒神木籽——” “五陵仙门……” 那些原本还抱着一些希望的普通门派,听得自家修士所得神木籽与那些大型宗门的相差如此之大,都是苦笑认命。 “到底还是那几个宗门能得好处,我等不过捞些汤喝罢了。” “我等小派,怎能同那些巨头相比!” “也罢也罢,此回长了不少见识,得这些神木籽,也是极好!” 渐渐地华衣女子将数目渐渐念了大半,可那石台上的众位如意使,却各自蹙起了眉头。 其中绿裙的清丽美人诧异道:“好生奇怪,神木籽有十万八千粒之多,如今念到现在,总数竟不过半,这是何缘故?” 那黄衫女子轻叹一声:“必然是有人拿了大头……”她说时,一双妙目就往那下方人群之中看去。 周身气韵如渊如海的黑袍女子才终是开口:“必然是他。” 众如意使难得听大师姐如此赞赏一人,都是好奇:“是何人?” 紧接着,她们便听到那华衣女修念出了一个数目来。 “五陵仙门云冽,得五万四千粒神木籽!” 顿时,都讶然无声。 良久,那绿裙美人方喃喃开口:“居然他一人便得了一半之多……” 194、 刹那间,在场所有修士的视线,就都落在了云冽身上。 他们素知天龙榜上之人潜力极大,却未料到他竟一人抵过这数百上千人! 自然齐齐震惊不已。 而隐没在虚空之中的数尊强大存在却都点头,以她们观之,这云冽不论是反应之快、术法之巧妙、以及眼光之敏锐,都在众人之上,修为摆在那处,能得到大头,实属正常。只是她们却还是没有想到,云冽非但得了大头,这大头更是占了一半的数目,才让心里仍存下一分意外。 那华衣女修也是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又将剩下几个念出来。 其中也有一两个有大几千数目,不过有云冽在前,他们就显得黯然无光,也没能和头前那些一般,得到众人的注目。 待到念完,沐无心虚影又投在半空之上。 她素手轻扬,就有十八道光芒打出,分散落在一些修士手上。 众修士都心知此为何物,急急抬头,想要去看。 可那物落得太快,却是无人能够看清。 云冽抬起手,也是正好接住一个,入手冰凉,乃是一方玉盒。 只听沐无心说道:“婆娑果赠予十八位年轻俊杰,其余之人所得神木籽,也归个人所有,聊表我仙庄心意。” 众多修士闻言,也都欢喜起来。 他们大多都取得一些神木籽,也原都知道这些神木籽仙庄不会收回,只是那毕竟只是心照不宣罢了。此时听得那庄主话语中确切之意,便也更加安心。 许多人急忙把神木籽妥妥收好,另外还有一些人,则在探寻婆娑果的去向。 有些自然是想要长长见识,却也有些想要看清对象,之后或是算计或是埋伏,想法子要抢过来。 如此行径仙庄内不可为,一旦出去,便是无妨——即便此举稍嫌鬼祟,可婆娑果如何神物,哪里能轻易放弃! 于是众修士神识扫过,就知道婆娑果到了何人之手。 只是这一看,就很丧气。 这一次仙果会,最大的胜者无疑是五陵仙门。 他们来了十二位金丹真人,其中就有十人得到婆娑果,一个门派,包揽了大半。只是这到底是东域地位最高的二品仙门,门中能人众多,他们虽是嫉妒,却也服气。 之后列为第二的,乃是霄水仙宗,他们得了三颗婆娑果。 还有五个四品宗门,每个都得了一颗。 如此算来,居然没有一个落在散修手里,也没有哪个小门派能突出能人、抢夺一颗。可也正因这样,反而让其他人不好沾手了。 故而哪一些心里打着歪主意的,也都只能心中悻悻,再多算计,都要搁下。 不过得了这等奇物的门派,也不能吝啬,许多金丹真人或是炫耀,或是有风度,也都纷纷把那玉盒打开,让其余拥来的真人观看。 徐子青心里也很好奇,但他却不必与旁人拥挤,只往他师兄面前凑了一凑。 与欧暮栢等人不同,云冽一身杀气,且力压群雄,使得那些修士都不敢过来凑趣,唯独徐子青与云冽亲近惯了,并不畏惧。 他抬起头来,就轻声问道:“师兄,可能让我瞧瞧么?” 云冽微微颔首,手指一屈,就把那盒盖弹开。 那婆娑果,就握在这晶莹的玉盒之中。 它只有拇指长,形如泪珠,莹润雪白。其清香逼人,仿若一团玉膏,色泽饱满,又恰似一段凝脂。 如此如同上天精心雕琢一般的果子,正是夺天地造化的奇物,只是嗅一嗅就有不少好处,若是吃进去……效用可想而知。 徐子青也是嗅到一道极清净的香气,涌入四肢百骸,让他遍体都生出一种舒泰之感,丹田里的元液,也因此更加生机勃勃、更有活力。 有了这种感觉,就让人立时生出一种恨不能将这果子吞下肚中的欲望,徐子青赶紧定下心神、将眼挪开,才将这欲望压制下去。 随后徐子青便苦笑道:“果真还是我力量浅薄,居然险些控制不住。” 再看旁边众多修士,那些但凡修为在金丹期以上的,都很快压下了眼中贪婪掠夺之意,少数修为与徐子青同境界的,在他师长相助下,也都渐渐清醒。 所谓“奇宝动人心”,就是因着其天生便有那一种引诱之力,要让人七情不自控,唯独修士能自省自慎的,方可以不让心魔滋生。 不知不觉间,这些婆娑果已然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忽然上头又有人说出话来,便是讲的招亲一事。 众人仰望上去,就见到不知何时那一些前来拜寿的散修元婴老祖浮于半空盘坐,都是笑吟吟,看着下方诸多争夺、赏果。还有几个面生但气息磅礴的女修在旁作陪,面貌端坐娟秀。 而更高处的虚空里,有几道人影若隐若现,都是如意仙庄的大能。 那声音自虚空里传来,似有若无,带着一种特殊的诱惑力:“果子分发下去了,现下可是年轻人的时候。我座下的弟子,哪个看中了俏郎君,不妨去同他们说说话儿,若是肯嫁出去的,本尊也少不得送上一颗婆娑果做嫁妆……师姐,你说是也不是?”她说着,又轻声笑了起来,“哎哟对了,师姐,你可不会厚此薄彼,对吧?” 原来是余侬情,在出言要她的素女使去招亲。 沐无心语气淡淡:“十二如意使都是门中优秀女弟子,本庄主自会一视同仁。” 若是只有余侬情开口,那些俊杰们还要犹豫一番。可既然沐无心敢当众发话,便说明哪怕他们娶了素女使,也能得到婆娑果了。 因此就有一些真人犹豫起来,他们固然不喜素女使所行功法,可如果能得到婆娑果……元婴与金丹,那可是天壤之别! 眼前众多修士动摇,余侬情神情里就带了几分得意,她瞥一眼沐无心,眉眼间略带轻佻,眼神飞扬。 沐无心素颜冷面,双目微敛,并不因她神情所动。 余侬情见状,心里有些无趣,又将视线投向了下方。 这时候,高高石台上的十二名女修,都是翩然下落,各个姿容绝俗,恍若风中仙子,各有风姿、气韵。 才落下地,就有一些修士走了过去,要去与她们攀谈起来。 一时间,这仙果会上有人仍在赏果,却也有人在与美人亲近。 那些得了果子的金丹真人们,见到这会上男修、女修都越来越多,便各自将婆娑果收了起来。虽说并不担忧有人在那两位大乘修士眼皮下头作乱,可婆娑果如此珍贵,便是碰上擦上些儿,也是让人心疼。 云冽手掌微合,那玉盒就消失不见。 徐子青心知这是被师兄收入储物法宝内,便一笑而罢。 很快许多男女修士都成群结伴,不少真人在十二如意使面前大献殷勤,将手中得到的神木籽或是一些法宝物事奉上,以博美人一笑。 美人若是收了,便是允你相伴;若是再送一件回礼,就是愿意同你相好;若是两人再能相处愉悦,就可以商量婚事了。十分爽快。 那些个玉女使神色较为疏离,与人接触间,也颇为矜持,不过倒也是将目光暗暗投递,在搜寻心仪之人。 素女使则显得娇媚大方,得了什么礼品,都是来者不拒,要是看上哪个,身子便靠过去,反而看着那些个真人俊面发红,就脆声笑了起来。 二者都有女子极美好的一面,这许多金丹真人年年苦修,纵有同门的师姐、师妹,却哪里见过这红粉阵仗? 如此多的如玉美人,怕不是都给看花了眼,也看迷了心。 眼见气氛越加暧昧起来,徐子青也有些尴尬。 他虽然爱慕师兄,毕竟只是单恋在心,便颇有些不自在起来……想了想,他便往左右看看,眼光并不落在师兄身上。 可这一看,他就发觉,那十二如意使中,颇有几个将目光投注过来。 她们所看的,正是师兄。 徐子青一顿。 他晓得,方才众多金丹真人夺取神木籽,这些如意使也在周遭观看,将众人表现尽皆收入眼内。 师兄那般利落身上、强悍力量,在这些修士之中,乃是一等的人选。也不怪她们将他看在眼里。 只是……即便心知肚明,他依然不能感觉愉悦。 正不知应是酸涩还是自嘲,徐子青略微发怔,却听到师兄嗓音。 “子青,随我来。” 徐子青回过神,就见白衣剑修自身前走过,袍袖飞舞,竟是把那些目光尽皆阻隔在身后,不曾有半点在意。 他心里顿时一松,忙应道:“是,师兄。” 云冽当前行走,直往角落无人处而去。 徐子青紧跟而上,不多时就同他来到了那处。 神木之下众多男女修士互相交好、各自热络,他们师兄弟两个则自成一片清静,并不与他们为伍。 徐子青静静站立,心里很是平和。 云冽抬手,将一物放入徐子青手里。 徐子青一怔,低头一看,乃是一枚储物戒——这分明是装了神木籽的,让他心里又是一惊:“师兄,这?” 云冽说道:“此物于我无用。你曾吞噬乙木之精,体内俱是阴木之气,此为阳木之籽,可助你阴阳调和。” 徐子青心里越发觉出一片暖意。 哪里就没用了?便不能自个用上,拿来换取其余宝物,也颇有价值。 他就想道:师兄如此待我,让我如何能不心中爱慕?就算师兄对他无意,这般心意,也值得他钟情了。 这般想着,徐子青就将储物戒收起,欲要说些什么。 可是下一刻,他却嗅到了一缕血腥气。 徐子青一震,猛然回头! 同时,云冽的目光直直落向前方,眼中也泛起一丝冷意。 195、 “桀桀桀桀——” 几声尖锐的笑声响起,只见一道血影倏然窜出,极快地横贯整个场地,冲到了另一侧去。 他身后洒了一地鲜血,还热腾腾地冒着血气,又有一具骨皮倒在地上,汩汩地留下一滩血迹。 离得近的有人立时认出来,那具骨皮却是一位金丹真人,竟然就在这等情形之下,被生生掠去了所有的血肉,只剩一张血皮并一个骨架,当真是凶狠残戾。 紧跟着,“噗噗噗”几声连响,又有四五具骨皮倒在地上,也是金丹真人被夺取一身精血的肉身。甚至那一颗金丹,也是被人拿走了! 顿时血腥气大起,就有些道行较浅的女修惊得花容变色,牙齿打颤,几乎也要尖叫出来。 许多男修见状,亦是惊骇,尤其跟随亲长前来增长见识的,就越发觉出恐惧。 试想连金丹真人都落到这个地步,他们的性命又如何保全? 此时此刻,场中已是一片混乱。 徐子青瞪大眼,他看得清楚,有数百黑影自一些衣着鲜艳的女修丹田之内窜出,而后就狠狠冲向周遭并未设防的真人、修士,只消擦身而过,就把他们的血肉吸走,要了他们的性命! 如此恶毒手段,当真令人发指! 场中魔气纵横,甚至有两个在仙果会上得到果子的修士,因着正与几个女子谈笑,未及防备之下,被血影扑个正着,不仅血肉尽丧,连婆娑果,也被抢去。 云冽身形一晃,已是站立在徐子青的前方,将他护在身后方寸之地。 徐子青一咬牙,却不敢动。 他心知此时情形极为不祥,如此景况下,他可不能擅自逞强出手,否则非但不能帮到师兄些许,反而要变成累赘了。 只是……果真是极不甘心! 徐子青捏紧拳头,眉心处青光蕴蕴。 不论如何,他也当尽力戒备,师兄注目前方,他就当护住师兄后背,青云针已是他最强的手段,即便是抵挡不住,也能拖延一二。 他甚至唤醒丹田里一直沉眠的容瑾,要时刻准备释放出来,哪怕是大开杀戒,也在所不惜! 许是因着他们两个躲在了僻静处的缘故,身边并没有哪个女修过来交好,因而此时也没见血影肆虐。 但是徐子青万万不能明白,为何他们来到如意仙庄做客,却发生了这等大事! 再说那混乱之处,起先众多修士猝不及防,被夺去了不少人命,现下一旦提防起来,就不再同先前那般容易。 只是到底也是来不及了,几声惨呼之后,那五个得了婆娑果的四品宗门,尤其被杀得厉害,来此的俊杰,几乎一个不剩。就连三品宗门霄水仙宗,三个英才里,也死了一个。 唯独五陵仙门还算好些,虽有十人被袭,却在血影冒出来时发生意外。 有几个极普通的修士上前一步,双手一张,就把血影拍在地上,化作了一团肉泥。 其中一人冷哼道:“居然是血神宗的人,借助魔种附身在女子身上,难怪我等不曾发觉!” 欧暮栢等人惊魂未定,听出此人声音与往日不同,都是惊异。 凌夙夙低呼道:“是秦长老?” 其余几人也发觉,跟在自己身边的晚辈都变成元婴老祖,略一算,居然有五位之多,纷纷疑惑不已。 秦长老并未恢复原貌,顶着张低阶弟子的面孔,快语道:“速速聚到一处,莫要分散,血神宗的魔头最能钻空子!” 众多弟子不敢多言,都是渐渐往一起凑近。 徐子青与云冽离得远了,虽然发觉那些元婴老祖出手,却不能立刻前往,尤其云冽要将徐子青护住,越发不能轻易出去。 好在也是离得远,一时之间,也没人针对过来。 在那场中,魔种脱体后的那些女修也都立时放出了飞剑,朝另一群女子劈斩而去。其架势极为狠辣,绝不留手,都是要把她们杀死。 因着行动极快,那些女子猝不及防,就连连香消玉殒,死了不少。 十二如意使中,那些素女使都是娇笑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就往丹田处一抹。 那处也有一道黑光射出,落在地面上,竟变成了好几个“哈哈”大小的枯瘦男子,每一个都披着一身血衣,眉眼间都是森森血气。 他们的修为,竟都在元婴期以上! 这些血衣人跳出来,都是跃上高空,那里有几个散修中的老祖,被他们生生截住。那些老祖面色大变,连忙屈指打出法宝,在周身也布下无数法诀。 作陪的几位女长老叱喝道:“血神宗的人,怎么敢在如意仙庄撒野!” 可是下一刻,她们身后的虚空就裂出缝来,有娇媚的女子十指尖尖,生生刺进了她们的丹田,掏出了她们的元婴来。 如意仙庄的素女,已然都反叛了! 六位玉女使反应颇快,她们原本就对素女使心有芥蒂,在见到那些魔种自她们体内而出时,更比普通玉女多出许多见识,就立即动起手来。 素女与玉女积怨久矣,两方都不留手,立时便是拼了个你死我活。 沐容华身为大师姐,与芮柔两个相背而立,两人的修为在众多如意使中亦为上乘,多年姐妹下来,配合更是默契无间。 若说沐容华有水之刚性,那芮柔便是水之柔性,一个使着长剑,一个用着长绸,一人远攻,一人近击,长短相合,刚柔相济,就足足拖出了四个素女使。另外一边,又有四个玉女使堵住两个素女使,就占尽便宜。 纷乱四起,这原本充满仙气的仙果会,霎时间好似变作了修罗地狱。 无数魔头冒了出来,在与仙道中人奋力厮杀,因着他们打出了突袭,又有那些素女帮手,居然稳稳地占据了上风。 这时正是道消魔涨,场中的狞笑声、惊呼声不绝于耳,一众乘兴而来的仙道俊杰们,如今已然狼狈不堪。 魔焰滔天,徐子青与云冽那边,也不得保全。 很快有人发觉那处尚有两人,看着无依无靠,登时都欢喜起来。 好些魔头啸声凄厉,卷起阵阵腥风,都朝那边扑去! 云冽目光一冷,周身霎时爆发出惊天的杀气。 他手臂一振,掌心之间,就出现了一柄灵光湛湛的长剑,剑气冰寒彻骨,仿佛一触就会冻结起来。 那些魔头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面前。 云冽面色冰冷,举剑挥下,就把最先头的那尊魔头拦腰劈成两截! 因着所修剑道最是冷酷无情,剑气也最是凛冽,才破开魔头身体,便把他体内的金丹也绞成了粉碎,让他再不能活过来。 而后云冽长剑不停,虽说只使出了最为简单的招式,却是每一剑都能斩杀一尊魔头,让他们全不能靠近半步! 徐子青屏息凝气,一瞬也不敢晃神。 师兄站在前方,步伐游走,用一把长剑笼罩住方圆一丈之地,剑罡激荡,剑意冲霄,杀气冲袭时铺天盖地,密如水银。 在这范围之内,任何魔头都不能闯进来。 这一人一剑之威,竟强悍若斯! 今日藏身素女丹田内魔种中的魔头,俱是邪魔道的修士,他们各个奇形怪状,顶着一个“血神宗”的名头,都是穷凶极恶。 然而他们的修为却也极高,除了那数百金丹之外,更有数位元婴,他们不止通过掠夺修士精血来增强自身,更有厉害的直接将人吞食,比妖兽还要凶猛几分。 且不说同等级之间,邪魔道中人使出的术法力量要强过同类正道修士,单只说他们手段的血腥阴毒,就已是让许多还未有太多经验的宗门弟子措手不及! 云冽显然是常与邪魔道打交道的,出手时很是干脆利落,也每每便能命中魔头要害,直接将其金丹打爆。 只是他越是神勇,那些魔头反而越发被激起了血腥,个个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其口中喷吐毒气,所使法宝之上,也都带有极强的魔性,一旦沾上,立刻就要被它腐蚀、熔化。 徐子青在他后方,心里满是焦急。 他想着,如此多的魔头,何时才是尽头?师兄到底也只是个金丹修士,便是潜力再大、再如何勇猛,只怕也不能抵得过这源源不断的潮水攻击。一旦真元耗尽,恐怕…… 心里越是焦虑,他脑中越是转着这般念头。 徐子青默运功法,微微抬起手来,手心里,已然冒出短短一截白色藤蔓,正要向外延伸…… 云冽反手劈死一尊魔头,沉声开口:“不可放出容瑾。” 徐子青一急:“可是,师兄……” 云冽剑招不停,话语亦是不停:“此时仙魔混战,容瑾嗜血,一旦放出,便要被认作邪魔。” 徐子青脸一白。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这混战原本就因仙道中人放入邪魔道,才会如此。他若使出容瑾,只怕立时要被当做同伙,到时候,便是浑身是嘴,也不能说清。 但师兄白衣之上已有许多鲜血染上,而容瑾嗜血,正与血影相克,他分明可以帮忙,却因此不能……这让他怎么情愿! 忍了又忍,徐子青到底说道:“师兄放心,除非最后关头,否则……” 他恨恨捏拳,将那藤蔓收了回去。 这时候,虚空里突然发生剧烈的震荡。 沐无心的声音响起,清冷依旧,内中却也充满怒意:“余侬情,你竟与邪魔道勾结,如此可对得起仙庄祖师么?” 余侬情懒洋洋的声音也是扬了起来:“祖师早已升了仙来,哪里会管我们修界的闲事。你们玉女一派代代都是庄主,凭什么我素女一派就要给压在下头?左右也是过得不快活,不如干脆投了魔道,反而畅快!” 196、 虚空之中,两个女子相对而立,之间相隔百丈之远,周身真元震荡,灵气翻滚,正是把这一片地域之中都搅得天翻地覆。 左边女子一身素雅,神色冷肃,出尘脱俗;右边的则鬓发如云,神色慵懒,看着极为妩媚动人。 这当真是一人如仙子,一人如魔女,虽壁垒分明,气势却不相上下。 沐无心此时心里恨极,她原本只以为素女一派心有不甘,想要在这仙果会上暗暗将玉女一派联姻之事搅黄罢了,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余侬情竟是视仙庄如无物,生生让弟子引入邪魔道的魔头来,掀起了这一场腥风血雨! 她是何等见识,自然晓得若要将魔头与魔种融合得天衣无缝,至少也要有几百上千年的工夫,这便也是说明,余侬情在千年以前,就已然策划今日之事! 再说方才,沐无心分赐婆娑果后,庄内许多长老都或是在外头护法,或是在虚空裂缝里看护,其实都是要维护仙庄名誉。 不想那些男女正是彼此要沟通情意之时,突然有魔气惊起,跟着素女一派但凡到了此地之人,丹田里都放出了金丹、甚至元婴的魔头来。 未及防备之下,神木之外很快血流成河,那些长老也被偷袭、暗杀、掠夺了元婴,无法再度维护局面。 沐无心没有料到素女一派尽皆反叛,那些素女居然都对同门的玉女下了狠手,一时间没人援救来客,而即便她想要亲自出手,却给余侬情牵制了住,根本不能轻易动作。 如此困局让沐无心忧愤之极,愤怒中恨不能生吃了对面之人! 这一场仙果会沐无心邀请东域诸多门派,可说是但凡有头有脸的,都派遣来了优秀的弟子。这本身也是众多宗门对如意仙庄有一份信任。 只是却碰上了预谋已久的余侬情,那些魔头掠食了众多英才俊杰,几乎便是把许多宗门内的下一代弄了个几近断根——眼见下头那般多有潜力的金丹真人惨死,这沐庄主之心,也在不断下沉。 即便如意仙庄侥幸躲过这一劫,那些极出色的弟子死在此处,他们的宗门长辈,也必然会对仙庄生出芥蒂了。 而一旦有了芥蒂……这偌大的门派,且坐拥至宝,如何还能在修界立足! 更莫说那些实力略逊、被近身的素女们杀死的玉女弟子,都是仙庄未来的力量,结果殒命在此,真真是让沐无心心疼得要滴出血来。 人死得越多,沐无心内心便越发焦灼。 她见余侬情如同挑弄一般,在那耍闹,顿时美目含煞,五指一张,将右手探入了丹田中去,而后,便像是握住了什么物事般,慢慢向外抽出。 余侬情见状,长眉一挑,又笑了起来:“我的好师姐,你想动用仙器?” 沐无心眼带杀气,语气铿锵:“今日我如意仙庄素女一脉与魔头勾结,欲陷我仙庄不利。我沐无心身为庄主,自当请出仙器,清理门户!” 她的声音很是清冽,霎时传遍整个仙果园。 如今情势已然极坏,她若要让仙庄留存,便必须表明一个姿态来。 不论如何,如意仙庄还是玉女当家,她此时就是要把素女驱逐,将玉女一脉摘出,至于能够挽回多少……就要看她能做到多少了! 众多修士,不论正道还是邪魔道,耳中都是捕捉到“仙器”一词。 上古之时,倒是有一些仙器留在修界,不过却只有大乘期以上的修士与散仙才能使用,且数量极少,威力奇大。 如今往往只有那些超级巨头的大型宗门,方能有个一件两件作镇派之用,能保住宗门的根基。 如意仙庄敢坐拥婆娑神木的倚仗,除了她们庄内代代都有的大乘期强者之外,更多的,正是依靠这仙器了。 如若不然,哪有这般轻易! 但仙器既然是镇派之物,除非到了门派生死存亡之际,往往便极少使出。 眼下沐无心要祭出仙器,显然已是认为如意仙庄岌岌可危。 余侬情越发“咯咯”地笑了起来:“师姐说得这般正气凛然,小妹我都禁不住要拍几下巴掌、喝一声彩了。只是……”她话音一转,好似呢喃般说道,“……只是师姐原本便是以仙器之能强行将境界提至大乘期,寿元早该尽了,若是使出这仙器来,岂非是要去了?” ……什么! 这纵横仙道五千年的如意仙庄庄主,竟然不是真正的大乘期大能? 听得此言的修士,俱是难以置信。 然而下一刻,他们也不及多想,又再度与那群魔头厮杀起来。 如今正是你死我活之局,众人已是镇定下来,自然意志恢复坚定,心里便有什么疑惑,也不会再度慌乱求解了。 沐无心冷哼一声,并不言语,但越是如此,便越是让人明白,余侬情所言不假。她的寿元当真不长,境界也当真没有达到那个地步。 同时,虚空剧变,像是被一双无形之手扭曲起来,好似有强烈的力量在内中不断撕咬、拉扯,甚至仿佛很快就要割开虚空,爆发出来。 这正是沐无心与余侬情不再废话,已然厮杀起来。 只是她们一个手持仙器,一个到底有大乘期的修为,两人的战场,必然不能在虚空之外,否则力量余波不分敌我,不仅如意仙庄将会变成一片废墟,就是下头这些正邪修士,也统统要被碾压,化为肉饼! 不过她们不能出来,却未必不能有人进去。 猛然间,有几道血影倏然窜起,直往虚空而去,另一边亦是跃出一个着白色锦袍的男子,却是紧跟血影,穷追不舍。 不多时,这数道影子被那扭曲之处吸引,竟然没入其中,就此消失。 虚空内斗得厉害,下方也不遑多让。 这些邪魔道的魔头嗜血成性,每每将他人血肉用作补身之用,故而每杀死一名修仙之人,力量就要大增。与此同时,他们更不怕死,亦对同门没有悲悯之心,若是有同道被修仙之人所杀,血腥气味之下,他们反倒越发兴奋。 五陵仙门众人已然围在了一处,都是以脊背相靠,以法宝对外,而那五位元婴则护住外围,绞杀魔头,只将少数放入圈中,被十多个金丹修士一同杀死。 如此安排,好歹让他们有喘息时间,不过到底都是年轻的修士,即便潜力再大,也不曾遭逢过这般多的金丹魔头,更莫说还有元婴魔头作祟,真真是感触至深。尤其不时还能听见旁人惨叫之声,再回想之前众男女修士那般和乐愉悦情景,便更生出了许多兔死狐悲之感。 那秦长老拳劲不停,每一出手就把魔头身体打爆,掀起滚滚血浪。 他以元婴修为,杀死金丹当真轻松,因而也时时关注身后情形,这时神识将众多弟子一扫而过,忽然问道:“云冽怎地不在?” 欧暮栢一面小心戒备周遭,一面答道:“大师兄事前就不同我们一处,他好似同他师弟去了。” 此时他一想,心里也难免担忧。 大师兄的确力量极强,可此时这局面之下,他便再强,也只是金丹修士,在元婴老祖面前,根本不能抵挡。更何况他还要护住一位化元的师弟,岂不是连逃走的机会都没了? 秦长老拧住眉头:“尔等快快寻他踪迹,这些魔头,且先交予我等。” 要说这些同代的天才弟子,都是心高气傲之辈,他们天资纵横,自然也有这资本。但也正因为彼此都极自负,便不愿被人比了下去。以往他们这些核心弟子之间也算互有胜负,即使排了首位的,也不敢担保次次如此,彼此之间,相差并不很大。直到半路杀出一个云冽。 这云冽先前因其剑道之故,在底层弟子之间小有名气,可他们这些顶层的核心弟子,却并未将他看得如何厉害。 孰料此人一结丹便是一飞冲天,立时将所有天才压在身后,一跃成为天龙榜上都不能忽视的存在。 如此修为,可说将他们尽皆压制,让他们那一份自傲之心,就受了许多打击。 但打击归打击,欧暮栢等人却并不希望云冽因这无妄之灾而失去性命。 因此在秦长老出言之后,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就纷纷往那漫天的腥风血雨中搜寻云冽的下落来。 忽然间,欧暮栢朝东南方向看去:“大师兄!” 云冽神情不动,足下在方寸之地腾挪,剑招如电,一剑便能杀死一尊魔头。 徐子青在他身后,眼神警惕,时时留心他师兄的情形,不敢稍有轻忽大意。 这些金丹期的魔头化作无数血影,在两人前方飘忽游移,迅疾如风,难以捉摸。其身上散发出强烈的血腥之气,还有那缠绕着的黑色怨气,都如同梦魇一般,让人见之而心生畏惧。 云冽自然是不畏惧的,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极其简练,对真元没有半点浪费,出手更是不会多费一分力气。 可他对自己的身体操控再怎样精细,毕竟也只是金丹期的修士。 从最初身上滴血不沾,到现在已然染红了半件白衣,越来越浓重的杀气之下,将云冽映衬得好似一尊杀神一般。 但是在他令人骇怕的同时,真元的消耗也越来越多了。 没有人比徐子青更明白云冽遇到的压力,几十尊的金丹魔头冲过来,云冽不止要杀敌,更要保护徐子青,可谓十分艰难。 他心里很清楚,这时的情形跟在大比时是不同的。 这些魔头不会认输,也不会因为被打飞就停止攻击——他们只会用尽一切办法,要了你的性命,再掠夺你一身的血肉精华。 197、 此时云冽长剑每出,就要带出一片血雨,飞溅出来,腥风猎猎。 他原本是要逐步杀出,可魔头来得太快,并未及时而行。 如今的情形,他仍是要想法找到一个出口,从这包围之中冲出才是,否则后事便难以预料了。 云冽到底身经百战,他一面与众魔头厮杀,一面分心二用,传音向后。 徐子青神色一凛,已是接到师兄的传音。 “子青,我无暇等候,你可能设法跳上我的脊背?” “请师兄稍待,子青定能做到!” 徐子青深深呼吸,他自然晓得任凭他使出全部力气,只要容瑾不出,他便无法与金丹魔头抗衡。 可若是仅仅只是接近师兄、让他背负,倒是可以一试。 但是这也并不容易,云冽与魔头对打,行走飞掠间极为快速,若要捕捉其轨迹已然很是困难,而更要在那机巧之刻准确扑上,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一旦一次不能扑上,那徐子青便陷入魔头包围之中,云冽未必能立时来救,而只消一瞬工夫,他的血肉就会给全部吸尽了。 不过徐子青倒是下了决心,不成功便成仁,与其在这里拖累师兄,不如奋力拼搏一把。便是当真落在了险境,他放出容瑾就是,左右到时周围俱是魔头,旁人也未必能瞧见是他的不是? 想定了,徐子青的意志越发坚定。 他一捏拳,丹田里元液滚滚暴动,霎时席卷周身百脉。 刚刚掌握的浓稠真元化作一股股绝强的力量,直逼紫府,快速地凝聚成一团。 眉心贯通紫府,那里有一根青云针吞吐不定,瞬间将所有力量吸入,爆发出强烈的青光! 徐子青口中清喝一声:“咄!” 青云针顿时急冲而出,对准云冽侧面的那两尊魔头,爆射而去! “轰——” 巨大的爆鸣声响起,无数枯木之气过着绝强的力量奔向那魔头们的面门,光芒耀目,便让他们动作略略一顿,挥手把青云针打散。 云冽正反手斩杀一尊魔头,再侧过身去,把那两尊顿住的魔头也尽皆杀死。 余下的魔头还要扑来,便有一瞬空当。 正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徐子青运起最后一丝真元,趁机扑向云冽,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脊背之上。 云冽立时沉声开口:“搂紧。” 徐子青反应极快,不必云冽多说,已是双手双脚都牢牢缠在云冽身上。他晓得师兄之后恐怕要有狠手,他越是与师兄贴得紧,便越是能让师兄放手施为。 师兄弟两个也算有默契。 云冽察觉徐子青举动,目光略缓,手下连连劈死三尊魔头,眉心里,也有一道光芒闪烁。 “刷——” 极亮的金光中,一柄数丈高的巨剑破空而出,狠狠斩下! 刹那间一股惊人的力量四溢,澎湃的剑意横扫而出,直将十多头不肯散去的魔头绞成粉碎! 剑气纵横,那地面上亦是被斩出了深深沟壑,眨眼间,原本平整的土地已然变得破烂不堪,就连一些距离略近的金丹真人,也受到一些波及。 这金色巨剑正是云冽的神通,虽是再简单不过,可一旦使出,就以绝对强势碾压四方,但凡是与他境界相同的修士,都难以同他匹敌! 而一剑过后,这巨剑之力并不停歇,再度连斩三次,才把围绕而来的魔头清空,再远处些的金丹魔头到底有些畏惧,便很少再同先前那般,过来挑衅。 地面上血流汩汩,流溢成河,血腥气极为刺鼻。 云冽抬眼,就见到五陵仙门一众正在前方,他就一面挥剑,一面纵身而起,极快地朝那处杀去! 不多时,已是杀出了一条血路。 徐子青紧紧搂住云冽的脖颈,快速地朝口中塞入一粒一元丹。 他力量虽然微薄,可也不能任它慢慢恢复,需得早日补满丹田,以免拖了师兄的后腿…… 且说五陵仙门的众多金丹真人心中都对大师兄颇为担心,且奉了秦长老的命令,就纷纷用心寻找他的下落。 欧暮栢修为最高,仔细搜寻之下,就发觉有个略偏僻之处突然有剑气激荡,顿时心中一动,就往那处瞧去。 果不其然,就见到有金色巨剑冲天而起,狂放霸道,力量横溢。强烈的剑气风暴中,许多魔头全部惨死,血水飞溅,犹如炼狱。 好些魔头亦不敢再度扑击,就有一条血路延伸而出,极为惨烈。 下一刻,便有一道孤冷的身影迈步而出,缩地成寸,晃身而来。 他每行一步,便斩一尊魔头,浴血行走。 那一身白衣,也已是变作了血衣。 欧暮栢心里震撼无比,口中却不由呼道:“大师兄!” 众人听闻,都是看了过去,亦是震动不已。 便是秦长老见到,也略有惊异:“此子好重的杀气!” 他从前一心修行,倒是听闻过云冽之名,不过到底素未蒙面,今日一见,便觉宗主所言不虚,若是能扶持此子长成,万年之内,仙界必有他一席之地。 既然越发认定了云冽的潜力,秦长老也对他更加注重。见到云冽披血而来,通身杀气惊人,对他的欣赏也对了几分。 他立刻换了个方位,让另四位长老护持众多弟子,自己则上前一步,“啪啪”推出数张,把拦路的数尊魔头打碎,给云冽减少压力。 云冽承情,步伐再快一成,一个呼吸间内,就已是到了秦长老面前。 秦长老身子一转,把云冽送入他们这些长老的护佑圈内。 这时欧暮栢先说道:“大师兄,此处有我等先行抵挡,你且歇息片刻罢!” 他看一眼云冽背上显然是因脱力而面色发白的徐子青,对云冽可说是钦佩不已。 之前他是第一个寻到云冽所在的,自然也看到了那成群逼迫的魔头,使得他在外头几乎就瞧不见里头的情景,足见魔头数目之多。 若是他自己,在如此包围之下,根本就撑不到一个呼吸的工夫,可云冽非但坚持了好一会子,更是将他这位师弟都护持得毫发无伤,这等实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也正是因为如此,以往欧暮栢或者对云冽还有几分争胜之心,到如今,也只剩下了满腔的佩服了。 平日里那些与云冽不很熟悉的金丹弟子,此时见识到云冽这般实力,也同欧暮栢一般,对他心服口服。 这倒是让云冽在无意之间,已是让这些同代弟子门彻头彻尾认了他这“大师兄”了。 云冽身子挺得笔直,即便丹田几近枯竭,也未露出半分异样。 徐子青却很明白师兄如今消耗巨大,见到了安全的所在,就立刻放开手脚,从他的脊背上跳了下来。 云冽转身,将徐子青扫一眼,问道:“无事否?” 徐子青神色冷静:“子青无事,请师兄立刻休整罢。” 云冽见他眼中关切,略点头,手中已多出一个瓷瓶。 他屈指将其封口弹开,就把内中丹药尽皆倾在掌心,乃是五粒上品魁元丹,药效万倍于一元丹。 云冽手握成拳,丹药霎时爆开,变成一片粉尘,被他张口一吸,化作一道气流,吞入腹中。 很快,那丹药在丹田里迅速冲撞,急速地为他弥补真元,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内,就已是恢复了四五成之多。他并不停手,再度取出一瓶魁元丹,如法炮制,如此再三。 如意仙庄玉女一派死了近半,众多魔头却依然猖獗。 忽然间,天边亮起一道红光,有几道女子身影在半空连连打出手诀,就见远方飘来重重血云,似有更多魔头渐渐涌来! 那些素女长老,竟然趁机打开仙庄防护,把不知何时到来的邪魔道修士也全部放了进来! 虽说这仙果园中的魔头也死了无数,可对比而言,仙道修士死伤更加惨重。 现下魔道中人越发多了起来,带来魔云滚滚,阴风阵阵。 所过之处仙花妙果也都焦黑枯死,土地亦被腐蚀,坑坑洼洼,让人不忍卒视。 秦长老修为最高,其实已是近乎化神期的高手。 可即便如此,他眼见这许多魔头如狼似虎,心里就是一紧。 不过他却也很是冷静,先退后一步,将战局交给几位师兄弟,随后来到云冽身边,快声道:“云冽,将通灵宝镜取出。此回魔头是有备而来,而后不知还要有何等变故,需得速速告知宗主才是。” 本以为只是仙庄内有一尊魔头作祟,故而只有他们这几位长老前来,为的只是护住这些潜力巨大的弟子罢了。但此时情势越发严峻,只怕他这元婴长老也不能掌控了。 云冽如今实力恢复大半,神情冷峻,一抬手,已将通灵宝镜打出。 那几位核心弟子反应极快,当即也凑了过来,与云冽一同将血滴于其上,将它开启。 而后宗主侧影刚现,秦长老便即刻上前,把通灵宝镜对准这仙魔混战之地,快速扫过,口中更是不停,把诸多情形极快告知。 宗主闻言,只留下一句“务必护住弟子”后,就消失于宝镜之中。 众人这时都很明白,此事宗主既然知晓,就会有所行动,必不会让仙门弟子丧生此地。他们如今只需再撑个一时三刻,等宗主前来,便能无事。 想到此处,众人心中大安,之前见到更多魔头涌入而颓败的士气,也终是为之大振。 198、 仙魔对战更加激烈。 成群的魔头到来,给在场这些好容易适应了厮杀的金丹真人们再次增加了不小的压力,而这些魔头之中,更有好些元婴以上的强者,不仅加快了屠杀玉女一派的过程,也有更多的优秀仙道弟子被吸干了血肉! 徐子青和几个同为筑基、化元期的小辈被真人们护在正中,面色都谈不上好看。不过他们有众多师长相护,比起那些横死之人,又是好运了千百倍了。 一些元婴期以上的魔头渐渐发现秦长老等人存在,不约而同地扑了过来。 秦长老等人仗着手中宝器,是尽力拼杀,但到底也逐步消耗,有些吃力了。 可尽管如此,他们却不能退缩,如若一个支撑不住,那魔头凶猛,身后那些金丹期的弟子也都要变作魔头饵食! 说来那素女一派也着实恶毒,她们所勾结的竟是血神宗的魔头。 这血神宗便是在邪魔道中,亦是有着赫赫的名头,凡是加入其中的修士,不仅修为增长极快,更是嗜血无比,几乎与食人的妖兽无异了。 若是普通的邪魔道,还不至于这般棘手,也不至于根本连宗门之间的种种牵系都不顾,就这般上门吃人! 正在众多长老苦苦抵抗魔头时,虚空里又生出变化。 那处原本就是震荡不已,突然就有一道极厉害的流光划过,虚空处就霎时被切割开来,简直就像是将天空割开,卷起了强大的风暴。 其中有三个人影一晃而出,乃是两道白影与另一人影对峙,举手投足间雷云滚滚,天地灵气肆意横流,形成了惊天巨浪,又化作了无数漩涡。 这些力量太过霸道,使得地面上无数巨石开裂,周边的树木、花草全都连根拔起,又很快在这些力量中被绞成了粉末! 忽然间,其中一道白影极快下坠,有如一颗星辰般落在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边缘土地开裂,如蛛网一般,让大半地面都坍塌下去。 好些修士、魔头都立足不稳,靠着各种术法,才没有被土石掩埋。 而另一道白影也落下地来,正是堪堪与前头那个一齐到达地面,又极快地晃身过去,接住了之前的人影。 这时候,就有人看清,原来第一个被打落下来的,正是面色惨白的沐无心,她如今鬓发已乱,衣袖、裙角俱被绞碎些许,模样极为狼狈。她手中持着一件法宝,虽然光芒已然很是微弱,却依旧给人以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那想必,就是她所倚仗的仙器了。 另外一条白影也被参加了寿宴的修士认了出来,竟是与余侬情一同到来,且迟到了的海外散修郎天齐,他如今白衣破碎,正稳稳地抱住沐无心,正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如此表现,却是让人不解起来。又让人觉得,此人与这如意仙庄庄主之间的关系,着实耐人寻味。 余侬情在空中笑得狂妄:“沐无心,你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纵有仙器在手,还能用上几回?” 沐无心手背将唇边血迹拭去,神色冰冷:“叛门之人,今日我便是身死当场,也要将你诛杀!” 余侬情轻哼一声,她显然力量还很充沛,只“咯咯”媚笑了一阵,就是神情一变,冷着脸一掌击下! “口头的便宜谁不会占?今日仙庄里的人,统统都要死!”她厉声喝道,“怪就怪你们偏要来给沐无心祝寿罢!” 话音刚落,一道极其庞大的力量就化作一座巨山,狠狠地朝地面压下! 它所攻击的范围,正是整个仙果会地面上的所有人! 绝强的威压降下,就好像给每一个修士都缚上了枷锁。 大乘期绝世强者的震慑力非同小可,他们只消轻轻动作,被笼罩在他们气势之下的低阶修士,就再也反抗不能! 同一时间,秦长老大呼一声:“不好!” 语声刚落,他的眉心之中,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虚影,好似一座城池一般,带着无边无际的力量,高高地顶在了自己的头上。 另外四名元婴也是如此,纷纷祭出类似之物,把身边的弟子们也纷纷笼罩。 云冽与徐子青亦在其中,但徐子青却分明可以感觉到,那巨山虽说还没彻底压下,那五座虚影就已是发出了“嘎吱”的响声,似乎随时随地,都可能碎裂…… 正此时,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小辈敢尔——” 就有一只擎天巨手远远而来,倏忽间就到此处,一把将那巨山拍开! 紧接着,又有好几个巨大手掌连续拍下。 就听得“嘭嘭嘭嘭”一阵连串闷响,那许多将秦长老等人逼迫得难以支撑的元婴魔头,便尽数被打成了肉饼! 就连元婴,也没能逃出来…… 徐子青立刻仰起头,他便看到,有一片祥云正杳杳而来。 有数十位气息浩瀚的修士站立其上,每一位都深不可测,带着一种惊天动地的威势。他们聚集在一起,就好似有翻天覆地之能! 有一个下颌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正在连连出掌,每一掌都无比精妙,他精准地将每一头元婴魔头打死,却并未伤到仙道修士半分。 而之前那一只巨手,显然也是他拍打出来。 这短须中年脾气似乎很是暴烈,出掌之时“轰轰”作响,而他身边还有许多修士,却都是任他发泄,并不抢先出手。 很快,这短须中年在呼吸间就拍扁了十多尊元婴魔头,掌劲的余波也将不少金丹魔头震死,如此赫赫威风,丝毫不在那半空嚣张的余侬情之下! 余侬情面色骤变:“我分明使人拦截信符,你们怎会得到此处的消息?” 短须中年厉声喝道:“妖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这小辈,还想瞒天过海不成!” 这些修士很快到了近前,都是立时看到了下方那许多金丹真人仅余骨皮的惨状,立刻都愤怒不已。 尤其有些宗门损失惨重、甚至一个俊杰都没能留下的,更是怒不可遏! 下一刻,这些修士都出手了。 刹那间,无边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虚空被暴乱的真元挤压,发出“咔咔”的破碎声,无数虚空裂缝张开了森森巨口,显得狰狞可怖。 那些魔头不论是什么修为,只要碰上这些真元些许,竟是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就立刻被化成了灰灰! 如此磅礴的力量,带着极其强大的怒火,几乎在眨眼间就扫荡了一切,刹那间,魔头们哀嚎不已,根本无法抵抗。 余侬情娇颜发白,显然不曾料到此事。 她的身躯被那力量冲击,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抵抗,依旧被打得连连倒退,毫无还手之力! 与此同时,地面上那些宗门弟子、长老,虽并非受到这些力量的攻击,但这些绝强修士释放出来的强大压力,亦是让他们一阵好受。 就在那一瞬间,威压扑面而来,徐子青只觉得脑中“嗡嗡”一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最后的光景,他仿佛被人接住,可意识,却是已经彻底沉寂下去了。 不仅徐子青如此,化元期、筑基期的弟子们,尽数都被震晕。甚至一些普通的金丹真人,也无法维持清醒。 昏迷过去的徐子青即便被云冽接住,却也没有看到,他眉心间突然迸发出一道极犀利的剑气,将那处劈开一条漆黑的细缝…… 徐子青醒过来的时候,只觉额角刺痛,神思恍惚,意识竟然难以集中。 他睁开眼,不远处是个模糊的白影,但那姿态、气息,却让他立时认出,那便是他的师兄云冽。 霎时间,他就松了口气。 “师兄……”徐子青唤了一声,才发觉喉中发疼,胸口也是闷痛。 如此症状,无疑是受了重伤。 云冽闻言,便走过来,坐在徐子青的身侧:“你醒了。” 徐子青此时视线也已清晰,就发现此处很是熟悉,略一看便认了出来,原来他已是回到了自己的洞府之中。 再回想昏迷前正是在如意仙庄之内,那时余侬情与邪魔道勾结,让一众赴宴的弟子屡遭毒手,而仙庄之主沐无心与她的旧情人一同对抗,却是抵挡不得。 之后仙道援手到来,与余侬情和众多魔头相斗,但因着释放出来的威压太过恐怖,就让他们这些低阶的修士不能自控,昏迷过去。 如今他既然已在自己的洞府,想必事情已然了结。 徐子青正想着,洞外忽然响起一阵嗥叫,十分急促,内中更有极为担忧之情,传入了洞府之中。 他立刻认出:“重华……” 云冽见他欲要起身,便伸手将他按下:“你伤势过重,还要修炼一番方能行动,不宜多有动作。” 说罢他弹出一缕剑芒,就将洞口禁制解开。 随即,一头极神骏的雄鹰便拍着翅膀扑跳进来,一直窜到榻前,哀哀地叫。 徐子青周身剧痛,经脉皆伤,此时只勉强抬起一只手来。 重华就低下头来,将脑袋送他手下挨蹭。 徐子青轻轻摸了摸它,权作安慰:“你被我放在小院之中,我原还在忧心你的安危,如今想来,应是师兄将你带回。”他说罢,就朝云冽一笑,“师兄有心了。” 云冽说道:“举手之劳罢了。” 徐子青也早已不同云冽那般客气,就不多道谢,反而问道:“师兄,不知我昏迷之后,又发生何事?” 199、 云冽见他神气还算充足,就盘膝坐下。 徐子青便晓得,这是师兄要与他促膝长谈,给他解惑了。当即他也是神情一正,洗耳恭听。 当时仙果会变作了修罗场,魔头铺天盖地,几乎是倾尽了血神宗的一半人手,除了那些个老怪物没来,修为弱些的都想来分一杯羹。 需知这会上所来的,俱是东域诸多门派的绝顶天才,被他们掠食下去,就能极大地帮补精血,让他们修为大进。 也是因着邪魔道杀了仙道一个措手不及,确实害了不少天才陨落。 然而因为徐子青中途听得沐无心与郎天齐之言,心有不安,告知云冽,才让五陵仙门宗主知晓异样。 宗主活了不知多少年岁,又掌控一大宗门,心思算计旁人无法比拟。他心头就有预感,派遣几位元婴前来,才保住了仙门的元气,无一死伤。 在场诸多金丹弟子虽都有传讯之物,可在极危险时将音信传出,但只要宗门知晓,就能让大能在顷刻赶到,再加上众弟子手中保命法宝,未必不能活命。只是邪魔道此回计谋已久,竟让修为极高绝的魔头半路将音讯拦截,让他们报不得信,只能在庄里受死。 幸而五陵仙门的元婴长老保住了众核心弟子,才能让他们开启通灵宝镜,直接将情势汇报宗主,而宗主立时发布“宗门急招令”,使得东域众多大小宗门的宗主都及时得到消息,才能再度派遣大能驰援。 这一场祸事,让众多大小门派宗主皆是怒火冲天,一时间也不顾其他,便召来门内的绝世强者,在五陵仙门的一位大乘期大能带领之下,踏云而来。 来人见到门内弟子死伤惨状,更是急火攻心,出手分毫没有留情,对魔头大开杀戒,只是几个呼吸间的工夫,就让庄内魔头近乎死绝。 也是因着并未如何克制外泄的威压,才让众多修为低些的弟子晕迷。 余侬情自然不是这些大能的对手,就要逃走。 可众多大能对她恨极,怎么愿意?一齐出手拦截。但空中忽然拍来两个巨大的血掌印,重重叠叠,刹那间有些侵染到下方弟子身上,又是把人化作了血水。 如今已有那般多的弟子惨死,众多宗门着实不能再有死伤,纷纷出手救助,这才给了余侬情一个可趁之机,让她被一只血掌印抓住带走。 而临走之前,她还将沐无心与郎天齐之事捅了个干净,也让这如意仙庄的名声,败坏得更加彻底。 徐子青听到此处,难免叹息:“那沐容华真人……” 他并未提起沐无心与郎天齐两个,只因他们所为确有不是之处,而沐容华却很是无辜,他曾见其风华气度均在常人之上,此时就难免问她一问了。 云冽便道:“余侬情并不知沐容华乃是二人之女,只当真当她是沐无心后来与旁人所生。” 不过她倒是没忘了再往郎天齐心口捅一刀子,又嘲弄他戴了一顶好大的绿帽,还要为旧情人和野种出生入死。 徐子青听了,就微微皱眉:“余侬情与沐庄主许多年的师姐妹,为何这般、这般狠毒?” 此事在后来被人议论纷纷,云冽虽为用心打听,却也知道几分。 余侬情当年就与沐无心不对付,奈何她天资超卓,比起沐无心来还要更快修到大乘期的境界,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仙庄的砥柱。 沐无心虽不甚信她,但也只以为是庄内派系相斗,故而才有在大寿前将余侬情困住、要她不能在大寿上弄鬼罢了。此事一完,她便会将她放出,从未生出什么杀心来。 可是这个余侬情,却是野心极大,且对仙庄毫无归属之感。沐无心好歹将她看作仙庄之人,她却从未真正将沐无心当同门看待。 徐子青倒也并非不能理解,玉女素女作风大相径庭,若当真互相能看得顺眼,才是奇事。只是他却不知为何当年建庄时为何要分得如此鲜明,如若不然,也不会有这许多争执了。 云冽神色不动,又将后事说完。 且说这如意仙庄之所以这些年来都不断代,也是早期建庄的两位始祖将后事尽皆考虑、且立下祖规之故。 建立仙庄之人,原是一对姐妹,两人都是极有天赋的美貌女修,却命运坎坷,遭逢许多不幸。若非她两个毅力坚韧、撞上了奇遇,恐怕也是早已丧命邪魔之手,更莫说创建如此大的家业了。 从此仙庄里,就有两项祖规。 一为历代庄主都有玉女一派力量最强之人担任;二为仙庄永为正道,绝不堕落,否则就要清理门户。 那一对姐妹也是煞费苦心,两人因遭遇之故,就有妹妹修炼了极清正的仙道功法,而姐姐却只能修炼《姹女心经》。 修习前者的,自是天生正道,可修习后者的,却要担忧心性不定之人,会为其所惑,落入邪道。 然而两姐妹建庄初衷,本意便是收留修界的势弱女子,清清白白的自然没有关系,可若是曾有惨痛之事的,往往就有许多功法不能修习,只有这《姹女心经》,并未有什么忌讳,威力也大,可使人防身。 因而这两个派系就这般传递下去,为避免后代迷失,才有祖规如此。 玉女一派做了庄主,可使仙庄立场不动,而素女一派若是心性偏移,也有玉女一派可以为之导正。但除此之外,即便是素女一派偶尔出格,玉女一派也不会插手。两派遵循之道不同,但因为都以仙庄为家,偶尔的龃龉,也是揭了过去。 这般下来,双方也算相安无事。 而庄主为了坐稳这位子,就将一件仙器代代传递,只是这仙器到底威力无穷,内中有始祖印记,才能让庄主自如操控,镇压八方,但与此同时,也要付出代价。 譬如说,每一代的庄主,其实在出窍期的时候就接任这位子,随后与仙器相合,将修为硬生生提到堪比大乘期,实际上境界却是不变。 在持有仙器的时日里,庄主的寿命可在万年之后,再延续千年,修为年年积累,但境界不会继续提升。直到选出新任庄主,将仙器传下,才会闭关突破,迎接渡劫。因此也无人发觉这一隐秘。 可若要与仙器相合,就不能沾染半点魔气,沐无心当年怀着邪魔道的胎儿来同仙器相合,这一种相合,就有瑕疵。 余侬情不甘居于人下,不知何时发现沐无心的秘密,自然大喜过望。 但她却秘而不宣,实则在这几千年来都暗地里培植心腹,在外头与血神宗接触,而她本人,更是暗自与血神魔尊结为双修道侣。 之后恰逢沐无心大寿,又有万年一度的仙果会,余侬情心知许多天才修士皆要来此,她早有心要将素女一派投入魔道,不再受仙庄的憋气束缚,就与血神魔尊算计一番,里应外合,让此地变成人间炼狱,杀尽玉女一派。 此役过后,余侬情想要把婆娑神木带走,到时素女一派为魔道做出如此贡献,自然就能站稳脚跟,逍遥快活。 徐子青听到此处,就是一惊:“那婆娑神木?” 如若当真此木归了魔道,只怕又要有许多麻烦。 云冽说道:“血神魔尊意图将神木掠走,宗主出手,将神木留下。” 短短一句话,虽是极为简洁,却是让人一听便能想象出那情形之惊险,血神魔尊乃是邪魔道一尊巨擘,比之寻常的大乘期修士更加厉害,而宗主能从他口中夺食,那宗主的实力,又该是何等强大! 想到此处,徐子青的眼中,强烈的神光一闪而过。 五陵仙门,不愧是倾陨大世界中居于最顶层的宗门,他这一个门内的小小弟子,当真是为之自豪不已! 但余侬情逃走之后,事情并没有因此完结。 如意仙庄召开仙果会,却未能查明庄内内贼,害得一众极优秀的仙门弟子夭折在魔头之手,而沐无心不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更何况,沐无心与邪魔道郎天齐的一段孽缘,也使得她再无颜面在仙道立足。 当是时,沐无心承当罪责,向诸多大小宗门赔礼。 而后她将毕生修为、元婴都以灌顶之法全部送给她的独女沐容华,将修为直接拔升至出窍期,又以仅存的寿元为力,助沐容华融合仙器,使她能拥有大乘期修为,接掌仙庄庄主之位。 仙庄之中,并无人对此有甚异议,沐容华境界不到却被强行提升,之后体内诸多隐患,已是将她的潜力耗尽,只怕也是升仙无望了! 做完所有,沐无心自戕谢罪,郎天齐与她共死。 眼见一庄之主落得如此下场,众多大小宗门大能唏嘘过后,也不再逼迫,纷纷带着门中存活弟子或弟子尸身离去。 婆娑神木依然留在仙庄之内,只是这一场大乱过后,素女一派几近死绝,余侬情逃走,玉女一派中金丹修士死伤大半,其余低阶素女尽被逐走,庄内元婴以上的长老只剩十之二三,使得仙庄实力大减,几乎比不上四品宗门。 而大乘期的余侬情已逃,仅剩下一个强行提升经验不足的沐容华,日后那株神木,怕是难以保住了…… 200、 如意仙庄已有衰落之势,众多宗门便不再落井下石。 只是毕竟各宗门都是伤了元气,甚至一些较小的宗门里,下一代最杰出的弟子已是全军覆没,后继无人,需得重新再寻得拥有极大天赋的弟子,再花大力气培养,才能弥补过来。 那些陨落的弟子也不知曾受过宗门多少精心栽培,若是在出外历练时夭折,也还罢了,乃是他们意志不坚、气运不佳之故,怨不得他人。 可此回分明是邪魔道太过嚣张,居然让那许多更高修为的魔头混入,将他们当做血食猎杀,仙道中人岂能善罢甘休! 故而将存活弟子安顿之后,众多大小宗门就自发聚集,以五陵仙门宗主为首,商讨此回大事。 之后各方俱是难以容忍,终于做出决定。 自此东域所有仙道宗门联名发布“绝杀令”,对祸首血神宗与余侬情誓言绝杀,将其列入各宗门悬赏之列。 此令亦通报西、南、北三域,十万年内,绝不撤销。 而邪魔道之人也不允其再入东域,否则见之则杀,一个不留! 当即就有数位大能释放神识,将整个东域上下翻找,把所有于东域的正魔道之人驱逐,邪魔道绞杀。其中隐匿于荒僻之处的邪魔道宗派,也是打上门去,将其斩尽杀绝。 短短三日间,已将东域彻底清洗一遍,从此只留仙道,不留魔道! 徐子青听得屏息,虽说邪魔道之人素来穷凶极恶,但也未必没有几个罪不至死之人,如今这般清洗过后,竟是全都殒命了。 想必是仙道之人经此一劫,都以为往日里对魔道太过容忍,以至于魔道气焰嚣张,竟敢做出这种恶事来,几乎是将整个仙道中人的脸面都狠狠抽了一记。 既然如此,仙道中人便一夜发难,大开杀戒。 至于那些在东域或者并未与血神宗同流合污的魔道中人,仙道修士未必不知他们乃是为血神宗受过,只是好歹也要做出态度,让魔道晓得厉害。 而经此一事,仙魔之间到底也越发僵硬起来,再这般发展下去,怕是又要有仙魔对立之局,说不得要有仙魔大战,也未可知。 徐子青心里有些沉重,之前还在一处贺寿,都是言笑晏晏,转眼间就有这般多的性命消逝,着实让人不能舒坦。他心里暗暗想着,日后再出门历练,对上魔道中人时,便要更加小心才是,而且那些魔头如此凶恶,如若对上,就要狠下杀手,否则丧命的就是自己了。 这般想了一会儿,总算稍稍好过了些。 而后徐子青总算想起,要查探一番体内的情形。如今身体各处都有痛楚,他便并不起身,只默运真元,送到内世界里游走一遍。 这一看,他是微微苦笑。 几乎是条条经脉皆有破损,肌肉里处处都有瘀伤,五脏六腑处也有崩裂、破败之相,丹田里仿佛也有滞碍之感,若非他曾经吸收了乙木之精,体内有精纯木气时时补充,只怕比现下的情形还要凄惨。 这还只是被那些大能打斗间的余波所震……想到此处,徐子青唇边苦涩之意更甚。他这化元期的修为,在那些大能眼下,果然也只是蝼蚁罢了。 不过他一个木属修士,也就是丹田和经脉的伤势麻烦些,那些大能真元凝实,胜过他们这些低阶修士万倍,因余波而震入体内的那一丝半毫的,才是要慢慢修养、驱逐出来的,也是养伤时最大的妨碍。 徐子青叹了口气,不去再想自己。 跟着他抬起头,就看向云冽:“师兄,不知我昏迷几日了?” 云冽说道:“五日有余。” 徐子青点了点头,越发明白自己伤势之重。 而后他心中一动,又问:“师兄怎么样了?” 虽说师兄一直在此处照料于他,按理是没有事的,不过他发觉自己伤势如此之重,感觉事情之严重更在他想象之上,不由得就担心起师兄来——也是因着他这师兄向来面无表情,神色难以捉摸,即便身上有伤,也让人看不出端倪之故。 刚问出,还未等到云冽回答,徐子青忽然瞧出云冽的不对劲来。 之前一心思忖如意仙庄之事,并未发觉,可现下他却看到,在云冽的眉心之处,隐隐约约,却有着一道伤痕。 徐子青心里一惊,急声道:“师兄,你当真受伤了?” 若是没有看错,那一处锋锐无比,分明就是剑伤!可是他师兄于剑道上见解高深,又是何人能伤到眉心要害?难不成,是邪魔道中人出手?又或是哪个仙道大能,误伤师兄…… 一时之间,心里生出了无数猜测,每一种,都让他忧心无比。 云冽见他如此急切,神色微动。 随后他便说道:“不曾受伤。” 徐子青闻言,稍稍放下心来。 在他心里,师兄素来一言九鼎,既然说了不曾受伤,那定然便是无事的。 只是师兄眉心处到底还是有一抹伤痕,若不是受伤,又是什么? 想了想,他抬起手,往前伸了伸。 云冽本来未动,却看到徐子青伸长手臂,正是忘了他自个的伤处,略沉吟后,就起身坐在床头。 他这一举动,就让徐子青不必强撑起身了。 徐子青也未料到云冽会有此举,越发觉得心中温暖,他的手指就碰上了他师兄的眉心,轻声问道:“师兄此处有道剑痕,是为何故?” 云冽一听,就知这师弟之前忧虑所为何来,便说道:“非是受伤,乃是劈开紫府,炼就小乾坤。” 小乾坤? 徐子青微微张目,有些诧异。随后他细细回想,却很是陌生,显然从未听过。 不过听到此处,他兴致便来,不由又问:“师兄,何为小乾坤?” 云冽看他一眼,就将此物来源说了出来。 原来这小乾坤,其实是高阶修士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孕育出的自己的世界。 徐子青刚听到此处,便是一惊:“自己的世界?” 这可着实震撼了他。 他早知这世界之上,修仙之人举手投足间就有翻江倒海、通天彻地之能,可这毕竟也在天道之下,世界之内,即便将来脱出这一个世界,也不过是进入更高级的世界罢了。 但此时他居然听闻,修士自个也能孕育世界,这岂能不让他惊异非常! 云冽见师弟讶异至此,便解释一遍。 徐子青看师兄如此镇定,心绪也渐渐沉淀下来,认真去听。 他才知道,这小乾坤,另名又为:紫府小乾坤。 说是一个世界,其实也只是一个修士的本源罢了。 凡修士修炼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孕育道种,之后结丹而由道种生发出大道雏形,再由这雏形而丰富此道,最终同天道相合,是为“合道”,便可成仙。 可这道种初时确是孕育在丹田之内,而这丹田,却不是下丹田,而是上丹田。 下丹田藏精气,上丹田藏神,藏神之地最初一片混沌,当筑基成而紫府开,其实便已是有了能开辟世界的基础。 但若要开辟世界,需得有“神”用“力”,才能做到。 这“神”自然就是意识,落在修道人头上,就是元神。 而这“力”,则是规则,也就是修士的所认定的修仙大道,而这大道形成的最初,不就是道种了么。 之后元神则为己身世界之神,道种形成大道,就是己身世界之法则。 于是修士开辟了紫府,三魂七魄化作了元神,又孕育出自己的道种,如此诸多条件都已达到,就可以寻得契机,“开天辟地”了。 且说修士提取一丝元神时,能成就金丹;在金丹期时,三魂七魄丝丝转化;完全转化成功,才能进入元婴期。 故而可想而知,若要炼就自己的紫府小乾坤,往往都得到元婴期方可。 因此云冽并非受伤,而是因在如意仙庄中压力极大,多方威逼之下,以剑气劈斩紫府天地,使得紫府小乾坤轰然而开。 而他眉心那一抹剑痕,不过一点遗留下来的印记而已,再过不多时,就会消失了。 徐子青听完,心里忽然一动:“师兄,我昏迷之前,曾见长老们祭出一道威力极大的虚影,抵挡上方威压……” 云冽微微颔首:“那便是众长老乾坤之影,是以小乾坤的世界之力进行抵抗。” 徐子青顿时明白,师兄当时能劈开小乾坤,是否也是因此而得出的契机? 他再一想,又觉得师兄好生厉害。 寻常修士往往要有元婴期的元神之力,才能与道种合作,开辟紫府小乾坤,可师兄此时分明才金丹初期修为,元神也不过只是提炼出一丝罢了,就能有如此大的力量支撑小乾坤炼就,这等潜力,当世之上,恐怕也无人能比。 而师兄之后元神尽皆转化,那紫府小乾坤,说不定还有极厉害的变化! 徐子青在心里仰慕师兄威能,却又想着,他也应当要向师兄学习才是。 越是往上修行,越是觉自身渺小,每有一点成就,总知还有人走在更前头……仙道无止境,所能看到的成就亦无止境,他需得时时谨慎,不能有丝毫轻忽大意,任凭有什么所得,也不能骄傲自满。 一山还有一山高,他在筑基期凝聚青云针就算得了什么? 只消想起还有师兄大步在前,他紧追其后,就有无限动力。 【卷十三:莽兽平原】 201、 小戮峰上经由几番栽种,已是绿草如茵、碧木成林,虽未有花团锦簇,却更有一种郁郁葱葱的景象。 峰顶略下方之处,有个颇为开阔的平地,两旁亦有些粗壮的树木荫蔽,半遮掩了一个洞口,显得格外清幽。 洞前有一个青衣的少年,他生得面目俊雅,眉眼含笑,正是好一副温柔可亲的目光,让人一见便会生出好感来。 然而他此时却是盘膝端坐在一片干燥的泥土里,手掌心里托着个什么物事,正在细细地察看。 如今距离如意仙庄之事又过了是半月有余,徐子青平日里被师兄叮嘱要好生养伤,自不会四处走动。但毕竟不爱整日困于洞中,身子略好些后,每日就慢慢走出洞来,也晒一晒这大好的日光。 而他手里头拿着的,则是一粒神木籽。 这神木籽不足指节长,形态并非浑圆,而是类似杏核,又如美人眼眸,十分动人。其色泽莹绿,清透有如碧玉,更是煞为好看。 仅仅是一粒置于手心,就能让人察觉其中极浓郁的阳木之力,并不炽烈,又堂堂正正,极是醇厚,让人呼吸之间,就有温热而不焦躁之感。 徐子青看着这神木籽,却是有些无奈。 如意仙庄里的那一株神木,能结出那等珍奇的婆娑果来,他自然也是有些垂涎的。如今得了这种子,他也理所当然,想要种了试试。 原本他是料想,以他那传奇功法的《万木种心大法》,或者有些用处,可他哪里想到,竟然以这功法,亦是不行。 想到此处,他思绪飘忽,又是叹了口气。 且说三日前,徐子青便尝试要种下这神木籽了。 就同以往催生其他草木种子一般,他特特挑了个空旷的所在,用心把一粒精挑细选的饱满神木籽埋下,以土覆之,再以《万物化生诀》催之。 如此三步,都极为顺利,真元亦是被神木籽吸取进去,与他有了一丝感应。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下一刻,神木籽开始疯狂地吸收天地灵气! 几乎就在两三个呼吸间里,这空中就形成了一座巨大的灵气漩涡,不断地朝神木籽灌注而来!同时地底下的灵脉开始剧烈地颤动,在眨眼间就有近半的灵力被立刻抽空! 灵脉的颤动引起小戮峰的山体震荡,使得在峰顶领悟新得手段的云冽也因此清醒,晃身下来。 徐子青给吓了一跳,一抖手切开那丝感应,再飞快挖出神木籽,使其不与土地接触,这才让这小戮峰的震颤停止下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是让他再不敢如此蛮干了。 而后徐子青惊吓之余,便拜托师兄前往十方阁谋得这婆娑神木相关之事的记载古籍,以功劳点换取,拿了回来。 他看过之后,方知自己所想太过浅薄,险些酿成祸事。 婆娑神木乃是天地间极为珍奇的树木之一,虽不在十大灵根之列,却也极难得到,更是极难栽种。 其种子神木籽,若要萌发,需得有等级更在此种神木之上的木气灌溉,方能破土,而破土之后,不仅每年都要消耗堪比一条二阶灵脉的灵气,更是每百年都要得同类木气浇灌,才能顺畅成长。 直到万年之后,这神木成熟,便结第一次婆娑果。 可想而知,婆娑神木之上所含木气,原本就已然是极精纯的甲木之气了,若是等级比这还高,岂非要木之精华才行? 但不论是甲木之精或是乙木之精,都是万年难见之物,即便是要弄到一些让神木籽破土已是极为困难了,更莫说还要每百年浇灌一次,就更是难上加难。反而是那每年消耗的一条二阶灵脉,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型宗门倒未必供它不起。 徐子青得知之后,就很是自嘲一把。 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试想若是那般好种之物,也不至于在整个三千大世界中都不足十株了,而倾陨大世界中,更是只有如意仙庄有此一株罢了。 而且如若是轻易得到的,怎会有如此多的修士趋之若鹜?那如意仙庄里,又怎会将这神木的种子慷慨相送! 他更是知道,因着他自己曾经吸收了乙木之精,木气较之许多木属修士都更加精纯,而他修为尚且不足,乙木之精根本沉淀于血肉之内,被他吸收完全的少之又少。 所以他以真元催生神木籽时,就自然将它激发,神木籽那般疯狂地吸收灵气,也是为萌发而来。 思绪又回到而今,徐子青摇了摇头。 那一日他若是并不阻止,神木籽定然是要将小戮峰灵脉抽空,之后方圆百里之内的诸多小峰头,恐怕都不能逃脱其手。 幸而他出手及时,才让小戮峰逃脱此劫,也让他自己逃过一个劫数。 徐子青身具乙木之精之事,是绝不能让他人知晓,否则只怕免不了要有一些麻烦。在仙道之中都不能确保安全无虞,一旦这消息落入邪魔道耳中,想必会有许多魔头,想要把他抽筋剥皮,吸尽血肉。 不过这异象到底惊动了周遭不少小峰头的弟子、长者,小竹峰的师尊亦是有所询问。徐子青正忐忑时,是云冽将缘由揽去,方让他得以脱身。 此事之后,徐子青越发谨慎,原本他还想要将神木籽以《万木种心大法》纳入丹田,做一株次木收容的,也暂时放弃了。 那些丹田里的种子,也都是以他的真元而活,除了本命之木容瑾与他生死相依,并不很消耗之外,其余的次木、从木若要生发出来用作法器术法,都是靠他真元供给。 而这婆娑神木性情如此霸道,若是听话还好,若是一个不听话,即便只是初入丹田闹腾一二,也是要立时把他抽干了! 自然徐子青也有打算,那日他听得师兄说起紫府小乾坤之事,心里若有所悟。 如今他修为并不雄厚,供养万木种子很是困难,可一旦结丹、结婴后,就要好上万倍不止。而若是另辟了小乾坤,就可将万木种子移入其中,自成另一世界,到时候就可以直接自天地间获取能量,不必再去丹田里找食了。 这般想了,徐子青就暂时将收纳神木之事放下。 他此时看着这神木籽,乃是在想另一件事。 师兄将盛放神木籽的储物戒赠予他时,曾言道要他阳木之籽与体内阴木之气阴阳调和……此言大善。 只是要如何施为,却是有些犯难。 如若按照他原本所想,是要将神木籽放置手心,运力吸引其中甲木之气,送入丹田,以作调和。 但自打知晓神木籽本身便是极为霸道之后,便不敢如此。 或许旁的木属修士反而没有此种忧虑,可他徐子青体内乙木之气精纯无比,一个不小心激发这种子,让它反而吸附进来、融入丹田了可怎么是好? 这般一想,就是投鼠忌器了。 正想时,峰顶便步伐端正地走下一个人来。 乃是他的师兄云冽。 云冽刚下山,就见徐子青唇角微弯,神色里却似乎又有一丝烦恼,便唤了一声:“子青。” 徐子青听得,抬起头来,眼中带上笑意:“师兄,今日练完了么。” 云冽略颔首,看到徐子青手里神木籽:“你在作甚?” 徐子青就将神木籽举起,将那苦恼之处说了,又道:“我如今就如身怀宝山,偏生而不能进去,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云冽就走过来,盘膝坐于徐子青对面,将那神木籽拿过,亦是端详起来。 徐子青看师兄如此用心,想到师兄到底经验丰足,就问:“如何?” 云冽并不言语,而将神木籽送入口中。 徐子青顿时大惊:“师兄,你这是做什么!”说时伸手就要去夺那种子,唯恐害师兄受难。 只是徐子青的动作哪能快过云冽?便是身子康健时,也是差了许多,莫说如今内伤未愈,越发不成事了。 故而他不止没能夺下那种子,反而自己扑了过去,还要劳烦云冽伸手将他搂住,才未让他栽了个狠的。 云冽伸手扶住徐子青,才开口说道:“我无事。” 一声闷哼后,徐子青闻得此言,又是一窒。 也不知是否因着动得太急,他此时筋脉刺痛,好似有无数钢针在体内锥扎,让他不由咬紧牙关,却是动弹不得。 他心里暗暗苦笑,果真是关心则乱,他身具乙木之精方觉危险,可师兄却是不同,而且以师兄性子,若当真危险,他岂会那般胡为?他原是担忧师兄,如今却反而像是投怀送抱了,着实尴尬。 云冽未觉尴尬,也不曾将徐子青推开,他只将真元稍稍送入徐子青体内,便知他此时情形严重,竟是几不可察地略略皱眉:“莫动。” 徐子青本来正在挣动,闻言却是不敢动了,说道:“如此姿态实在不雅,师兄且扶我一把,待我坐起身来。” 云冽并不出声,他素来做事果断,亦不觉相助师弟有什么不妥,略思忖后,就不变动作,将徐子青如孩童一般抱起,让他伏在他的肩上。 刹那间,徐子青面红耳赤。 他立时失声唤道:“师、师兄?” 云冽神色不动,就着这一个姿势站起:“你当卧床静养,不可轻忽。” 202、 徐子青身子霎时悬空,正是坐在了云冽的手臂之上,他慌忙将两手撑在云冽肩头,心里既是窘迫,又有些羞赧。 竟像是如个孩童一般被抱起来,这可真是、真是……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徐子青便在这般羞窘之下,被师兄抱进洞中,还未及反应过来,就是身下一凉,落在了石榻上。 被这凉意一激,徐子青总算回过神来,深吸口气后,说道:“……多谢师兄。” 若非太过羞耻,他倒是很欢喜与师兄多多亲近,不过如今这情形,就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了。但想起之前与师兄那般紧密,面上热意却是不能退去。 云冽心中并无他想,自也不会察觉徐子青的心思,他将徐子青放到石榻之上,就再帮他盘膝而坐,以便他修炼、入定。 徐子青给他这般摆弄两下,顿觉舒适许多,再想起之前师兄吞食神木籽之事,便也将心事放下,转而看向了他,还是忍不住要问道:“师兄,你果真无事?” 云冽说道:“无事。” 他也盘膝坐下,与徐子青正面相对。 徐子青看着云冽,目光一瞬不瞬。 就见云冽伸出一只手掌,对洞中那一株顶住洞穴的巨木拍去。 徐子青才看到那道掌力,心里就是一动。 原来那一道掌力之中,包含有极强烈的甲木之气,而且比之神木籽中那种力量更为炽烈,竟是有一种灼烧之感! 然而掌力打上了巨木,那巨木虽是轰然震了一震,这道力量却被它很快吸入,好似霎时给它增添了什么帮补之物,一瞬就使它生长得更加粗壮,木气也更加旺盛起来。 紧接着,云冽再度出掌,将余下几株巨木也都一一打过。 刹那间,那些巨木根系相缠、枝繁叶茂,那片片绿茵竟是遮蔽了大半洞府,还要继续往旁处的石壁蔓延而去。 而这山洞之内,沁凉幽静之气也立时多了数分。 徐子青一沉吟,问道:“师兄方才可是将自神木籽中所得木气打了出来么?” 云冽略点头:“庚金征伐甲木,它在我体内虽无大碍,却也并无益处。” 徐子青就明白过来,既然神木籽对他无用,那刚才他吃下一粒,岂非是在为他而试? 果然云冽便道:“神木籽中阳木之力对你有益,若不激发,则其性平和。你体质与旁人有异,可直接将其吞食,再以功法吸之。” 其实寻常的木属修士,对这神木籽也是视若珍宝,但凡是炼丹、炼器都有极佳的妙用,而若要将其好生使用,也非得如此不可。 也曾有人想要直接食用,可修士功法等级参差,其体质往往也非纯木,故而那些甲木之气入得体内,往往功法运转不能跟上,更有其他灵气干扰,就让大半木气抛散。反倒是没有经由炼制之后使用来得划算。 但徐子青与他们更加不同,他吃下神木籽时,却有丹田中那些嗜食木气的饕餮一同动手,不至于让木气自血脉之中晃过一圈而胡乱散去,才不会浪费了。 徐子青转眼就明了这个道理,心里对师兄又多了几分感激,眼中也似有涩意,正是因感动所致。 他略动了动眼皮,将那一点酸涩眨去,再取出一粒神木籽来,笑道:“我体内经脉五脏都很受损伤,能汲取甲木之气,应是有用。我如今先吃下一粒,之后便有劳师兄为我护法了。” 云冽微微颔首:“你只管疗伤就是。” 徐子青便一笑,将神木籽含入口中,闭上眼来。 那神木籽并非皮厚难咬之物,他只将牙齿一嗑,那外皮就已是破了开来,内中一股甘甜汁水霎时入口,便顺喉头而下,使得一道浓郁生机转瞬间就已遍布全身,生出了一种极为舒适、乃至舒爽的感觉。 几乎是在一刹那,那些损伤的经脉就飞速地愈合起来,徐子青甚至能“看见”一丝丝木气极快地渗入他全身的脉络之中,就有如蜘蛛织网一般,把它们丝丝缕缕地弥合起来。 五脏六腑之间,有无数丝线般的绿色精气攒动,没入其中,让那生机越发活跃,肌肉之中的种种暗伤,也在这精气的滋润下快速好转。 很快,那道生机渐渐用尽了,但也仅是这短短数息的工夫里,徐子青那一身伤势居然已好了三四成之多! 将最后一丝甲木之气吸尽,他就睁开眼来,双目内,一缕青光一闪而没。 徐子青并不迟疑,在储物戒里又取出两粒神木籽。 他方才运转功力,已发觉这神木籽咬开之后,里面的汁液入了他的体内,就好似清水滋补干涸的泥土,是一丝也不会浪费。而且那汁液即便不同乙木之精般阴柔,却也是性情平和,不会给他惹出什么乱子来。 因此,徐子青为尽快回复,就想要一次多吃下一些。 果然那两粒神木籽入了口,喉中的清流越发浓郁,体内的木气霎时间暴涨起来,简直如同河水冲刷,一波一波,回荡不休。 徐子青的整个内世界几乎都浸泡在了这种浓烈的生机之内,全身上下好似浸泡在温泉里,当真是每一个穴窍、毛孔都散发出融融暖意。 如此享受,让他禁不住眯起眼,神色间也显出了几分懒散来。 《万木种心大法》在丹田里不断运转,每一次转动都把那阳木之力吸收,丹田里那些淬着乙木之气的真元,渐渐地也开始了波动。 这正是阴阳吸引。 当甲木之气入得体内,初时只为滋补、疗伤,待伤势几近痊愈,再有多余,就将要用作增强修为了。 徐子青此回也不睁眼,抬手又是三粒神木籽,全部咬破吞下。 滚滚阳木之力灌入腹中,便是由溪流变作江水,在经脉中四处涌动。 因着之前在如意仙庄受到大能威压相迫,经脉大损,而徐子青却将此事利用起来,在运转阳木之力疗伤时,把经脉又往外头拓宽几分。 如今经脉比之从前能容纳更多真元,阳木之力在其中流动之时,声势便也更加浩大了。 徐子青想起师兄曾经教导,一发狠心,就趁丹田尚未完全弥合,把所有阳木之力积聚起来,狠狠地冲击而下! 丹田里真元承接阳木之力,与阴木之力瞬间相融,阴阳调和间,两种木气混合一处,化作一种更具生机的力量! 这力量让真元里也带上了一种更加旷远的意味,好似原本只有半个意境,在此时忽然增加了部分,将另一半渐渐地补充起来。 徐子青无暇思考,可冥冥之中,却仿佛对木之道的理解,更加深刻了。 天地间有五行灵气,分五色,入人体。 其中青色为木气,于乙木盛之地则乙木之气多,甲木胜之地则甲木之气多,若是寻常之处,则木气不纯,难分甲乙。 待甲木乙木相合之后,就成混沌木气。 而同为木气,越是高等的草木,内中所含越是精纯。 天地间的木精,不论甲乙,便是最精纯的那一种了。 徐子青胜在本为单木之体,又吸收乙木之精,更得了那阴木之中极暴戾却也是最为厉害的嗜血妖藤,因此在木之道上,阴木之面已是很能通达,比起旁人,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去。 只是他到底乃是一个男子,初阳泄去后,体内阳气更少,长此下去,恐怕不利。幸而现下得了神木籽,虽不如甲木之精、能与乙木之精相匹配,但也是难得的阳木之力,中和一二,大有裨益。 《万木种心大法》顿时更快地运转起来,不断地让阳木之力与阴木之力结合,淬炼真元,使其拥有混沌之气的力量。 可惜阳木之力到底不如乙木之精的力量纯粹、高等,故而那混沌之气也始终偏于阴柔。不过因着到底也有所调和,倒是将来日里可能会有的一些隐患消去了。 如此一面吞食神木籽,一面行阴阳调和之事,徐子青不断改变真元属性,让它更加适于功法,其质也更加强大。 这般一连耗费了三日三夜,食用了足足九九八十一粒神木籽,才总算将那些真元全数调理,使得他的这一身修为,也更加精纯了。 待徐子青终于再度睁眼时,他的修为已是化元初期巅峰,不仅境界很是稳固,那满身的重伤,也已然尽数痊愈。 他张开口,吐出一口浊气,便是遍身清爽,满心愉悦。 与此同时,云冽也睁开眼。 他能察觉,此时徐子青周身的气息,比起以往来更加平和,甚至多出了一种能融于天地的意味。尤其当他站立于地面时,就更加有一种极稳的意境。 似乎……已然领略了一些万木埋根于土、亘古而立的精髓。 而且如今的徐子青,身上因伤势过重而生出的颓败气息,也是一扫而空,现下甚至能感知其体内生机满满,几乎就要溢出来一般。 云冽神识扫过后,心中有数,目光就有些缓和下来。 徐子青微微一笑:“师兄辛苦了。” 云冽略颔首:“你已痊愈,甚好。” 徐子青唇角微弯:“也是亏了师兄赠我的神木籽,才有这般功效。” 师兄弟两人说了两句,气氛颇为融洽。 云冽却是又道:“我不日就要下山,正要同你说起。” 徐子青一怔:“师兄要去哪里?” 云冽说道:“莽兽平原。” 203、 徐子青回忆起来,依稀想起刚来这大世界时,师尊对他提及师兄多年修炼之事时,便说到这个莽兽平原。 当年悟得剑意之后,入莽兽平原十年之久,杀戮无尽,将剑意完满,其修为也自化元初期跃入中期,之后将这十年领悟细细琢磨,入得剑洞后,再十年,便是化元后期巅峰修为! 可说师兄的积累,在那莽兽平原的十年里磨练最多,才有后来那般深厚的底蕴。徐子青更知晓,师兄步步扎实,从不轻忽,故而也绝不贪图境界,才有如今这样的潜力。此间种种,均是努力而来。 而如今师兄又要前去莽兽平原,想必也有他的缘由。莫非……是修为到了瓶颈么? 徐子青并不了解那莽兽平原,却开口说道:“师兄,我欲与你同去。” 他晓得,若是师兄觉得对他有利,自然初时就直接要领他去了,此时并未主动提出,便是要让他自己来拿主意。 那莽兽平原里,想必有好处,也有不妥之处罢。 事实也的确如此。 云冽听他如此坚决,才颔首应道:“你可多多收拾灵丹符箓等物,莽兽平原不比别处,更在西域境内,需得更为谨慎才是。”他说时略一顿,又道,“你如今伤势痊愈,也要先去拜见师尊,而后再来我处,同我启程。” 徐子青见师兄叮嘱这般仔细,心中更加警惕,立时说道:“是,师兄。” 说完就站起身来,要先去小竹峰了。 小竹峰依旧气氛和煦,上空灵气环绕,显出一派祥瑞气象。 徐子青径直来到山腰,进入了丘诃真人的洞府,里面仍是那般繁花似锦的仙境景象,不过从前他只觉得处处精妙绝伦,现下看起来,倒也识得其中一些痕迹、手法了。 这便是境界不同、眼界也不同的缘故。 在两边花丛之中,有几个女子正在盘膝打坐,地底的灵气上涌,没入她们的体内,让她们的容颜也多出几分飘渺之意来。 她们似乎沉浸在某种意境之中,并未察觉有人前来。 这时候,木门被人推开,有一个青年走了出来。 他穿着朴素,面相也有些憨厚,正是丘诃真人的亲传三弟子丘泽。 说来那回宗门大比之后,丘泽并骆尧等四人就一同在小竹峰开辟了洞府,除却丘泽能住在此处外,另三人则在山中其余之处了。 后来骆尧到底还是入了杜家,跟着杜子晖那少爷,一面接受杜家庇护,一面也在精心制符,竟是与杜少爷相处得不错。这也算是当初不打不相识,使得他们反而成了好友。 隆宣与岳珺倒是一直呆在小竹峰,不过二人在大比上颇多领悟,已是闭关多日,很久不曾出来了。 丘泽见到徐子青,立时行礼道:“见过二师兄。” 徐子青笑道:“师尊想必已知道我来了。” 丘泽也一笑:“确是知道了,让我出来迎接的。” 徐子青就抬步跟他走了进去。 徐子青很快进了门,丘诃真人照旧似个花农般,就地而坐,他身旁还有一个蒲团,想来是之前正在向他的亲传三徒儿传道。 早先因云冽与徐子青俱是不能被他丘诃真人教导,让他颇多遗憾。而今丘泽属性相符,也极为尊师重道,丘诃真人对他便是精心指点,倒是多了许多乐趣。 不过即便如此,丘诃真人对徐子青依旧十分疼惜,见到他走进来,就笑着让他坐下,眼里也有许多慈爱:“听云儿说,你伤势颇重,现下可好了?” 徐子青面色温和,回答道:“多亏师兄相助,已是大好了。” 丘诃真人面带笑意,点了点头,却把一个玉盒拿出,推给徐子青去:“此物你拿了,替为师还给云儿。” 徐子青一见此物,便觉眼熟,很快认了出来,这分明便是装了婆娑果的匣子。当下他便明白过来,这必定是师兄拿来孝敬了师尊,而师尊初时不知乃是何物,待到开了盒子瞧清楚,又觉得如此宝物应要留给他最心爱的大徒儿,就要让他这与师兄交好的二弟子代为送回……这一片拳拳爱徒之心,竟连如此珍贵之物都能视而不见,真真让人喟叹。 但这既然是师兄赠予师尊的,他又怎会拿回去惹师兄生气? 何况师兄之心,徐子青也并非不知。 早先师兄断绝血缘之亲,乃是师尊将他捡回养大,多年照顾,师兄即便冻结七情,却也不是不识好歹,自是明白师尊心意,也是对师尊极为敬重的。 此回前去如意仙庄,师兄之所以那般用心,怕是并非要给自己结婴多些把握,而是起初就打着要拿婆娑果送给师尊的念头罢。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徐子青只消略一思忖,就能明白。 他这位师尊四百多年才能结丹,资质并不甚好,早先的积累也不雄厚,乃是自行从弟子居里挣扎而来,上头更没得师尊护持。 如今师尊的寿元虽说是有八百之多,可也是四百多岁的年纪,修为更只在金丹初期罢了。余下的短短三百多年里,便是想要将境界提升至金丹后期也是很难,更莫说还要结婴,几乎就不可能。 但师兄既然尊敬师尊,怎会放任师尊如此消耗寿元?自是但有什么法子,都要试上一试了。 如此心思,徐子青也极为认同。 想到此处,徐子青就又将盒子推回,说道:“师尊既然明白师兄的心意,便还请收下,也让弟子放心。” 丘诃真人叹气:“子青,你可知此物为何?” 徐子青笑道:“弟子随师兄一同前去仙庄,自然是知道的。” 丘诃真人闻言,眉头皱起:“你既然知晓,便应明白此物于为师用来,同浪费无异。可若是你们留下,不论哪个,总是比为师强些。” 徐子青摇头:“师尊此言差矣,若要结婴,我两个还有许多年月可以修炼,心里也多少有些计算,此物在师尊手中,原本就比我们更加得用。且我与师兄俱将师尊视为至亲,也绝无浪费一说。” 丘诃真人的神色,霎时就有几分复杂。 徒儿孝顺,自是千好万好,可他这一把老骨头,原本只想在余下的年岁里教好这最后一个弟子,便能欣慰合眼,至于更进一层,却是从未奢望……想着想着,他心里头又有些酸涩。 还是他这做师尊的没用,非但不能相助徒儿,反而要让徒儿为他打算,当真是愧煞了。 徐子青心思纯正,霎时就看出丘诃真人所想,当即笑道:“师尊可莫要将弟子们当做外人才好。” 丘诃真人眼眶微红,心中欣慰之意,难以言表。 徐子青不愿师尊多想,就转了个话头:“不日我与师兄将要下山历练,此来原是要向师尊告辞的。” 丘诃真人也是很快放下情绪,目光又慈和几分:“你同云儿心里颇有丘壑,多余之事,为师也不多话。只是云儿到底比你多些经历,你们师兄弟二人,但凡遇上了什么事情,彼此要有商有量才好。” 徐子青身形一正,肃声应道:“请师尊放心,弟子省得了。” 之后又同丘诃真人闲谈几句,才要道别。 告别了师尊之后,徐子青便再去十方阁,将一应所需物事尽皆换取回来,收在了储物戒中。而另一枚装了神木籽的储物戒,也被他滴血认主。如今他已不再同最初时那般无知,同时有了两枚储物戒时,他就能将后者放入前者内中深处,而不至于全部显现于外了。 准备好后,徐子青便回去寻他师兄。 云冽仍是同往日里一般,一身素衣,沉静而立,就好似没什么能够将他打倒,也没什么能压弯他的脊背。 他的剑并不时刻拿在手上,因为他还没有让任何一把剑成为他的本命之剑。他有剑意深藏于识海,在对敌时,任何一把剑对他而言,都是相同的意义——只要它们能够承载他的力量。 见到青衣少年来到面前,云冽扫他一眼:“此去颇险。” 徐子青正色道:“我明白。” 云冽微微颔首:“走罢。” 徐子青唇角弯起:“是,师兄。” 半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嗥,重华俯身而下。 两人身形一晃,眨眼间,已是立在了它的背上。 莽兽平原位于西域边境,与北域接壤,但中间有大片荒漠,又将之隔开。 平原上有无数莽兽,每有一段时日都将发生兽潮,造成极大的危害。 若说东域是以五陵仙门为首的诸多仙道门派盘踞之地,那么西域便有一座帝国镇压,借助龙气铸就修士皇朝,收拢境内无数修士,聚集天地气运,立足世间,也求道长生。 这一座帝国,便是大衍帝国。 以帝国为中心,无数小国纷纷依附,也将许多龙气归顺起来,汇成洪流。 西域境内亦是凡人与修士混居,虽说皇城之内只有修士可以封官,但十二郡内,却也有许多凡人处理政务。 帝国中,实力高强的修士庇护凡人,而凡人则以己身之力为皇朝效力,换取帝国的庇护。如此方式,与东域凡人供奉门派相似,但律法言明,等级更加森严。 这莽兽平原便是凡人闻之色变的一处地方,因此帝国就派遣一位镇国将军,世世代代地镇守。 204、 重华如今已能日行万里,但东域地域广大,便是如此,也足足飞了十余日之久。期间若是累了,亦有云冽以袖里乾坤将徐子青与重华带上,往前赶路。 如此总共过了半月,方才到了西域的边境。 此处亦有一座城池,乃是镇边城,城名为早先大衍帝王所赐,也有皇朝看重边疆、器重历代镇国将军之意。 城外有城墙环绕,足足数百尺高,且有重重守卫,道道关卡,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头巨兽盘踞荒野,带着无尽蛮荒剽悍之气。 城中有无数强大的气息,或浩然,或邪异,更有不少恶意,难以描述。 此地因是帝国的一处边境要塞,有重兵把守,年年不断,故而也有规矩。但凡是来此的修士,不论修为如何,都要落下地来,不可自行飞入。 云冽与徐子青便是东域巨头五陵仙门的弟子,也不能违反这个规矩,就如同在如意仙庄时那般,于离城尚有不远的地方落了下来。 重华爪子刨了刨地,就化作一道金光,投身入了徐子青手中的一个令牌里。 许多修士都有兽宠护身,而兽宠往往又体格巨大,难以安置,故而就有人做出了这一种令牌,使得平日里兽宠可以入住其中,以方便修士行事。 这牌子叫做“御兽牌”,分上中下三等,便是因兽宠等阶不同而设。 徐子青因上回去那如意仙庄,险些将重华失落,后来得知有这一件物事,自是立时换取了。而令牌里设置巧妙,并不会让兽宠难过。 不过重华如今刚刚突破,才是一头一阶妖兽,所用的便只是下等的令牌。 收好御兽牌,徐子青略放下心。 云冽原在一旁等候,见他收拾停当,便说道:“走罢。” 徐子青侧头笑笑,就跟了上去。 两人走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前。 左右均有兵士把守,俱是身着戎装,既有凡俗之人,亦有修士。 云冽虽说收敛气息,但这些兵士都是见多识广之辈,看守城门时不知见过多少强者、高手,自然不会忽视这危险的气息,都是神色微变。 于是就有个身材高大的兵士的过来,修为在炼气八九层间,戎装等级也要高过其余人等,约莫是个小头目。他面上带着笑意:“两位前辈要来入城?” 徐子青知道师兄不擅言辞,就为他解忧,回了个笑:“正是要入城的。” 那小头目便说道:“大衍规定,凡入这镇边城之人,修士之类需得上缴一枚下品灵石,两位……” 徐子青倒不奇怪,就在袖中一摸,实则是自储物戒里取出两块下品灵石,交到小头目手里:“既然来此,自然要遵循此处规矩,喏,拿去罢。” 小头目见徐子青颇好说话,也是安心,就拱手说道:“入城资已缴,两位前辈快请进城。” 徐子青一笑,就拉了云冽的袖摆,随他一同进去了。 之后无人阻拦,两人直接到了内城。 打眼间就能看到城里有不少身着兵甲的兵士、将官往来,修士、普通凡人亦是很多,人流复杂,有众生百态。 徐子青神识扫过,就微微有些讶异。 原先在外头远远感知,还以为是想错了,进来一看,才知果然如此。 这城里非但有仙道的修士,魔道、妖修也很不少,且各自面上虽是淡淡,倒也并无深仇大恨的模样,竟像是能平和相处的,可是让人有些意外。 如意仙庄事后,徐子青越发明白邪魔道的修士是个什么心境,本以为必不能相容的,没想到在这镇边城里,却有这许多不同。 一时之间,他的观感也颇为复杂。 云冽倒是习以为常,说道:“大衍帝国皇朝之内不拘正邪。西域境内,仙道魔道之间虽互有争斗,不过后者相较其他三域,约束却是大些。” 这是皇权在上,将二者尽皆束缚起来,以皇权为尊时,道统之争反而要相对薄弱些了。 徐子青暗暗点头,有些明白。 许多凡俗人与修士都有来往,修士地位更高,但比起从前徐子青所见的却少了傲气,反而大多在眉眼间都有些戾气,想来都是时常见血的。而凡俗人更是武者居多,大多身材雄壮,衣衫之下肌肉之中,满满俱是爆发之力。 若非修士,几乎就全民皆武,可见此地崇尚武力,比很多地方更甚。 他再看这城里,街道宽广,四通八达,有许多商铺、酒楼、客栈,也有不少赌场、青楼等地,着实显得繁荣,却也多出几分红尘气息。 不过二人并非是来这镇边城游玩,故而也不在街道之上耽搁,云冽像是对此地颇为熟悉,很快就引徐子青走过一条大路,往某个确信之处行去。 镇边城有百万大军,驻扎在边境之地,外城墙之内,内城墙之外。 到了内城门,把守比外城门更严格百倍,且城门有高高两座,左进凡俗人,右进修士,规矩十分严厉。 云冽带着徐子青,直接就向右走。 右城门前,有一张八仙桌,后头坐着个筑基修为的仙道修士,看着脾气不坏,是个笑容可掬的青年修士。他手里拎着一支细笔,面前摞着录名册,旁边还摆着玉简,正在前头给人登记。 城门前队伍不短,云冽也不插队,就这般静立等待。 徐子青从不曾经历这等军旅之事,心里颇觉新奇,他见师兄如此,就越发觉得有趣起来。 那青年修士动作不慢,很快录写,并不耽误工夫。 不多时,前头队伍渐渐完了,就轮到他们师兄弟两个。 青年修士抬眼看了看两人,就问道:“两位前辈是参军还是挂单?” 徐子青晓得什么是参军,却不知什么叫“挂单”,顿时转头看向师兄。 云冽便道:“挂单。” 青年修士就点了点头,旋即又问:“前辈可有旧单?” 云冽又道:“我有。”言下之意,自是另一人没有了。 青年修士也招待过不少修士,并不觉云冽态度有碍,只翻开册子,提笔“刷刷”记录:“便请这位青衣的前辈说出名号,让我来先开一张新单。” 徐子青这回懂了,就笑道:“我叫徐子青,是五陵仙门的修士。这位是我师兄,叫做云冽。” 青年修士极快记下后,再把一件法宝在两人身前晃了晃,神情并无多少讶异,只是重新翻看了玉简中的旧单后,才露出了不同的神情:“原来云前辈竟已结丹,成了一位真人,果然天资雄厚,真不愧为大型宗门的弟子!” 赞了一句之后,他才取出两块令牌,分给两人,又说:“既然云真人是熟知之人,晚辈便不哆嗦,两位前辈自便罢。” 徐子青接过令牌,就同师兄一起进去内城,不阻止后来者的道路。 进去之后,他方才把令牌拿出,仔细观察。 在这令牌上写了“挂单”二字,下方又有徐子青的姓名与修为等级,很是简略。但在令牌背面又有一副纹路,乃是一头生着狰狞头颅的异兽,看着颇为奇特。 云冽与他一面前行,一面开口:“此为莽兽之形。” 他又知徐子青有许多疑惑,就把诸多相应之事,一一对他说明。 所谓莽兽,非是妖兽、灵兽之属,乃是另一种奇特种族,以天下一切活物为食,非常凶狠,也无理智,只有食性。 早年这类莽兽初现时,天下修士原是将它归入妖兽一类,然而后来方才发现,莽兽生长与妖兽大不相同,等级也不相同,不可放在同类。 莽兽分作五等,为独角莽兽,双角莽兽,三角莽兽,四角莽兽与五角莽兽。 其头顶上生出的角数越多,力量越强,能力越大。 其中独角莽兽最多,虽然凶狠,却是凡俗界的武者便可诛杀;双角莽兽堪比炼气修士;三角莽兽在筑基与化元之间,四角的堪比金丹,五角的堪比元婴。 照理说这般力量到底也只相当于元婴修士的莽兽,本不该让帝国特派一位镇国将军镇守边境,可偏偏这莽兽繁衍极快,甚至每逢三年就有一次兽潮,便是让帝国不得不重视了。 更可怕的是,莽兽成长期也异常短暂,一头雌兽一胎可生七头到十二头幼崽不等,且吃得越多,成长越快。 每一头幼崽生来独角,三年后成熟,十年后生出双角,再凭资质不等,于二十至五十年内生出三角,不过百年就有四角! 唯独五角莽兽,算是难得,不能凭借年月积累而成,但饶是如此,五角莽兽出现的几率,仍是比同样多的修士中出现元婴老祖的几率大上许多。 如此族群,怎能不让人生出警惕? 可想而知,倘若边境失守,让这莽兽平原上的莽兽闯入帝国内部,只怕就如同蝗虫闹灾稻田,要把整个帝国的万万人口吞吃殆尽! 因此这一座修真大国,凡俗人尚武成风,虽无敌国对立,依然要戍边为国征战,保护妻小,供奉“仙人”。 而修士则与凡俗人共居,以家族为根基,层层依附,又入朝为官,接受封赏,分享气运。族中弟子皆要于相应时期参军历练,如此不仅于自身修行有利,其军中地位越高,亦能为家族争取朝中地位,得到更多资源。 不过这参军之人,却并非只有这些家族之人。 205、 天下之大,总分四域,东有五陵仙门总领东域,西有大衍皇朝镇压西域,南域势力盘根错节,北域混乱横蛮。 若是按道统划分,便是东域以仙道为主,北域妖魔横行,而西域、南域则是仙魔混杂,只有有序、无序之分罢了。 西域边境既有莽兽作乱,自然有西域镇压,然而这莽兽性情暴戾,若是任其繁衍,到后来酿成灾难,怕是其他三域也不能幸免。 因此另三域中就有许多弟子、散修,都将此处当做了一个历练的好所在,且莽兽内丹、皮肉骨血都颇有用处,若是在此苦修,亦能得到许多好处。同时西域虽有无数修士可供驱使,却也不愿全让本国修士拼杀,故而但凡是他域中的来客,就要与西域定下协议,在此遵从规矩做事,与大军配合,这一种做法,也就是“挂单”了。 有些修士挂单期间做出了不小的成绩,也能得到不错的名声,若是功劳极大,更可得一个大衍帝国的军中虚职,甚至散修可被帝国里的皇族、贵族招揽,种种利益,不消细说。 云冽当初在此地磨练剑意,也是因此在不少低阶弟子间扬名,若非后来又因天魂离体沉寂十余年之久,名声只怕还能更大才是。 徐子青沉心听师兄讲解,不知不觉间,就来到大军驻扎之地,乃是靠近内城另侧的一处极大的广场。 这广场地势较低,四周被山壁包围,仅留出几个通道,供众多兵士来去。 而这场地又分两面,一面扎着无数大小帐篷,另一面则设置校场,供兵士比武操练等事。 徐子青现下立在地势高的地方,前方就是层层重兵,戒备森严,不苟言笑。 看起来,这军纪也颇为严明。 云冽在前行走,到把守处把令牌亮出,就能进入,而徐子青也“依葫芦画瓢”,同样顺利跟上。 进去后,就能看到一大片平整石地,与下方广场高低有数丈之差。它似是将一座高山横面劈开,得到一个断面而成。 远远望去,这断面上有密密麻麻的石屋,大小相若,内中气息强弱不一,居然都是修士入住。 徐子青听云冽说起,才知原来下方的场地,但凡扎了帐篷的,入住的都是凡俗界的兵士,都是先天、后天的武者。而上方这些石屋,则是修行的兵士入住之地。如此将仙凡分开,也省却了不少可能生出的麻烦了。着实是明智之举。 只是那他们这些挂单之人,又住在何处? 略想一想,也知此地这般大的规矩,也不会让他们与兵士混居。但如若不收入这大军驻扎之地,却也恐怕他们在外头生事,想必是另有安排的。 果然云冽就将徐子青直接带上侧面的山头,山脉绵延,而其上有不少屋舍错落而立,形状不同,大小不等,或奢华或朴素,也是各不相似。 徐子青便明白,原来前往此处挂单的修士,需得自己在这山脉间建造居所。如此倒是合理,于修士而言,举手投足间就有无数威能,但用什么法子,弄一个住处,也实在不难。 云冽却没有施法的动作,徐子青见状,自然也不会擅自动手。 说来他虽说有了化元期修为,抬手间也能惊动天地灵气,可这造房子,还真是从未做过。便是当真轮到他来做了,怕是也是难以轻易做成。 不过往前再走了一段,徐子青也就没了那般多的念头。 因为他察觉到了熟悉的剑意。 就在徐子青方才踏出了那一步后,就好似进入了什么领域之中,通身都仿佛被针扎一般,细细密密地疼痛,头皮也是微微发麻。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杀气包裹,又有无尽的锐意刺激,使得他一瞬如同入了冰天雪地一般,又好像利刀成风,刮骨霜寒。 徐子青深深地吸了口气,无疑,这是师兄的无情杀戮剑意。 而师兄分明没有动手,那剑意从何而来,便可得知。 想到此处,徐子青的视线落在了正前方向。 那里,正有一幢石屋。 这石屋周围方圆十丈处,既无其他房屋,亦是寸草不生。 如此奇景,就让他想起了小戮峰峰顶,也是剑意环绕,锐气冲天,同时光秃秃只若荒山。 徐子青知道,那石屋定然是师兄曾经住过的房子,就跟在云冽身后,继续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周身的寒意更甚,裸露的皮肤都好似被剑气侵入,一直进到了骨子里头。 很快,云冽先行走到了石屋门口。 徐子青也要走去,可刚踏出脚去,迎面就像是有无数飞剑劈面斩来,一瞬间激起了他一身冷汗! ——不,不对。 这是幻象! 沉心定神后,徐子青将神识凝聚在双目之中,头顶苦竹亦是发威,才让他立时瞧破幻象。再来看时,就发现他原来正在屋外,并没有任何刀剑的景象。 略略松了口气,他推开门,就要走进去。 “刷!” 可这一次,是当真有一道极锋锐的剑意劈了过来! 但下一刻,云冽袍袖一拂,那剑意就消散无踪了。 徐子青心里苦笑不已,单看这些布置,他如今也晓得从前的师兄是何等孤冷之人,便是早已离去,却仍是布下这一道剑意,使得无人敢来侵犯他的领地。 眼下他师兄不曾提点,约莫就是为了将他考验一番,这时候见他要被剑意斩中,才出手解救。 果然云冽开口:“应变尚可,若去平原之上,还需更加警惕才是。” 徐子青明白师兄好意,自然连忙点头:“我省得,请师兄放心。” 两人就进去房内,徐子青目光一扫,心里暗道,果真是师兄的房间,与师兄性情何其相似。 这石屋里空空荡荡,除却旁边立着一张石桌、一个石凳外,再无他物。如此景象,当真是显得十分清冷,恐怕比起那些兵士的房屋,还要简陋不少。 好在徐子青也不是贪图享受之人,他见云冽径直在地上打坐,就也同样盘膝坐下。而他看到云冽于袖中取出两枚灵石分握于双手之中,便也同样为之。 而后,徐子青双目紧闭,感受灵石中灵气不断以手心灌入体内,就开始行功入定,不知外物了。 次日一早,卯时刚过,徐子青就被云冽唤醒。 二人一同来到营地里寻人挂单。 在兽潮未来前,众多兵士都以五人为一令,各自出动,前往莽兽平原狩猎。不过武者有武者令,修士有修士令,虽同属一位将军管辖,但同一级别的将官之中,修士属正职将官统帅,武者由副职管理。 如今这镇边城有一位镇国将军,座下四位大都统,一位大都统之下设五位都统,一位都统之下管制十位指挥使,而指挥使之下又分别为千户、百户、总旗主与小旗主。直至小旗主之下,方才是令主。 其中修士只占百万大军中的两成而已,平日修士武者各自为政,少有在同一令中同时有修士与武者的。 所谓挂单,也是在兽潮之前才有。 一旦到了兽潮来临,所有挂单的修士或是要被强行送出镇边城,又或是临时入伍成为临时编制,并不能再度擅自行动的。 虽说行动时基本以一令为基本出动,但不同的修为能挂单的等级也是不同。 譬如徐子青这般化元期的,就能挂单在一卫之下,由指挥使监管。而如云冽这般金丹期的,就得挂单在一营之下,由都统进行监管了。 同时那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即便是挂了单,也可以单独行动,并不同于金丹期以下的修士,规定上非得与人同行不可。 故而到了此时,徐子青就得与云冽分开了。 他虽然爱慕师兄,也并非是个全然不懂事的,如今既然必须遵照他人的规矩来,那么他也不能硬是要拖累师兄,一定要和师兄一起不可。 徐子青自己也很明白,如今他们师兄弟到此处都是为了磨练,师兄若当真跟他一处,就要护持于他,对师兄而言全无用处,而他身处师兄的庇护之下,也必然难以进入真正的战局厮杀。 所以……身为男子,该当有所决断时,必然就要有所决断了。 于是云冽只消与三营军中主事招呼一声,很快就恢复旧单,自行离去,而徐子青则挂单在三营中的丙卫,之后,就是自行选择一令,随那一令的成员一同前往莽兽平原。 辰正时分,莽兽平原五区前,几个穿着皮甲的男女站在外头,像是在等待什么。他们各个身上都有一股子剽悍之气,便是其中唯一的女子,也是身材高挑,皮肤黝黑,身上的肌肉亦是十分紧实。 无疑,他们也是一个小令的成员,都是身经百战。 若是普通的凡人,在看到他们的时候都会心生敬畏。 他们每一个人的力量都在后天八重以上,其中那个身形最为高大的大汉,气息更是已臻先天境界! 这样的一群力量,在凡俗界必然要受到许多尊重,哪怕是一些家族,也都要争抢着将他们招揽过来。 然而像这样厉害的一群人,在镇边城军中不知多少,难以计数,不过只是万千下令中的一个罢了。 日头渐渐便宜,天光已然大亮。 其中一个身材劲瘦的青年看看天时,皱眉道:“那个挂单的怎么还不来?” 206、 一个光头大汉说道:“定下的时辰是在巳时以前,如今还未到时候,也只好先等着了。” 劲瘦青年冷哼道:“那些个挂单的来与我们抢食,偏生还得忍着!” 另一个大汉与那光头的相貌相似,正是一对兄弟,此时也粗声道:“你们可少说两句,若是来的是个仙长,听到你们这般诋毁,只怕是要吃不饱兜着走了!” 前头的两人略为噤声。 可那个皮肤黝黑的女子却是嗤笑道:“仙长又如何?以往我等也并非不曾招待过,结果那公子哥儿模样的对上莽兽了手足无措的,莫说是有什么用处了,还得我等去保护于他,当真是窝囊废一个!” 她这话可是说到众人的心坎里去了。 想他们这群当兵的在莽兽平原里混了不知多少年,好容易摸到一些门道、能借此养家糊口了,却不时就要来个不晓得好坏的家伙来同他们一处,未见得有多少贡献,反而还要分他们的利益。 普通的武者倒是好说,听话就让他磨合磨合,不听话暴揍一顿,便也服帖。最怕的,还是来个“仙长”,修为往往不过在炼气期,架子却比哪个都大。 若只是个不成事的,左右也呆不了太久,哪怕是狩猎时在一旁歇着,他们忍忍就这般养着也就是了。若是运道不好来了个喜欢指手画脚的……既没本事还来添乱,一不小心就要把他们的性命都给连累去了! 这一个小令里,五个兵士都是多年的战友,同吃同住同行,彼此间的默契非同小可,这些年下来也没折损一人。 可因着那“挂单”之事,却也让他们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好容易停了两年,结果又接了命令。如此勾起了从前的愤懑,自然就想要在同伴面前发泄一番。 只是他们到底还是有些口无遮拦,说得也着实有些过火。 渐渐听着不对,那领头的大汉便呵斥道:“都给我住口!允人挂单之事乃是朝廷的决策,哪里有我们插口的余地?但来了什么人,我等只管做好本分就是!若是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只要不是我们的错处,等闲也奈何我们不得。我们在这吃人的地方混了那些年,难不成都混到莽兽的肚子里去了么!” 这位令主颇有威严,不论是修为、身份都极有资格,故而他一发话,其余四人也纷纷住口,不再有诸多埋怨,而安静等待起来。 渐渐地,时候越发接近巳时,众人忽然察觉什么,都是一个转头,果然就看见有人前来。 不远处,一袭青衣逐渐接近,那人气息平和,年岁不大,一张面容俊雅温文,不说话时眉眼含笑,看着便是个极好相处的。 走得近了,众人看清他的容貌,越发觉得他年纪轻轻,但同时也发觉他身上并未溢出什么强大的威压,就都在心里先把他小觑了三分。 令主既然是一位先天武者,自是认出来,这乃是一位修士。但看着他的年纪、气质,就觉得此人约莫是个世家公子,说不得还是有些底蕴的世家,有了一点修为便来到军中要自我磨练一番。 但这人一看便是涉世未深,他只盼他莫要拖了后腿,也莫要被从前得了的那些吹捧迷得自视甚高才好。 不过往往这样的公子哥境界不过都是炼气三四层的模样,当真论起来还不及他这先天武者,多半也惹不出什么大乱子的。 这般念头很快转过,令主有百年经验,不说八面玲珑,也有几分世故,当下就面上带笑,抱拳为礼:“这位想必就是来我乾武小令挂单的仙长了,在下泰峻,这四位乃是泰某部下。” 他一面说,一面将旗下四人一一介绍。 “这两位是寇家兄弟,寇原,寇野。”泰峻将那一对光头汉子指点出来,再说劲瘦的青年,“这位叫梁永晋。”最后指向那个身材火辣的黝黑女子,“这位是班莲山,能力也很不俗。” 说完这些,那四人都也很不失礼地打过招呼,那泰峻才又问道:“不知仙长如何称呼?” 青衣少年耐心等众人解说完了,才微微一笑:“在下徐子青,日后便在诸位这里挂单,还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短短的时候里,徐子青将这五人一眼扫过,已然心中有数。 论修为,除了泰峻是先天武者外,竟是那唯一的女子班莲山最为厉害,在后天十重的境界,余下三人都是后天九重,在凡俗界的确有自傲的本钱。 这些人十分警惕,在看向他的时候分明是很不欢迎的,即便有所隐藏,但他们眼眸深处的戒备之意,却还是让他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 这乾武小令已是彼此都极为熟悉的一个小队,五人之间的默契想来也是非比寻常。此时他私自挂单而来,定是要受到排斥的。 但徐子青不以为意,因为他选了这么个武者小令,而非是修士小令,也有他自己的目的。 互相寒暄了这两句,乾武小令的五人见到徐子青说话客气,虽不至于就此放下心来,倒也比先前略松了口气。 就有泰峻先对他说道:“徐仙长想必是头一次到这莽兽平原来,此番我等要去狩猎一头一角莽兽,就请徐仙长莫要动手,且先看我等出手一次,如何?” 徐子青也是要首先摸清情况,自然含笑点头:“理应如此的,几位自便,我定然配合。” 这话一说出来,泰峻的心思也放宽一分。 于是众人就往前行走,徐子青也随他们一处,彼此间或交谈几句,也是在为徐子青介绍一番此处的情形。 莽兽平原地域极为广大,生长着无尽的野草和无数成片的矮小树木。而这些野草和树木之间,还有许多崎岖的怪石,形成许多土坡和近乎丘陵的小山包,更远处还有一些湖泊,隐藏在较为难寻的地带。 每一日里,总有一些乳白色的迷雾在这平原之上盘旋缭绕,并不拘定时,反而是很偶然的,时有时无,可一旦出现,就容易让人迷失其中了。 这里的莽兽繁衍力强大,但也有旺年与贫年之分,旺年里往往形成兽潮,便是没有兽潮,也时时有兽群肆虐。贫年的时候略好一些,但莽兽却并非全都是独来独往的性情,更多的也喜好群居,就形成不小的力量。 而这莽兽平原上究竟有多少莽兽,从来没有人能计算清楚。众人只是知道,便是这么多年下来、连镇国将军都换过几次,平原上的莽兽,依然年年不断地纵横着,也延续着它们的子孙后代。 因着这莽兽平原极为危险,为了保住军中有生力量,就有人将外围划分成五十个区域,这些地方里多半都是一角莽兽,除非是成群结队的出来,也不会太过难以对付。 自然,这些区域也多半是让那些武者小令猎杀的地方,修士小令若是磨合好了,或是配合好的强大的武者小令,就可以进入内层,去猎杀双角莽兽。 越往深处,莽兽也就越发厉害,对付起来也愈是困难了。 徐子青听到此处,心里就有些想法。 三角莽兽才不过是筑基、化元的力量,师兄既然是金丹期境界,怕是已然孤身深入到极中心的地段去了罢。 想了一想他那师兄,徐子青倒也不如何担忧。 他想着,以师兄的能力,只要不遇上五角莽兽,也定然只是磨练,而不至于真正地对付不了。 不知不觉间,乾武小令的人都闭了口,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起来。 徐子青也收回思绪,他知道,这是已进入五区,要去搜寻猎物了,若是大声言语,就不能成功。 此时的那五人,神色、气息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若说之前他们都如同出鞘的利刃,显现出周身的剽悍之气,那么现在就尽皆把锋芒收入鞘中,在慢慢地潜伏起来。 徐子青见状,也越加收敛周身气机,渐渐地,把生气全部禁锢在自己的体内,以新领悟的法门,把自己变作了好似一截枯木一般。 一点气息都没有泄露出来。 乾武小令里,为首的令主泰峻一直分出了些许注意在徐子青身上,自然也头一个察觉,当时眼里就有一丝惊异划过。 这个新来的年轻修士,似乎并非是一无是处……想到此,他目光一敛,将精神高度地集中起来。 就在前方十余丈处,有一头形状奇异的猛兽正在啃食什么,“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十分刺耳,似乎是在大嚼一种骨头。 而这种骨头……武者的目光都是极其敏锐明亮的,这样的距离下,他们能清楚地看见,那类似人臂的形状。 所有人的脸上,神情又冷漠了几分。 就算是徐子青,也在心中对这些莽兽真正生出一丝敌意来。 但凡是吃人的东西,总归是不能手软的。 就在下一刻,有人动了。 那人就如同一头猎豹,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极快地冲向了那头猛兽! 泰峻手一挥:“都出手。” 那三人都应道:“是,令主!” 紧接着,这四道影子一齐扑出! 徐子青看得很清楚,就在短短的一刹那,第一个人影便跃上了莽兽的脊背,矫健而干脆,一身黝黑的皮肤如同光滑的丝绸,却又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那头一个出动的,竟然是班莲山! 她双手一同抓上那一根独角,双臂有如一个绞盘,用力拧动。 “啪!”就生生地将那独角拗断了! 207、 那头莽兽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沉闷得好像被蒙住的鼓声,同时又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刺耳感,听在耳朵里时,让人感觉到耳膜一跳一跳地颤动,仿佛马上就要被涨破了一般。 同时,莽兽开始剧烈地跳跃起来,它的脊背高高地向上弓起,一颗大头左右摇摆,四蹄疯狂地踏动,就要将背上的人狠狠地甩下来! 只见那班莲山乃是蹲在那莽兽的背上,竟是牢牢地贴着它的皮肉,就好似黏住了似的,任它莽撞跳跃,都是不动如山。她双手里握着那根断角,红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转瞬就把那兽皮染红了大片。 同时那四人扑过去后,立时一个拽住了莽兽的长尾,两个左右相夹,手中迸发出一道劲气,把它四条兽腿齐齐拍断。 最后一人是泰峻这先天的武者,是高高跃起,一个肘击打碎了莽兽脊骨,就生生让它瘫倒下来! 总共不过是呼吸间的工夫,那莽兽已然丧身这五人手中。 他们五个行动虽分先后,配合起来却是无比默契,彼此之间不消多做沟通,已是生生打死了莽兽。 如此情形分明昭示他们并非头回如此,而是早已做得熟了,不费吹灰之力! 徐子青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有几分赞叹。 这些武者体内有内劲缠绕,虽不及高阶的修士有翻江倒海的力量,但在招式之上,也往往精研至深,其中的诸多手段,也未必弱小。 他现下也有些眼力,能看出他们这一套动作乃是经过千锤百炼,精简出来,方能如此好似行云流水一般,不带有丝毫累赘之感。 之后,他就不禁轻轻击掌,道一声:“诸位好本事!” 乾武小令众人顺利杀死一头莽兽,周身的劲力不散,闻得徐子青此言,对他的一些戒备之意便略略一缓,不说对他有什么好感,倒也并非如以往对其他修士那般厌憎了。 泰峻身为令主,就客气一句:“我等这些萤火般的把式,不值一提。” 徐子青笑了笑,不在此处跟他们多做客套。 接下来,就有寇家兄弟在那里处理莽兽的尸身。 他们从腰间解下一把长刀,寒光闪烁,寇原举起刀子,将莽兽皮毛剥下,寇野则一刀划开莽兽的肚腹,伸手在里头掏摸一阵,取出了一颗有鸽卵大的红色珠子,便是莽兽的内丹了。 很快他们又把莽兽皮肉拆解,头颅割下,除了那些个可用的肥厚兽肉与内丹、独角、皮毛外,其余的诸多杂碎,也就弃之不理。 处理完这些,泰峻就看向徐子青,说道:“这一头莽兽已然处置完了,不知徐仙长想要什么,尽可说来。” 徐子青一怔:“我并未出力,怎么能在此处伸手?” 这回就轮到泰峻等人讶异了。 以往若是武者前来挂单,自然是出力的才有东西可拿。可若是修士挂单,往往不论出力与否,都得分他一杯羹去。 他们虽然心里不忿,也是没有办法,这年头修士若是能够活着,就有无限进境的可能,而武者到头也不过是先天境界,自然不比修士尊贵。更何况若是来挂单的恰好有什么靠山,他们这些凡俗界的武者不慎将人得罪,事后便只能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今日居然来了个懂道理的? 乾武小令众人面面相觑,泰峻试探问道:“徐仙长当真不要么?” 徐子青摇头:“自然不要。” 这话说完,之前还有些紧绷的气氛,忽然间就松快了不少。徐子青将他们神色一看,发现警惕之意也愈发少了,心念一转,便知缘由。 心里暗叹了口气,他想道,这倒是误打误撞了。 那乾武小令五人既然对徐子青态度好转,接下来的行程也都显得轻松一些。 徐子青一直不曾动手,只管看他们暴起猎杀莽兽,一面却也在仔细观察。 虽说来了莽兽平原,他却并不知道莽兽的习性、弱点,而不论哪个,他都能从这些最为普通的兵士的行动之中得到。 这才是他第一个目的。 如此一边行动,一边观察,不多时,徐子青就已然看出了一些。 莽兽的角利,但根部的的一丝深色细线可为突破之处;四蹄踏力极大,可蹄上三分有褶皱,若是精准劈中,则容易切断;皮厚,而脊骨末端有一软处,一旦刺破,就能要它立时毙命! 此外寻常猛兽总是双眼容易打伤,可莽兽的眼珠则并非如此,那眼珠外覆一层柔韧的硬膜,却是比它身上的皮毛更加难以穿透。 这般看来,那五人每回动手都那般利落,就未尝不是找准了这些弱点的缘故。 此时越是回想之前那套配合,就越发觉出其精妙之处。 如此看了一日,直到乾武小令之人猎杀了十二头独角莽兽时,天色已然渐渐黯淡下来。 徐子青仍是没有占他们丝毫的便宜,也仍旧没有出手,见他们要打道回军,就也同他们一起回去了。 同这小令中人约了次日相见,徐子青回到石屋之中,并不见云冽身影,便料想师兄乃是在日夜磨砺,而不曾回来浪费时光。 他就略笑了笑,不再去想师兄,而是打坐入定,将今日所见再度回顾一番,也以神识模拟相似情形,以推演自己将如何应对的招数。 之后连续三日,徐子青都是默然观察,将那乾武小令之人所言莽兽平原相关诸事,也尽数记住。他这般不多话,不多事,终是让那五人暂时认同了他的存在,也将一些事情有意说与他听。 而这三日里,云冽始终也未曾归来。 到了第四日,他们遇上了两头结伴的莽兽。 这一对莽兽似是一对夫妻,就在前方约莫一里左右,耳鬓厮磨,看着颇为悠闲,也没多少防备。 乾武小令的五人有些迟疑,之前他们也曾碰到三头四头结伴的莽兽,不过因着他们性情极为谨慎,故而往往都只寻落单的下手,既是能杀得容易,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不过这回遇上的只有两头而已,即使费得力气大些,倒并不是不能拼上一把。 正在几人都看向泰峻、等他命令时。 徐子青忽然轻声开口:“不如将其中一头交给徐某,容徐某将它缠住片刻,待诸位猎杀另一头后,再来相助徐某,如何?”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又齐齐看向了他了。 泰峻眉头一皱:“徐仙长可有把握么?” 这些天来徐子青全然没显出过什么本事,倒是极为守规矩,就像个无影人儿似的,悄没声息,也不碍事。 只是就因为如此,在乾武小令众人看来,他不过就是个炼气期的低阶修士,恐怕是没有什么力量的,而他这般谦逊而懂礼数,更是被他们看作是一种极有自知之明的表现,让他们即便觉得他很弱小,依旧对他有些好感。 此时见他自告奋勇,这五人对他却是对他在不信之余,也有些许关切。 徐子青听得,微微一笑:“我来历练一场,总是要亲自动一次手,徐某自信还有些压箱底的手段,想必是无碍的。” 他这话说出来,便是言明他确能对付这独角的莽兽了。 到底也都是混得久的剽悍兵士,班莲山等人便觉他口气大了些,倒是泰峻这些天对徐子青也有几分留意,觉得这少年看着温柔可亲,其实心里颇有成算,应该的确是有些把握的。故而只是想着要快些解决一头莽兽,再去相助少年,也算全了这几天的同伴情谊。 于是泰峻就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分头行事。如若哪个支持不住,便给对方增援一二就是。” 这话说得,已是给徐子青留了很大的颜面。 徐子青弯唇笑笑,也是承情了。 做下决定,徐子青身形一晃,就同他们五人一般隐藏在极厚重的野草丛中,同他们一起慢慢向前接近。 泰峻这一位先天武者,对周围气息很是了然,却发现徐子青虽在他的身畔,但半点气息也无,就好像他便是这一丛野草,没有不同寻常的感觉。 他的心里,忽然闪过了些什么。 但很快,他们已经渐渐离那两头莽兽近了。 就在只剩下约莫七八丈距离的时候,他们立刻匍匐下来,尽力地把身上的气劲收敛,不让莽兽察觉。 徐子青也压低了身子,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其中一头莽兽。 泰峻低声说道:“左边那头就交给徐仙长了。” 徐子青应道:“好。” 紧接着,六条人影都是电射而出—— 断角、拽尾、斩腿、击破脊柱! 连串动作下来,与往日一般无二。 乾武小令五人极快地收拾了那头雄性莽兽,就顾不得处置它的尸体,立刻调转头来。只盼在这些时候里,那位仙长莫要出事才好! 然而众人刚一转身,却是都呆愣了住。 只见那青衣少年翩然而起,在半空浮动,有如风吹柳絮,虽在左右飘摇,却是随风肆意,从容自在。 随后,他并指一点,指尖迸发一道青色光芒,极快地打中了那莽兽的脊背。 “砰!” 一声脆响过后,那还在奔跑逃窜的莽兽脊骨立时折断,它双膝一弯,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再看那莽兽尸身,就看到它长尾之前、脊骨之上的最脆弱处,刚刚好出现了一个浑圆的小孔。 血水汩汩地向外冒,这正是将要害一击而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