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为什么不来上课？”
“郜枫，你的作业纸你自已撕破了！”
“你昨天才和我们打完篮球耶，不是忘了吧。”
“儿子，你刚才不是说吃过饭了么？”
……
是的，那些他所不知道的说话，行为，皆不是他本人的作风。而是另外一个人的，只是刚好用了他的身体而已。这感
觉，就好像皮肉和心灵活生生剥离一样，永远不知道有人会用自己的身体去做什么，就算和家人同学全部反目了，就
算是打了架，杀了人，那后果还是会被认为是自己做的——
那段时间他放逐自己，从一开始脑海内充斥作女干犯科，怪力乱神等各种想法，到后来上网找了很多资料，到最后心
平气和又恐惧惊惶的接受了这个现实——他的体内有了另一个人格，他成为了所谓的双重人格的人。
至于他为什么放弃了怪力乱神之类的怀疑，虽然很是不想承认，但其实他心里知道，这个第二人格，就是自己所创造
出来的。记忆的沉淀，那些不愿回想起来的痛苦的往事，是他内心阴暗的凝聚物。这些黑暗被排斥出他的内心，自成
了一体。
说只有这些也不准确，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一直有个渴望。每次做了噩梦，他就会看着无星的夜空，在心底
里呼出无人知道的呐喊：希望有个人来，帮助我，陪伴我……
然而事情的发展早已偏离了轨道，他的二人格，并不是在单纯的帮助和陪伴他。而是有着自己独立的思想和行为，俨
然是藏于他体内的另一颗内心。那人不受束缚，不受控制，自作主张的可以随便操纵他的身体，随心所欲做任何事。
大约他最害怕的是——他不敢想象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体内有第二个人格的事情会怎么样。他无法想象该怎么办，
更不敢去想。自己有时会变成第二个人，那人做了什么自己全不知道，好可怕——
他本来都想要放弃自己了，处于黑暗的世界里，没有光明，隧道并没有出口。所幸，刚好，这时有一只温暖的手，将
他从阴冷深渊中稍微扯了一点上来。
这只手的主人叫赵令花。她是一个郜枫喜欢……喜欢过的女孩。是救过他的人，也是对他而言特别的女性。据说她的
名字之所以叫令花，是因为他们家传到这一辈是令字辈的，而她一出生就笑得如花一样灿烂，那眉眼亦是相当好看的
，想必长大了以后也是个月貌花容的女孩子，于是便起名叫令花。而结果将来待她真的长大时，却招致六亲不认，那
是后话。
她和郜枫一样，不是广州本地人，老家甚至离郜枫他们的还挺近，彼此文化相近。所以，郜枫从刚开始就对她有种特
别的亲切感，好似在这里唯一相依为命的知音。而且，她比郜枫更早来的广州，还在上初中时就来了，会一点粤语，
可以充当郜枫在广州的引导者的角色。
03.之后
那时，高一第一个学期，她就坐他同桌。在第一天的自我介绍，彼此知道了同是外地人的身份。因着她活泼外向的性
格，很快便与沉默少言的郜枫熟络起来。人生第一次有女生主动的亲近他，帮助他，陪伴他，让少年那懵懂的情根自
然而起。
“希望有个人来，帮助我，陪伴我……”
正值少年人情窦初开之时。他喜欢上了她，他人生至今唯一喜欢过的女孩就是她。
纯白的校服，纯真的笑容，不带杂质与心机的开朗与关怀，她总是朝着他真诚的笑，温柔的阳光，美丽的少女为他黑
暗的内心带来了光明。当时，在郜枫的眼里，她比天使还要和善，比仙女还要纯净，她是他心目中完美女神的化身—
—
然而，这一切，幻想在某天放学后完全崩塌。
后来，郜枫想，或许那时的自己实在太过稚嫩。他对那个女孩的感情，还算不上爱的程度，说是深爱什么的就太夸张
了。不过，他确确实实是喜欢过她的，少年人对异性的好感，一种朦胧懵懂的喜欢吧。
那一天放学后，两人一起放学，郜枫向那个女孩表明了心迹——不是喜欢那种心迹，是关于自己的黑暗，自己的事。
对着他的阳光说出来了。
什么双重人格的事他当然不敢说，他向她倾诉了一些他家里的事，花心的父亲，暴虐的母亲——他将他几个月前在老
家发生的家事，告诉了那个女孩。
赵令花露出温柔的笑意，“我明白了，我懂的，你的痛苦。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到你就会忘记这一切的痛苦了
。”她牵上他的手，在放学后的下午，向着阳光，向着前方奔跑。
郜枫呆呆的点点头，“哦，嗯嗯。”
“要保守秘密哦，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少女朝他眨眨眼。
“好，好的。我答应你。”郜枫轻轻的问道，“什么地方？”
“真情梦俱乐部。”
郜枫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那时的他，尚未知道他后来竟会如此的迷恋这里。平凡陈旧的外表，一进到外里，便是灯
红酒绿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在酗酒，在咆哮，在疯狂。五彩的灯光照得人影曳动，让人迷失的氛围，他见到有狂饮
大醉伏在桌上不醒人事的人，有在舞池随着音乐的旋律陶醉乱舞的少男少女，有放纵自我唱着不停嘶喊嚎叫的歌的人
，也有性感女郎与狂野男士在热吻……
他站在那里，望着这一切，又回头看看带他来这里的赵令花，带着点奇异的目光。只见赵令花纯净的一笑，“我去换
个衣服。”
赵令花进去了内里的房间，不一会儿，她便出来了。她穿着深V性感的艳红上衣，胸脯便突了出来，露出肚脐和上面锁
骨附近的一大片肌肤。下身是一条很短很短的裙子，几乎和内裤没什么区别了，她笑笑说，“吓坏你啦？你答应我，
不乱对人说的。”
郜枫看傻了，也看呆了。许久他徐徐的开口，“不，额……”怎么说呢，他没想过他喜欢的女孩，是这样的，开放…
…
接下来赵令花的举动更令他吃惊。她丢下一句“那我先走了哦，你慢慢玩” ，就从他身边走开了。郜枫看见她走到一
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面前，一边说着“帅哥～”，一边伸手摸那男人的手臂。那男人见了她，笑得很高兴，略有点猥琐
，“哎哟，我的小花花，又看见你啦” 男人把手伸进她的红色深V里，摸她的胸，她也不反抗，只是笑得更浓了，“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吧。”男人默契点头，两人一同走开了。
目送着两人远去的身影，郜枫只觉得神经受到刺激，好像心里的什么被打碎了一样。倒不是说他瞧不起风尘女子还是
什么，只是那落差实在太大，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平时穿着纯白校服，笑得那样纯净的女孩，竟是酒吧这种地方的
开放女孩，性情随意。猛然间，他才发现自己从来不了解赵令花，一直以来他看到的，都只有她的表面面具。
他觉得，好像内心的一份阳光消失了。原来他以为身在光明之中的天使，却也和他一样，跌在黑暗深渊中，狂乱迷失
。
他不再视她为他的曙光了。他视她为他的同路人。
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朝他走来，“年轻人，你就是那朵小花带来的吧？你好，欢迎来到真情梦俱乐部。”
郜枫回头看着来人，“你是谁？”
“咳，我姓周，他们都叫我周伯，是这里的老人之一。”老伯轻声说着，满脸仁慈，“反正这里就是大家城市人来玩
的地方。放学之后，放假的时候，欢迎来玩。你是阿花的朋友吧，阿花我们绝对信任，这个我们是决欢迎你的。”
郜枫面无表情，礼貌地回了一句，“我明白了，谢谢。”
此时，一个女人向着他们走来。听到那脚步声，郜枫不由回头一看，这女人身穿粉红色西装外套，穿白色恤衫，很整
齐的黑色长裙，全然没有刚才那种风流女子的味道。
周伯道：“她叫洪雪，是我们俱乐部常来的老客人，几乎每天下班都会来的。她对这里很熟，你可以和她聊聊。”说
完，周伯便走开了。
郜枫看了这个名叫洪雪的女人一眼，正想着说点什么，却听到对方微微一笑，朝他说：“你是新来的吧。没事的，嗯
，这里欢迎你来。我是差不多天天都来的，有什么事你可以问我。”
“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郜枫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什么地方么……”洪雪似是在思忖着言辞，“是个只供痛苦的现代都市人来解愁的地方吧，我想。大概是最早有一
帮痛苦的人，有这样一个想法，于是他们创建了这里，然后凡是所认识的同样痛苦的同伴，都可以来。”她决定用这
样的话语来介绍这里。“因为大家都不是学校或者职场上接触的人，所以可以放心大胆的说出一些东西。”
这番话却好像打动了郜枫内心的某些什么。
郜枫道：“哦，我知道了。我也确实有一些烦恼，是我同学带我来的。你是如何来到这里来的？”
洪雪笑道：“我是从网上知道这个地方的。”
“网上？”
“对哦，是我一个网友让我看到关于这里的资讯的，那网友是这里的会员。”洪雪淡淡的笑着，顿了顿，道，
“我很喜欢上网的。因为在网络上，我总能得到片刻的放松。平日上班的时候，我要不断面对各式各样的人，说不同
的话，戴不同的面具，但在网上我不需要。很多话我在现实不敢说，我只能到网上去说，如果在日常中要说，我只能
到真情梦来说——你知道么？我是很不甘心的，过着打工仔的平凡生活，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一直发誓要创出自己事
业来的，而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在网上，寻找一时的寄托……”
【之后】
那日之后，郜枫似是着了迷一样，他每天放学都会来真情梦俱乐部。有时甚至赵令花没空来，他照样会来。
他觉得，这里就像一个为城市人而设的庇护的居所，一个临时为都市流浪人而存在的瓦遮头。有句话说，有时候，我
们就是要美好，哪怕，哪怕它是假的。纵使我们有家有单位有学校，我们却都是都市里的流浪者，是需要避难所的人
，尽管它是临时且虚幻的。
郜枫总是在放学后，背着书包一个人来到这里。他走在路上，接着停在一栋陈旧的大厦面前，走上三楼，来到真情梦
这个地方。
他喜欢坐在一边，点一杯橙汁，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其他人。这里有唱歌的人，有放纵欲望的人，有醉倒的人，有跳
舞的人。他喜欢和这里的人聊天，了解他们的痛苦，有时也诉说一些自己的痛苦，这样会让他稍微觉得好过一点。
如此也足够了。
就譬如今日，在期末考试之后，他便一如既往的来到了这里。
今天真情梦没啥特别，如往常一样有人在沉默，有人在疯狂。一个穿着松身蓝色V领衣服的大姨坐在柜台前。她叫兰姨
，是“真情梦” 的元老了，平时在这里卖饮料。郜枫对她道：“给我来一杯果汁。”
“好。”兰姨懒洋洋答道，“要不先买单一下？”
“行。”郜枫掏出钱给她。
兰姨收下钱，“谢啦。”不出一会，一杯鲜榨的果汁便送到郜枫面前。
郜枫找了个比较偏的位置坐下，他并不显眼，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沙发是红色的，是硬身的有点像咖啡厅里面那种
椅子的触感。他拿起果汁，静静喝了两口，正无所事事。
此时，忽然有人开始起哄起来，似乎有什么情况发生了。郜枫不明所以，也站起身往门口处看了看，却见到有个看起
来二十出头的青年，从门口处冲进来，吼道：“来来！给老子来两瓶酒！”
有员工跑出去，带他往前方的位子坐下，“请坐。我马上给你拿酒来，先生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你要我冷静什么？”青年猛地站起身来，似是对着员工发脾气，却是发给自己听的，“我，我啊……我有什
么可以冷静呢，我可以做什么呢……”
“展少今天又发什么疯啦？”有把声音这样说着。
其他人开始一齐回过头望着青年，郜枫也走前了两步，问旁边的一个人，“这个人是谁？”
那人回答道：“哦？你不认识他啊。他叫展宇，是展氏集团的太子爷啦，老板的独生子哦。很厉害的富二代，是来真
情梦的人里身份地位最高的人之一呢。他经常来这里犯酒疯，还不是因为他那个小女朋友咯。他的小情人好像姓唐，
名字里有个梅字，小名叫糖糖，或者小梅。他时不时就来念叨，他老爸反对他和他那小女朋友咯……”
现实版的王子与灰姑娘？郜枫饶有趣味的端详着这个叫展宇的青年。青年的样子很憔悴，皱着眉头，显然心情很不好
。可是却确实很年轻，应该是大学生刚刚毕业左右的年纪，这个年纪在豪门子弟里不算小了吧。
04.字条
酒已经送到来了，展宇拿起一瓶酒，倒进玻璃杯里，二话不说就倒进口里。那不是用喝的，是灌的，他一次就把整杯
酒灌进了肠胃里，“呵……”他开口发出笑声，似是对着周围的人说的，又像是对着空气在说，“臭老爸，今天又找
我算帐来啦，让我和糖糖分开，和别人结婚去。他以为我会答应么？我就是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也是决不会答应的…
…”
“又是这么件破事么，展少。”旁边一个人开口了，正是洪雪。“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富家公子，你老爹公司早晚亦
是你继承的，你整天脑海里除了爱情就是爱情没点别的么？”
展宇重新倒了一杯酒，猛喝了几口，酒水还沾在唇边隐约透亮，
“我不管呢，我才不管。反正我和糖糖是真心相爱的，老爸怎么拆也拆不散的。我们情比金坚，我是一定要娶她的，
怎么能去娶别人呢，怎么能对不起她的这个心意呢！ 你懂得么？我追她的时候，她是和我们学院一个最帅的学长一起
的。学长大我们一年，人又帅又成熟，待人也是极好的，很温柔。当时个个女生都羡慕她，她是和那帅逼学长分了手
，和我在一起的……我不能对不起她。”
洪雪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就没想她和那学长在一起，是因为学长条件好。而她和学长分手来和你一起，是因为你
的条件比学长更好？”
展宇认真地想了想，眨眨眼道：“不，她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她真心喜欢我。因为我对她穷追不舍，她说她爱上了我
，那个时候，她已经对学长没感觉了。真的，我绝对信她。我也觉得学长比我长得帅，我家背景是比较好，但糖糖不
是那种贪钱的物质女孩，她是真心爱我的。”
洪雪决定不和他去纠结这个，转而问道：“你觉得你为什么一定得和她结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