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宇很是理所当然的答道：“因为我爱她啊。”
“你 对她的爱会消逝，会变淡，一切的一切，到最后都会淡的。”洪雪叹了口气。“婚姻是一项很有力的工具，它可
以将你和另一个家族互相绑起来，你想过么？为什么你老爸非要你娶别人不可，是不是那姑娘的家族能为你事业带来
什么好处？和哪个人结婚，又是谁对你的前途更有帮助？爱情是随时来而随风去的，只有事业，金钱，是可以依靠可
以信赖的存在，你不可以只懂得感情啊——”
展宇听了这番话，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他思考了许久。
然后他才慢慢的开口，“可是……和一个没有感情的陌生人结婚，生活，不是很辛苦么？”
洪雪淡淡的一笑，“爱情到最后也会淡的，只是看你习不习惯而已。结婚对许多人来说，其实就是搭伙过日子，各取
所需，仅此而已。真以为这世上这么多真情真爱么？你的那个结婚对象说不定还不愿意呢。
可别再说什么断绝父子关系那种话，你的这个家世，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呢？成功的人，出身可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啊…
…你看我，平凡人，平凡世家，一事无成。你想和最爱的女孩捱苦捱穷，整整一辈子，你真愿意么？
说起来很浪漫，可现实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以你的家世，还有你的聪明才智，若是加上有妻子家的助力，创一番大
事业可是很有望的啊。你看我，有个平凡的爹，小打工仔的人生，多惨……”
展宇放下了酒杯。听了这一番话，他没做出任何回应。其他人也没说半句，大家都静默着。
他其实是有点无话可说。虽然心里千万分不愿意，也一万个不想说……他看了看洪雪一眼，那因平凡和庸碌而发出的
无力感。他实在不想承认，他居然觉得洪雪所说的有几分道理。
他的深深心底里，竟然出现了一丝犹豫。
或许，在潜意识里，他知道她是对的。
【字条】
第二天郜枫如常地上学。
不平常的是，这天有“人”要找他的麻烦了。
在他放学之际，他的身体，就被另一个人格操控了。
正是学校放学，同学们都拿起书包离开学校之际。“咦，这不是郜枫吗？今天一起去打球怎么样？篮球场好多人哦今
天！”小程。
“郜枫” 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目露凶光，在这校园里亦毫不避讳，直接在小程的身边走过。见“郜枫” 不理会自己
直接走，小程伸出手去，一手搭住他的肩膀——
“郜枫，你怎么不理我？”
从伸出手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深深感觉到“郜枫” 身上发出的寒意，从眼神，到气质，整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寒
冷，和平常那个郜枫完全不一样的气质。他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啊，额，怎么了？没事吧？”
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重量，那只一直粘在自己肩上不放的手，“郜枫” 的脸一下子就黑下来了。他面上是没有表情的
，但双眼底却发着强烈的凶狠和厌恶，他的声音冰冰的，“我没有说过我讨厌别人碰我吗？”一手将小程放在他肩上
的手拍了下来。
小程摸着那只被拍下来的手，正想着该说点什么，就听到“郜枫” 又开口了，“别让我再看到你。”
说完，提着背包就离去了，径直的走出了校门。走时，他还勉强听到有把娇嫩的女声在说：“程程，你为什么要忍他
——那个家伙这么没礼貌——”
由于他并不能现身很久，所以他只能是第二人格，作为副人格一样的存在。他得给点颜色他的主人格看看，他想。一
抹冰寒的笑意呈现在了他的嘴角。
走出校门，他走往一家文具店的方向。他并不是因为犯脾气而拒绝小程的邀请，他做的每件事都是有他考虑在的，他
是真的有要去做的事情。实际上，就连他恶劣态度拒绝小程，也是有背后原因在的。
他并不是一个乱犯脾气无理取闹的人，要扮乖的时候，他相信他也可以扮得很乖。
他只是要给他的主人格添堵而已。
到了文具店，他随手抓了一叠白纸，还有一支特意挑选的血红色的墨水笔。走到店员阿姨面前，把钱给付了。在现代
社会的基本规矩守则他还是懂的，作为副人格，又不是从原始森林里走出来的野蛮人。
“噢，多谢啊。”阿姨用她的三脚猫普通话说着，把钱收了，用袋子简单的把纸笔包了起来。
“郜枫” 拿着那包纸笔回了家。
这天“郜枫” 没有去真情梦，因此自然很早就回了家。碰巧这天父亲下班比较早，本以为他还在外面，不想一进家门
就看见他坐在沙发上，“诶，今天这么早回来啦？”
“郜枫” 朝父亲徐徐笑了一笑，“哦，嗯。以后我都会早点回来的，同觉得以往回的太晚了。”从改变主人格的生活
做起，更准确的说是将身边的人所认同的他这个人的形象，从主人格改变为自己，这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果然，父亲非常满意，“那当然好啦。”父亲展开笑颜，走近他，惊奇道：“咦，这是英语书？枫儿，你不是一向最
讨厌英语的吗？”
父亲的注意力放在了他手中的英语读物上。他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哦——爸爸。是啊，我以前的确不喜欢英语。
但是呢，最近看到这本英语小说，讲述在森林里的冒险故事，还挺有趣的。”作为副人格，最具优势的一件事，就是
他可以对主人格的喜好与厌恶了如指掌，而主人格对他却是一无所知。他早就知道主人格向来英语不济，他首先要从
家人入手，颠覆他们对主人格的这一认知。
到最后，主人格的形象就会被他彻底改造成另外一个人——改造成他自己……呵。
父亲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得多点练习英语，高考的时候可别考砸了这科啊。”看到自家儿子认真的看英语书
，他很放心。
“嗯。”“郜枫” 乖巧的点了下头。
那天晚上“郜枫” 很早就睡下了。当然，事实上他是否真的有睡着，那就只有他知道了。实际上他得养精畜锐，他的
现身状态得保持到明天的那个时候，不能耗费太多精神力。
第二天醒来，“郜枫” 从白纸上撕下来一片，用那支血红色墨水笔在上面写了点什么。接着就出去了，他拿起了书包
，书包整夜未收拾。
然后，他缓缓闭上眼睛，离开了身体。脱离了对身体的操纵。
【闲言】
郜枫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上学途中的路上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正是清晨时分，空气特别清新，连鸟儿的啼鸣也特别动听，动听得直让他寒了心。一阵恐惧袭上
心头，他不是正下了课在放学的时候么？
——不需两秒钟他就想明白了。又是那个人，那个第二人格，占用了他的身体，这次居然是一天一夜那样久……
从未试过被控制这么久。
他找了路旁的一棵树倚着，渐渐的，整个人重心往下坠，仿佛失了力气般，就变成了跪坐在地上，倚在树旁。他需要
冷静，他觉得好累，世界在他眼里亦显得可怕，陌生，他双手抱膝，仿佛要从中找回一丝力气般，好累。
……明明应该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他在心底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要上学的时间了。虽然他现在真的非常非常不想去，但他更不想被当做旷课，或者学生失踪，
闹出个什么大事儿来。以现在的他而言，实在是没办法，不可能，再有精神去面对个什么大事情了。
他扶着树干站起身来，这才发现他还没有吃早餐，刚才光顾着害怕了，现在才肚子觉得饿。他飞快的去离他最近，就
在前面的一家店买了个面包，丢下钱在店员桌上就走了。
他一边拿着面包，胡乱的咬了几口，一边朝着学校方向奔跑。这是一个学生经常会做的动作，对此时此刻的他而言，
却觉得非同一般的难受和疲累。就算不想上学又怎么样，不想跑又怎么样，现实就是要他必须在那个时刻之前赶到学
校，现实就是残酷的。
真实世界便是如此，不是想做抑或不想做，而是某些事情，我们必须去做。身处的环境，逼着他必须去做这样一件事
，没有人理会他跑得累不累，哪怕是迟到一分钟都不可以。在影视剧里面，人们可以悠闲的走在秋天补满落叶的大道
上悲秋，而真实世界里的人们，则必须咬着面包奔跑在大街上，做着他每日必定会去做的事情。
05.倾诉
所幸郜枫跑的还快，没有迟到。他放下书包，喘着大气，这时，才有一点空档能让他多想想一点什么，心绪才能有点
空间可以起伏。
是的，对于生活在现实里的人而言，只有当暂时放下本有的工作稍作歇息时，才能稍微多愁善感一下下。
在赶到学校的时候，郜枫想起从前在老家，他也常在那些别致的小小街巷里，四处穿梭，各处奔跑。可如今，他却只
能在这广州城里，每日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被人操纵，被人疏离，在某些时刻，他甚至想到了死，但他是不想死的
，是怕死的，也就是想想而已。可他亦真的不知道自已这种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想起小时候看武侠片，大侠装逼时总爱说的那句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那时候不懂，等真的离开
了故乡，只身在外时，才明白这句烂掉牙的老套诗句的意思。其实，每个人都是鸿雁吧，无论往日多么开心，有多少
真性欢情，到最后都只能独自一人去追忆，然后连自己亦离开那个地方，成为飞鸿留下的爪痕。
以往的幽欢绻缱，都翻成了雨恨云怨，当日遇过的人，到头来，为什么都要各自走崎岖的路呢？因为，这就是人生啊
……
人生……郜枫抬头，看着窗外天空，舒出了一口气，舒了个懒腰。难，难，难。做人好难，把人做好更难，要过一个
成功的人生，简直、简直难于登天呵。
正在此时，他的同桌走到他旁边的位子，正是赵令花。赵令花一放下书包，就被一个女生牵扯了去。
这个女生姓朱，大家都叫她朱朱，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小程的女友。其实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朱朱这个有点泼辣
，有点任性的女孩，那个男神级别的班长大人韶青曾经追求过她，而她却选了小程。
朱朱在班里很吃得开，周遭朋友也是一堆一堆的，跟班里女生关系都不错。她一见赵令花上学，就冲过去拉着赵令花
的手臂，将赵令花从郜枫身边拉开，“花花，你不要跟那个衰人一起坐啦！”
意识到朱朱口中的“衰人” 指的是自己，郜枫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下意识有所畏惧，觉得大概肯定是他的二人格做了
点什么。
赵令花也同样不解的望着她，“朱朱，怎么了？”
“他！”朱朱伸出食指，指着坐在邻桌上的郜枫，“昨天放学的帐还没跟他算呢。我男朋友好声好气，邀他去打个球
，他不但拍下我男朋友的手，还恶言相向，骂我男友什么别碰他，别让他再见到，这什么态度嘛！有同学之间这样没
礼貌的吗？你说？嗯？”
赵令花尴尬的望了郜枫一眼，又拍拍朱朱的肩头，安抚着她的情绪，“别激动。呐，可能是一场误会？我相信小程的
人品，这么小的事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误会？我当时可是在现场亲眼目睹的呢。我男友脾气那么好，他当然不会介意，但我介意！”朱朱甩下了赵令花的
手，气狠狠的刮了郜枫一眼，拂袖而去，“哼！”
刚才朱朱的话，把郜枫说哑了，也问哑了。他全程一言不发，其实有点无话可说。从刚才的话里，他可以清楚知道他
的二人格在操控他身体期间做了什么——又是一堆烂摊子要他收拾。
未知总是令人恐惧的，而当知悉了情况，又要被迫忍耐一整天之后，他发现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恐惧，已经消散的差不
多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不满，愤懑与气恼——凭什么要他给“别人” 承担后果，又不是他做的，为什么要这样冤屈
他。一腔的委屈无从说，在别人眼里，那些行为确确实实就是“郜枫” 这个人做的。但明明不是他啊！为什么……
猛然间，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胆小，只当未知的事物浮现原貌时，他心中的阴暗将令他并无所惧。
这一天，他觉得学校里每一个人都在说着他的坏话，同学们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他，紧紧的监视着他。班里的人都在
暗地里讲着他的坏话，因为他做了一件惹是非的事——“郜枫” 这个人确实做过。
这天放学回去，郜枫整个人都处于一像濒临爆发的状态，仿佛一发生点什么，就会让他暴走。他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学
校，今天没有人留他打篮球，唯一和他关系好点的同学——小程，已经被他得罪了。
对另一人格的愤恨，又积了多一点起来。他默默的握紧了拳头。
回到家里的时候，郜枫第一件事就是脱了鞋子，二话不说马上进自己房间。当他放下书包，拉开凳子坐着，却发现桌
上某个位置，放着一张隐秘的字条。
他下意识就觉得是二人格干的。动作比思想更快，他立刻拿出字条来看，发现上面用血红色的墨水，写着几行字：
主人格，怎么样
小程的事是我干的
朱朱她还好吗？没给你为难吧？我看好她耶，哈哈哈哈
走着瞧……？？！！
在看到这些字的瞬间，郜枫的脑袋停止了思考。不知从哪里来的冲动，让他重来一遍他都没有这样的勇气。可就是在
那瞬间，就是那一瞬间，他忽然怒从心上起，将那字条撕成了碎片——
太生气了，实在是不能忍。终归是少年心性，他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遭人冤屈，而且还无从辩解。他把手中的碎片随
手扔了，手心仅剩的碎片继续用力扯，用力撕，直至纸片的面积已经碎到不能再撕为止。仿佛从撕碎的纸片中，能够
将他长年的憋屈和愤慨发泄出来，那个控制着他的人格就被他撕成粉碎了般。
他一手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推了一地，跳上床铺把头埋进枕头里，闭上眼睛，眼前黑色一片，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只是，这样的宁静只持续了十分钟。愈是埋首在眼前枕头的黑暗里，就愈是耐不住，想要马上，跑到真情梦去——这
是真情梦里每个成员的通病，但凡在生活中遇到了什么事，就想着尽快、马上跑到去避难。
脑海的念头变成了实际行动，他二话不说提起他的包，就出门往真情梦的方向走去。沿路上有什么风景他全都看不见
，只用最快的步速去到了真情梦。
【倾诉】
到达真情梦第一件事，他走到兰姨面前说：“兰姨，给我酒。”
“小伙子今天怎么想起喝酒来啦？”兰姨笑咧咧地说。
他面无表情，“总之想喝。反正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