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快去！"
续被吓得一楞。她横眉竖目的样子似乎不容置疑，续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从柜台上取了单子离开。
可是，要怎么补货？仓库在哪里？对应的储藏品在哪里？要放在哪里？所有这些他一概不知，他看着密密麻麻的清单犯难。
好像上天注定了不让他的自立道路一帆风顺一样，一开始就遇到这么难以应付的同事。但是这样一想，这也不过是任何一个刚开始工作的人，都会遇到的问题而已。昌行好像出去进货了，没有办法，续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摸索着去做。
光是储藏室就找了半天，然后对着储藏室层层叠叠的箱子，续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翻开来看。找到一个货品，就数出需要的件数放在一边，然后在单子上划去。尽管他找得很慢，但是没有多少时间旁边已经堆起了一堆物品，这个时候续才想到了要怎么把这些东西从仓库里运出去。他连忙走出仓库，去找来一个推车，但是一个推车也不够用，就在他考虑是不是先把货物运出去堆起来的时候，阿文进来了。
"你在做什么？！都多少时间了！你在这里泡茶还是喝咖啡？客人都快来了！"
没等续辩解，她已经一把撞开续，从他手里夺过单子飞快地找起东西来。
看到阿文终于过来帮忙，续刚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阿文高声喊他："站在那里干吗？这是哪里来的车子！？把这个推出去，去后门把铁板车推过来！"
续应声出门，铁板车的制动系统很奇特，续好不容易架住它送到仓库。
"慢死了！"阿文已经在那里叉着手喊，"把货送出去，快！"
续用了最大的速度往车上搬东西，还是被阿文斥责了一通。
"放那么多干吗？你推得动吗？"
"你回来干吗？把东西放到架子上啊！这个都要我跟你说！？"
"这个不是放这里的，你怎么这么笨啊！"
"啊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几乎没有思考余地，他完全变成了按照阿文的话举动的机器人，而不管他怎么做，似乎永远跟不上对方发令的节奏。续咬着嘴唇，默默忍受对方的斥责，而情绪已经开始急转直下。
这时候柜台旁边响起了声音："没有人吗？"第一位客人已经来了。
续惊慌地看看仓库，阿文还在里面。而客人已经发现了续："你好？"
续犹豫了一下，只好放下手里的货品，迈着踌躇的脚步地接近了收银台。
"欢迎光临......"
这句话说得几乎听不见。他看着收银台，回想在便利店买东西的经历。
将东西的条码扫描一遍，电脑上出现了所购物品的清单，然后......回车？屏幕上出现了购物的总金额，与此同时储金柜也打了开来。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他为自己小小的成功振奋了一下，说出来的话也大声了点："一共一千八百元。"
结果对方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这个不是半价优惠的吗？"
"呃？"
有优惠？但是电脑似乎只认识原来的价格啊。他再次仔细看屏幕，希望能找到输入正确价格的方法。这样过了十秒钟，客人终于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那算了，我不要了。"
"不......等一下。"
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原因丢了这个顾客。他急得背上爬出一丝细密的汗。
这个时候阿文已经一把推开了他，麻利地敲击了几个键："谢谢光临，一共九百元，这是零钱请拿好。"
等到随着门"咔当"一声关好，客人已经出了门，阿文才转过来面对他："还愣着干嘛，货已经上完了吗？！铁板车还回去了吗？昌行一会儿要用啊！"
于是续来不及仔细思索，又马不停蹄地跑出去了。
第 57 章
这一天他都在阿文的指挥下跑东跑西，不管做什么都会招来阿文的责骂。到最后他连委屈的感觉也找不到了，头脑里空荡荡地只盼望着这一天快快过去。
因为是一家小便利店，开到晚上十点就会打烊，所以工作时间不分早晚班，但是这样也就注定了续工作的时间会特别地长，从早上九点一直到晚上十点。这工作的第一天，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到了晚上九点的时候，一贵出现在店门口。"嘿！"他举起手打了个招呼，露出大大的笑容，惹得阿文抬起头来瞪视着他。续迅速伸出手把他拉到一边。
"你来干吗？"语气中带着责备，他看向一贵的眼神却是充满惊喜的。如果不是场合不适合，他一下轻松下来的心情真想扑上去拥抱他。
一贵似乎觉得很好玩似的用手指勾住他胸前的围裙，又弹回去："我来接你啊，怕小红帽一个人回去会被狼外婆抓去煮了吃。"
"我十点才能下班......"续略觉抱歉地低语。
"我知道。"一贵轻松地说，他撩起额前的头发，露出一排指甲印："理佳已经告诉过我了。看，这是我执意要来，她在我头上戳出来的红点......"
续"噗"地笑出来，看到阿文再次朝这边看了一眼，于是正色："走吧，我下班了自己能回去。"
一贵似乎对他的处境略有体察，只是笑笑："那好，你忙吧。"然后随着电子音乐的门铃走出了门外。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就在打烊前的最后清点中度过。店长夹着包先走了，最后关门的是昌行。那之前阿文先钻出了商店最后打开的一扇门，然后探头对里面怒吼："喂！你想被关在里面吗？！还不快出来！"
"是......是！"里面传来续慌乱的声音。
"真是......婆婆妈妈！"阿文这才直起身，却被近在咫尺的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那个比她高一头的人半垂着眼眸看着她，眼睛里说不清楚是愤怒还是鄙夷，突然开口说道："他叫续。"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什......"阿文吓得跳开三尺远，才看清这是来找今天那个工读生的中学生，一下恢复了底气。一边在心里咒骂现在的中学生长得真高，一边狠狠地说："不要挡在门口！"一边拉紧了身上的围巾飞快地走开了。
"你今天过得还好吧？你的同事不太好对付的样子......"一贵对着刚钻出店门的续撇撇嘴。后者却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呆看着他。
续先是惊讶一贵居然一直在门外等了那么久，然后发现他的背上背着自己的包：那里面装着他在几天之内积累的为数不多的几件日常用品。
"这是我的包？"
"是。"一贵轻描淡写地搂过他的肩膀，就朝反方向走。
"我们去哪儿......"问之前他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一贵回答："当然是我家，我可不能把你扔给理佳照看。"
于是续觉得好像能明白理佳为什么要在一贵的额头上掐出那么多指甲印了。
午夜的时钟已经敲过，续独自一人趴在一贵的床上，尽管困得不住地打哈欠，他还是竭力撑开眼皮，用笔在纸上涂画着。
便利店会提供午餐和晚餐，所以在吃的东西上几乎可以不用怎么开销。但是就算把所有的工资都加起来，在四月之前似乎怎么都攒不够上南高需要的学费。
比起以前的私立明皇，南高的学费已经算是低廉，但是却依然可观。如果无法在四月之前凑齐学费的话，就会错过在四月开始的新学期，这样他重返校园的时间表又将推后。
续对着面前的白纸发呆，然后他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将手伸进挂在一边的礼服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了那枚戒指。他用两个指尖小心地捏住戒指左右晃动着，看到戒指在灯光下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
他一时间有些目眩神迷。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金钱。但是，那不是他的东西。他摇摇头。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有一天能够还给司。
"你在干什么？"
他还在冥想中，一贵进来了。续转头一看，吓了一跳："你......你......你......"
一贵只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赤裸着上半身，露出了长期运动得来的坚实肌肉和匀称身材。
虽然知道这样也很奇怪，但是他居然不由自主地脸红了，只好磕磕巴巴地说："你......你......穿多一点啦！！"
一贵却笑着睨视他："自卑了？"话没说完，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枕头。于是一场混战打起，结局自然是续被一贵摁在床上，像个翻过来的老乌龟乱踢乱蹬。
"喂！是谁穿了我的睡衣还在我的床上撒野？"一贵挨了他一拳还笑着调侃他。
"你又不止一套睡衣！"续还在挣扎，脸愈发通红。
"别的都在洗衣机里。"
"懒鬼！还给你好了！"续撩起睡衣下摆，却发现对方色迷迷盯着他笑得愈发开心。
"那你脱啊。"
啊，真是气疯了！他从床上跳下来："我去睡客厅！"结果又被一贵一把掼回床上："我怎么会让你去睡客厅！"
"那你去睡！"
"喂，这是我家唉......"一贵用受伤的语调说着，手里按着他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放松。续觉得血往上冲，然后感觉到那个冰冰凉的头颅抵住了他的脖子。
一贵不出声地探进他睡衣宽大的后领，在脖子和肩膀上留下一串吻，在和皮肤相接触的地方如同烙下了灼人的烙印。他宽大的手掌紧紧地捁住他瘦弱的前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身体绷得紧紧得，绷到几乎要炸裂了，终于憋红了脸喊出一句："去......去把头发擦干......"
一贵停下了吻望着他。续躲避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冷......"
于是一贵捋了捋他被揉乱的头发："对不起。"
等到一贵回来时，续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续？"一贵把他的身体翻过来，却发现他没有醒转的迹象，只好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就这样抱着他入睡了。
啊......好重......装睡的续很想一脚踢开他。
他的手正环过他的胸口，不知道会不会感觉到他的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
第 58 章
在便利店打工已经快两周，终于，阿文有时看着他也只能干瞪眼而挑不出什么刺儿来了，不过一旦续做错什么，却还是会遭到她毫不留情的指正。相比之下，续有时候常常会忘了还有个店长，而把阿文当成顶头上司来对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结束的时候，他就可以拿到人生的第一份劳动所得。如果按照这种速度，也许真的能在学期开始之前凑齐学费也说不定，续美滋滋地想。
这一星期，负责进货的昌行打电话来店里请假，说他的女儿病了。一听到这些，阿文就开始不满地抱怨："又请假？他女儿老是生病！圣诞节的单子积了一堆没有处理，究竟要我们怎么办！？"
抱怨归抱怨，阿文和续也只能加快动作处理店内高高堆积的订货单，每天几乎都忙到深夜才回家。
后门口传来发动机的声音，是送货的卡车到了。
"德比超--"送货的师傅手中捻着清单："这是你们要的红酒，六箱。"然后他看看跑出来的续："怎么不是昌行？"
"他请假了，我是代替他的。"续接过单子麻利地签好名字，然后指挥送货的人把酒搬进仓库。这是和便利店有长期合作关系的供货商，所以货款都是在一段时间之后结算，不需要当面交清。
送货的大叔把单子拿过来咧开嘴笑了笑，跳上车走了。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前台已经积累了一排客人，动作缓慢的店长几乎招呼不过来，于是续赶紧又跑去前台救火。
这样直到中午，他都没有时间把那六箱红酒补上货架。中午接近十二点时，突然来了一个上班族模样的人，他直接跑到前台找到了续，一开口就要买六箱Cabernet。
"哎？"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晚组织宴会用的。"上班族似乎感受到他的疑问，尴尬地笑笑。听他说得如此急迫，续几乎来不及多想，便趁柜台空闲的时间，去仓库把那六箱葡萄酒搬了出来。
五千六百元一瓶的酒，六箱就是四十八瓶，总金额有二十七万元之多，上班族却坚持用现金支付。等到他的身影已经远去，续才回过神来，这是他经手的最大的交易，总觉得特别奇怪。
"续！"傍晚，阿文探头进仓库时脸上是一副夜叉一样的表情："供货商说我们收了六箱特级的Carbernet？我们要的是普通酒啊，什么时候变成了特级？"
两个人连忙把收货单找出来，一看确实写的是特级。
阿文急得跳脚："酒呢，没有卖掉吧？"
"全部......卖掉了。"
深夜德比超的后堂里，三个人都还没有回去。阿文脸色铁青地按着计算器："每瓶进货价九千八百元的酒，卖了五千六百元，相差四千二百，四十八瓶就是二十万零十六元，这下好了啦，这笔损失要由谁来承担！？"
店长沉默地吸着烟斗，啪哒啪哒。
续的脸涨得通红，感觉好像有千斤的重鼎压在头上，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真的......很想从这种失败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对不起，因为我的过错带来了这么大的损失。请从我的工资里面扣除吧，剩下的，我会努力工作来还的！"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说。
阿文停止了按计算器，看了他一眼："这是当然的，不然你以为谁能来承担这笔损失？"
续咬着嘴唇，绞着手里的围裙：不能放弃，不能就这样轻易地屈服，如果这条道路还要继续走下去的话......不能在这里因为这样的事情停止脚步。
"我知道了。"他轻轻说，"请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尽快还。"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来得冷，街上都是缩着脖子行走的路人，所以当一贵转过一个弯，一眼看到那个站在街角踮着脚看着陈旧橱窗里的招募信息的男孩时，喊了一声"该死"就跑了过去。
"傻瓜！来了也不说一声，你穿这么少，是想冻死自己吗！？"一贵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套裹在他单薄的衣服外面，对方还不领情地左右晃动着不肯穿。
"这样你会冷的。"续把衣服推开来，他的鼻头冻得红红的，却很开心地看着一贵。
"如果你不穿，我现在就给你买衣服去！"一贵真的生气了，表情非常恐怖，于是续只好接受了，但是尽量靠着一贵行走，好把衣服的热气传递给他。
这里离学校有几条街那么远了，所以不怕在路上看到熟识的同学。
一贵走着走着，突然听到续在旁边说："一贵，你拒绝了学校的推荐名额？"
"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站在那里的时候，听路过的女孩子们说的。"他牵引着一贵停下了脚步，注视着他。有那么几秒钟，一贵觉得在续的眼睛里看到了责备，"为什么要拒绝呢？有了那个名额，就可以轻松地进入理想的学校啊。"
但是一贵看着他的眼神，也仿佛充满不被理解的委屈。
"如果你不在的话，我哪儿也不想去。"
啊，就知道是这么回事。续叹口气。
"我说过我不想升学的。"
"那是以前，现在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实现你想要实现的任何梦想。"
续沉默了。
现在连第一步都迈不出的自己，还可以有任何的梦想吗？
"总而言之，我会等你的。如果你不打算升学，那么我也不打算升学。"那个人用认真到固执的语调说着。
再次抬头的时候，他脸上已经有了一抹笑："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来的，所以，你去接受推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