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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泽芳草——by柊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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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祈墨这才注意到秦漠风狼狈的模样,不禁大笑出声。

秦漠风翻白眼:“林没墨,你也太没良心了,这也能笑得出来?”

林祈墨想象着秦漠风这个急性子,却被文学那副无人能与之沟通的模样气得半死又不能大打出手,就想笑。

他道:“你又没死,有什么不能笑的?”

秦漠风再次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时酒肆老板笑盈盈上前来,娇声问道:“两位公子,两位大侠,究竟是带走,还是就在这吃?”

两人异口异声:“带走。”

“就在这吃。”

林祈墨拿着个纸包,秦漠风提着坛酒,走在昏暗如同初冥的苍穹之下。闷热让人无处可逃,也让秦漠风牢骚不断。他长居大漠,实在很难适应这里的气候。

林祈墨突然问他:“你不是去管祭祀的事情了么,怎么样?”

秦漠风一直扯着衣襟朝脖子上扇风,道:“那个被用来祭祀的女孩已经找到了,现在正送去大理府。这个月十五进行祭祀。我还问了,她确实没有姐姐,娘也早死了,只有个相依为命的奶奶。”

林祈墨并不关心这个少女家里的事,于是漫不经心道:“嗯。还有呢?”

秦漠风有些愤愤然:“我去了她家里,她奶奶已经快到花甲年龄。现在没人照顾,眼睛耳朵都不好,都不知道自己孙女就要死啦!”

林祈墨挑了重点,问道:“这祭祀的一定是少女?”

秦漠风还在对慧香的奶奶念念不忘,没好气道:“好像不是,曾经也有过男孩。”

林祈墨若有所思,道:“看来都是年纪不大的人。”

秦漠风应和道:“是啊。”

林祈墨又问:“那又是用什么方式选出来的?”

秦漠风道:“月海宫宫主亲自选定。”

林祈墨笑了笑:“有意思。‘神’的祭品,‘神’亲自选择。一切都在‘神’的安排之中。”

秦漠风听不懂林祈墨在说什么,挠了挠头,问道:“对了,林没墨,小白呢?”

林祈墨晃了晃手里的纸包:“你说呢?否则我为何带吃的回客栈?”

秦漠风半天才反应过来,撇嘴道:“林没墨,你说话绕来绕去有啥劲?”

林祈墨笑道:“看你摸不清头脑样子,的确很有劲。”

秦漠风咬牙:“林、没、墨!”

林祈墨笑得一脸得意,秦漠风则是黑得比天还暗。好在他向来豁达,很快就忘了林大公子言语上占的便宜,又聊在一处。说着说着就到了临江客栈。

老谷已经等候在内。林祈墨瞟了一眼墙角几捆扎好的木柴,立刻明白他方才去了何处。

“实在对不住,公子,我还以为你们会晚些起来哪!”老谷一脸懊悔,“米刚刚下灶,还得等一会才能用饭……”

林祈墨笑了笑:“无妨,我已买了些食物。”

老谷呼出口气,平复平复紧张的心情,这才注意到一旁一身青衣佩刀,浑身侠客风范的秦漠风。

他立刻又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这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秦漠风坐在楼下大吃大喝,很是潇洒,自得其乐。林祈墨则想着苏纪白。换了盘子盛上肉,又吩咐老谷煮了碗粥,熬了碗山药土参汤,一齐端上楼。

走到房门口,突然停住脚步。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有一种不寻常的气息。陌生且难以捉摸。弥漫在栈内。

林祈墨凝神细听。紧接着他听到呼吸声。多余的呼吸声……房内有其他人!?

若是秦漠风,此刻一定会大吼一声连带闷头闯入。

但林祈墨永远不会。他凭着呼吸的轻重缓急,辨别着这个不速之客有可能出现在房间中的什么方位,正在,或是正要做什么。

直到万无一失,他才冷静得令人惊叹地推开了门。

一个深紫色,紫得发暗的背影正对着林大公子。

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好似独处于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浑身都散发着幽寂的气息。

八:前往大理

林祈墨不动声色放下碗盘,站定,运气,周身顿时无一空门。

他这一番反应实在有他的道理。但坐着那人却好似毫无察觉。那人只是一直摸着苏纪白的脉搏,陷入沉思。神情倒与南药王如出一辙。

从侧面看上去,很英挺的鼻梁。幽深双目如泥潭沼泽引人深陷。

林祈墨却还是戒备森严,然后冷冷开口:“阁下未经允许,就随意进出他人房间,是否有些不妥?”

紫衣人好似这才发现了还有林大公子这么个人。恍然转身,眼中瞬间掠过一丝莫名亮光,随即露出个优雅至极的微笑。

“不好意思。因为看见这位公子好似身染重疾,这才忍不住进来看个究竟。还请见谅。”

他很年轻,看上去并不比林祈墨年长许多。笑起来的时候,非常亲切,但含着一种莫名的疏离之感。

林祈墨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是么?阁下把个脉还要点他睡穴,又是何用意?”

紫衣人毫不掩饰,笑道:“以免节外生枝。”

“哦。”林祈墨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千思百虑,“阁下究竟是谁?”

紫衣人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地笑了笑,正欲回答。

“阿禾!”

一声叫喊,老谷忽然出现在房门处,笑眯眯看着里头的人:“怎么呆在客官房里?还有,回来也不说一声,快去见你阿娘!”

林祈墨难以置信瞪大眼。这紫衣人无论从什么方面看,都是气质非凡绝非俗人……竟是老谷的儿子?还有个这么……俗气的名字,阿禾?

紫衣人再次笑了,这次的笑容显得亲切而温暖。

他回答道:“好啦好啦,阿爹。我这就去!”

说罢,很是抱歉地看了林大公子一眼:“失陪。”

林祈墨怀疑自己是否看错。这个人与之前那个浑身幽寂的紫衣人,真的是同一个人?

阿禾走后,老谷挠挠头,憨厚笑道:“不好意思啊林公子,这孩子,一点没规矩。”

林祈墨还在好奇,于是问:“阿禾平时不与你们住在一起?”

老谷神色中透出些自豪:“他在大理府的大户人家当差,难得回来一趟呢!”

林祈墨刨根问底:“在谁家当差?当什么差?”

老谷一愣:“这他倒没说过。总之是大户人家……”

林祈墨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摆了摆手,笑得意味深长道:“没事了,老谷,你出去吧,把门带上。本公子与夫人……”

老谷故作明白地连连点头:“哦……”

这个“哦”尾音晃得厉害,好似在跟着他脑袋一起一上一下。林祈墨在他即将关上门的时候,才笑得悠悠然:“吃饭。”

直到听见老谷下了楼,林大公子的神色才渐渐沉淀,变得复杂。他从那个阿禾身上察觉不到恶意,但还是不免担心。

但,担心也只是担心,只能在心里。林祈墨深知不能把自己当作一只张开翅膀保护着雏鸟的鹰。他意愿最初就并非如此,如今也不是。

或者说,永远不会是。

所以林大公子很快理清思绪,走到床边,坐下。

睡穴点得并不重,用的是最普通的手法,也很好解。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轻点。片刻之后,那双雾一般的眼睛缓缓睁开。那般动态,称之为某种绽放的过程亦不为过。

林祈墨含笑俯视:“小白,你被人偷袭了知不知道?”

苏纪白找准林祈墨的眼睛,冷冷盯住。

林祈墨又道:“小白,你看看天色。你太贪睡了。”

此时窗外暴雨欲来风满楼。除了细微风声没有其他。却已经昏暗如夜。林祈墨趁此,故意骗他,言语上讨些便宜。自己乐得开了花。

苏纪白还是毫不关心的样子,朝里头侧了侧身。

林祈墨笑道:“小白,你真是头猪。猪还比你勤快,饿了还知道拱来拱去要饭吃。你倒是话也懒得说?等着我喂你哪?”

苏纪白漠漠然盯着林大公子,过了半天,才淡淡开口:“你说偷袭,是什么意思?”

林祈墨面色一沉:“你丝毫没有察觉?”

苏纪白坐起身来,直视他。

林祈墨叹了口气,摸了摸苏纪白的脸,道:“他好像对你身上的‘睡莲’很感兴趣。”

苏纪白淡淡问:“‘他’是谁?”

林祈墨想了想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才道:“是一个绝不简单的人。”

雨来势汹汹,好似银河决堤。在夜里下得鬼哭狼嚎。打得竹楼哗哗作响。让人产生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而次日,清晨静好。秦漠风走出客栈,潮湿带着竹香的微风扑面,神清气爽。

林大公子一早起来,已将马车再次贬值,换了三匹瘦马。此刻他与苏纪白已骑在马背,齐刷刷盯着还在伸懒腰的人。

秦漠风飞身上马,朗然一笑:“走吧!”

林祈墨颔首,轻拍马背,老马哼哼一声,缓缓踏蹄。沿着这条窄窄的石板路悠哉游哉地甩起了尾巴。

秦漠风看着林大公子同样悠然自得的脸,没好气道:“喂,林祈墨,我们不是在游山玩水!”

林祈墨挑眉:“我们的确不是在游山玩水。”

秦漠风急道:“今日都十二了,你这么慢吞吞的,能在十五之前赶到大理府吗?”

林祈墨很无所谓,道:“这不能怪我,只能怪这马。”

秦漠风想揍人:“这马还不是你挑的!?”

林祈墨笑得很无辜:“这马可不是我挑的,我根本没得挑。”

秦漠风气结。

林祈墨摇头,仍是笑,看向前方,缓缓道:“阿禾兄轻功了得,想必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依旧一身紫衣,阿禾端正挺直站在小镇石板路的尽头,身后是泥泞而满是脚印的乡路。

“好强烈的气势……”秦漠风眼前一亮:“这个人是高手中的高手。”

阿禾扯出一个笑,道:“算不上多时,只等了半盏茶的功夫。”

秦漠风小声嘀咕道:“这是真谦虚,还是显摆?”

林祈墨好似并不在意,只道:“阁下特地前来,想必有话要说。”

阿禾颔首,笑得从容不迫:“不错。我只是来告诉诸位,离开南疆之前,切记要再来此地一趟。”

林祈墨还在猜测其用意,秦漠风已经忍不住问:“为啥?”

阿禾这次眼里有了真正的笑意,道:“至于原因,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诸位,告辞。”

说罢如一阵风过,人已平地掠起,倏忽不见踪影。

秦漠风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不禁问道:“这人你认识?”

林祈墨“嗯”了一声:“他是老谷的儿子。”

秦漠风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老谷会有这样的儿子?依我看,他武功也许不在你我之下!要不是时间赶,我还真想回头切磋切磋!”

苏纪白突然道:“林祈墨,他就是你说的偷袭者?”

秦漠风一听来劲:“偷袭?什么时候?”

林祈墨选择不搭理秦漠风,只对着苏纪白颔首:“小白,你怎么知道的?”

苏纪白淡淡一笑:“你对他有敌意。”

林祈墨不得不承认,笑道:“原本是,不过现在没有了。因为我实在看不出他的敌意。昨日他点你睡穴把脉,好像真的只是出于好奇。”

苏纪白若有所思:“你说他‘绝不简单’,的确。还有,他虽然没有敌意,但举动却很奇怪。”

林祈墨笑了笑,叹气:“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就继续朝着大理府行进。

秦漠风一马当先。青衣猎猎,侠客风范。时不时回头催促两人。一脸不耐。

白衣如纨绔公子那位,只由得他去发牢骚,一句不应。只嬉皮笑脸,一个劲对身旁马上红色轻袍的人胡扯乱谈。

红衣黑发微微束起垂于腰间那位,则是静静听着,半天也难说得出半句话,用来回应那些毫无意义的玩笑。

三人行,还是挺有趣味,非也?

九:月海蝴蝶

大理不愧是南疆最繁华的地方。街道齐整,行人众多。虽比不上洛阳车水马龙,但人声鼎沸,让人莫名有种身处闹市的归属感。

林大公子无论在哪,都是引人注目的主。

他就像一抹无法被黑暗吞噬的光,无论何时都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所以他很习惯各种眼神。

一旁秦漠风则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道:“喂,林没墨,那边有个小丫头怎么一直盯着这边流口水?”

林祈墨一眼扫过。只见一个俏影,游鱼一般在路人中穿梭。似乎发现他注视的目光,回头冲着他粲然一笑。一口编贝般的牙齿,洁白透亮。

秦漠风纠正他:“你看错方向了,是那边!”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害得那位流口水的小姑娘回过神来,当众惊叫一声,满脸通红羞然跑走。这一叫也提醒了很多同样看着林大公子发呆的少女,皆捂了脸,假装四处张望。怎么看都是欲盖弥彰。

苏纪白忽然浅浅一笑,明眸对着林大公子,道:“林祈墨,你看到什么了?”

林祈墨一愣,眼神中突然就带上一丝温柔:“小白,你也看到了?”

苏纪白轻轻摇头。

林祈墨神色更是愉快:“是阿兰。”

他当然不是因为看见阿兰而开心。

他从发现阿兰到收回目光,其实只有一瞬间。这一瞬间他脸上毫无破绽。而苏纪白居然能发现,还以此推测出原因。

这种默契,让林大公子心里暖得就像现在的天气。

苏纪白挑眉,道:“她是否在跟着我们?”

林祈墨摊了摊手,笑:“我看不像。”

苏纪白看他一眼:“嗯?”

林祈墨道:“她出现在大理,本来就很有理由,不是么?”

不知是否当地人都爱就地取材。三人住进这间客栈就叫“点苍客栈”。在晴好天气,推开竹窗,就能远远瞥见点苍山晶莹娴静的雪顶。

月海宫宫祗就在山腰。

在那长亘百里,竟日不消,时而淡似青烟,时而浓似泼墨的云雾之后。

休息一日,第二日无所事事。

吃罢午饭,林大公子突然提议去那处遐迩闻名的蝴蝶泉看看。

此季虽花已谢,蝴蝶已翩翩散去。但苍山脚下,洱海之滨,景色不可谓不美。

蝴蝶泉曾叫无底潭。据说是因为一对相爱的人在此殉情之后,无论如何也打捞不出尸体。却看见从深潭之中翻起一个巨大气泡,从中飞出了一对色彩斑斓、鲜艳美丽的蝴蝶。蝴蝶在水面上形影不离,翩跹起舞,引来了四面八方无数蝴蝶。自此才有今称。

林大公子拨开层层毛竹,终于远远看见了那口泉池。

意料之中,蝴蝶树上没有成群蝴蝶。

意料之外,蝴蝶树上坐着个少女。

蝴蝶树是一棵苍劲的夜合欢古树,枝叶婆娑,树荫遮天蔽日。它横跨泉上,每当春末夏初则开花,状如彩蝶,且散发出诱蝶的清香味。其时蝴蝶群连在树须之上,从枝头悬至泉面,形成千百个蝶串,象一条条五彩缤纷的彩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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