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少愆停了抚着颜昕脊背的手：“怎么？”
“你说这只小狐狸会不会哪天也变成个美女，然后……嘿嘿嘿嘿……”
“不会。”凌少愆想也不想便这么答道。
符睿被噎了一下，摸摸鼻子小声嘟囔：“……你这人，开个玩笑嘛，真是无趣……”
符睿无心间开的玩笑，颜昕却在意了。照这样来看，少愆好像并不相信妖的存在？那么他跟少愆不是更没有机会了么？到底该怎么办好呢？……
当天晚上，颜昕照例乖乖的自己跳上床，趴在里面等着凌少愆。等了好久依旧不见凌少愆过来，颜昕忍不住跳下去找他，结果就见凌少愆在房间进门左手边的书架上翻找着什么。
颜昕走过去，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用毛茸茸的爪子拍了拍凌少愆的脚踝。
凌少愆找东西找的专心，对颜昕那抓痒似的拍打没有任何反应，颜昕只得再次举爪拽他的裤脚。
这回凌少愆终于感觉到了，低头一看，小狐狸正大睁着纯真的眼睛看他，小爪子还拽着他的裤脚，那好奇的小模样别提有多可爱。
“呵……”凌少愆当时就笑了出来，然后蹲下去摸摸小狐狸的头道，“乖，去床上等我，我很快就过去。”
“……”颜昕只好掉头往床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少愆刚才的话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在床上无聊的翻滚了好几圈之后，颜昕终于看到凌少愆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这边走来，于是赶紧爬起来在里面趴好。
凌少愆早看见床上的小狐狸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费力的翻来滚去的全过程，顿时忍俊不禁。好像晚饭给他吃多了啊……晚上吃多了不好，以后要给他限制一下饭量……
待凌少愆走近，颜昕才看出来，他手里拿的是一本书。这么晚了还要看书吗？少愆也太努力了……
凌少愆将书放在床上，脱了外衣，只留下一件中衣，这才躺到床上。
“小昕，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哎？讲故事？颜昕更加好奇，一动不动的盯着凌少愆。少愆给他讲故事作什么？
“让我看看，讲哪个故事好呢？”凌少愆自顾自说着，同时拿起刚刚好不容易找到并带过来的书翻了起来。
颜昕觉得自己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他还以为凌少愆要看《论语》《诗经》之类的书，没想到是那种讲故事的图画书。
少愆居然也看这些书？
“就是这个了。我要开始讲了，小昕。从前有个书生名唤乔生……”
颜昕竖着耳朵认真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难道是狐女和书生的故事？！但又好像不是……
“……故事的最后，狐妖和书生得以互通心意，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凌少愆啪的合上书，微笑道，“我的故事讲完了。”
什么嘛！颜昕死死的用小爪子捂着脸不肯抬头。根本就是他瞎说的！书上明明说的是狐女和书生，他……他竟然擅自改成了狐妖和书生，狐妖还是男的……
凌少愆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的头，示意他把头抬起来，可颜昕就是不理他。凌少愆也没有在意，一把将小狐狸搂过来紧贴着自己：“好了，睡觉吧。”
被凌少愆突然的动作吓了一大跳，颜昕下意识的就想跑。凌少愆瞬间按住他，让他挣脱不得同时又不会弄疼他，然后轻声道：“小昕，最近天太冷了，这样睡比较暖和，你觉得呢？”
颜昕不动了。
紧靠着凌少愆宽阔的胸膛被他严严实实搂在怀里的时候，颜昕用小爪子挠着自己发热的小脸想着，少愆给他讲狐妖和书生的故事，一定是在逗他吧？可前几天也没有讲过啊……
看了看凌少愆熟睡的脸庞，颜昕心说也许是少愆心血来潮或者太无聊了吧，之后便不自觉的往凌少愆那边靠近了些，蜷起身体睡了。
章06
自那之后，天是越发冷了起来，大有种不冻死个把人便不罢休的势态，直逼的连那天天早起摆摊为生的小贩也不得不在家里窝到接近晌午才出门。于是凌少愆以此为由，每天晚上都将颜昕抱在怀里睡，美其名曰抱着小狐狸身上暖和，双手搂的那叫一个紧，便是颜昕偷偷变回人身使出吃奶的劲来掰，也掰不开一个手指头。更叫颜昕窘迫的是，凌少愆现在每天睡前都会讲一个狐妖和书生的故事，而且都是男狐妖，颜昕几乎要以为凌少愆知晓自己的身份了。然而想到他未曾在凌少愆面前显露真身，便又放了心。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颜昕也渐渐适应了每天跟凌少愆朝夕相处的生活。他却没想到，这一天，凌少愆不肯带他出去了。
起因是符睿，他今天又来了，说是要凌少愆跟他一起出去玩。
凌少愆一手翻着桌子上的书籍，一手圈着趴在他腿上的颜昕，随口问道：“去哪儿？”
符睿嘿嘿的傻笑着，压低了声音说出一个名字：“落红阁。”
听到这儿，颜昕顿时就愣了。他虽未曾去过，却也听人说起过，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地方。落红阁，长安城最出名的烟花之地，那里的姑娘个个有着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其中尤以本城花魁胭脂为绝色。符睿最爱往那里跑，在胭脂的房间里一待就是半天，却只是听个曲儿聊个天之类的，从未做半分出格的事。偶尔他也拉上凌少愆一起去，据说是为了躲避他爹的家法。颜昕知道凌少愆也从不去寻一夜风流，但，凌少愆本身就是一个备受关注的人物，又是读圣贤书的儒生，去这种风月场所总归是无益于他的名声。况且他一出现在那里，瞬间就能吸引好多浓妆艳抹的女子挡不住的往他身上贴……颜昕每次仅仅是想到那个场景都觉得烦躁的不行了，更别提亲眼看到了。想着便不由有些怨符睿，好端端的总拉着少愆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行。”
不成想凌少愆又是一口答应了，还立即把颜昕放下来，对他道：“小昕，这次先不带你出去了，你自己在家要乖乖的，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就跟符睿走了，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留给颜昕。
颜昕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凌少愆是真的走了。本来打算听凌少愆的话在府里等他，一想到他会对着那些明显对他有所企图的女人温柔的笑，便再也不能安心的等下去。
既然已经想好要为自己的幸福努力一把，就算暂时不能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至少，还有一件事他可以做到……
为避免引起骚动，颜昕一直隐身从凌府来到落红阁，直到进入花魁胭脂的闺房。房间被一道粉色的珠帘隔开，符睿和胭脂正坐在珠帘内，两个人凑在一起悄声说着什么，而凌少愆则在珠帘外坐着看书，时不时向桌上拿个小点心来吃，看上去极为悠闲惬意。
趁他们不注意，颜昕悄悄解了隐身术，三两步窜到凌少愆脚边，用嘴咬住他身上所穿长褂的一角开始往外拽。
“小昕？你怎么来了？”凌少愆发现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去抱他，“你怎么找来的？”
小狐狸四处躲着不让他抱，同时嘴里也不忘继续拽他衣角。
凌少愆收回了手，笑道：“怎么了，小昕？”
回家，不要留在这里。颜昕抬头看看他，又扯了扯他的衣角。
凌少愆微微笑了笑：“小昕是要我走？”
对对对，颜昕忙不迭点头。
“小昕不愿让我来这儿？”
颜昕顿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好，既然小昕不愿我留在这儿，那咱们就回家。”
说着，凌少愆站起身，也没跟符睿打个招呼，抬脚就推门离开了，当真是来的干脆走的也干脆。
颜昕在前面欢快的跑着，凌少愆默默的跟在后面。跑出去没多远，刚下到一楼，颜昕突然想起一件事，凌少愆出来的时候不会也要被人团团围住吧？
猛的一回头，谁知他看到的竟然不是凌少愆，而是朝他奔来的姑娘们擦了不知几层粉的大脸，颜昕着实被吓到了，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转头就要继续往前跑，谁料前面的去路竟也被挡住。
惊恐的看着自己被好几个女人包围住，颜昕冷汗都下来了。她们，她们想做什么？
“哇，这儿有一只小狐狸！”
“它好像有点害怕哎，尾巴竖起来了，真的好可爱！”
“谁家的呢？”
“好想摸摸它……”
“我也要我也要！”
随着这几个女人的呼喊，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看见颜昕纷纷尖叫着伸手来摸。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故事的走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她们不是应该围着少愆不放他走的吗？怎么突然被困的对象变成自己了？颜昕紧张的绷起身子，被重重包围在人群中间，戒备的盯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少愆，救我……
“各位姑娘，这只小狐狸是我家的，烦劳让一下，我要带他回家了。”
凌少愆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伸向颜昕的“魔爪”相继收了回去，颜昕不由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凌公子家的小狐狸，怪不得这么可爱呢！”
“是啊是啊……”
“……”
凌少愆默默的抱起颜昕，趁着人们自顾自说话的时候溜出了落红阁。
从落红阁回来之后，颜昕就一直无精打采的，任凭凌少愆怎么逗他也依旧没什么精神。凌少愆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还是没反应，只好无奈柔声道：“吓到你了吗？以后记得不许去那儿了，知道吗？”
颜昕抬眼看看他，又趴着自己生闷气。他也不是被吓到了，只是气自己没用。一天不能以人形示人，他便只能像今天一样无力的看着凌少愆去落红阁而无法阻止他，去了也是给凌少愆添麻烦。以狐身与他相处总有诸多不便，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我也不会再去了。”
哎？颜昕眨巴眨巴眼睛，动了动耳朵。少愆他……
“你不愿我去，我便不去。”俊逸的书生低下头来与他平视，唇边挑起一抹宠溺的笑容，如墨的黑瞳中满满的都是小狐狸的影子。
小狐狸静静的凝视着书生，耳边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只余下一阵扑通扑通的声音。是谁的心跳快过钟鼓？
“不过，小昕，你什么时候变出个美人来赔我呢？”
小狐狸的耳朵瞬间耷拉了下去，别过脸去再不肯看他一眼。总是这么逗他，他会当真的呀……
章07
今天颜昕有一点小兴奋。十年前的那一天，他遇到了凌少愆并为他所救；十年后的今天，他得以与凌少愆一起度过这个对他来讲有着特殊意义的日子。这些年来一直注视着他，早成习惯，却没注意到原来竟已有十年之久。若是能与他把酒言欢一场就好了，可惜，他却连在他面前变作人形都不能……
凌少愆的心情似乎也不错。今天无需去书院学习，凌少愆起了个大早看了会儿书后，就回了房间开始倒换衣服。颜昕在旁边圆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心里猜测着，少愆今天要出门？一时想的出神，待再回过神来，凌少愆已将里衣都脱了去，露出大片的胸膛。
虽然仅是一介书生，但凌少愆自小也会练几手简单的武术招式来强身健体，所以无论是体格还是身材都是不错的。颜昕恰好站在凌少愆的右前方，一抬头就能将他的上身看个一清二楚。
凌少愆的肩膀十分宽阔，身上精瘦又结实，蜜色的胸膛前点缀着两点鲜艳的红，在晨光的照映下显的格外妖媚诱人。即使已经在男人洗澡前脱衣服的时候见过多次，颜昕还是立即感到脸不争气的迅速烧起一片，忙转过身去看向别处。少愆也太好看了些，他都要忍不住嫉妒了。
就在颜昕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凌少愆已经换好了衣服，来到他面前：“小昕，今天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走吧。”
被凌少愆抱着前往他所说“好玩的地方”的同时，颜昕暗地里掰着小爪子将长安城里有名的地方数了个遍，最后瞅着一路上的风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这条路好像是出城的路吧？难道？！……
当凌少愆最终在那熟悉的地方前面站定后，颜昕不由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如他所想，凌少愆带他来到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位于狐族聚居的林子深处的那片湖边。
颜昕彻彻底底的震惊了，脑子里晕乎乎的，之前有过的疑问连同新的疑惑一股脑涌上心头，有个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他却不敢触及。
所有的事情，真的是巧合吗？……
不容他细想，凌少愆轻轻的将颜昕放到地面上，说道：“小昕，这里，你喜欢吗？”
颜昕仰头看他，不知该点头还是作其他反应。
而凌少愆似也未曾打算等他作何反应，自顾自说道：“其实站在湖中心会看到更美的风景呢，我也是十年前才知道……以往每年的这个日子我都会来这里等他，却从来没有等到他，不知道他今年会不会来……小昕，你觉得他会来吗？”
“我相信他总会来的，所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他……”
颜昕傻愣愣的立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凌少愆往结了冰的湖面上走去。凌少愆的侧脸被刺眼炫目的阳光模糊了轮廓，但颜昕依旧清晰的看到了他缓缓扬起的嘴角。那是凌少愆特有的，带着胸有成竹意味的微笑。
他每年都会来么？仔细想想，的确是这样。偷偷的跟了他这么久，他居然没有留意过这个问题……
不能去！危险！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湖水对岸有几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颜昕浑身一震，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声音，脚下立即跟了上去。
察觉到颜昕在向后拽他的衣角，凌少愆也只笑笑，脚步却一刻不停，径直朝着湖中心走去。
对岸的人影愈发明显，颜昕甚至看的到他们看好戏的表情，心里越发着急。奈何凌少愆不听他拦阻，执意前行，他也没了主意。
到达湖面中心后，凌少愆终于停下脚步，而颜昕则急的在凌少愆身旁转来转去。
小伍他们竟然也在这附近，怎么办？
始终微笑着的书生老早就注意到对岸可疑的人影，惊讶只有一瞬，随机被欣喜所取代。
若是能将当年的情景重演，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暗示了这么久都没个回应，即使是他也快磨尽了耐心去等待……
焦躁的小狐狸听到身后传来扑通的水声时，竟有片刻怔愣。他还以为小伍他们只会捉弄他的……
转头不见了那人的影子，冰块断裂露出的水面也平静的出奇，仿佛不曾受过惊扰。
他不是会水的么？怎么会？……
小狐狸慌了神，瞬间变身少年的模样，纵身跳下水去。
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人带上岸，颜昕顾不得抹一把脸上冰冷的水珠，两眼直盯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晃动着他身躯的双手禁不住的颤抖，连声音也是发颤的：“少愆！少愆，快醒醒！少愆……”
任凭他怎么叫，刚刚还在对他微笑的书生像是全然没有听见，仍旧浑身僵直的躺在那儿，苍白的俊脸上毫无生气。
颜昕不禁紧握了双拳，让略长的指甲刺进自己的手心，方才略微压下一些骇人的恐惧。
如果少愆他……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几个在对岸偷笑的家伙，一个也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