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准将一边穿外套一边焦躁问道：“数据师们怎么说？”
副官道：“他们说，当初为了便于管理，这些机甲之间的操作系统都在一个局域网内，所以感染的速度非常快。现在还没有查明病毒源，初步判断可能是有驾驶员使用机甲网络连接外网浏览了不良网站……”
盖尔准将：“……不良网站？”
副官隐晦道：“就是那些总被河蟹的网站。”
准将道：“技术问题就交给数据师，去问问他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解决问题？”
副官敬了礼转身出去。
盖尔扯了扯领口，躁郁道：“雷约瑟，倒杯水来。”
卫兵雷约瑟很快端着水杯送过来，准将接过去不停顿的喝了几大口。
雷约瑟谨慎的问道：“将军，只是些低等级机甲，你何必这么担心？”
盖尔冷着脸道：“自从在这里建了实验室，又来了那群数据师，我就没有一天不担心的。”
“现在新机甲已经跟汗塔拉上将去了北部，”雷约瑟劝解道，“实验室里的那些数据师应该也很快就会离开了。”
盖尔准将捏了捏眉心，说道：“恐怕还要一段时间，上将最近还会带新机甲来做一次战前检修……”
这时副官匆匆走进来道：“准将阁下，首席数据师问能不能开放实验区给那些感染病毒的机甲，机甲检修所已经容不下，而且那边的设备也不够用。”
盖尔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随他们怎么修，务必要快，我可不想上将来时又看到一个烂摊子。”
半小时后卫兵交接，雷约瑟告别准将打算回房间补觉，经过实验区的时候看到数十只机甲正排着队等待进入。他的目光在那些机甲群里扫了一圈，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地下防空洞里，乔舒亚聚精会神的和地面上数百米之外的天罡进行着脑内交流。
“我已经进入了实验室，”天罡道，“机甲被分成了几组，带往不同的区域。”
乔舒亚回忆着实验室的地形，说道：“中枢读取设备在Z02区。”
几秒后，天罡道：“重度感染机甲才能前往Z区。”
乔舒亚匆忙拉开微光脑的控制面板，点开几小时前做好的病毒包，道：“要再委屈你一下了。”
天罡微笑道：“为主人做出牺牲是机甲的荣幸。”
习惯了不着调的另一只高级机甲，乔舒亚一时感慨道：“天罡，你真是个绅士。”
病毒传输只需不足一秒。
小伯爵紧蹙着眉头等待天罡的回应。
“报告，已到达Z02。”几分钟后，天罡道，“虚拟连接器已插入中枢读取设备的端口。”
乔舒亚终于松了一口气，道：“做得好！作为奖励，我会帮你办一张至尊VIP燃料补充卡。”
天罡道：“看来我燃料耗尽那一次你印象深刻，其实D级机甲并不太耗费燃料，长途跋涉几个光年，我这辈子还只做过一次。”
乔舒亚道：“那就换成无限次机甲美容卡？”
天罡假意生气道：“你这是在公然嫌弃我年纪老迈，美貌不再？”
乔舒亚也笑了起来，道：“和你聊天很愉快。”
“真高兴我们有一样的感受。”天罡道，“中枢设备读取完成，接下来要怎么做？”
乔舒亚正色道：“比我想的要快，现在把你的神经线探入连接器和设备连接的端口。”
天罡语气古怪道：“冒昧问一句，这么做，是把我当做移动磁盘来用吗？”
乔舒亚：“……恭喜你，答对了。”
天罡咳了一声道：“同样恭喜你，开发了智能机甲的又一大功能。”
乔舒亚有点赧然，现在的条件下，他实在找不到内存足够大的磁盘，放进云盘安全性又相对较差——盘古记忆体里的内容太重要，他不得不更加谨慎行事。
为了安全起见，他用了些时间把记忆体远程接入虚拟连接器，连接器交由天罡带进实验区找到中枢读取设备，当然在这之前，编写并传播机甲病毒又用掉了他几个小时。
好在目前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只有一件事是例外。
防空洞里过于湿冷，乔舒亚随手把那件一直带在身边的深灰色大衣披在了身上。
没过多久，他便觉出有些不太对劲，躯体渐渐有些不熟悉的酸麻，身体猛地打了个激灵，有些发冷，又似低烧，他下意识的裹紧大衣，整个人却控制不住的轻微颤动了几下。
这件大衣隐约有些alpha信息素的味道。
乔舒亚有点发懵，他之前就已经感到自己对信息素开始敏感起来，可完全没有想到就连一件衣服上的微弱味道都会忽然之间如盛放的夜来香一般充斥整个感官。
而身体的异样，似乎恰恰可以归咎于这种味道的挑逗。
他用力狠掐了一下腿，不适感稍稍平缓了些。
精神力和他连接在一起的天罡很快感觉到了什么，问道：“肯特？你怎么了？”
肯特小伯爵茫然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最近休息不好……”
天罡关切道：“你的精神力不太稳定，我们要不要暂时停下来？”
机甲工作时消耗的不止燃料，还有主人的精神力。操纵等级越高的机甲，完成难度越大的任务，主人被消耗的精神力也就越多，战争史上因为精神力操控不当而导致机甲主人受重伤甚至不幸牺牲的例子也多如牛毛。
乔舒亚道：“别担心，已经读取存储到百分之七十，很快就结束了，我没问题。”
与此同时，森纳星北部的首府还是傍晚。
肖恩·肯特靠在露台的躺椅上沐浴晚霞，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
楼下不远处，汗塔拉上将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方向，片刻后转身离开，背影显出几分冷冽。
趴在肖恩脚边的伏羲号机甲瓢虫摇头晃脑的说道：“你不肯交出记忆体，上将越来越不高兴了。”
肖恩枕着双手望天空，没有理它。
伏羲也看了看天，说道：“小可爱乘坐的飞船应该已经离开亚坎南星系了。”
肖恩不置可否道：“也许吧。”
“咦？”伏羲不明所以的问道，“也许？吧？”
“我有些不安……”肖恩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伏羲冷哼一声道：“说的是，我还真不懂，明明喜欢的不得了，为什么非要赶他走？”
肖恩坐了起来，眼睛盯着草坪的某处，没有言语。
伏羲歪歪脑袋，换了话题道：“昨天那只4S级机甲和你聊那么久，你还没有和我分享过感想。”
“感想么？”肖恩耸肩道，“以前觉得你是世上最无聊的机甲，昨天发现你只能算第二。”
伏羲不满道：“……为什么你总能把夸我的话说的像损我？”
肖恩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本来就没有要夸你。”
乔舒亚面前的微型光脑显示器上，盘古记忆体的读取已经进行到百分之七十八。
在发现疼痛能暂时驱赶身体的不适感之后，他已经把腿掐出了十几块淤青。
对于成人这个概念模模糊糊，以至于小伯爵一直到此刻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不单他对alpha信息素的味道变得敏感，他自身一直被抑制剂所掩盖的omega信息素的气息也在逐渐发散出来。
防空洞入口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警觉的抬起头，眼睛紧盯着进来的方向。
洞顶的热能感应灯忽明忽暗，乔舒亚最后扫了一眼虚拟显示器，上面的数字是“80％”，然后迅速切断了光脑的网络。
天罡：“？？？”
乔舒亚：“撤回神经线，把连接器收好。”
这条指令刚刚下达，对面昏暗的来路上出现了一道人影。
乔舒亚把右手伸进工具包里摸出那把小手枪，紧绷起了浑身的肌肉，做好了作战的准备。
来人却在拐角处停了下来，似乎在踟蹰什么，片刻后道：“乔舒亚？”
小伯爵怔了怔，没有搭腔，他想起了这个并不陌生的声音属于谁。
第36章
那人等了片刻，郁闷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乔舒亚犹豫道：“雷……约瑟？”
“哈，真荣幸你记得我的名字。”雷约瑟的声音里却丝毫没有表现出荣幸，“你先放下武器，我们需要谈一谈，可以吗？”
乔舒亚没有迅速回答，他在判断眼前的形势。对方是一个人，短兵相接的话，他的胜算有六成。
“你想和我谈什么？”
“很多，一言难尽……”
乔舒亚打断他：“那就说重点。”
雷约瑟从拐角的墙壁处探出半个脑袋来，又迅速的缩了回去，抱怨道：“亲爱的小伯爵，能先把你手里那银色的小家伙收起来吗？我可不是虚拟游戏里活该被爆头的坏蛋。”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乔舒亚皱了皱眉，身体内部那该死的酸麻感又涌了上来，握枪的手都有了几分不稳，他用空着的左手狠掐着大腿，接着说道，“只是叛军准将的卫兵这一点，我现在对你开枪，也是在履行联盟军预备役的职责。”
雷约瑟道：“拜托，你动动脑筋也该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否则出现在这里的至少是一个手持重武器的小分队。”
乔舒亚谨慎的思索了片刻，决定暂时相信他。至少此刻，对方并没有表现出具有危险的攻击性。
他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雷约瑟简单的回答道：“那只和你一起从首都来的D级机甲一直表现的很规矩，今天却突然有点反常。”他又探出脑袋来，试探道：“你介意我走过去和你当面交流吗？”
乔舒亚想了想，把小手枪塞回了工具包里。
雷约瑟这才慢慢走过来，说道：“每一次和你见面都会有一个血淋淋的结局，真希望这次不会。”
乔舒亚冷淡道：“在你决定加入叛军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早晚都是血淋淋的结局。”
雷约瑟脸上的轻松退去，说道：“乔舒亚，你的记性可真糟糕。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位刚正不阿的叔叔在我的档案里留了些东西，我也不会被分配到警卫部队。”
乔舒亚觉得有些可笑：“在警卫部队服役就是叛国的理由吗？”
“以我当时的成绩，我是可以进精英部队的！你知道我带着那样的档案进入警卫部队是多大的耻辱吗？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肯特中将在公报私仇，我在还未被警卫部队调走档案之前找军部申诉了整整六次，每一次都被驳回，每一次的理由都是肯特中将不！允！许！” 雷约瑟义愤填膺，音量也提高了两个分贝，长吐了口气道，“算了，对你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和你又没关系。”
乔舒亚觉得他的逻辑有点怪。这件事的起因明明就是他俩在学校里打了一架，他被揩了把油，雷约瑟掉了颗牙。
“你未免太扭曲偏激，”他直言道，“也许对你的惩罚有些过火，但是有错在先的是你，你居然归咎于中将公报私仇。他和你可没结怨，和你有矛盾的人是我，我的监护人只是做他该做的事。”
雷约瑟冷笑起来，道：“监护人该做的事？”他的视线落在那件大衣上，眼神露出明显的讥讽，低声道：“乔舒亚，这里只有你和我，不用遮遮掩掩，你的监护人可没把你当侄子看。”
乔舒亚眨了下眼睛，不悦道：“关你什么事。”
“他在我档案上做手脚，就是贼喊捉贼。”雷约瑟忽然一怔，“等等，你明知道他对你……那你还主动来找他干什么？”
乔舒亚把披在肩上的大衣拉了下来搭在手臂上，语气越发冷淡道：“和你没关系。”
雷约瑟神色几变，半晌才道：“你这个脑残的未成年。”
乔舒亚：“……”
雷约瑟道：“算了，反正我会保护你的。”
乔舒亚看神经病一般：“我才不需要那玩意儿。”
雷约瑟吸了吸鼻子，道：“你多长时间没打抑制剂了？”
Omega感觉不到自身的信息素，乔舒亚茫然了数秒才道：“上次注射的药剂还在有效期。”
雷约瑟朝他走的更近了些，疑惑道：“你确定没有记错？”
乔舒亚却连连后退，年轻alpha气息的压迫使他喘不过气来。
雷约瑟的瞳孔微微收缩，神色有些异样，试探道：“不舒服吗？”
乔舒亚强作镇定的摇头，说道：“你夜宵吃了熏肉？这个味道真讨厌。”
雷约瑟咳了一声道：“老实说，你现在的情况有点糟糕，我有个还算不错的建议，想听听吗？”
乔舒亚静静望着他，一副你爱说不说的表情。
雷约瑟无趣的摸摸鼻子，说道：“你的抑制剂已经没什么效力，要知道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嗅觉敏锐的alpha，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被发现，你的小手枪起不了什么作用，那只D级机甲到时候只怕也会自身难保，你最好的选择就是接受我的帮助。”
乔舒亚转了下眼睛道：“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雷约瑟道：“别这么市侩好吗？我可没打算和你做交易。”
乔舒亚道：“那我拒绝。”
雷约瑟张了张嘴巴，说道：“好吧，我要那件大衣。”
乔舒亚低头看了看搭在手臂上的衣服，道：“不行，这不是我的。”
雷约瑟舔舔唇角，问道：“那你有什么？”
乔舒亚想也不想道：“现金，一大笔。”
雷约瑟：“……成交。”
天光微亮，忙碌了一整晚的数据师们终于搞定了被病毒感染的数十只机甲，恢复健康的机甲们排着整齐的列队离开实验区。
天罡也在机甲队伍中顺利脱身，昨夜执行任务中数据只读取了百分之八十，肯特小伯爵就下达了停止任务的指令，之后不久它便失去了对方的脑波信号联络。
会出现这种状况，要么是主人解除了精神力维系，要么就是主人此刻身处在脑波被隔断的空间里，譬如监狱和审讯所。
难道肯特被巡逻的卫队发现并逮捕了？
被天罡挂念着的乔舒亚此刻的确在一个脑波无法传递出去的空间里。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已经设置了全封闭状态，确保外面那群alpha不会闻到你的信息素味道。”雷约瑟调出房间智能系统的面板，一边设置一边道，“温度和湿度怎么样？要不要来点音乐？”
乔舒亚坐在地毯上，慢吞吞的叠那件大衣，说道：“我现在需要的不是音乐，是抑制剂。”
雷约瑟收紧手指把虚拟控制面板随手丢到了一边，语气有些古怪的说道：“你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乔舒亚道：“我说过这件大衣不是我的，真的不能给你。”
“不是这个。”雷约瑟有些尴尬似的，磕绊道，“乔舒亚，你，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吗？我……我是指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