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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下——by蔺月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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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絮仔细回忆,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周勉。

临清说到周勉时,脸上会露出欢欣的表情,与周勉说话时,声音也是十分高兴的。

沈絮免不得猜测临清对周勉的心意,莫不是周勉不喜欢临清,临清才这样伤心?

周勉比临清大一个轮回,又是在衙门当差的,料想不会接受临清。沈絮越思索,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心里觉得很愧疚,近在身边的人,自己竟疏忽了他的感受,连他喜欢了谁、受了怎样的委屈都不曾知道。

沈絮望着临清缩成一团的样子,心疼不已。

这小公子本就敏感,面子又薄,被人拒绝了,怕是伤心得不知如何是好,才会那样急匆匆地跑来找自己。

偏偏自己还没有看出他的异样,到现在才想明白。

沈絮懊悔不已,张嘴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沉吟良久,他决定去找琴晚。临清与琴晚要好,一些话不好同自己讲,同琴晚应该好说出来些,再这样郁郁下去,沈絮担心他要闷出病来。

第四十四章

琴晚听完沈絮的来意,面无表情道:“哦。”

沈絮:“?”

“你若不忙,便替我去安慰一下临清可好?”

琴晚缓缓转头,白眼翻得都要抽筋了。

临清喜欢周勉,周勉不喜欢临清,临清受了打击整天以泪洗面——这种桥段沈呆子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沈絮:“你……走么?”

琴晚站起身,十分嫌弃地剜他一眼,无奈道:“走吧。”

虽然不开窍,看在你还会担心人的份上,就好心帮你一把吧。

到了这头,果然看到临清闷闷不乐地坐在院里,抱着个兔子忧郁地看着远方。

琴晚被他这副样子小小吓了一跳,快步走过去,“临清。”

看到琴晚,临清努力露出个微笑,“你来了。”

琴晚白了站在远处关切望着这头的沈絮一眼,小声道:“呐,那呆子说你被人辜负了,叫我来安慰你。”

临清立刻紧张地坐起来,“他,他知道了?”

琴晚又白他一眼,“嗯,知道了,知道你喜欢县衙那个周大哥,还被他拒绝了,伤心得要死要活。”

临清愣住,随即颓然叹气,哭笑不得道:“他,他怎会这样想。”

“能这样想还算他没呆透。”琴晚愤愤道,又忍不住拿白眼去瞟沈絮。

沈絮:“?”

为什么这样看我,我不该站这里,耽误你们说悄悄话了?

沈絮于是又后退了几步,然后冲琴晚讨好地笑笑,意思是你们慢慢说。

琴晚:“……”

临清:“……”

琴晚:“哎哟你还是喜欢周大哥吧。”

临清瘪瘪嘴,“这种东西怎么能说改就改……”

琴晚道:“这呆子又怎么惹你了,看你这样不高兴。”

临清垂下眼眸,轻轻摇摇头,“没什么,是我自己突然难过。”

琴晚看他脸上挂满忧郁的神情,不由伸手摸摸他的脸,“你都快成怨妇了,何必这样辛苦自己。喜欢便说出来好了,他若不肯喜欢你,你换一个再喜欢便是。”

临清苦笑,“哪里这样容易。”

“你就是太为他着想,”琴晚不平道,“你看你,又耐不住自己的心意,又不忍让他为难,想那么多做什么,想怎么做便怎么做,瞻前顾后的,怎么不难过?”

临清没有话可以反驳,只能勉强笑了笑。

“好了好了,别再想了,我们出去走走吧,老坐着人都要傻了。”琴晚把临清拉起来,亲亲密密挽着手往外头走,经过沈絮时,看都不看他一眼。

沈絮呆呆道:“你们——慢慢玩……”

时值初夏,道旁的野草生意盎然,明亮的日光洒在田间,泛起的粼粼水光像是金灿灿的鳞片,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琴晚挽着临清,同他说着趣事儿,许是外头视野开阔,心中的郁结也慢慢散了,临清露了笑脸,不时应和着琴晚的话头。

琴晚捏捏他的脸,“你看,这不是高兴了?”

临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了。”

“现在总愿意跟我说说为什么不开心了吧,总有个由头才叫你这样绷着脸。”

临清实在不好意思说他是因为做了个不好的梦又看到沈絮和王潸然说话说得那样开心,才难过得一连几天都不愿说话。他自己也觉得小题大做了,可偏偏就是挡不住心里这股失落。

抿了抿嘴,临清鼓起勇气问:“喜欢女子的人,有可能……喜欢男子么……”

琴晚用两只手捏他的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临清自觉理亏,苦着脸讨好地对他笑。

琴晚对他这副软绵绵的模样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松了手,道:“有啊,你把他骗到床上,叫他知道和男子的滋味有多好,一次两次,他成瘾了,离不了你了,不就喜欢你了么。”

“你!”临清羞得脸都红了,“你总不正经同我说话。”

“我哪里不正经了,我说的都是事实啊,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不就是想同他做那件事?你同他做了,让他知道你的好,不就会喜欢你了?”

临清简直没办法跟他聊下去,“不问你了。”

琴晚看他那副恼羞成怒的模样,不觉好笑。

“你真是没长大,这样都要脸红,我十二岁就对荤话习以为常了。你看我同柳玉郎好,还不是他先上了我的床,才欢喜上我这个人。你既暗示不得那呆子懂,不如索性生米煮成熟饭,他要抵赖,我同玉郎捉着他点头认账。”

“你,你真是越说越没有边了。”

“你呀你,说又不肯说,做又不肯做,就会自己闷着难过,我都懒得同情你了。”

临清低下头去,嗫嚅道:“我也知道自己很没有用……他不喜欢我也怪不得他,是我太贪心……”

琴晚站住脚步,握了他的手,正色道:“要我同你说句真心话么?”

临清猜想不会是什么好话,但还是点点头。

“求不得,不若放手。你这样整日为他患得患失,倒把自己的心丢 了。要么痛快说出来,他点头还是摇头,你都受着那个结果;要么就不要再惦念,说不出口就把心思永远藏心里,别再为他一个把自己囚住。”

临清的眼睛慢慢红了。

琴晚心疼道:“你看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我们做倌儿的女气些没什么,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学女子整日戚戚?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再惦着,也不会是你的。你还这样小,何必为了一个不知你心意的人,难过得好像日子就过不下去了一样。”

临清恹恹的,琴晚的话他听得明白,只是心里依旧难受。

不是我的,再惦着,也不是我的吗……

“你来我家住一阵吧,总跟那呆子待着,我怕你越发出不来。”琴晚道,“隔开些距离,你静下心好好想想,到底是不是就那样喜欢他?当局者迷,你困在里面了,反而看不清自己的心。”

临清陷入深思,面上一片迷茫。

终日与他朝夕相对,所以才加重了这份情思?

分开一下,或许自己就没那样喜欢了?

临清情不自禁捂上胸口,光是想想要和他分开,他就难过得心痛不已。他好不容易才把沈絮从九小姐那里留住,就是因为舍不得同他分开,可琴晚又让他离开沈絮,临清的眼泪涌在眼眶里,盈盈的,快要掉下来了。

“哎,又哭!”琴晚凶凶地给他擦眼泪,“不许哭了,我可不和女孩子做朋友。”

临清急忙忙伸手抹眼泪,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腔,“我不想哭的,可是我心里难过,眼泪就自己跑出来了。”

“你真是被沈呆子那帮姨太太带坏了!”琴晚瞪他,“只听过女子眼泪多愁绪长,哪见过一个男子这样爱哭的。”

临清也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柔弱,他很羡慕琴晚这样直率勇敢的性格,也很欣赏周勉那样大方豪爽的为人,可不知怎么,到了自己这,就只剩下懦弱胆怯了。

“你这样要被欺负的。”琴晚摸摸他的脸,很为他担忧。

临清努力把眼泪逼回去,吸了吸鼻子,“我以后不哭了。”

“这样才对,自己不勇敢一点,别人会看不起你的。”

临清收了眼泪,在琴晚这里找到了一些温暖和安慰。还有个琴晚愿意同听自己的心里话,愿意管着他,愿意替他担忧,临清心里好受了很多。

两人慢慢走在田地间,不知不觉走到了临清的那块田。

临清忽然想起什么,拉住琴晚道:“我上次在这里头看到十几尾鱼苗!”

琴晚好奇不已,顺着临清指的地方看,不一会儿果然看到有水纹晃动。

两人激动地围着田地转了一圈,看到了那一小群灵活调皮的鲫鱼苗。

琴晚道:“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稻苗死了后,就没有管过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游来的。”

“真是捡到宝,你好生养着,到年底就能捞起来吃了。”

临清点头,“我明天就找东西围起来,别让它跑出去了。”

两人站在田边,喜滋滋望着里头时而掠起一圈波纹,心里无限欢喜。

聊了许久,两人才分手,各回各家。

沈絮等在院里,颇是焦急,终于看到临清回来了,连忙迎上去。然而迎上去了,又半句话都挤不出来,只是怔怔望着他。

临清对着沈絮,亦百感交集。

勾了勾嘴角,他轻轻道:“田里生了十几条小鲫鱼。”

“嗯……”

“明天做个篱笆围着,养大了可以生小鱼。”

“嗯……”

“……我,我去做饭了。”

沈絮望着临清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生起一股无端滞郁,并不算重,却已经压得一颗心不舒服。

隐隐约约想要问些什么,却不知该问什么。

再躺到一张床上的时候,临清背过身去,只留了一个孤单的背影。

沈絮辗转不得眠,害怕小公子就一直这样忧伤下去了。

他很想问临清到底藏着怎样伤心的心事,为什么不愿说出来,可又隐隐害怕他说出来。

好像一旦说出来,有什么就要被打破了。

沈絮苦恼着,思索着,头发都要愁白了。

第二天起来,沈絮一点精神也没有,还在担心临清,临清却在堂中大声唤他:“快些起来,面要凉了。”

沈絮一个激灵奔过去,头发还乱糟糟的,使劲儿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临清微笑了一下,“快些洗漱吧。”

沈絮忽然觉得,这样一个微笑,叫他的世界都明朗了。

临清又回到原来的样子,沈絮像经历了一场疲惫的跋涉,终于可以躺下休息了。

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嘴角弯得自己都收不住。

自己都不曾察觉,心里是这样怀念临清的笑脸。

第四十五章

进入六月,天气热了起来,夜里两人挤在一张床上,都睡得不甚安稳。冬日好在可以靠近些取暖,夏日将近,一个人睡着都嫌热,何况还是那样厚的被子。

临清取了银子,打算去镇子买两床薄被,又琢磨着要不请木匠再做一张床。要做床就得再有一间房,要多一间房就得再请泥瓦匠,算来算去,实在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临清摸摸仅剩的几两银子,只得作罢。

也不知做了什么,银子那样容易花,实在就做了几件新衣,买一些纸墨,米没了要买怕那呆子吃不惯粗粮,肉也不曾断过只恐他教书辛苦累了瘦了……

如此一算,可不耗钱!

沈絮教书的束修有限,临清只想着不短吃穿,不知不觉,原本就没多少的存银如今都快见底了。

临清犹豫了,实在舍不得花钱买薄被。

琴晚在外头唤他,“好了么,再不走又要晚了。”

临清咬咬牙,还是带上银子,锁好抽屉出去了。

晚上睡不好,白日教书就会没精神,没精神就教不好,教不好就会丢了这份活。临清为自己找着借口。

琴晚要去镇里送帕子。他平日闲在家中,以纺纱为业,还绣些帕子,一并拿去镇里卖,倒也能赚着些家计。柳玉郎的俸禄不算丰厚但也足以过日子,不必靠琴晚来维持生活,以是琴晚做做停停,兴致来了才去镇里接些活。

两人走在路上,临清还在思索银子的事,琴晚见他心不在焉的,便问:“你在想什么?我同你说话呢。”

临清忧心忡忡道:“你说我能做些什么挣钱呢?”

“缺钱了?沈呆子的束修呢?”

临清点头,“束修又不多,都是蔬果、肉脯之类,没几个现钱。”

“这样不好?三餐不曾短你的,你要钱做什么?”

临清一样一样给他数,数到最后,琴晚忍不住掐他的脸,恨恨道:“你当那呆子还是苏州城的少爷啊,花钱这样奢侈,活该没钱了!”

临清委屈道:“都是要用的东西……”

琴晚翻白眼,“我同柳玉郎刚逃出来时,每日吃糠咽菜,一件衣服穿到脏都不敢洗,一个多月都不曾沾荤腥。你们倒好,天天不离肉,到底是落难还是来销假的。”

临清被他一通数落,也生了惭愧,觉得自己实在太不会持家了。

琴晚一路给他传授经验,说得眉飞色舞口干舌燥,临清听得脑袋都晕了,心想还是快些挣到钱吧,这样守财奴的手段实在学不来。

到了镇里,临清先陪琴晚去卖帕子。

铺子里的老板娘看到琴晚来了,立刻笑开了花。琴晚绣的帕子都是从前在扬州勾栏院里学来的花式,在这偏远小镇子里成了新奇货,不知道多受欢迎,小姐们都争着要买,只可惜柳玉郎谋了活计之后,琴晚懒了不少,帕子十天都难得秀好一条,物以稀为贵,倒成了人人哄抢的物什了。

琴晚若是个有志向的,大概会抓住这样的商机好好开展一番生意,遗憾他从来都没有什么大志向,能得一心人,便叫他知足了。再说两人不可能有后,赚再多银子将来留给谁呢?

老板娘解开琴晚带的包袱,一条条拿出来看,边看边啧啧称叹:“小公子真是好手艺,镇里的绣娘都绣不出这样精致的图纹来。看看这条,上面的鲤鱼这样灵气,好像要跃出来似的。”一条条夸过去,最后叹息道:“小公子若能多绣些就好了,镇上的姑娘都巴巴等着要买你的帕子,可惜每次都只有四五条,买不到的人天天来问几日还有。”

琴晚懒洋洋道:“绣帕子太费眼睛,累得很。”

临清在心里道,哪里累,分明是懒。

老板娘笑眯眯道:“小公子嫌自己绣帕子累,不若收几个徒弟,教会了绣娘,不就可以让她们去做辛苦活,小公子休息就行了。”

琴晚瞥她一眼,“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老板娘你便诓我罢。”

老板娘讪讪笑笑,转了话头又去夸帕子了。

几条帕子买了不少铜钱,临清盯着琴晚手里颇有分量的钱袋,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琴晚眯眼,“怎么,想学?”

临清点头,立刻又摇头,“不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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