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无聊的比赛
陈贾没想到，他这么一等，就是一年。
一年内，他没有陈铮的任何消息，陈父那边，也从来不肯透露陈铮的行踪。
陈贾刚开始依然会焦躁不安，恨不得立即动身，一个个城市找过来，但时间慢慢磨平了陈贾的这份冲动，也许是因为麻木，也许是力不从心，也许是现在的身份还得正常过，陈贾渐渐冷静了下来。
在这一年，陈贾喜欢上了旅游。周末或者假期，陈贾总会花时间，只身一人，到或近或远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
因为陈贾觉得，这些地方，也许曾留下过陈铮匆匆而过的足迹。
过了一年，陈贾大二，阿干大四，各有各的事要忙，虽然在同一个宿舍，两人似乎存在着微妙的时差，但二十年来彼此间形成的默契与相处模式，还一如既往，不同的，只是存在于各自内心，那份不愿意说破的坚持。
那晚阿干在门外说的每一句话，陈贾都听得很清楚。
阿干不再提，陈贾也不问，就当做一个坦白，一个未知，像以前那样，一直这样相处下去。
天气越来越冷，12月份开始断断续续下雪，当冰冷的雪花落在陈贾泛红的鼻尖上时，陈贾不经想着，陈铮那边，会不会也是一片雪白呢？
雪在临近圣诞节的时候越下越大，整个校园都染上了一层银白。
晚上，陈贾从自习室回到宿舍，就看到宿舍楼门口已经摆放好了挂着小彩灯的圣诞树，一闪一闪，变换着颜色。
马上就是圣诞节了啊。
不过陈贾对节日之类的，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就是很普通的一天被人冠上特殊的标签而已。正是因为陈贾这种对别人感兴趣的东西表现出漠不关心，不光是李丽，连阿干都觉得陈贾没有情调。
在他们看来，没有情调不是件好事，于是陈贾决定改变，所以和陈铮在一起时，他想着在圣诞节干出点有情调的事。
但没想到，陈铮却没有和陈贾过去年的圣诞，而且那次，雪也没有下。
抽出插在门把手上的宣传单，进宿舍门时瞟了一眼，陈贾就把它丢进了纸篓。
过一会阿干回来，手上也拿着那张宣传单，红白色调很是明显。
“哎贾哥，这上面的圣诞活动看起来挺有趣的，咱们去玩不？”
阿干将单子递给陈贾。
“不去。”陈贾直截了当。
阿干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厚底镜片下的眼睛泛着幽怨的光。
“真不去啊，这是我在学校过得最后一个圣诞了，起码得留下点回忆啥的吧，我又不像你，还有两年的学校生活。”
陈贾丢给阿干一个白眼。
“你所谓的留点回忆就是堆雪人啊。”
那张单子陈贾看了，上面标题写着大大的“站在冰雪之上的艺术家”，内容大致就是说参加比赛的人在规定时间内堆出自己满意的个性雪人，然后评比得出最佳作品，最后获胜的人有丰厚的奖励。
这完全是小孩子玩的游戏，不知阿干怎么会这么感兴趣。
“这不是简单的堆雪人，这里面需要运用到逻辑思考能力、空间想象能力、高度运算能力、耐冻能力、吐槽能力、逗逼能力……”
“等等等……”陈贾满脸黑线，“越说越离谱了。”
“那你到底去不去？”
“你去就好了，干嘛拉上我。”
“因为需要两个人一队。”
“……”
最终在阿干的软磨硬泡下，陈贾妥协了。
圣诞节那天，雪仍然没有停，但不像前几天落的那么急，而是一片一片，缓缓坠坠，轻旋而落。
堆雪人比赛从6点开始，地点是操场。
操场……和陈铮缘起的地方……
到了晚上，挂在操场入口两边的彩灯亮起，操场中央那矗立在雪堆中的圆台周围，也亮起了一圈白色小灯。
陈贾以为这种活动应该没什么人愿意参加，但到那里才看到原来还是有很多人。
操场里的雪被围着圆台铲成了一堆，留下供人行走的道，而且也方便参赛的人取雪。
陈贾看了看操场被铲得规规整整的雪堆，不经感叹着那做这些是的人真的好闲。
5点50，有应该是主持的学生站在了圆台上，和他一起上去的，还有个穿着雪人服的人。
主持人说了一下比赛规则，然后让参加的人按抽到的次序依次围着圆台站好。
陈贾和阿干就站在那个雪人偶的正对面。
6点比赛开始，陈贾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抽出手，戴上手套，走到雪堆那，抓了把雪。
操场开了大灯，晶莹的雪在灯光下折射出星光。
陈贾抬头看了看周围，那些人基本都是男女一对的，亲密的动作一看就是情侣，陈贾不禁有些伤感。
又想陈铮了。
都一年了，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49.成真的愿望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陈贾看着抓在手中的雪慢慢融化成冰水，从指间滑落，突然眼睛就湿润了。
从陈铮离开的那个未落雪的冬天开始，过春，渡夏，经秋，直至冬天再次到来，陈贾从未间断过对陈铮的想念。
今年的雪像是要弥补去年的空缺，下的比以往都早，次数都多。
都说冬天来了，春天就不远了，那为什么冬雪都飘落了，思念的人却还没有出现？
睫毛轻颤，溢满眼眶的泪水就控制不住，往下滚落，陈贾伸手赶紧偷偷擦拭，装作是受冻一般的吸了吸鼻子。
然后有一个什么东西搭在了陈贾的肩膀上。
陈贾缓和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转头一眼，就看到一张大的白色雪脸，眼睛处是黑色的圆圈，而搭在陈贾肩上的，就是作为雪人手的枯枝。
“额？”
陈贾不明白这个雪人什么意思。
雪人不说话，只是用另外的枯枝手，指了指孤身奋战的阿干，然后又看了看陈贾，才拖着臃肿的圆形白身体，站回了圆台，在飘散的雪花中安静地做他的雪人。
陈贾愣愣地看着那个雪人。
总觉得这个人……
有些可怜啊……
“贾哥，快过来帮忙啊！”
陈贾看着雪人发呆，被阿干吼了一声。
“自己忙活去！”
虽这么说着，陈贾还是抓弄了几把，滚出个大雪球，往阿干那里走。
阿干说他的个性雪人已经快成型了，只是那扭曲的模样，陈贾愣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看不懂的才叫艺术。”
阿干笑得一脸得意。
陈贾无语。
不过他也没想赢，至于那丰厚的奖励，陈贾也没兴趣。
陈贾一边心不在焉地往阿干的作品上堆着雪，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其他队的人也在忙活着，只是更多的以晚了为主，所谓的作品完全就是一个个土包。
陈贾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也许这个幼稚的比赛本身，就是个问题。
算了，就算是打发时间吧。
陈贾收回目光，却无意间又瞟到了圆台上的那个雪人。
陈贾能感觉，雪人在看他，应该说是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人？难道是自己的熟人？要是熟人干嘛不直接和自己打招呼？
“喂阿干，这比赛谁搞出来的？”
陈贾拍了拍手套上的雪渣，问道。
阿干精心修饰着他的作品，埋头回应：“一个熟人。”
说着，阿干终于抬起了头，看了看不远处钟楼上亮着的钟，赶紧催促着陈贾加快，时间要到了。
大概过了一小时，比赛时间到，陈贾放眼望去，居然其他队的人也把作品完成了，各种奇葩造型的雪人矗立在操场，就想是在举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接下来的评比，陈贾没想到那个雪人居然是评委。
只见他就像是上了发条的音乐盒里面的人偶，在圆台上慢慢转着臃肿的身体，按顺时针顺序把所有作品都看了一遍，然后停了下来，和陈贾面对面。
再一次打了照面，陈贾越发想看看那个雪人，是什么模样。
“获胜的是2号！”
主持人公布的结果让陈贾一愣，旁边的阿干倒是很兴奋的大叫了一声，然后拉着陈贾，兴冲冲跑到圆台上，接受大家的羡慕嫉妒的目光。
“好了，现在我们就要给获胜者颁奖了，我们的奖品就是……”
主持人指着旁边的雪人，“对着雪人许愿，他什么都会答应哦。”
台下的人一阵起哄。
陈贾突然觉得很丢人，这也太扯了。
“那从这位眼睛哥开始。”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了阿干，阿干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对着陈贾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笑得让陈贾……有些心疼，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的愿望都能成真。”
陈贾愣愣地看着阿干，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似乎感觉到陈贾的无措，阿干拍了拍陈贾的肩膀，然后将他转过去，和雪人面对面。
“贾哥，你要把你的愿望加上我的愿望，好好的告诉这个雪人啊。”
目光再次落在这个看起来有些滑稽的雪人身上，陈贾无奈地苦笑道：“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叫陈贾啊，许什么愿望，都不会成真。”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阿干说着，然后鼓动着台下的人，一起鼓励陈贾。
人群的喧闹声，鼓掌声，却让陈贾越发的失落与悲伤。
再鼓励又怎么样，不能成真的事注定实现不了。
“你要是真的那么神通广大的话，那你能把我现在最想见的人带到我面前么。”
陈贾知道他是在刁难面前的人。
雪人呆呆站着，一动不动。
“呵。”
陈贾嘲弄般的笑了声，然后转过身，下了台，挤过来看热闹的人群，不管周围人在议论什么，他都没有回头。
就在陈贾走到操场出口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都已经是陈铮了，为什么还不相信自己许的愿望，能成真呢？”
那一刻，陈贾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身体僵硬到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差点忘记，只有那颗跳动着的心，那越来越快的频率在告诉着自己。
那个声音，是陈铮！
陈贾慢慢转过头，就看到那站立在中央圆台的人，穿着白衣，沾染着雪花。
温热的液体再次从眼眶滑落，但不是因为悲伤。
“陈铮！”
陈贾大喊着，挪动僵硬的脚往陈铮的方向走去。
“陈铮！陈铮！陈铮！”
越来越近，陈贾的叫声越来越急促。
终于，那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两人从原先的相隔未知的千里到相距仅一拳的距离。
陈贾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抚摸上陈铮略带冰冷的脸庞，凝视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感受着他嘴角勾起的柔笑，虽然陈铮有些黑了，也瘦了，但他，真的是陈铮啊。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陈铮温柔地擦拭着陈贾脸上的泪水，语气中带着愧疚与心疼。
“你别回来好了！”
陈贾哽咽道，“你让我担心了这么久，思念了这么久，你真的很过分知不知道！”
“对不起。”
陈铮紧紧抱住陈贾颤抖的身体，安抚一般地轻抚着他的背。
在熟悉的怀抱中，陈贾一直以来的不安与担忧，全部溃散，只剩下一片柔暖，在心中根深蒂固。
终于回来了……
压抑不住心中的情感，也不管周围有那么多人看，陈贾第一次主动吻了陈铮。
陈贾的主动让陈铮有一瞬间的诧异，然后陈铮也缓缓闭上眼，回应着陈贾。
此时，天空飘散而下越来越多的雪花，轻落在拥吻的两人身上，见证着他们的爱情。
50.属于自己的成真爱情
雪越下越大，聚集的人群渐渐散开。
陈贾和陈铮以及阿干也一起回了宿舍。
三个人在宿舍吃起了火锅，没有底料，清汤寡水，但陈贾却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顿火锅。
三人边吃边聊，陈贾问陈铮这一年是怎么过的。
旅游。
陈铮回答的很平静。
接着陈铮就说出了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的第二个秘密。
他和他母亲，一直都有联系，这件事，连陈父都不知道。
在这一年时间里，陈铮和他的母亲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因为陈铮母亲说，只要陈铮陪她一起游历，她就会回去见一见陈父，这也是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陈铮才回来，而且一回来，就是来见陈贾。
只是陈铮没有采取直接的见面方式，毕竟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想给陈贾一个惊喜。
陈铮把自己回来的消息只告诉了阿干，没有告诉陈贾，并让阿干帮他安排这次比赛。
陈铮送给陈贾的生日礼物，就藏在阿干的雪人作品里。
当阿干那粗糙的作品上堆的雪被拨开之后，就呈现出内在的清明透彻。
是一座冰雕，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着点点光芒。
冰雕剔透精致，而它的造型，是一个少年，一个天使。少年直立于地，微抬着头，天使双脚离地，展翅轻飞，翅膀在身后展开，弯身低头。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姿势半抱半搂，美好而温馨。
当陈贾走近看了之后，才发现那少年的脸与自己相似，而天使的脸酷似陈铮。
这是陈铮送给陈贾的礼物，以最初的面貌，刻画着两人。
是你给了我自由，我会带你一起飞翔。
这是陈铮对陈贾说的话，也是对陈贾的感激与爱意的表达。
陈贾带泪而笑。
明明你才是付出最多的。
雪越下越大，纷飞的雪花飘转而落，让人快要看不清天地的界线。
人群在渐渐散去，之前还喧闹的操场一下子安静起来，只听得见雪落地时，那轻微的声响。
操场上只剩下三个人，两人相拥着，而一人则默默转身，微笑着，也祝福着。
等后来雪下得实在太大了，三人才一起回了宿舍。
吃完火锅，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时候，阿干借故离开，将宿舍留给了陈贾他们。
一年不见，有着那么多思念，等到相见时，却说不出几句话，陈贾只能静静地看着陈铮。
陈铮也静静地与陈贾对视。
目光交接，两人都笑了。
自然而然涌上的情绪，陈铮将陈贾拉坐在床边，低头在陈贾耳边轻轻说道：“我已经给你圣诞礼物了，那你给我的呢？”
感受着耳边的热气，陈贾的脸开始蹿火。
“谁知道你会回来？我没……嗯！”
话未说完，嘴就被堵住，温柔而深情的吻让嘴里充满甜腻的味道。
一吻长绵。
陈铮看着被吻得双眼迷蒙的陈贾，轻声而略带戏谑的说道：“你不准备，那我只好，自己随便要了。”
陈贾知道他什么意思，没有拒绝，迎合着陈铮，感受着久违的颤栗，忘情之时，嘴里一直喊着陈铮的名字。
第二天，陈贾和陈铮一起回去见了陈父。
本来陈贾以为能见到陈铮的亲生母亲，但没想到，她又一个人，踏上了旅途。
而且至于陈父想要见陈铮生母的理由，陈贾也不清楚，毕竟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这次陈贾过来，虽然旁边有陈铮在，但他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他怕陈父的再次阻挠，因为当陈铮说了要和他在一起时，陈父的脸严肃的可怕。
房间里气氛凝重，三人都沉默着，只能听到陈贾因为紧张而略喘的呼吸声。
落在屋内的光迹在偏移，一点一点，消磨着耐性，但陈贾和陈铮，仍在坚持。
最终，当夕阳低垂，陈父起身，背着手，望着窗外，那有着冷硬的侧脸透露着难于说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