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他犹豫的声音里似乎带着隐约的恨意和不甘。
蒋英豪闻声向着他的方向看去，却听见程潜咬着牙说了一句，“我……想要转去文科班。”
……
程潜刚刚跟着蒋英豪离开，便在教室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家顿时都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话题自然是都离不开程潜刚才说要去文科班的事情，而明眼人自然也明白，这件事情恐怕跟郜封脱不了关系。
上次，姜铖不是还让宣传委员写在黑板上吗？
班里的同学窃窃私语，频频转头去看向后排的郜封，郜封却是沉着一张脸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未发，就仿佛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就在大家的讨论声逐渐加大的时候，郜封却突然之间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所有人在一瞬间闭上了嘴，大家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回头去看郜封，生怕会惹怒对方。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郜封却只是径直向着教室门外走去了。
当宓宁追上郜封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教学楼外。
宓宁看着郜封绝情的背影胸口一阵阵地揪扯着生疼，当他终于踉踉跄跄地抓住男人的胳膊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身体一瞬间的僵硬。
当郜封转过头来的时候，宓宁看到了对方脸上明显有些焦躁的情绪。
“你……”
宓宁刚说了一个字便戛然而止，却感觉到郜封从自己的手底下轻轻抽走了胳膊，宓宁的手一僵，却听见郜封阴沉沉地道，“宓宁，现在你最好不要再跟我提程潜的事情。”
宓宁闻言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了一丝明显的受伤，郜封的却是紧接着神色一软，最后到底是放缓了语气，“抱歉，我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
说完，他便没再迟疑直接转身快步走开。
宓宁怔怔地站在原地久久没动，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手心的肉中。
＊＊＊＊＊＊
宓宁不知道程潜是怎样跟蒋英豪解释的，但是当自己再一次回到班里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姜铖看着程潜一脸的狼狈不由得笑了两声，他狠狠地看了程潜一眼，然后拿起自己的包跟宓宁打了个招呼便先一步离开了。
宓宁一瞬不瞬地看着程潜收拾东西的动作，终于，在程潜把最后一件东西放进箱子里的时候，他终于回过头来对上了自己的视线。
“你看够了吗？”
程潜喑哑的声音让宓宁一愣，随即他看到一道恨意从程潜的眼中闪过。
程潜像是突然之间癫狂了一般，他看着脸色沉重的宓宁笑得肆无忌惮，当他的笑声终于停止的时候，他眼中的怒气也已经消失殆尽，他抱起了面前的箱子，又是嗤笑了一声才把眼神挪到了面前的人身上。
“我承认，我是因为讨厌郜封，之前才会跟你说那些话。对……我是没安好心，我是在利用你，但是宓宁，你真的以为郜封对你就像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吗？呵……你还是太不了解他了。”
说完这句话，程潜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高三一班的门。
而程潜的话，却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宓宁的心里。
＊＊＊＊＊＊
正值周末，当宓宁慢慢收拾了东西在天黑之前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父母今天居然都在家。
苏蓉自然是没有忽略掉儿子脸上明显的惊讶的表情，这让她多少尴尬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却又迅速绽开了一抹微笑，“小宁回来了，快点进来准备吃饭了，你爸今天刚好也在家。”
宓宁闻言点了点头，低头换鞋。
许久没见的三个人共同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这是宓宁从前经常期盼的场景，但是自从郜封出现之后，他却渐渐对这件事情不再那么执念。
宓宁心情不好，有些食不知味，但是显然，心情不佳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宓临一边吃饭一边低声地在跟妻子交流着什么，宓宁却一直在走神，直到他突然听见了父亲的话，却是猛得僵住了手。
“最近郜氏简直是要改朝换代，郜安私生子的事情闹得厉害……那位正主的母亲早早的没了，本来还有个姑姑撑着，但是也到底已经是嫁出去的人，手上虽然有股份但是说话分量已经大不如前……而偏偏这位后来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前几天还闹着把私生子改姓入族谱，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这事儿就没办成。”
苏蓉闻言神色也紧张了起来，她伸手握住了丈夫放在桌子上的手，“你们很难做？”
宓临闻言到底是慎重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妻子低声道，“现在郜氏基本上已经分成了两派，不管他们怎么个斗法，到底是能把郜氏原本房地产生意做好的人才能得天下，从前在我这里不过都是走个过场，土地招标审核该通过通过便是，但是现在……两边频频跟我接触暗示，就怕是顺了一边的意，便惹怒了另一边啊……这个事情……还真的是有些棘手。”
说到这里，宓临便再也没什么胃口继续吃饭了，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着脸一副严肃的样子。
而正当苏蓉想要开口宽慰丈夫的时候，却突得听见宓宁手中的汤勺重重地砸在了玻璃桌上。
“怎么了，小宁？”
儿子惨白的脸色把苏蓉吓了一跳，她以为是宓宁身体不舒服，刚要凑上前来关心，宓宁却是嚯地站了起来。
“我……没事。”
苏蓉被宓宁紧紧绷着的脸吓得愣住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宓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上了楼，然后消失在拐角处。
……
刚进了卧室，宓宁便一下子顺着门蹲了下来。
宓宁身体紧紧地倚靠着身后的房门，他甚至控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他的脑中飞快地闪过这三年的每一个瞬间，他想起郜封拿着宿舍门牌纸条时对自己那个奇怪的笑，他想起郜封说要参加五千米时脸上那种决绝的表情，他想起了每次程潜看着郜封的眼神，他想起姜铖面对自己的支支吾吾，他想起了林越劝自己和郜封分开时的欲言又止……
原来，这才是真相。
是自己太傻！
自己傻到真的以为郜封曾经所做的一切都单纯是因为自己，却恰恰是没把这最为显眼又最为隐晦的蛛丝马迹看进眼里。
宓宁闭上眼睛，想起了自己曾经问程潜的一句话。
他当时问他，为什么对郜封抱有那么大的恨意？
程潜回答：大概，是生来如此。
呵……原来真的是，生来如此。
＊＊＊＊＊＊
傍晚，刚刚洗漱好的李忘川从浴室里走出来便看见了自己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他脚下的步子一顿，并没有着急，而是缓缓走过去低头看去。
是一个没有姓名备注的号码，但是却让李忘川一阵失神。
但是似乎电话那头的人很有耐心，并未因为他一时没有接通而放弃。
终于，李忘川把手中的毛巾放到了一边，他缓缓坐在床边，接起了这个电话。
“李忘川。”
太久没曾听到过的声音让李忘川绝望地闭了闭眼睛，但是沉默过后他还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轻叹了一口气道，“嗯。”
他听到电话那头宓宁的气息一窒，折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还没等他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却突然之间听见电话那头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甚至最后有浅浅的呜咽声传来，就在他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的时候，他终是听见宓宁哽咽的声音响起，“求求你……我求求你告诉我……郜封和程潜……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忘川闻言心头一跳，紧接着却又忍不住苦笑，你都这么痛苦了，却还是放不下他……
第42章：如木有知（十二）
宓宁关掉了手机，切断了自己和外界所有的联系。
他躲在被子里，身体一阵发冷又一阵发热，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他已经几顿没怎么吃东西，此刻却伏在马桶边干呕得厉害。
他在家里呆了两整天，整个人却像是从生死轮回之间走了一遍，消瘦了整整一圈。
周一早晨，当袁姨敲开宓宁卧室门的时候，只见他嘴唇惨白，两颊发红，是明显的发烧的模样。
“小宁你这是怎么了！”
袁姨被宓宁的模样吓了一跳，惊讶地捂了嘴伸手便要去扶他。
但是宓宁却是默默避开又无力地摆了摆手，他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拒绝了对方的关心，扶着墙，缓缓地走下楼去。
苏蓉和宓临明显已经不在了，这倒是让宓宁省了不少的麻烦。
他不顾身后袁姨担忧的声音，直接打开门然后离开了家。
＊＊＊＊＊＊
当宓宁打车来到s中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感觉道阵阵晕眩。
此刻，他只觉得肩上的书包有千斤重，但是他却还是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步子往教室的方向走着。
当他终于走到高三一班门前，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推开门的时候，教室里霎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宓宁眼前一晃，只觉得无数目光朝着自己射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鼓动。
宓宁只觉得头疼欲裂，双目模糊之中隐约觉得有人朝着自己奔来，当他最后失去知觉之前，他跌入了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之中。
……
宓宁陷入了一个诡异旖旎的梦境。
在梦里，他紧紧缠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背影，他对那个人无限渴求，爱恋，但是那个人一直不回头，视他为无物。
太阳穴猛跳了记下，当宓宁从一阵湿热之中猛然醒来，他眼前模糊的视线终于变得渐渐清晰起来。
“宁宁，宁宁！”
郜封的脸立刻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宓宁愣了一下，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对方的怀里。
郜封见宓宁醒过来明显松了一口气，赶紧拿过来旁边桌子上的水杯想要递给他，但是却见宓宁眉头一皱，奋力挣扎着要从自己的怀里起来。
郜封从没见过宓宁如此固执的样子，竟然一时之间愣住也没伸手去拦他，只见宓宁从自己的怀里挣脱出去，爬到床上离自己远的那一端，此刻正抱着膝盖防备地看着自己。
“宁宁，你发烧了……”
郜封手中的水杯尴尬地停在半空，他看着宓宁的表情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他喑哑着嗓子，这样尝试着说。
闻言，宓宁的眼睛骤然之间红了起来，但是他明显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它发泄出来。
他只是用力地摇着头，孤独又无助，那副样子让郜封一阵阵心酸。
“对不起……”郜封的神色一瞬间慌乱起来，他伸出手缓慢地接近着对面的人，“前几天出了太多事情，我知道我忽略你了……我……”
但是宓宁听了他的话却是更加用力地摇着头，不停地向后退着，直到郜封眼神微微一变，身体一个前倾猛得向着自己伸出手来的时候，宓宁也同时用力向后一撤。
他的身体顿时失去了控制，整个人向着床下栽去。
几乎是同时，郜封的低沉的疾呼声响起，宓宁重重地跌在地板上，他的脊背被撞得生疼，但是更疼的，却是左胸口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虽然地板上铺着地毯，但是宓宁跌下去还是咚的一声响，郜封立刻反应过来想要跑过去抱他，却突然之间愣在了原处。
宓宁痛得紧皱眉头，却还是对着自己防备地伸出了手。
郜封心头猛得一沉，见宓宁的眼中最后的一抹光亮也尽数熄灭。
他听见他说，“郜封，我都知道了。”
那一瞬间，焦躁和阴郁占据了郜封胸腔的每一个角落。
“你和程潜是亲兄弟，对吗？”
宓宁看向他的眼神从痛苦渐渐变成了冷漠，最后转变为了深深的厌恶。
“因为我的父亲……所以……从……你一步一步背着我走出雪坑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是你设计好的了是吗……你的目的，只有一个：完全击溃程潜……而……跟我在一起，只是你报复计划中不得不去完成的一步……对吗？”
宓宁的声音渐渐变得沙哑，仿佛他没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自己的胸口上狠狠捅一刀。
郜封的眼神渐渐晦暗下去，他没有说话但是眉头却皱得死紧，他一步一步慢慢逼向了宓宁，直到宓宁预感到了危机想要爬起来逃走，却已然被郜封压在了地板上。
这个吻带着狂风暴雨般的决裂意味，带着那个人一惯的强势风格。
太过于苦涩的甜蜜感在两个人的嘴巴里交织，郜封死死地压着宓宁的手腕禁止他的挣扎。
狭小的区域中，彼此的触碰和暧昧的声响让两个人的心情疯狂发酵。
一吻终了，郜封眼中闪着急切的目光，但是身下的人却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到底要把没说完的话尽数说完。
“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宓宁的眼睛沉重地闭上，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脸颊滑落。
郜封的身体一僵，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把头偏转过去，仿佛再多看自己一眼，都觉得恶心。
他最后一次扯了扯嘴角，心脏像是被无情地扔进火炉之中慢慢熔化。
他起身，慢慢地走出了卧室，离开了公寓，关上门的那一秒，他苦笑着想：这大概就是报应。
＊＊＊＊＊＊
郜封走后，宓宁整整在地板上躺了半个小时才缓缓爬起来，他走到桌子边，看着上面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医药箱心中一阵撕扯。
他伫立良久，却到底是缓缓伸手拿起那杯被郜封放下的水，慢慢灌了下去，而后，却泪眼蹒跚。
……
当宓宁再次打开手机的时候，有好多条短信和未接来电。
其中最多的是郜封的，他明明不想要再看见这个名字却到底忍不住伸手点开。
短信是今天凌晨发的，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宁宁，早晨不要来学校。
宓宁看着这条短信突然心头猛得一跳，而后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立刻去点了下一条姜铖的短信：
宓宁，不要来学校，你和郜封的照片不知道被哪个混蛋发到学校的论坛上了！
看到这行字宓宁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只觉得他从头到脚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冰得他透彻心扉。
宓宁飞快地向着卧室外面跑去，却在玄关处看见了郜封留下来的纸条：
回家去，剩下的，交给我。
一瞬间，宓宁的眼泪突然之间就奔涌而出，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那张纸条，蹲在地板上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手机刺耳的铃声打破宓宁大脑所有的空白，他恍然接起了电话，苏蓉带着愠怒的声音立刻从电话那头传来，“宓宁，你在哪？！”
＊＊＊＊＊＊
宓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只知道，当他站在家门口的时候，他连呼吸一下都觉得痛苦。
他平静地伸手敲门，门很快被打开。
苏蓉焦急的脸出现在对面，她原本夹杂着怒气的心情却在看到宓宁的失魂落魄之后彻底消失殆尽。
宓宁却仿佛没有看见苏蓉一般，只是默默地从她的身边走过，然后进门换鞋，两只红肿的眼睛空洞地看着远处，径直往客厅里面走。
当他看到父亲盛怒的脸向着自己逼近的时候他没有躲，一个重重的巴掌用力地抽在自己的脸上，直把他抽地跌在了一旁的地上。
“宓宁，你看看你在外面都做了什么不要脸的好事！”
一沓照片被重重地摔在了身上，而后便是母亲的惊呼声和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