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一大半之后,工作人员抽出一张资料,“找到了,U影大一表演系,季席。”工作人员把资料举起来,把资料上的照片和季席本人对照了一番。
“行,进去吧。23号,在里面等人叫你进去就行。”季席看了眼表,离开始选角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居然已经来了23个人……
16、主演
剧组是在一个四合院里,中间是露天的,来选角的演员们或站或坐的聚在院落里。
季席看了一会儿,发现居然没有什么熟悉的面孔,都是和自己一样的新人,年纪不大的样子。
“你拿资料了吗?”季席感觉自己的肩被点了两下,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他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子,就瞧见易疏站在他的身后。
易疏戴着羽绒服上的帽子,手里拿着两份资料,看了季席确实手里没有资料,就递了一份过来,朝他笑了笑。
嘴角两边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
季席没想到居然会碰见易疏,那时候喊自己师兄的易疏。有些惊讶,但很快他抿了抿唇接过了资料,不再僵硬道了句谢。
看见易疏那一瞬间,那回忆又一股脑的钻进了脑袋。他的死,他前世的死。这些都怨不了任何人,只能是他自己不争气,眼界不够宽,看得不远,而且识人不清。落到那个下场,纯粹咎由自取。
“没事没事,”易疏闹了个大红脸,略羞涩的摇了摇手。他看了看身后不远的椅子,招呼季席,“你坐这里,还有个空座。”
季席站在原地片刻没动,看着易疏满眼的期待,还真是硬不下心来,他走了两步在易疏身边坐下,然后摆弄起自己手中拿着的资料。
资料只有短短的两页纸,季席翻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
今天片场里除了工作人员以后,前来选角的演员都是男演员。资料里是《南雁》中一男一女对话的片段。
“我看看你的资料。”易疏看着季席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虽然有点不知所以然但还是乖乖的把自己手里的放到了他手上。
季席皱着眉,翻了翻。和他的是一模一样的。
“所有人的资料都是这个?”
“你不知道?”易疏惊讶了,扯了扯帽子,“嗯……今天《南雁》只挑男主角的人选。所以每个人都资料都一样。”
季席从外套里拿出手机,愤愤的给张深泽发了三个感叹号过去。
对方像是专门等着他一样,立马就回了短信,短信里就三个字,哈哈哈。
看完季席就郁闷了,还有人源源不断的往剧组里涌,这时候四合院正对着院大门的门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人。
那人没穿外套,屋里应该很暖和,他拿了个扩音器,把一号喊了进去,然后又把门关上了。
临近十一点的时候,才排到十七号。中午就算是踩上风火轮也回不了寝室了。
“你几号?”季席放下资料看了看身边的易疏,问道。
“下一个,十八号。”易疏咬了咬嘴唇,紧张显而易见。
“别太紧张,就当是期末表演课考试,没事的。”
还没等易疏点头,那门就开了,里面的人喊了十八号,易疏急忙站起身,拿着资料进屋里去了。
电话响了,季席收回视线,瞄了眼来电人,只看了一眼,就立马按了接听键。
“学…学长,”俞钦居然给他打电话,磕巴完觉得有些自毁形象,清了清嗓子,“有何指示?”
……
俞钦拿着电话,半天没吭声,神色莫辨。萧扬看不过去,直接跑到电话旁边吼了一句。
“他问你回不回来吃午饭!”于是季席就听到了萧扬中气十足的吼叫。
吼完萧扬就被俞钦一只手推到了三步之外。
季席一拍脑袋,居然忘了和俞钦说,中午不回去吃饭了。他懊恼的皱了皱眉。早晨出门太匆忙,而且俞钦那人只有破天荒的时候会问一问自己干嘛去,通常的情况下,两个人几乎无限的接近零交流。
要是俞钦问一句他去哪儿,他一定会想起来告诉俞钦,中午不会回寝室吃饭。
季席正想着,只听对面俞钦轻飘飘的嗯了一句。完完全全的把季席那脱缰而去的思绪狠狠的拉了回去。
居然怪罪学长的不是,真是不想活了!
“学长对不起,我现在还在影视城。中午饭不回去吃了,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季席立刻马上,机智的道了歉。
俞钦又是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就是有点长的沉默。季席握着手机的手,冻得有些发红,但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怎么想挂断电话。
“我说你们俩,打电话也是要花钱好不好!”萧扬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声音中的鄙视完完全全的暴漏出来。然后季席就听萧扬哼了一声,显然被俞钦用武力解决了。
季席听着心里不由得就轻松起来,看着满院子密密麻麻的工作人员和男演员们。
“我今天可见到大场面了,为了一个角色,九十多个人在一个四合院里等。”季席简单的形容了一下自己见到的场面,打破了沉默。
“你几号?”要不要这么精准的找到重点!
“学长,你语文是不是特别好。”以这种抓重点的准确性,语文不考高分都很难的吧。
……
“我23号。刚才18号进去了。”季席语气轻松。
“到22号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行。”季席没多想就应下了,两个人又说了两句,但基本都是季席在说,俞钦时不时的嗯一声。
萧扬坐在寝室里看俞钦终于挂了电话,指着俞钦的鼻子,俞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萧扬指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直到叫到22号的时候,季席都没见易疏回到座位这边,人太多,也许易疏直接回去了。
季席在人群里打量了一会儿,给俞钦拨了电话。等打完电话,就看到门开了然后有人喊了声23号。
季席匆匆的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在众人的目送中进屋去了。
刚进了屋子,门口刚才喊号的人就把门关上了。屋子里没有点灯,屋中央铺着一块西洋地毯,地毯上放了一盆木炭,正烧得旺。
屋里摆着只有三个人,加上门口喊号的。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身体微微有些发福,坐在椅子上,身前摆了个小木桌,上面有张纸,手里握着一只笔,正打量着的刚进屋的季席。
这人就应该是《南雁》的导演谢文了。季席的这一世没有林未寒在身边,接触的人和物完全和上一世不同,几乎没有什么交错点。
上一世他拍电视剧,电影只是有时候去临时客串个配角,算是友情出演。
重生之后他就一直莫名的奔上了电影这条路。
谢文身边还有一人,那人披着厚厚的羽绒服,头低着,头发被简单的盘在了头顶,前额有几缕碎发。
谢文看着按号码排好的演员个人信息,翻到季席的那一张,除了姓名、年龄、性别毕业学院,就只有一张一寸照片,下面全部是空的,甚至是签约公司都是空着的。
“之前有演过什么角色?”谢文用笔点了点桌面,“大学里的活动也算。”
“在影视城跑了三个月的龙套,那段时间在影视城的剧组几乎被我跑了个遍,工作人员都认得我这个厚脸皮。
“前段时间和学长学姐拍了一个微电影,男二号。在网上的播放量还不错,拿了那一个月的微电影排行第一。
“在《失格》里饰演了一个配角。”
谢文把笔放下,把双手放在桌面上握着,“我其实很奇怪,”他的双手分开在桌面上平坦开,“你大可以把出演《失格》配角放在第一件说,而不是什么在影视城跑了三个月龙套。”
“如果我在你说第一句的时候就请你出去,你也完全没有办法。”
“没有人的成功是能一蹴而就的,而且我现在跟成功根本挨不上一点边。如果我没有在影视城跑三个月的龙套,那么后来在《失格》里得到一个配角的机会,不会白白落在我头上。除非我有个只手遮天的爹,但我没有。
“人只是需要在不断的成长中去纠正过去犯下的错误和处事的瑕疵,而不是因为取得一点点东西,就否定掉之前为了这一点点东西付出的。
“这是我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一件一件的排列好。并不是因为哪个不重要、或者是丢了我的脸就避之不及,慌乱舍弃。”
季席说完鞠了一躬,嘴唇微微抿了一下。谢文又握起双手,满意的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有个人给我打了电话,她说明天我的剧组会来一个人,而且我会很喜欢这个人。我问她,那人叫什么名字,她又为什么那么信誓旦旦。”
季席听着,心里也猜着。
“不过直到挂断电话,她硬是没提关于这个人的一点信息。让我今天面试全凭自己的感觉来。”谢文说完,把笔拿起来,朝季席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17、助演
屋子里很暗,只有屋子中央摆着的小火盆,发着光冒着热。
一直沉默坐在椅子上的人,偏着头对谢文耳语了两句。
季席耐心的等着,心也像是烧着了一样,血液逆流。重活一回,好像就真的又回到二十岁的时候,遇到什么事情就神经兮兮的紧张。上辈子自以为瞧见了许多事,早就到达了一种任天崩地裂,他都岿然不动。
事实证明,他真是太天真了。
不一会儿谢文点了点头,不知答应了那人什么。那人站起身来,把身上披着的羽绒服叠好放在椅子上。
她穿着暗色的旗袍,也许不是暗色,只是全部的旧的、腐朽的都沉淀在其中,将旗袍本身的颜色渐渐改变。为什么这么说?那旗袍上纷繁的花纹和精巧的盘扣的颜色仍然鲜亮,微弱的缀着光。
你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也会变成那种沉淀许久的暗色,但至少不是现在。
女人微微得动了一下唇,伸手胡乱的摸了侧脸,动作有点匆忙,那手的力量像是不在抚摸自己,尽管以弄疼自己的代价,她也丝毫不会心软。
她乱抚了几下,垂了下头把碎发用手指绕到耳后,“这是第几年了?”她走到火盆的前面,手在火盆上的虚空里抓了抓,“这冬天怎么一直过不完啊,柴房里的木炭已经快用完了。”
季席几乎没有迟疑,迅速明白了现在眼前那人的状态,分明已经入戏。
“只有你一个人的冬天还没过完。”季席压着声音,低低的说着,声音有道不清的缱绻。
她笑了两下,剧烈到直不起腰,她捂着腰,像极了跳舞时候的模样。剧烈的摇晃让她刚挽到耳后的碎发胡乱的挡在前额,“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第一个冬天,也是最漫长的一个冬天,长到等到我死了,也见不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所有的人都已经熬过了人生中的冬天,只有她,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享受着这其中滋味。
这空荡荡的四合院,只有一个房间没有上锁。她自从搬到这里来,就在这里放了一个火盆,聊以驱散冰凉的寂寞。她还穿着她从前的衣裳、穿着她最喜爱的鞋子,上天眷顾赏她的好模样,岁月还没来得及给她添上老态……然后,冬天来了,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冬天。
连面前的这个男人都无法感受。
季席一脚踢倒了还冒着火星的铁盆,生硬的攥住她的手腕,强拉着她,另一只手推开了屋子里的窗户。
她在开窗的一瞬间捂住眼睛向后躲了躲,尖锐的叫出了声。
“你睁开眼睛看一看!你说的冬天。”季席拉着她,指着窗外的手一直颤抖着,眼睛发红。
她用力的将身子向后仰,手腕牢牢地被季席钳制着,挣扎的时候有了一圈红印。
“我不要,不要……”她渐渐有些哭腔,身体开始发抖。
半晌她抬起眼,站直了身子,她穿着高跟鞋能和季席保持平视,她笑了一笑,形容憔悴,像是这小屋里的一只女鬼,“江思,你不是早就跑到国外去了吗,还回来找我做什么。”
季席的手狠狠握了一下,随即松开了。她弯了弯嘴角,向前铿锵的走了两步。
“你回来做什么?你说啊?”她推了季席一把,自己却跌出去两步。季席伸手想要去扶,却被她一手打开。
“假惺惺,”她站稳身子,“你说啊,回来做什么?”
季席不说话,手指摸了摸裤线。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出国已经八年,你什么时候回来不好,非要这个时候。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啊?”她近乎癫狂的自顾自说了一大段,手指在季席面前晃来晃去,“我过得最狼狈的时候,你八年来不在,我过得风生水起,那时候你不出现。偏偏只有这时候是我最最最最狼狈的时候,你就恰巧出现了。你想报复我什么?看我笑话?”
“你……”季席神色有些复杂,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本来想要问她还过得好不好,日后有什么打算。但她却活得像是一只野鬼,臆想着自己还在挨着寒冬。
所有的话都绕过了喉咙,最后均匀的在边缘滚了一圈,又回到肚子里,狠狠的压在最底层,最后变成了一句,“你变了。”
这句话很轻却像是尖刀一样割在她心上。所以他的意思……
所以她是被过去的自己打败了?还是被时间打败了?
她想了很久,后来想着的时候眼睛有些发酸。她还是没能想明白,其实自己只不过是被眼前的这人打败了而已。
就算他已经在她的生命中缺席的八年有余,而今站在同一件屋子里,一个人从容的站在最晴朗的地方,而她只能隐匿在角落里慢慢的待在熬不过的冬天里。
她又哭又笑,但不吵不闹。
季席默默地站在那里看了两眼,那个姑娘,早就不是八年前的那个人,似乎那个人已经被钉在记忆里,完完全全的。早就不复存在,偶尔他在他乡还能想起她,心动不已。
他一条心的奔回来,推开老院子的门,可心动不已的人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个女疯子,女鬼!根本不是!只不过是个披了她外皮的孤魂野鬼而已!
季席颤抖着,那种彻骨的冷悄然爬上了他的身子,攀住了他。他咬住下唇,极力的克制着自己。
也许根本就不用狠心,只需要完全把眼前的人当成陌生的人。陌生到连一面都没有碰见过,这鼻子这眉眼没在记忆里出现过。
没有一起在这院子里像爷爷一样,懒洋洋的摇着蒲扇晃着摇椅。也没有四目相接时候,丝毫没有窘迫的大笑。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我怎么会喜欢上你……喜欢上一只孤魂野鬼……对,根本就不可能,不可能。”季席面上僵硬的念着,声音很小也很急,但一句不落的被她听到了。
“江思……”她提了一口气。
季席的嘴唇一张一合,面色发青,不知道陷入什么中去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身子左右摇晃,“滚,江思你给我滚出去!”
季席被推出了门,他摸了下胸口,有些闷,他松开咬着的下唇。唇上已经渗出血,他扶着关上的门,慢慢的坐在门槛上靠着门,仰着头。
轻轻的阖上了眼。
季席感觉肩上就被拍了两下。季席看着邱语的脸笑了一下,撑了下门槛起了身。其实季席不过是坐在屋里的门槛上而已,至于被她推出门去,不过是做个样子。
“季席,又见面了。”邱语温温柔柔的笑着,方才的阴郁已经一扫而过,剩下的都是明艳。
季席暗自在心中有了个猜测,几乎接近真相。刚才他还不确定,但现在,怕是谢文与自己提的人就是邱语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