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耳说：“忘了吗？你的植物设定。”
潘挺被他一提醒，才想起刚开始创造植物，他还保留着修仙大神的特色，多是七色蟠桃之类稀奇古怪的植物。这些植物不能解决民生问题，却有延年益寿、百毒不侵之类的功效。
“不行。”他很快清醒过来。写这么多年小说，看这么多年小说，他当然知道灵丹妙药、兵书秘籍、宝藏神器对人的杀伤力，绝对会引起腥风血雨。人类在高武族的影响下，已经开始堕落，再也经不起更多摧残。
萨耳嘴角微勾，“那就只能创建人人都能得道飞升的世界了。”
潘挺眼皮一跳，“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也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经历过被“抛弃”的打击，潘挺坚强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没有可以唱反调：“丑话说在前头，这次设定由我全权负责，你不许指手画脚。”
“好。”萨耳答应得很痛快。
潘挺冷哼一声，走两步，又退回来，指着他额头那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菱形水晶道：“你这个是自己镶上去的，还是长的？”
萨耳表情倏变，脸色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走了一遍，冷冰冰地说：“与你无关！”
43.审查局（上）
要是萨耳好声好气地回答，兴许潘挺笑笑也就算了，他越是这样藏着掖着，就越发勾起潘挺的好奇心。他为难地摸着下巴：“我这个人与个怪毛病，做事喜欢一心一意，一旦有个什么事静不下心来，就无法思考。”
萨耳单手将他按在墙上，手指掐着脖子的位置：“缺氧有利于思考。”
潘挺道：“我只听说容易……兴奋。”
“你想兴奋一下吗？”
潘挺提醒他：“我不会死。”
萨耳道：“那应该能兴奋挺久。”
他手指微微地紧了紧，潘挺立刻觉得喘不过气，吭吭哧哧地说：“开玩笑……的，我刚刚已经有个……想法，被你一掐，哦，温柔的一握，差点给握爆了。”
萨耳松开手。
潘挺抚摸着喉头：“掐脖子是女人爱干的事。”
萨耳道：“男人掐哪里？”
“胳膊。”潘挺握起拳头捶了他两下，“还要加一句，讨厌。”
萨耳道：“你挺男人。”
潘挺：“……”自己再这么挖下去，很快就住在月球表面了吧。
“我传授的道，是修心之道。”
“善者，成道。”
“德者，成道。”
“贤者，成道。”
“孝者，成道。”
“义者，成道。”
潘挺一个一个字地说着，好似看到自己坐在高台上，下面是信众，敬畏地望着自己，认真聆听。
萨耳道：“简单点。”
“……做好事才能成道。”潘挺瞄了眼正对着电脑找茬的造子，意兴阑珊地搓了搓大腿，“还有人要听吗？”
萨耳用手指戳戳他的后脑勺：“这里除了你，只有我一个人。”
潘挺道：“造子只是长得差点。”
造子头也不回地摆手：“不把我当人的话，我长得真不差。按照设计图统一制造，通过检验，质量认证。”
潘挺：“……”
“修炼一共分为九级，每级又分九层，总共是八十一层，练到最后一层，经受住神……也就是我的考验之后，就可以飞升成仙。”
“九级为小善、聆心、不从恶、尚德、修善、淳厚、赤诚、归真、大善。九层分别为元初、微进、入门、窥径、小成、得心、识道、大成、超我。”
萨耳突然插进来：“九级再说一遍。”
“小善、聆心、不从恶……修善？”潘挺低头看电脑。
“……”萨耳道，“你胡乱编的？”
潘挺道：“我会记住的！以后……用得多了……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底气不足。要是大众的炼气、筑基，他当然随口就来，这些都是现想的，哪那么快背熟。
“别打岔。每升一级，修炼者必须接受一次心魔的试炼，试炼失败，会自降一级。”
萨耳又插进来：“走火入魔不应该经脉俱断吗？”
潘挺顺口问：“谁说的？”
“你。《渐变》里写的。”
“新文新设定。现在他们不会死，但是会降级，就像玩游戏掉经验！”
造子突然冒出一句：“野外PK会红名吗？”
“没有NρC，红名有什么用？”潘挺说完，愣了下，抬手敲了敲造子的脑袋，“你不是说要用功学习吗？这几天都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造子嘀咕道：“没有萨耳看的东西乱七八糟。”
“你说什么？！”潘挺耳尖。
造子道：“最近不用看了，该看的都看了。”
“你确定？”
“我不确定，但是……”造子的话突兀地顿住两秒，才接下去，“萨耳确定。”
萨耳道：“嗯，他改进很多。”
潘挺狐疑地看着两人，“我总觉得你们背着我……暗度陈仓。你们不会在交往吧？”
萨耳道：“每升一级要通过心魔试炼，那每升一层呢？”
“九次心魔失恋已经够命苦，你更狠，还想每层都有。”潘挺嘲笑归嘲笑，脑子却飞快地运转着，“我们创建世界有创建值，那么他们修炼也有行善值。小善时，每升一级都需要一百点行善值，聆心就要五百点，不从恶要一千两百点，反正一直往上加。行善值不够，就算修为够，修炼者也无法晋升。”
造子道：“好苛刻的条件。如果你是游戏公司，一定会被玩家骂死。”
“游戏公司？”潘挺玩味地反复念着这四个字，过了会儿才笑道，“我不但是游戏公司，还是个程序员。”
早该看清楚自己的定位，他无法左右每个玩家的命运，只能左右游戏世界的发展方向，间接地影响玩家。这不就是个程序员？
造子有点担忧地看着他。他虽然在笑，却笑得有些勉强。“你在想什么？”
潘挺道：“没什么，只是想通了。”
萨耳是对的，他是造物主，永远不可能成为光荣族的一员，哪怕自欺欺人地与他们打成一片。随着光荣族渐渐成长，他们总会慢慢地疏远——无论是因为崇拜，还是因为惧怕。
这些不是他要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距离，让美好的画面永远留在美好的时刻，存储在记忆里，偶尔惦记，就拿出来翻一翻。而脚步则走着属于自己的路。
“有什么办法可以躲过审查吗？”
潘挺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萨耳一愣，看他的眼神有点复杂：“没有。”
潘挺道：“如果我的设定成功，世界会升到几级？”
萨耳沉默了一会儿道：“五十级。”
潘挺用彼此都听得到的声音说：“原来你真的想要找死。”
“记得，你还答应过要为我做一件事。”萨耳道。
潘挺道：“虽然这么说有点自黑的嫌疑，但是，地球人没有监督机制制约，真的很容易爽约。”
萨耳道：“你放心，有的。”
……
这真的一点都不让人放心。
潘挺旁敲侧击地问他有什么监督机制，萨耳始终不答。
潘挺又问造子，造子一问三不知。
“该不会是你吧？”潘挺捏住造子的触角。
造子的触角颤巍巍地抖着，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不是我。”
“但你知道是什么？”
造子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我等不及了。”
“很快的。只要你设定完成，世界升到五十级……”造子的话音在潘挺的瞪视下越来越弱，直到完全消失。
“啊哈！太棒了。我们中间有个秘密，房间里有两个人知道，抱歉，又把你归类到你不喜欢的人类范畴了。可是，唯一被排斥的我现在更不喜欢这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造子瞄了眼萨耳，见萨耳对潘挺的大发雷霆不为所动，只好小声道：“这个，算是他的隐私，我不好泄露的。”
“你忘了他刚来的时候是怎么欺负我们的了？”潘挺道：“要他把绿发拿出来，帮你案件重组一下吗？”
造子被逼得退无可退，干脆从潘挺胯下钻过，跑到萨耳背后去了。
萨耳道：“等你设定完成，我就告诉你。”
潘挺冷笑道：“你当我傻的？等我设定完成之后，审核系统出现，你被干掉，答案自然而然地出现了，还要你干嘛？”
萨耳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做点有用的事缩短揭晓答案的时间呢？你明知道和我耗下去毫无结果。”
“……我本来不知道的，谢谢你告诉我！”
潘挺一边说，手指一边愤怒地击打键盘。
有人急着找死，他有什么理由不成全？
亏他刚刚还产生了一点点的恻隐之心，根本就是自作多情。
独创设定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并不是潘挺以为的只要输入级别就可以直接使用了，里面竟然还包括了生物原理和逻辑合理。
好人有好报是一句俗话，深具激励效果，可也只有激励效果而已。潘挺现在却要让它从偶然性变成必然性，可算是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他重新翻出中学生物，咬着手指想着怎么把升仙这事合理化。
萨耳在旁边提供建议：“一种心灵上的升华？”
潘挺道：“比如说？”
萨耳道：“因为做了好事，所以享受到了快乐，这种快乐使他的身体分泌出一种改善人身体素质的元素。”
“坏人做坏事也很快乐。”
萨耳想了想道：“那就写两个，一个修善，一个修恶。”
“不行！”潘挺想也不想就拒绝。
萨耳道：“可是《渐变》里明明有魔修，是坏的。”
潘挺道：“那是小说。”
萨耳道：“那是你被选择的原因，是吗？”他的问号是给造子的。
造子看了看潘挺，还是点了点头。
潘挺脸色有点白。
萨耳道：“你在害怕什么？”
潘挺道：“为什么一定要为坏人建桥修路，让好人无路可走呢？”
萨耳道：“如果好人无路可走，那么世上只剩下坏人。他们会自相残杀，不一样是恶有恶报。”
“你希望好人绝种？”尽管，潘挺终于认识到自己并不是光荣族的一员，但偏心这么多年，一下子摆正是不可能的。
“你怕什么，你是造物主。”萨耳疑惑地看着他，“系统规定，不许世上任何物体的力量高于你。”
潘挺被说服了。
44.审查局（中）
所谓魔修，完全是为了让快乐分泌神奇元素这个设定合理才写出来的，十分的粗糙，一共就三级，每级三层，分别是堕落、无解、满盈和浅涉、泥足、沉沦。
写完这些，还要将所有的植物、动物系统与修仙系统联合起来。潘挺几个月几个月地不合眼，终于在过年前将东西赶制出来。
可是真的看到密密麻麻的成品时，他又有些茫然。
萨耳刚出现时，自己那么防备他，讨厌他，可是人非草木，就算井水不犯河水地一起住着，久了，也会有点记挂，更何况，他们还朝夕相对……单方面鞭策。
他看向萨耳，萨耳也在看他。
碧绿眼眸透出的近似于温情的柔光让潘挺心头一软，几乎要脱口说，不升级了。
“你跟我来。”萨耳说完，就径自出了空间。
尽管他的表情和平时一般无二，可潘挺依旧看出他眼底的落寞和消沉。
看来，他也不是那么想死。
潘挺心情莫名地轻松了一点，跟着萨耳出来，一路来到魔免区。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冬天的霜雪挂在灰紫色的树叶上。树叶蜷缩着，恹恹的，无精打采的。
原来冬天的魔免区是这个样子。
潘挺想。
“我来自天伦达克星。”萨耳说。
潘挺调侃道：“不会是王子吧？”
“……不是。天伦达克是自由国度，没有统治制度。”
“那你们怎么生活？我是说，谁建立秩序？”
“我们自己。天伦达克星人天生勤勉、自制。我们懂得如何让自己和别人生活得更好。”
潘挺道：“如果你想向我炫耀的话，我必须要说，你很幼稚。如果你想要向我科普的话，我只能说，这一段应该不用考试吧？如果你想要得到我的评价，我想说，这样生活不会很无趣吗？一切都在计划中，按计划实施，没有意外，没有惊喜，也没有期待。”
萨耳道：“当然有惊喜，有期待。我们的人生分为两个阶段，前一个是成长期，后一个是恋爱期。”
“长大是为了恋爱，长大后直接恋爱……”潘挺挠了挠下巴，“你们的人生也计划得挺……精彩的。”
萨耳指着自己额头指甲大小的黑色菱形水晶：“这是区分我们人生阶段的标志，一旦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它就会改变颜色。”
“你的意思是说，一对一，永远？”潘挺惊奇地说，“没有暗恋，没有失恋，没有第三者插足，没有两男追一女，两女追一男？”
萨耳道：“当然。”
潘挺道：“你们那里……天伦达克星的人还都长得和你一样漂亮？”
萨耳耳朵微微动了动，看他。
“你发生不幸之后，一定有很多话要对你的家人说，请不要大意地交给我吧。告诉我去你们星球的路线，我一定把你的遗言带到！”潘挺一脸真诚。
“不用了，我们那里不流行家人。”
潘挺心碎成一片片。求地址，求自荐枕席的机会，求绝色美女媳妇！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当造物主？也是被骗的？所以报复社会？”
“我是自愿的。”
“自愿？难道你……”潘挺看着萨耳忧伤的双眸，心中一动，想到一个可能。既然萨耳星球的爱情是到时间自然配对，且一对一至死不渝，那萨耳会不会是爱人死了，自暴自弃。“你，节哀。”他主动伸手，轻轻地碰了下萨耳的肩膀。
萨耳回头看他，苦涩地说：“我是个失败者。”
这次的谈话，正如潘挺想的那样，是萨耳想为自己的人生做个总结。至少，在他离开之后，还有人知道他，运气好的话，偶尔还会想到他。
他原本准备了很多说辞，尤其是最近，他养成了思考的习惯。但是当他说出“我是个失败者”之后，才惊觉自己的一生被简短而精准地囊括在这六个字之内，无需枝节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