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蕉阖上手机，淡淡的苦涩滋味充溢在心间，甚至弥漫到眼底，将黑珍珠一般莹润的眸子浸润出一份伤感与不舍，最后，他到底还是甩甩头警告自己不要多想。
“喂！你的芒果汁！”萧舒晗从对街过来，殷勤地递来一杯果汁。
“哦。你的呢？”林蕉扫了一眼，萧舒晗手里捏着一只咖啡杯。
“快点喝掉！天色晚了，我们还得回清流。”萧舒晗忍不住催促。
见萧狐狸将咖啡一口气灌下去，林蕉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却拣了路边的长椅坐下。
林蕉小口吸着果汁，目光遥远，令萧舒晗不得其解。
“你想什么呢？考得不好？六级没过？你爸妈催你找女朋友？”一连串问题。
林蕉缓缓摇头，收回目光，却坠着头，沉甸甸宛如秋收时的稻穗。
“好吧！对了，刚才我让你试穿的衣服，你回去穿给我，欣赏欣赏？”萧舒晗逗他。
林蕉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包装袋里装着几件新买的外套。
这半年，萧狐狸毫无怨尤地陪在自己身侧，他终归是感动的，可是，这份心意他无以为报，以身相许？萧狐狸开过这种玩笑，林蕉笑一笑便也揭过去了。
“美人，小香蕉，你犯愁了？是不是薛长生那货给你找麻烦了？我警告过他，别给你太重的负担，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萧舒晗，你废话很多！”林蕉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起身将喝了一半的果汁丢进垃圾桶。
两人正坐在老校区的草坪上，准备回去。
忽然一辆拉风的布加迪威龙跑车“哧”一声歇在路边，搅起一堆路边的梧桐落叶。
“槽，这死人怎么来了！”萧舒晗嫌弃地瞄了一眼。
说曹操曹操到！正是薛长生！
“baby！气色真好，被爱情滋润的吧？”薛长生没有下车，懒洋洋地倚靠在车座上。
林蕉俊脸微红，这哥们每次见面，开口闭口都是“和萧舒晗进展怎么样”，他疲于应付，每次拍完照，就急急地收拾东西溜走，好在，薛长生虽然略显聒噪，却终归比萧舒晗靠谱！
最醒目的一点，就是他不会强迫人，讲究你情我愿。
萧舒晗上前慵懒地靠在车门上，扶住薛长生的肩头，打闹片刻，两人又窃窃私语一阵。
林蕉独自坐在长椅上，举目望去，荷花池一水的枯叶，繁景落幕，池边有散步的老人和嬉闹的孩童，也有捧着书研读的学生，如此静谧美好。
他深深吸了口气，待萧舒晗回来，他已经掩去眼中的落寞。
“小香蕉，走吧！”
“哦。”他起身，拿起包装袋。
正要走向校车站，却被萧舒晗拉住：“走错了！”
“怎么？”林蕉一头雾水。
就听不远处的薛长生朗声笑道：“兄弟！我请客！别磨蹭了！快来！”
一直来到酒吧门口，林蕉才蓦地回神，不悦道：“干嘛来这种地方？”
萧舒晗急忙向薛长生使了个眼色，薛长生忙不迭地解释：“我朋友开的，里面很多同志，大家在一起玩玩嘛！林蕉，你要是不喜欢，可以跟舒晗一起去包间里喝一杯？”
林蕉转身欲走，却被萧舒晗拖住：“你不放心我么？我好难过！”
林蕉瞥过去一眼，见他故意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怒道：“少演戏！”
被拆穿了？萧舒晗无奈地耸耸肩，一把揽住林蕉，强硬道：“好吧！老子就是有阴谋！你去不去？不去，大三大四等着被我骚扰！别忘了，老子可是校草！”
语毕，这厮竟然自恋地摸了把脸，似乎对自己的五官十二分满意，还朝着林蕉眨眼放电！
林蕉登时呆住，哭笑不得地甩开他的贼手，犹豫一下，无奈笑道：“算了，就听你一次。”
三人进入酒吧，林蕉环顾一圈，虽然有背景音乐，却给人一种出奇的安静感。
无论是寻欢作乐，还是单纯买醉，所有人的情绪都被浓烈的酒气与灿丽的灯光包容！
萧舒晗正要拣了角落里的沙发坐下，薛长生的朋友突然跑过来，说楼上有包间。
薛长生故意翻白眼：“你不会是看这小子有钱，又想宰他吧？”
这朋友淡定地笑了笑，暧昧地看向林蕉，凑在薛长生耳畔低语：“萧舒晗这回勾搭的男孩子很不错，我瞧着也蛮喜欢，要不？介绍给我玩玩？”
薛长生登时大惊失色，连连摇头道：“恐怕……不行。人家玩真的，你这种伪君子趁早滚一边儿去！对了，给我一杯八三年的拉菲。”
“我靠！你宰我！”
“不给？我把你刚才的话原原本本告诉萧舒晗，这小子揍人不带松劲的。”
林蕉和萧舒晗来到包间，他还没来得及看酒水单，萧舒晗就自告奋勇给他点了一杯鸡尾酒。
极喜庆的颜色，透着一丝沁凉，在空调的热气中，宛如清风入喉。
林蕉品着这杯鸡尾酒，偶尔和萧舒晗闲话。
不知何时，在楼下玩的薛长生，让人来找，萧舒晗出去片刻。
林蕉已经微有醉意，他掏出手机，屏幕上倒映着一张泛红的俊脸，不免有些呆愣！
他打开短信，又将明迤岚最后一条短信读一遍，突然一股陌生的气息拂来！
竟是一个打扮新潮面容英俊的男人……是谁来着？林蕉对他有点印象，却一时想不起来！
“喂！小子！你跟萧舒晗在一起么？”
“诶？”林蕉迷惘地看他。
“萧舒晗不是gay，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要不然，还轮得到你？”这人目光不屑地打量他。
林蕉顿时来气，扬起俊眉冷哼道：“有本事你拖他下水，跟我乱吠什么！”
这人似乎惊讶了一下，调笑道：“瞧不出来，竟然还是个烈性子？”
林蕉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他却主动凑过来，落座在林蕉身侧，趁着胡扯的功夫，给林蕉倒酒，贼手搭上林蕉的大腿，又暧昧地扭了一把！
林蕉气极，早就看这人不顺眼，没想到，真的包藏祸心？
他现在想起来了，这人正是薛长生的朋友！
林蕉甩开他的贼手，往包间的摄像头下面一站：“要是不想被拍到丑态，就收敛点！”
这人却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酒水，得意笑道：“这玩意儿对我没用！”
林蕉比了个中指，厉声喝道：“神经病！”
正要开门离开，林蕉突然腰间一紧，原来，这人从背后偷袭！
他竟然这么大胆？林蕉暗暗吃惊，狠狠一脚踢去，正中他的裆部！
这人中招，面色扭曲，冷声笑道：“你妈的！玩一玩都不肯？那你还来酒吧干什么？”
林蕉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来玩，有本事你拖我上床！”
这人登时嗤笑出声，又觉得恼火又觉得好笑，脸色更加扭曲，他再次仔细打量林蕉！
在暧昧的灯光与浓香的酒味中，这纯美的少年，倒是让人眼睛一亮，心生惊艳！
“我告诉你，老子的做法不犯法，就算强了你，刑法上没有一条保护男人的。”
见这人张狂嚣张，竟与萧舒晗有几分相像，林蕉微一恍惚。
就在这时，萧舒晗闯进来，嚷道：“靠，果然有人趁着我不在，钻空子啊！”
薛长生的朋友有点尴尬，准备退出房间，却被萧舒晗拦住！
“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薛长生已经招供了，你打着好主意，连自家兄弟的人都要染指！”
这人怒斥道：“你情我愿，你算哪根葱？”
“靠！你真的动手了？”萧舒晗只是试探几句，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这男孩子又不是你专属，再说，你不是gay，玩玩嘛，真当自己是了不得的情圣！”
两人一言不合，最后发展为大打出手！
林蕉冷眼瞧着，既不阻拦，也不离开，见两人一拳一脚撕打，他勾唇一笑！
真是好玩！真是够了！
终于，薛长生奔上楼，破门而入，大吼道：“林蕉，你他妈的不能说句话？”
林蕉转身便走，这次，没有好戏看了！
待林蕉回到宿舍，闷头大睡一觉，束眠给他电话，约了一起买火车票。
对束眠的新恋情，林蕉从不过问。
原来，祝福是一回事，真心接受却需要一段缓冲时间！
林蕉倒不是怕自己失去束眠这个朋友，而是没有立场对一个女性朋友表露太多的感情。
两人买了票回来，在宿舍楼底下撞见萧舒晗！
他家保姆提着行李箱，准备带萧舒晗回墨阳，林蕉斜他一眼，不声不响地转身。
萧舒晗一时有些情急，毕竟那次是他的疏忽！
“喂！已经晾了我三天，还没消气么？”萧舒晗倒是没有低声下气，依旧高傲得像王子。
林蕉皱眉，给束眠递去一记眼色，束眠瘪瘪嘴独自离开。
“你要说什么呢？”林蕉还是这么简单直接。
“这个，其实，那天，我想给你喝一杯真心话，那样的话，你就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真心话？果然，林蕉露出不解之色。
“那家酒吧的调酒师，最擅长的一种鸡尾酒，叫真心话。”
林蕉冷笑一声，不过是一杯酒水罢了！
“还有，薛长生说了，去那边点一杯真心话，就能听到我想听到的情话。”
林蕉突然锁紧眉头，疑道：“里面放了迷幻药？”
“什么？”萧舒晗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急忙摆手：“不是，就是一个噱头。”
林蕉“哦”了一声，便沉默地看向天空，天光欲晚，似乎很多东西都迟了。
萧舒晗招招手，保姆阿姨拿来一只包装袋，他将包装袋送给林蕉。
“你寒假歇在家，估计有空，我给你买了很多漫画书……嗯，不知道送你什么好……”
林蕉不客气地接过去，眉头舒展，笑道：“那晚，你疼不疼？”
萧舒晗又愣住，很快释然地笑道：“是我揍那个龟孙子！小香蕉，回去以后要记得想我！”
林蕉无谓地耸耸肩，就见萧狐狸扑上来捉住自己的肩膀！
“喂！你能不能别煽情？”
“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萧舒晗加重语气，将他的心意强调一遍！
后来，林蕉回家才知，这厮竟然在每本漫画珍藏本的扉页上都写了“萧舒晗赠”四个大字！
真是，想忽视都难！
礼物的最大好处，就是帮人深深地记住送礼者！
第53章：桃花依旧笑人面
大一如果还贪图新鲜，大二便有些百炼成钢了。
摆摆手，告别最青嫩的年纪，林蕉开始琢磨，即将踏入二十岁门槛儿，该怎么树立新的目标，毕竟是成年人了，不再是那种懵懵懂懂的小孩子。
回到家，爸妈依旧把他当孩子宠着，从不需要他做家务和操心生计。
看着老妈在厨房里忙活，老爸拿着捕兽夹和镇上的朋友去山里逮野兔，他再次感到，时光似乎在这一年凝滞，兴许是一年复一年的轮回。
可早上在卫生间的大镜子面前，照着自己渐渐露出成熟棱角的面孔，他又疑惑，明明正在如春雨之后的青竹一节节拔高，再也回不到过去。
可，为什么又这样留恋？究竟留恋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偶尔在网上看到《成长的烦恼》，极老的美剧，曾经伴随他的初中暑假，欢笑逗乐将那些白开水一般的午后打发走，留下一些没心没肺无所畏惧的痕迹。
他犹豫片刻，握着鼠标的手掌终究还是缓缓滑向网页右上方的叉叉，没必要太怀念，他这个年纪不是恋旧的时候，兴许老了，戴着老花眼镜可以翻开旧时的相册。
回忆让人渐渐老去么？林蕉哂然一笑，网上的段子真是繁复多变，他看得眼花缭乱啊！
果然，寒假的某个午后，他正在网上看盗版的电影，忽然就收到萧狐狸的视频。
“漫画没看完。”他毫不留情地拒绝视频，顺便搬出自以为合理的理由。
萧狐狸在对话框里跳脚大骂：“难道我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能不能给个面子？”
“这次又是谁在旁边？”林蕉好脾气地回道。
“没谁……有没有遵守约定？”
“什么狗屁约定，你还有事么？没事我下了……”
萧狐狸发来一个哇哇大哭的脸，林蕉勾唇一笑，眼底涌出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的温柔。
“蕉蕉，明天你爷爷的忌日，陪妈妈去寿衣店好不好？”
“去干嘛？”林蕉随手关了对话框。
丹菊面有难色，似乎心中不悦，语气也沉沉的：“每年这个时候，你爸就避出门去，上次你大爷爷打电话来骂了一顿，说你爸爸是不孝子，哼！”
林蕉无语，上一辈的纠葛，他才没有兴趣理会。
“蕉蕉，你去劝劝你爸，他心里有怨气，我们都可以理解。其实，他这些年也过得压抑，那些流言蜚语早就散了，根本不会影响到他，他好面子，总是放不下。”
丹菊在一旁絮絮叨叨，林蕉微微恍惚，老妈似乎开始进入更年期了？这几天，他休息在家，她似乎经常跟老爸置气，要么就是连嘲带讽，要么就是甩脸子不理人。
在林蕉心目中，母亲丹菊一直人如其名，宛如淡雅优柔的菊花，自成芬芳，风流蕴籍。
可是，世上的美人总要经历一次蜕变，从云端落入尘埃。
林蕉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妈，你真是白操心，其实……爸爸他……”
“他怎么样？”果然，丹菊十分细心，从儿子的语气里听出一丝隐约的暗示。
“每次祭拜爷爷，他都会偷偷跟在后面，抽根烟，或者发会儿呆。所以，妈，你完全是多虑，这道坎儿对爸爸来说，早就不算什么事儿。”林蕉坦白地笑道。
“是这样！”丹菊似乎相当讶异，“那他干嘛跟我吐槽？说什么不想祭拜之类的，敢情完全是哄着我玩？这个死家伙，越来越不正经，连我都要瞒着，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林蕉见老妈开始脑补，心中好笑，急忙劝阻道：“今年有我在，大爷爷他不会有微词的。”
丹菊果然放心下来，拉着儿子去镇上的寿衣店定制各种祭祀用品。
又去菜市场买了鲫鱼和芹菜之类青城农家专门用来祭祖的东西，有儿子在身边相伴，贴心地替她拎着菜篮子，丹菊当然十分舒心。
第二天，便迎来爷爷的忌日，一家人很早就开始忙活，烧了一桌子菜。
临到中午，寿衣店送来祭祀用的东西，丹菊借来一辆电动三轮车，将所有东西搬上去，在林蕉的提醒下，又多拿了一只打火机和两盒火柴。
“快走吧，发什么呆！”丹菊骑上车，朝着林文正大喊道。
林文正立在门口，身边是一只火盆，里面装着一些燃尽的纸钱，一阵风吹来，扬起漫天的纸钱废屑，遮住了他眼中的波澜，他瞧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小镇街道，幽幽一叹。
“妈，爸爸会去的，你别吼他，我们先走一步。”林蕉跳上车，安抚地笑道。
丹菊像往年一样，一边翻来覆去地说着长辈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一边敦促儿子，顺带夸夸儿子的聪明和懂事，林蕉本来认真听着，却忽然接到一条陌生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