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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难忘之续前缘上——by夜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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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之后,七王,十王在边境伏诛,公主由和亲师团,与侍卫亲军龙卫营护送至京城。

先帝对太子爱若珍宝,今见他平安归来,又是欢喜又是恼恨。申斥他急功近利,有勇无谋,可惜赔上了一员虎将。立时遣了翰林医官院,伤折科的高手前去为令德医治。

大半年后,令德才得以痊愈。又将养了数月,便被太子府的亲军,将家中妻小一并接往京中去了。

先帝在朝会上对令德大加的赞赏,擢升他为殿前步军都虞候,又赏了他一座府宅。至此,令德便在京中安顿下来。

太子得偿夙愿,隔三差五的,便邀请令德往东宫小聚。当日太子不过十八岁,令德已二十四岁。混得熟了,竟唤令德做“哥哥”。虽是背着人叫,令德却谨守君臣之礼不敢放肆。

禁军中很有些人对令德不服,时常在他跟前挑衅。令德待人温和不假,却不是懦弱怕事之辈。太子欲为其抱不平,被他拦下。也不知使的什么手段,前些时在他面前还出言不逊之人,此刻见他俱都是俯首贴耳,再无半点狂态可言。太子悄问他是何缘故?令德只笑而不答。被逼的急了,只说是武夫们的小伎俩,不值一提。

此后近十年间,又有几次战乱。令德虽身在禁军,先帝却刻意要他出征。数年的东征西讨下来,令德皆身先士卒。受伤多达二三十处,几次险些马革裹尸不能回转。人都说:“慈不领兵,善不掌财。”

而令德所辖之士卒却军容整肃,气势雄壮。

按令德之军功,便是太尉一职也不为过。先帝却只给了他殿前副都指挥使做。同僚中有替他不平的,更有幸灾乐祸的。令德欣然受之,人前背后无有半分不悦。太子于东宫置酒,对他百般宽慰,令德淡然一笑后,反来劝解太子。

先帝病重时,大皇子暗中联合其他几位皇子逼宫,又是令德率众救驾,平息了叛乱。

太子登基后,立时擢升令德太尉之职。又过数年,封他为升平郡王,仍兼太尉一职。于是,君上在人前大张旗鼓地唤他一声“哥哥”。此时令德权倾朝野令众臣侧目,便是亲王对他也要礼让三分。按本朝旧例,王,嗣王,郡王都可用中人当差,只是额定不同。今上比着王的份例,与他挑了六十名内侍入府听用。不想令德再三推阻,只留了二十名,其中便有时鸣在内。虽得此隆宠,令德却仍旧不敢托大,倒比先前更加的恭顺谨慎。与群臣面前,依旧是当年的谦逊有礼,一丝也不曾改变。

寄芙已受封为郡夫人,为令德诞下四位公子后,便撒手人寰。其母悲伤过度,不久也病逝了。后,令德岳丈至仕。临终时将小妾母子托付与他照料。

令德与四子起名皆不论字辈。长子唤作林溪,与他年轻时的风采一般无二。使得一柄牛头月镋,刚猛异常。只是脾气比乃父暴躁了些,现任殿前副都指挥使。如今虽已二十有二,却尚不曾娶妻。

次子名唤东城,年方二十,唯他是这府里的反叛。虽仪表堂堂,却不喜诗书,功夫上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歹自保是不成问题的。专爱架鹰斗狗,吃酒耍乐。与小舅舅卓寄优,并一班狐朋狗党日日私混在一处。他虽是这般胡闹,幸喜尚存一点良知,从不仗势欺人,更不会平白的惹事生非。令德也曾好言相劝,林溪甚至要动手打他。他晓得谁都惹不起,便耍起赖来。抱着兄长的腿倒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叫起了娘亲并外祖母。也不知那眼泪是怎生冒出来的?不过,这一二年倒略有收敛。既然是文不成武不就,他竟学起人做生意来。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令德原也不指望他光耀门楣,如今,他既然肯收了野性专心做事,那自然是好的。

三子,四子乃是双胞胎。三子名唤晴池,年方十六岁。相貌颇有乃母风范,虽俊俏,然眼角处却带着一股煞气,让人不敢亲近。便是父兄面前,也难得见他笑上一笑。文章武学样样拿得出手,于人前又多了几分傲气。令德每每被东城气的长叹时,想着尚有林溪与他在,便觉心中一丝安慰。

说起这位郡王府的四公子,外头坊间传言便有些难听了。四公子名芳华,也只十六岁。自小身子赢弱,没有父兄半点风采可寻。偏又生成异样容貌,虽秀美乖巧,也正因如此,传言说,他竟是郡夫人与人私通的孽种。更有甚者,说这位四公子怕不是个妖精投的胎?几曾见过,人的肌肤白如宣纸?头发,瞳仁皆不与常人一般。府内当差的也有些疑惑之处。郡夫人自生下三公子,四公子后,便将三公子交与乳母喂养,自己亲自喂养四公子。一应琐事皆亲力亲为,不许旁人插手。若实在要人帮忙,便只留服侍自己的中贵井时鸣伺候,其他的妈妈,女使皆在屋外听传。郡夫人去逝后,四公子尚年幼。令德不曾纳妾,又不叫傅姆前来伺候,只命时鸣贴身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待四公子稍大些,朝雨园内服侍的依旧是些中人。家人们私下纳闷儿,便是王爷拿四公子当女孩儿养着,也该有几名婢女伺候才是,怎的全用上了阉人?这位四公子虽时时的生病,性情却是极好的。爱说爱笑爱闹,爬树掏鸟,偷着私自往外跑,哪样也不曾少了他的份儿。令德吓唬他,请了家法出来。谁知他哆哩哆嗦,伸出雪白的手来,凄凄的望着令德道:“求爹爹可怜孩儿身子虚弱,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打在儿身痛在父心。”

话未讲完,眼中便盈盈的垂下泪来,似那断线的珍珠抛洒不尽。令德本不做真,今见他这副光景,没来由的自家心上倒一阵泛酸。叹了口气,将那戒尺扔在一边。

待年纪大些了,四公子自然晓得体谅父亲的苦心,便在学业上用起功来,倒也博了个举人的功名。若在想考便难了,并不是学业不精,怎奈他这个身子不争气。头一次入贡院,次日一早便犯了病。第二次,眼见得考期将近,他却尚在病中。几次三番下来,叫他好不灰心。他不愿在人前显露,照常与往日一般说笑不提。

只是瞒过了众人,却瞒不过时鸣。他晓得,四公子表面上看着是个开朗活泼的性子,实则不然。那是个心思细腻,极要强的孩子。时鸣悄与令德商议,将家中之事交付四公子打理,一则,令德可脱出身来专心国事,不必再这般操劳。二则,世子并二公子三公子皆不适合管家,可府中之事必得有自家的人看着方妥当。三则,四公子有事可做心有所寄,便不怕他憋闷出病来。令德担心四公子年纪小,只怕是身子也吃不住辛苦。时鸣劝他说,公子年纪虽小,却是极聪明的。前头有二位总管,里头有自己帮衬着。不出半年公子定能完全上手。凡事他只动动嘴,下面自有跑腿儿的人。逢大事不决时,必是要回明郡王定夺的。若说辛苦,也只才学时有些费神。待个中都熟悉了,也不过如此而已,总好过让他胡思乱想。令德思付是怎么个礼儿,便点头应允了。只一再的嘱咐时鸣,千万别累着公子。

时鸣回了朝雨园,欢欢喜喜地,将此事说与四公子知道。他先是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一股酸意直冲鼻关,咬着牙将眼泪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果不出时鸣所料,不到半年,四公子便将家中一应大小事务了如指掌。令德私底下问起那两位总管,他二人皆频频点头称赞。说是四公子虽年轻,却是赏罚分明宽严有度。下面的人也还算服帖。若再历练几年,就越发的沉稳了。令德听后心中十分的宽慰。家里有几处庄子,如此一来,四公子再也不用偷着出府了。总是要找出各种借口,往京郊跑一两趟,住三五日,这却是令德与时鸣始料不及的。

第二回:得团圆东城喜归家 使小性晴池气芳华

芳华领着众人迎出花厅。瀚海见郡王父子身着朱紫公服,头戴黑纱卷角幞头,腰系玉带,足蹬厚底官靴。往人前一站,真真的便是两位金刚神将。瀚海低下头,这才信了坊间传言,果然是铜筋铁骨威武雄壮。又瞟一眼立在身侧的芳华,暗暗道:“难怪人都道他不是郡王骨血,这通身上下再找不出一点,与郡王相似之处。”

正自胡思乱想,只觉得肩头一阵发沉。回神看时,见郡王一手扶了他的肩,垂着斗大的头,笑容可掬的望着他道:“你便是历家的三郎?”

瀚海见问,赶着跪下请安不迭。令德扶他起身,又挽了芳华的手,往花厅里坐下,重新上茶叙话。

这里瀚海才将家中之事回明,令德感叹一番,交代芳华与他收拾出屋子暂且住下。以后之事容后在商量。见芳华两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笑说已经知道晴池中举之事。借着与瀚海洗尘,所幸大家热闹一番。芳华回头唤了,平日常在身边伺候的中贵董采茗,念了几道晴池爱吃的菜名儿,让他传话与典膳,叫厨房好生做来。

令德父子方要回去换衣服,便听见一把极亮的嗓子,由远而近的叫嚷道:“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呐!我如今回来了,便可全家团聚。”

瀚海见芳华眼中光芒四射,纵身打椅中跳将起来,口里叫得一声“二哥哥”,张着两只手冲出门去。时鸣在后头急的直叫道:“四郎你可是才好了,跑慢些吧。”

瀚海听他竟这般亲昵的称呼四公子,而众人皆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意思,不由得心下疑惑起来。

少时,一个穿着海棠红暗花窄袖长袍,外罩葱黄色滚边半臂,头戴绣花小番帽,足蹬番靴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翰海往他脸上看时,不过二十岁的样子。面皮不甚白,上唇留两片八字胡,眼神中透着机敏。身材比他兄长矮了好些。

林溪见东城穿的花里胡哨的,不仅留了胡子,还做番商打扮,又当着远客之面,那一对豹眼早瞪将起来。令德等他请安已毕,皱着眉唤他起来道:“有远客在此,还不上前见过你表兄。”

东城嬉皮笑脸的爬起来,与瀚海厮见了。令德朝他身后望一眼道:“你舅舅了?”

东城回道;“先去给姨奶奶问安了。爹爹只管放心,他好得很呢。”

言语间,一丝坏笑在嘴角一闪即逝。

他去了两年才归,芳华也顾不得在人前装老成,挤在二哥身边坐下,握了他的手问东问西,十分的亲热。东城伸手摸着他的头,宠溺的笑道:“我去了这许久,怎的不见你长高啊?还常常的闹病吗?爹爹还是不肯放你独自出去玩儿?”

一面说,一面端起身边的茶盏。芳华用手挡住道:“这茶我已吃过了,让他们重上碗新的吧。”

东城摇摇头做一口饮下道:“自家兄弟,没那么多讲究。只有你嫌我脏的,我却从未嫌你脏过。”

芳华嗔道:“我几时嫌你脏了?”

东城嘻嘻的笑着,拿了手在脸上打了几下道:“是是是,哥哥这张嘴老不讨四郎喜欢,着实的该打。”

说着,揽了芳华的肩,问他这两年过得怎么样?时鸣在一旁道:“二公子不晓得,四郎如今是府里的当家呢。”

东城惊诧道:“当真吗?嘿嘿嘿,如此甚好。四郎,你我兄弟交情匪浅,每月多于我几贯钱才是。”

不等芳华开口,林溪便哼了一声道:“你二哥哄你呢,他如今是有钱的财主,岂会稀罕你那几个月钱。出去了两年,只往家里捎了三封信。寥寥数语,还莫若不写了。你可晓得爹爹有多担心?”

东城笑笑道:“大哥也不用说这些个淡话。实说了吧,这两年小弟虽不曾挣大钱,可东奔西走的,着实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一面说,一面重新跪下与令德叩头道:“儿子此次去得甚远,委实不便捎信回来。儿子不孝,让爹爹担心了。”

令德虽长恨此子不长进,毕竟分别数载,父子天性岂是能抛却的?他虽不善言辞,方才见东城回来心下早已是欢喜非常。忙亲自起身拉了他起来道:“莫怪你哥哥数落与你,他也是为你担心啊。”

东城赔着笑脸儿,恭恭敬敬的向着林溪一揖到地,嬉皮笑脸的道:“好哥哥,我晓得你心里是极疼兄弟的,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

众家人被他逗得窃笑不已。林溪皱眉掸袖道:“去去去,你那些个肉麻的话休要在我面前讲!”

芳华嘻嘻的笑着,拉了东城的手道:“二哥哥,你那‘肉麻’的话我爱听。今夜我挨着哥哥睡,定要将你路上的见闻,细细说与我听方好。”

令德脸色微微一变,尚未张口便听时鸣高声道:“不可!”

除了令德,众人皆疑惑的望向他。

时鸣自觉失仪,忙躬身道:“小人的意思是,二公子离家日久颇为辛苦,今夜当好生歇息才是。”

芳华眼神微微一闪,颔首道:“伴伴提醒的极是。我只想着自家听新闻,不曾顾及二哥千里奔波,舟车劳顿的辛苦。横竖是回来了,哪一日听不得了?”

东城伸了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道:“果然是长大了,倒晓得心疼哥哥了。”

时鸣见芳华脸上立即红了一块,不由的埋怨道:“二公子还是这等毛手毛脚的。”

芳华抚了抚脸笑道:“这有什么,一点儿都不疼。”

东城“嗤”的一笑,搂了芳华半认真半玩笑的道:“时鸣也太小心了,你还真拿四郎当女孩儿养吗?从小就这也碰不得,那也摸不得。我们做兄长的与他玩笑,打闹更是不准。又不准他上街,便是去了身后总得跟着一长串的尾巴。他今年十六岁了,总是要成家立业的,难道还一辈子都怎么着不成?”

不等芳华替时鸣分辨,只见一个身材高挑,与他一般年纪,着红底洒金白蝶穿花剑袖,头戴珍珠束发冠,足蹬青缎靴的少年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把将芳华自东城怀里扯出来,送至时鸣身边。待转过身来,对着东城一阵冷笑道:“好个二哥哥,你同小舅舅做的好事!”

令德喝道:“晴池,你哥哥才回来,也不上前见礼,再说,还有远客在此,还不见过你表兄。”

又对瀚海道:“他便是三郎,名唤晴池。”

瀚海忙起身与他见礼。抬眼看时,见那少年生得白净俏丽,此刻却剑眉倒竖,俊眼圆睁,竟似要喷出火来。瀚海被他那咄咄的气势,逼得往后退了一步。晴池正心中有气,敷衍着还了一礼,转身对东城接着道:“不是说去做生意吗?你挣的钱了?亏了是吧?哼哼!你倒有心思窜掇着小舅舅,在外头娶个番女回来。”

令德豁然起身,瞪着东城满面怒容的道:“果有此事?”

东城见父亲动怒,慌忙起身辨道:“虽说小舅舅比儿子大不了几岁,可好歹也二十七了,他自己便不能拿主意吗?他二人两厢情愿,碍着谁了?”

晴池道:“背着父母在外面娶亲,还是异族女子,若无你在一旁鼓动,他又怎么敢?如今,姨奶奶气的在屋子里,捶胸顿足的大哭大骂,你自己过去瞧瞧吧。”

林溪哪里还安奈得住,几步跨将过来,一把攥住东城的手腕儿咬牙道:“这就是你在外头长的见识?走!”

说罢拖了他便走。令德在后面道:“你且放开他,去看了再说。”

东城正自呲牙咧嘴的忍痛,一听此话便叫嚷道:“有爹爹在了,还轮不到你教训我,快放开!哎呦呦……”

芳华也上前攀住大哥的手相劝。

晴池见芳华竟帮着东城,气道:“你也不分个好歹对错,便要去帮他?他不回来还好,一回来便要惹祸。”

芳华也有些急了,提高了声气道:“这毕竟是小舅舅娶娘子,他自己若不肯,二哥再怎么挑唆也没用。”

又对父亲道:“小舅舅年纪实在不小了,当日爹爹与姨奶奶,不是为他的亲事着急吗?托了多少人说媒皆不成,只我晓得的就有四五家。如今,他既在外头找到了可心的女子,又有什么不好?不过是一时路途遥远,无法回明高堂。难不成,你们还要将那女子撵出府去吗?她便是个异族女子又怎么样?就如二哥方才说的,只要他们两厢情愿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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