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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难忘之续前缘上——by夜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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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鸣猛回头一把反抓了他的手道:“你……你如何得知的?”

忆昔紧皱着眉道:“他兄弟二人是……是两厢情愿不成?”

时鸣稍作犹豫,将实情细细说与他知道。

忆昔长出一口气,端起茶来吃了一口道:“想不到四公子虽年少,却是这等的仁义大量。我只就事论事,你二人都没有错。在四公子那里,他要维系一家子的安宁。在你这里,你待他远非主仆之情那么简单。他便如你孩儿一般,你唯恐他受了一星半点的委屈,时时护佑处处劝谏。可哥哥你别忘了疏不间亲,四公子毕竟不是你的孩儿,他与你到底有主仆尊卑之分呐。再有,我记得四公子乃是冬月出生的,转眼便十六岁了。哥哥若还与小时那般待他,他自然是嫌你烦的。听哥哥方才之言,三公子倒不像是一意孤行的。你如此一来岂不绝了他的退路?若果真出了什么事,郡王与四公子即便不说什么,哥哥心上就过得去吗?你坏了他的安排,他自家气得那般也不曾责罚与你,你还要他怎么样啊?哥哥一心为主固然觉得委屈,四公子心上就好过了不成?小弟与你打个赌,你既出来了索性便晚些回去,四公子那里必定急的到处寻你呢。”

时鸣听他一席话便有些坐不住了,急急的起身道了声告辞抬脚就走。忆昔一路撵将出来方要留他在坐会儿,忽看见街上行人朝天兆门方向涌去。只听一人道:“真真的怪事,要将那赵昕全家明正典刑,怎的连炮也不放?倒像怕谁知道似的。”

他二人忙靠墙站了,忆昔悄声道:“府上可安排妥贴了?”

时鸣望着赶去看热闹的人群道:“纵然上下瞒得铁桶一般,公子迟早会知道的。他如今这个样子,我怕……”

忆昔道:“要改祖宗的规矩哪儿那么容易?斩了赵昕一家,大臣们便不会说官家包庇亲眷,如此才能走下一步棋。官家这次是铁了心要办成此事。我服侍他这些年,还是第一次看他发怎么大的脾气。罢了两位老臣的官要他们退居林下,还连累了自家的子侄一并削了官职。挨板子下狱,闭门思过的也有七八位。”

说到这里,忆昔忍不住好笑起来,接着道:“你不晓得,那几位方才还异口同声的要维护祖制,这会子却又异口同声的说一身作事一身当,求官家莫要迁怒于他们的家人。官家也不说话只冲他们一阵冷笑,那几个又羞又臊,当着群臣之面几乎无地自容。哼哼,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一下那些所谓的忠臣们,皆人人安分守己起来。”

时鸣啐了一口道:“什么忠臣,没的玷污了那两个字!总是祸事临到自家头上方晓得厉害。赵昕这一死倒促成了一件好事,只可惜……”

忆昔轻叹道:“各人有各命罢了。”

时鸣又与他聊了几句方在岔路口分手。

且说那桂咏歌,自雅风楼遇见芳华便不能忘怀。借着送书的由头到府拜会,恰巧官家要召见他,少不得忍痛离去。后来听说芳华拦囚车一事,越发对他有了兴趣。于是又备了些新奇的玩意儿,带了个随从往郡王府拜会。不想门上说芳华病了,一时半会儿的切好不了。若在平日,依着咏歌的身份早就通报进去了。令德怕芳华知道处斩赵昕全家之事,特意吩咐不准放外人入府。尤其是来拜会芳华的,宁肯将之得罪了也不准放进来。咏歌无法,只得将东西交于门上的家人,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正走着,忽觉不远处有个相熟的身影走过去。跟自己的家人在一旁道:“那不是子叔衙内吗?”

咏歌回身望去果然不差。那家人正要张口招呼,被咏歌一扇子敲在头上道:“跟上去看看。”

于是主仆二人悄悄的随在了凤弦身后。

咏歌晓得他功夫不弱不敢跟的太近,待见他进了一座小茶楼正要离去。不经意的扬了下头,那脸色便难看起来。原来,离此数十丈之远便能看见郡王府大门。果然,凤弦已坐在了临街的窗前,神情复杂的望着郡王府大门痴看。

咏歌暗自发狠道:“这块肥羊肉岂能让你独吞了去?别打量你与太子之事无人知晓,我奈何不了你,太子还奈何不了你吗?”

因想着四月三十日便是飞鸾的生日,忙忙的赶回府去换了衣服,揣了腰牌。将自己那份早备好的寿礼提出库房,命人抬了随在马后直往皇城而去。

至承天门下马,侍卫们哪个不认得他。互相打了招呼,自有内臣领他往内东门司,将所带之物一一登记在册。除了一个长随留下,那几个抬礼物的全都退出承天门外,自行回府去了。另过来几个小黄们,抬了礼盒随咏歌往东宫而来。

飞鸾与这位表兄还算亲近,二人遂往书房叙话。咏歌故作为难姿态,飞鸾遣退小楼问其原因。咏歌对他的脾气摸得极熟,越是拐弯儿磨脚的挑拨就越不能成事,索性起身跪了下去。飞鸾不妨到吃了一惊,伸手拉他道:“表兄这是何意啊?”

咏歌做出十分惭愧的模样道:“臣着实的不长进,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之人。”

飞鸾听着心上跳了两下,慢慢收回手道:“莫非是我身边的宫人?”

咏歌连连摆手道:“臣纵然色胆包天,也不敢对殿下身边之人起非分之想。臣……臣喜欢上了……一个……一个男子。”

飞鸾听得误会了,以为他所指乃是凤弦。面上虽不曾显恼色,那眼神已然不对了,在椅中坐了道:“你……你倒也坦荡,只是为何要告诉我知道?莫非是东宫的哪个小黄们?”

咏歌摇首否认,故意的犹豫了半响才道:“是升平郡王的四公子左芳华。”

飞鸾稍稍将心放下,一股怒气又窜了上来,暗中咬牙道:“左芳华,左芳华!天下就只剩下他不成?”

又恐被咏歌看出来,只得借吃茶往下压了压。

咏歌微微抬眼扫了他一下,飞鸾也正拿眼看他,笑道:“这可奇了,你既喜欢那左四公子不去向他表白,却反来这里跪我是何道理呀?左郡王与爹爹称兄道弟何等的亲密,你竟敢对他的爱子动了这个念头。哼哼,就不怕我禀告爹爹娘娘治你的罪吗?”

咏歌急道:“臣自那日,与左公子在雅风楼相遇,便念念不忘。”

飞鸾道:“‘雅风楼’?他当日坠楼你也在场?”

咏歌便将那日之事细细向他回明。又道:“臣只道凤弦对左公子只是朋友之意,岂料他竟与臣是一般的心思。臣今日去郡王府拜会左公子,门上说他病了不能见客。臣在归途中远远的看见了凤弦,上了一座不甚起眼的小茶楼。在临街的窗前坐了,抱着茶杯只管朝那边呆看。臣只觉纳闷儿,便顺着他看过去。原来隔着半条街就是郡王府的大门。”

飞鸾听到此处,心上便像是点燃了一团火,暗自恨道:“你果然是喜欢他的,为何不坦坦荡荡的告诉我?还对我好一番说教,难道他便不是男子了?你喜欢我就是有悖常理,喜欢他就是名正言顺了吗?竟没有胆量承认自己所爱之人,凤弦啊凤弦,我看错了你不成?”

想到这里,阴沉着脸对咏歌道:“你与他争风吃醋,要坏他的好事,自该到左相面前去揭发才是,怎的跑到我这里来了?”

咏歌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在飞鸾身前跪下道:“臣有几句杀头的话要回明殿下。”

飞鸾冷冷的盯着他的脸道:“既知是杀头的话你还敢说?”

咏歌挺了挺胸脯道:“臣喜欢男子,这世上便只殿下一人知道。臣之所以毫无顾虑的告诉殿下,是知道殿下并不是个迂腐之人。臣一直以为真心的爱一个人,何必去在意他是男是女了?纵然是明媒正娶的娘子,也有同床异梦之时。臣只愿寻一位合心之人与他守在一处,哪怕是偷偷摸摸的也好。凤弦才貌双全臣自然敌不过他,可他最听殿下的话。求殿下可怜臣的一片痴心,从旁善加劝解凤弦,让他的心重回……重回海秋殿。”

飞鸾立即变色道:“桂咏歌你此话是何意啊?”

咏歌仰首相望道:“臣晓得殿下对凤弦有爱慕之情,而凤弦年纪尚小,一来到底有些羞却,二来不懂得真情之可贵。依臣看,他对左公子只是一时的新鲜罢了。殿下与凤弦相处时日不短了,难道不知他是个仁厚之人吗?只要殿下对他在多一些耐心,多一些包容,他是不会感受不到的。”

飞鸾望着他冷笑了几声道:“果然句句皆是杀头的话。你为了将左芳华弄到手,便想用我去挟制凤弦。甚至不惜诋毁我与他的清誉。哼哼,怎知不是那左芳华来搭讪的凤弦?我待他如手足,并非是你想的那般。也罢,念在我们素日的情分上也不治你的罪,出宫去吧。”

咏歌被他识破本来有些心慌,后来见他肯轻易的放过自己,似乎又看到了一丝转机。垂着头叹口气道:“臣对殿下肝胆相照,不想殿下竟这般曲解我。殿下是未来的君主,执掌生杀大权,臣委实不敢犯上。臣与殿下同病相怜,只想守护住所爱之人。唉……殿下既然不信臣的话,臣告退了。”

说罢叩头起身,慢慢退至书房门口又躬身道:“殿下若是有差遣,尽管使人往寒舍吩咐。”

等了等不见飞鸾作答,正有些灰心想退下,方转过身来,耳边听着轻飘飘的一句道:“找谁?”

咏歌禁不住大喜,忙忙的回身道:“臣的一个长随唤作多宝,他很会办事,只说是他的远房亲戚便可。”

说罢欢天喜地的去了。

飞鸾爱极了凤弦,前几日虽为他伤心欲绝,到底不忍他在外人面前落下把柄。至于咏歌的话也不过听一半丢一半,唯独那句“只想守护住所爱之人”打动了他。是啊,一国的储君,未来的君主只想守住心中所爱,竟是这般的艰难。飞鸾暗自思量:“那左芳华究竟哪里讨巧?连爹爹也肯听他之言,这般坚决的废除夷三族之法令。不过如此一来,朝臣们岂不对左令德大有怨言。”

小楼在外面窥见太子笑得阴恻恻的,由不得膝盖一阵发软。

芳华在床上躺了几日渐渐大好起来,待时鸣也有了些笑脸。

这日在雨露轩,正拿着给太子上寿的礼单过目,令德使人将他给了余氏的,五花狮头金鱼佩送了回来。又对芳华说:“前些时,余氏同家人要面谢公子大恩。郡王怕与公子养病不利,拿了盘缠与他们,各自回家乡去了。”

芳华将玉佩交与时鸣收好,笑道:“官家真乃仁君也。”

又吩咐采茗道:“你出去让他们备马,我要往左相府拜会子叔衙内。”

时鸣忙道:“这几日着实热得很,你身上又才好些,还是改日再去吧?”

芳华起身将礼单交还管事的,看了一眼地上七八个硕大的雕花箱子,嘱咐他一路当心,径往房中换衣服去了。

时鸣自上次听了忆昔劝告,果然不在芳华面前絮叨了。叫了采茗出去使人备马,自己往房中服侍他更衣。

来的路上芳华路过一家小茶楼,总感到像是有人在不远处窥视自己。猛抬头望去,临街的窗口要嘛是空荡荡的,要嘛是陌生的容貌。忽然,他轻轻的勒住了马。时鸣也跟着看过去,只见一个窗口的桌上,静静的放着一杯茶并几碟点心,吃茶的人却不见了。芳华没来由的多看了会儿,时鸣问他看什么?芳华淡淡的笑了笑催马过去了。

兴冲冲来在左相府,不想守门之人告诉他,凤弦外出未归。过两日便是太子寿辰,说不定便在宫中留宿也未可知。芳华听罢立在门前一阵怅然若失。交代门上,若凤弦回来了便说自己来过,改日再来叨扰。

芳华无精打采的不知往何处去,却听那边有人叫他的名字。转头望去,竟是咏歌领着两个随从牵了马过来。芳华忙上前拱手问好,咏歌望着他微微皱眉道:“我前几日到贤弟府上拜访,门上说你染病在床,怎的竟瘦了好些啊?”

芳华亦笑道:“那两日中了些暑气饮食懒进,倒有劳桂兄挂念,那些东西委实好玩儿的紧。”

咏歌道:“贤弟是来找凤弦吗?”

芳华勉强笑道:“他……他不在家。”

咏歌笑道:“后日便是太子寿辰,他们乃是总角之交,从小伴着一处长大的,比那亲手足还要亲厚。凤弦即便回家,也只呆上小半会儿,若是在宫中你倒可时常见他呢。”

芳华委实不曾料到,凤弦与飞鸾竟有如此深厚的交情。

难怪他这几日都不曾过府找自己,毕竟与他相识才几日。只不过因为一个奇异悱恻的梦,才将两人连在了一起。一想起那个梦,芳华一时间愁肠百转竟发起痴来。

时鸣见他呆呆的立在那儿也不言语,忙轻声道:“四公子我们回府去吧?”

连唤了几声,芳华才有些迷茫的望着他道:“你……你说什么?”

不等时鸣开口,咏歌上前一步握了芳华的手道:“贤弟此刻若无要事,不如趁着好天气,随愚兄一游沧波湖可好?”

时鸣方要开口阻拦,又生生的忍住了。芳华一则心中烦闷,二则对咏歌印象甚好,又想着还他的人情,果然同他一路去了。

他那里前脚刚转过了这条街,凤弦便现身出来。望着芳华远去的方向痴看了会儿,无情无趣的垂首入了府门。

正要回自家房里歪着,半路上被凤箫拦了下来,遂跟他往湖心亭去了。

两个厮儿退下后,凤弦便问兄长唤他来有何事?凤箫也不答话,盯着他看了会子方道:“你从来不是口是心非之人,明明心里放不下他,却有吩咐人不放他进来。又恐门上之人言语怠慢了他,又要他们和颜悦色的说。唉,凤弦,你……你累是不累啊?还有,你与太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后日的生辰,自那日回来便不见你入宫去。你做了什么亏心之事不成?”

凤弦垂首不语,凤箫忍不住抬手打了他一下,面呈薄怒道:“那你为何要躲着他们?这几日你魂不守舍,时时的往外跑,到底去了哪里?是要等着爹娘亲自来过问你才肯说吗?”

见他还不肯说,气得一掌击在扶手上,努力压低了声音喝道:“他二人你究竟喜欢谁?”

此话一出口,凤弦像是让钳子狠夹了一下,腾的一声跳了起来,瞪着凤箫半天说不出话来。

凤箫见他这幅惊慌失措,跟见了鬼似的模样,反而松了口气。伸手强拉了他坐下,将声气放缓和了道:“无论什么事逃总不是办法。你与太子日久生情,那倒还可说得过去。可那左公子不过区区数日之间,你便对他心生爱慕,甚至……甚至为他魂牵梦系又左右为难,这却令人费解。”

说道这里握了凤弦的手道:“见你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过,何必一个人闷在心里,那种滋味……”

说着忽然顿住了,神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过来,接着道:“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我是你兄长我愿与你一起分担。”

凤弦定定地望着长兄,这几日的煎熬着实是度日如年。

他固然对飞鸾的表白十分震惊,而更令他从心里面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对芳华的感情,远远超出了知己的范围。怎么会有这种下流龌龊的想法?自幼读书明理,读的什么书明的哪样礼?对飞鸾,他自始自终以兄长之礼敬之。告诫他的同时也在告诫着自己,千万莫再胡思乱想。躲回家中逃避飞鸾,夜夜梦的都是昭德殿内,与芳华并肩长谈,喂他吃冰酪,还有他垂首低眉盘膝而坐,咬着指尖冥思的姿态。每到这时,芳华便会抬眼望着他,眉梢眼角透着柔情款款,含笑唤一声“泊然”。次日醒来,他对那梦中的情景明明十分眷恋,却又狠下心肠不去想。一连数日皆是如此,逼得他几乎连觉也不敢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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