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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难忘之续前缘上——by夜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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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芳华边跑边道:“无妨无妨,横竖是湿了!”

惹得众人在后面一阵大笑。二位总管想着他平日杀伐决断的模样,在看他今日这般如此,竟笑的连酒也洒了。

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四公子除了井时鸣,是不许人贴身伺候的。家人们打了水,全都走得干干净净。采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将衣服在门外递给了时鸣。自己守在门口,以防外人擅入。

芳华在屏风后,已将汗湿的衣服褪去。后背之上的几处胎记,犹如桃花撒在了雪地之上。衬着那小腰,翘臀,褐色油亮的长发,真真的令人目眩神迷,皮酥骨软。时鸣虽将他自幼服侍长大,这个身子也不知看了多少遭儿,如今却越发的不敢看了。直到听见里面唤自己方敢进去。

只见芳华穿着翡翠蓝的素色肚兜,正将一段白绫,往微微耸起的胸口上使劲儿裹着。时鸣上前扯住道:“虽是夏季需要小心,像你这般用力,时候长了哪里受得住?还是裹松些吧?”

芳华摇头道:“我晓得分寸,快些替我裹上吧。”

时鸣望见他柔嫩的肌肤上,早勒出了深深的痕迹,不免心痛起来,劝道:“只轻轻束住便好,外头的衣服大,看不出来的。”

芳华何尝不晓得,只是怕被人瞧出破绽,不得已才往紧了缠的。一来,他赶着回水榭去。二来,禁不起时鸣再三相劝,只得由他摆布。

一时扎缚停当,时鸣服侍他穿好衣服,芳华忽然道:“你看看,可曾有什么破绽吗?”

说罢叉着腰,故意将胸口挺了挺。他倒是一片赤子之心,可怜那时鸣羞了个满面通红,手足无措的立在那儿。又被他催急了,只得拿眼在他胸口上飞快的扫过,有些结巴的道:“没有……没有破绽。”

芳华说了声“好”,提起脚来便往外跑。亏得时鸣手快,一把扯住道:“才换了衣服,还要弄湿了才罢休不成?”

一面将换下的衣服交给采茗,一面抚着他的背道:“四郎听话,你二哥哥必定要等你去了他才肯讲呢。”

说罢牵了芳华的手,拿了斗篷往那边去了。

路上碰到一个家人,说是方才时鸣的兄弟遣人过来,请他明日过府一聚,有要事相商。时鸣点点头,打发他去了。

才跨入水榭,芳华一眼便瞧见郑仲与林溪坐在了一处。二人满脸通红,你一杯我一杯的吃着酒。芳华疑惑道:“这便奇了,方才还要托故躲着大哥的,这会子怎的又不怕了?”

东城“嗤嗤”地笑着道:“因为你呀。”

芳华越发的糊涂了。晴池拉他坐下道“听了一曲〈霸州赋〉,到惹出了郑典膳豪气万千来。连爹爹也劝不住,只好由着他们去罢了。”

芳华挑眉一笑,向他摆了摆手。走至郑仲背后,附在他耳畔轻声低语几句。只见那郑仲浑身一颤,扶着桌子立起身,眼珠子向着四周一阵乱转。忽然又笑起来,拍了芳华的肩道:“四公子又来唬我,这里哪有我家娘子?”

话一出口,顿时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不止。令德与教授柏展再稳重,也被他那醉态逗得忍俊不禁。

芳华在东城与晴池中间坐下,高声招呼众人安静下来,这才对东城道:“二哥哥你快些讲来,越仔细越好,不许有遗漏之处。”

东城笑着向他碗里夹了菜道:“你且好生吃几口菜,听我慢慢道来。”

晴池将芳华碗中几样油腻的菜,悉数夹到自己碗里,另外与他夹了清淡的。令德怕东城误会,忙解释道:“四郎才大好了,吃不得太油腻之物。”

东城拍着芳华的肩正色道:“四郎身子虽弱些,可好歹是个男子。爹爹把他护得太过周全,未必是件好事。横竖将来他也是要成家立业,开门立户的。倒是该让他在外头多走动走动,结识些朋友,增长些见识方好。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算要受些罪,吃些亏,那也算是一番经历。爹爹只管一味的舍不得,我怕他将来……”

令德皱眉道:“偏你今日有这许多的闲话。四郎比你们哪个都好,尤其是你!倒还在这里说嘴。”

芳华见父亲不悦,忙替东城辩解道:“二哥哥说的极是,这也是儿子心里想说的。求爹爹日后少疼我些,别总把我当小孩子一般看待。”

林溪拿着酒杯晃了晃道:“罢了罢了,这些个话日后再说。二郎,你快些将那路上的见闻说一说,四郎巴巴的等着呢。”

东城吃了口酒,清一清嗓子,果然将路上的所见所闻细细的道来。亏他也算是口齿伶俐的,各地风情民俗,让他绘声绘色的呈现在众人眼前。乃至讲到与朋友乘船出海,走了不上半月便遇见了海盗,更是被他说的凶险无比。芳华听得入迷,不自觉的抓紧了他的衣袖。东城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轻轻的拍着道:“莫怕莫怕,我不是好好儿回来了吗。”

晴池垂着眼帘,眼角余光扫在他二人交握的手上,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众人听得正在兴头上,催着他快说,林溪忽然乜斜这眼道:“莫不是你救了一船的人?”

晴池望着杯中的酒,心下一阵冷笑。令德听出他那话中有讥讽之意,微微有些不悦,放下筷子咳了一声。东城自然也听出来了,浑不在意的笑道:“大哥说笑了,我可没那本事,倒多亏了我那朋友。一船的人死了十几个,剩下的,全被关在了不知名的荒岛之上。唉,那时节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只道是再也回不了家,要客死他……”

不待说完,只觉嘴上一片柔软。低头看时,却是芳华捂住了他的口,神色哀哀的望着他。东城最是个没心没肺的,万事皆不放在心上。此刻见芳华为他担惊受怕,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感动,暗自道:“这世上除了爹爹,便只他肯挂念于我了。”

一时不曾忍住,眼圈儿也红了。将芳华揽在怀里道:“好兄弟,我这种人老天见着也烦呢,不会收了我去的。”

芳华急得跺脚道:“哥哥越发说的狠了!”

东城拿手,在他背上轻轻的拍着以示安慰,接着讲在岛上的经历。

原来,他那位朋友姓羌名轻浪,本就是番人,祖上世代经商。到他这里,积累下无数的家私,又迁居到了京城。也是机缘巧合,竟与东城结交了朋友。轻浪同东城很投脾气,耍笑时尽情耍笑,一旦做起事来,必定会一丝不苟绝不含糊。最难得,他虽出身世代商贾之家,却没有半点世俗商人的铜臭气。东城随他一路走来,处处都能碰到他的朋友,士农工商各色人等均有,人人待他亲如一家。先时,东城只觉与轻浪很谈得来。如今,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竟有相见恨晚之意。那轻浪见东城虽贵为郡王之子,却无半点纨绔子弟,骄奢氵壬逸之态。同自己一般的,爱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二人相处下来十分投缘,只差不曾结拜异姓兄弟了。因东城身份显贵,轻浪怕一时唐突,倒叫他小觑了自己,所以便将那份心思隐忍不发。不过,待他远比别人要真诚亲厚的多。

那日出海遇着海盗,一船的人死了十几个,他与东城功夫还不错,护着寄优只受了些轻伤。同自家的伙计,船老大,向导,水手一并被押上了荒岛关了起来。众人皆悲嚎哀叹之际,轻浪与东城竟还在那里苦中作乐,你一句我一句的玩笑。把个卓寄优急得直跳脚儿,却又莫可奈何。

天快亮时,有人打开牢门。十几支火把的照映下,一条大汉当先走进来。那几个哭嚎的立时便住了声,轻浪与东城也凝神打量其他来。那汉子块头虽大年纪却甚轻,左耳戴着硕大的,刻有睚眦的金环。赤裸的左臂上纹着凶兽饕餮的图案。一眼瞧见了轻浪呆了片刻,大吼一声上前便将他抱在怀里,连摇带晃地哇哇大叫。轻浪被弄得直翻白眼儿,众人皆不明白是何缘故?只待那汉子冷静下来,捧着轻浪的脸,让他仔细的瞧自己。他这才认出,此人在数年前被官兵追击,自己正巧与父亲走货碰上,顺手助他逃走了。不想时隔两日,在荒郊的破庙里又碰上了他。他那时有伤在身,轻浪父子将随身带的金创药送与了他,又留下了盘缠,方领着人去了。

今日,轻浪身陷绝境之时,竟又同他相遇。看他穿戴气度竟像是此间的首领,由不得喜出望外。因不晓得他的姓名,又被捆住了手脚。“你你”的叫着嘴先笑歪了,拿了头在他胸口上使劲儿的撞了几下,两个人状若疯癫的笑作了一团。寄优吓得几乎哭将出来,瞅着东城叫道:“了不得了,羌老弟竟是吓疯了不成?”

东城后来在酒桌之上才弄明白。暗暗的叫了几声三清爷爷保佑。风卷残云的吃饱喝足,倒头便睡。

他们在此间休整了半个月,由那首领亲自护送了一段路后方才别过。

令德与林溪听说他的那位挚友,竟然跟海盗扯上了关系,不由得脸色一变。东城赶紧拿别的话岔开了,又与寄优使个眼色。寄优笑对芳华道:“四郎可晓得,海那边是什么所在?”

芳华急道:“小舅舅莫要卖关子了,快些讲来!”

寄优吃杯酒道:“真乃是好国度也!”

芳华忙问其名,寄优道:“此国名曰‘兰玉国’。”

芳华乍听之下怔住了。

第四回:左东城戏说兰玉国 小公子梦中逢故人

教授柏展是个年近五旬之人,他像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今日见有人提起,立时便来了精神,问道:“莫不是你们去了此国吗?”

东城点头道:“若不然何以去两年之久?只那国中之风俗,我若说将出来,你们是不会信的。反说我在此哗众取宠,胡言乱语。”

柏展皱眉道:“果真有‘男妾’一说吗?”

众人听得“啊”了一声。晴池看似漫不经心的与芳华布菜,耳朵却竖了起来。令德与时鸣也不由得相视一眼。

东城见父亲竟没有出来干涉自己,清了清嗓子道:“待我从头细细讲来。那边不止一个兰玉国,还有波利,罗丹两大国,七八个小国。唯这兰玉国疆土宽广富饶,人口众多,便似我无极国一般。他们那里没有什么‘龙阳’,‘断袖’之说。男子虽可嫁人,却只能做妾室。见了女妾,无论年纪大小都只得唤一声‘姐姐’。还要被自己家中在族谱上除名,左耳佩戴耳钉,出门必戴帷帽,以示与其他男子不同,从此弃夫道而遵妇道。”

他这里说一句,众人便惊诧一声,哪里肯信。

一家将忽然笑道:“二公子莫不是哄着我们耍笑吧?据小的想来,一个汉子他就算嫁做人妾,也还是个男人家吧?怎好与妇人同居在内宅中?又不是……”

说到此处,把时鸣望了一眼,竟不敢再往下说了。东城暗叫了声糟糕,起身向时鸣拱手道:“时鸣,我今日说的句句是真,并无半点羞辱你之意。”

柏展也回身道:“井管事,二公子所说有书为证,待改日我拿与你一看便知。”

时鸣似乎猜到了什么,起身还礼道:“二公子不必介意。莫不是做男妾之人,如我等中贵一般,是要净身的吗?”

众人都望着东城,见他点头这才道了声“难怪。”

芳华有些担忧的望着时鸣,时鸣在那厢冲他含笑摇首。

这里东城接着道:“那男妾年满三十,做丈夫的便从自家族中,与他过继一个儿子,解他老来无人奉养之忧。他国中虽有男妾,而男妾却永世不可为正室。我听他国上了年岁的百姓讲,便是那皇宫之中也有男妃呢,且不是寻常人家之子。立国三四百年间,竟有那极爱男色的皇帝,将宠爱之男妃拥做皇后。”

一管事咂嘴道:“我们这里渐渐的,也将此恶俗风行起来。却再不敢像他国这般明目张胆,立法立宪,果真是上行下效。如此说来,那男妃还有什么位份封号不成?”

东城道:“那是自然。我们在那里曾结识一位小吏,据他讲宫中男妃位份有四等。其一为华容,身份与我们这里的贵妃相等,乃是正一品。其二为侍君,身份与我们这里的二等嫔位相等,乃是正二品。其三为侍人,身份与婕妤相等,乃是正三品。其四为侍者,身份与美人相等,乃是正四品。”

晴池忽然开口道:“如此看来,那宫中的中贵常侍君王左右,岂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东城摇头道:“非也非也。他国先祖有令,凡内侍不可与人为妾,更不可做妃嫔,违者立处剐刑。宫中不许结对食,这与我国倒是一般。只是中贵与中贵,宫女与宫女可结为兄弟或是姐妹。”

众人听得一愣。东城解释道:“此等结拜,绝非寻常之结拜。一旦成了兄弟或是姐妹,便如世上夫妻同居同寝。”

晴池听到这里,默默地将身边的芳华看了一眼。见他拿着小勺儿,若有所思的轻轻搅着碗里的汤。

东城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有一事颇为好笑,他国的中贵世人皆尊称一声‘公公’。”

众人愣了一下,哄地一声笑讲出来,一个护院边喘边道:“我们这里……曾祖父才唤……哈哈……才唤作‘公公’了。”

东城等着众人笑够了才接着道:“既说到宫里,便有两个人不得不提。此二人逝去不到二十年,但凡国中之人没有不晓的。”

林溪与郑仲碰了一下杯,挑着眼角问道:“又是什么绝代佳人呐?”

东城摇头道:“大哥只说对了一半。此二人乃是宫中内臣,且是结拜的兄弟。一个叫廉松风,一个叫云修儒。”

话音未落,众人只听“当啷”一声响。定睛看时,却是芳华不慎,将勺子掉在了地上。

晴池见他脸色不对,忙扶住他问怎么了?时鸣快步赶至他身后,几乎与令德同时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芳华见众人神色紧张的望着自己,因怕扫了大家的兴,故作轻松的道:“不过手拿滑了,没什么要紧的。”

忙叫女使收拾下去,又对东城道:“二哥哥快接着讲。”

时鸣将他的手和身上望了两眼,见不曾烫到,这才慢慢的退回去坐下。

东城便将在那小吏处听到的,有关那两个中贵之事细细道来。(请参看第一部〈意难忘之一世牵〉。)众人听完,不由得议论纷纷。有替二人惋惜的,有为廉松风不值的,更有不屑的,因碍着时鸣在不敢明言。

芳华也不知所谓何来?自听见了“兰玉国”三个字,便觉心上像是被蚂蚁夹了一口。他从未听人提起这个国度,也不曾在哪本书上看见过,却是莫名的有些似曾相识。以至后来,又听见了那两个中贵的名字,猛然便觉呼吸一窒,手抖得连勺子也握不住了。听着东城讲述他们的故事,倒像自己也去经历了一番。待听到廉松风在云修儒坟前含笑而亡时,几乎是痛彻肺腑,连坐也坐不住了,那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晴池拍着他的肩,拿了手帕子与他拭泪道:“你好呆呀,为别人的事也能哭得这般伤心?”

抬头对东城道:“二哥果然是舌绽莲花,比那说书的强多了。”

东城万没想到,这个平日只会笑的兄弟,如今,被自己的一番话弄得泪眼婆娑。一时颇觉过意不去,手忙脚乱地上前抚慰着。芳华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父兄跟前倒罢了。只是还有下人们在,唯恐他们耻笑了去。只得使力将眼泪咽下。

林溪拍着桌子笑道:“我见四郎从小到大,病的再厉害也不曾哭过。今日不过听个故事,倒惹得你掉了眼泪。你不晓得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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