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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难忘之续前缘中——by夜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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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扶了君上的头,慢慢将药与他喂下,又漱了口。起身到一旁盛有冰水的盆内绞了手巾,叠好敷在他的额上,方才在床沿上重新坐好。君上明显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与往日大不一样。忽然想到他素来体弱,怕自己的病过给他。万般不舍之下,还是开口劝他回去。芳华只是点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君上迟疑着,慢慢握了他的手道:“竟不曾想到你会来,你……你娘娘……”

说到此看了看芳华的脸色,接着道:“她去得很安详,知道你来送她一定喜欢。好孩子,你还肯来看看我,我……知足了。天想必很晚了,你且回去吧。”

话虽怎么说,那手却舍不得松开,目光在芳华身上徘徊不去。芳华与他相视良久,低声道:“你……我等你睡着了再去。”

君上听他不再叫自己官家,心下多少有些喜欢。无奈神思困倦,渐渐不能支撑。芳华与他换了四五回手巾,这才坐在脚凳上。趴着床沿儿,望着在睡梦中也紧锁眉头的清雅男子。到后来竟忍不住伸手,想抚平君上眉间的皱起。忽听他颤颤地叹了口气,于眼角处滑下一颗泪来。芳华怔怔地望着那泪珠坠落发丝,又滚在枕上印出圆圆的痕迹。只一瞬间,对他所有的恨与怨径都烟消云散了。芳华将头轻轻枕着君上的手背,深吸一口气,悄不可闻的唤了声爹爹。

次日清晨,君上高烧退去,人也松快了不少。见忆昔在旁伺候,想起昨晚之事一阵恍惚,问道:“芳华进宫来了吗?我记得似与他说过话呢。”

忆昔赔笑道:“何止说话,四公子昨晚守了官家大半夜。想是困极了,枕着官家的手睡着了。”

说着又指了指里间道:“只怕这会子还没醒了。”

君上慢慢坐起身,不可置信的瞪着忆昔道:“你……你说他……他守了我大半夜?还……还枕着我的手……睡着了?他……他不是恨我吗,怎会……”

不待忆昔答话,忽听里面芳华哭着叫了几声娘娘。君上脸色一变打床上挣起来,在忆昔的搀扶下,光着脚跌跌撞撞的冲了进去。

芳华满头大汗的睁开双眼,一把抓了君上的手哭道:“爹爹,我叫了她娘娘的,我叫了他娘娘的,是她不曾听见,是她不曾听见!”

忆昔同时翔听他终于肯认君上,无不替他父子欢喜。那时翔才说得一句“恭喜官家”,想着桂圣人已阴阳两隔,忍不住垂下泪来。君上抱紧了芳华道:“你娘娘她听见了,我们……我们都听见了。芳华,芳华,你再叫我一声爹爹吧?”

芳华此刻已完全清醒,望着君上稍作犹豫,明明白白的唤了声爹爹。君上听得喜极而泣,一面叫着圣人的闺名,一面颤声道:“你……你地下有知……也该……也该瞑目了吧!”

飞鸾一早过来请安,走进殿中不见半个人影。听里面似有哭声紧赶两步,便看见君上抱着芳华正自落泪。心下叫了声糟糕,面上却显出惊喜之色。来在君上跟前道:“芳华果然想明白了,爹爹纵然欢喜也该保重身子才是。怎么还光着脚呢?”

忆昔眼神往下一瞟,慌得立即拿了君上的鞋进来与他穿好。君上拭干眼泪,唤了芳华与飞鸾行兄弟之礼。自左相府一见二人便有些不合,后来凤弦牵扯其中,他两个竟成了情敌。谁知兜兜转转,情敌又变成了一母所生的亲手足。芳华因想着飞鸾是太子的身份,唤了声哥哥便要行大礼,被他手快托住道:“从此我们便是一家人,芳华休要拘礼。”

又对君上道:“爹爹该好好重赏升平郡王才是,若无他夫妻尽心照顾,岂有这团圆之日?只是娘娘……”

话说到此微微垂下头去。忆昔在旁听得眉头一动。君上将他兄弟唤至近前,拉了二人的手握在一处,眼望着飞鸾道:“你是长兄又是太子。芳华自幼离宫,如今既已相认,还望你好生看待与他。日后遇事要多想想,你们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你娘娘虽不在了,可她心里却巴望着你们兄弟相处融洽。”

又转头对芳华道:“我晓得,你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孩子。我说过,你心里肯认我便好。你若还想做郡王府的四公子,我决不阻拦。你哥哥方才说得很是,没有郡王夫妻精心养育,那得我们父子今日团圆。只是……芳华能时常入宫探望为父,为父便很喜欢了。”

芳华颔首应了声是。时翔上前服侍他梳洗已毕,君上叫飞鸾趁着时候还早,大臣命妇尚未入宫吊唁,带芳华去桂圣人灵前祭拜一番。兄弟二人领命,叩了头出殿去了。

走了没几步,便见凤弦头扎白帛带,着一身素白袍打不远处过来。晨风鼓动起他的衣摆,帛带在脑后飞扬。微锁的长眉下,柔和的目光略显焦急的,在四下搜寻着。忽然眼神一定,脚下微微顿了顿,嘴角泛起有些不自然的笑意,快步走向望着自己发呆的兄弟二人。

芳华不知怎的,便想起三人首次在左相府聚会一事。眼眸在他二人身上转了转,心里莫名的泛起酸来。飞鸾才回过神,见凤弦看向芳华的目光,有一缕掩饰不住的柔情。想起派去监视他们行踪的人回来说,那日他二人在城中玩耍,后又去了和大官的寻幽别院,下午方出来。见芳华行动略显迟缓,上马时似有隐忍之态。飞鸾一想到此便妒火中烧。一面告诫自己莫要因小失大,一面含笑对凤弦道:“我还有些事要办,你且带他往圣人灵前祭拜祭拜吧。”

说罢伸手拍了拍芳华的肩,径自往前面去了。

凤弦数日未与芳华见面甚是挂念,见飞鸾去远了,方仔仔细细的将他打量一番道:“我这几日连家也不得回,守真,你……你还好吧?”

芳华颔首道:“凤箫哥哥过来同我说了,你自忙你的我……我还好。”

凤弦见他眼内有血丝,有些忘情的抓了他的手道:“昨儿便听说你进宫了,只是寻不着机会过来见你。”

芳华轻轻挣脱他的手道:“冒冒失失的做什么?”

凤弦四下扫了一眼道:“我怕你又病了,心里一着急便顾不得许多了。哦,官家怎么样了?”

芳华低了头道:“我与他已相认了。”

凤弦一听面露喜色道:“你果然想通了,官家总算能得到一点安慰。”

芳华忍不住叹息道:“是不是太迟了?娘娘走的那晚,我梦见她向我道别。我……我唤她无数声,她竟不曾听见。我……我……”

说到此处眼中已见了泪光,忙将头转向一旁。凤弦抚着他的肩劝道:“守真,这本是上一代人造的孽,平心而论你也是深受其害。陡然间陌生人成了亲生父亲,而相处十余载的父亲却反倒成了路人,任谁都难以接受。你也许固执了些,但决非寡情之人。不过是需要更长的时间,去慢慢原谅接受官家。可圣人……唉,偏偏钻了牛角尖。”

芳华眨了眨眼,将泪水给逼回去,转头望着他道:“多谢你,到此时还肯找理由替我开脱。”

凤弦急道:“这不是什么开脱,原本就是如此。守真,你莫再自责了,只当是为了我。我……我见不得你受委屈,见不得你难过。”

芳华心上着实感激他,却口是心非的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所在?竟说出如此肉麻的话,连我也替你臊得慌,还不头前带路!”

说罢抬脚便走。凤弦赶上低声道:“这算什么,在肉麻的事我同你也做了。哦,没再流血了吧?”

芳华一个趔趄,涨红了脸踢他一脚,咬着牙喝了声滚。凤弦见他双眉微微竖起,月牙般的眼睛狠狠地瞪将过来,竟有几分威仪在里面。因看见有人过来,只得端正了颜色,带他往凌波殿而来。

一月后桂圣人入安陵大葬,而边关亦有急报传来。

第二十八回:昭德殿初露锋芒 小窗下软语缠绵

往年中秋,各商家提早数日将门面装饰一新。饭庄酒楼莫不大量储存好酒,以供客人饮用。从十四日至十六日金吾不禁,沿街商铺各搭彩楼精致非常,以博取路人光顾。小贩们的摊位,挤挤挨挨密密麻麻,竟望不见头尾。所卖之物琳琅满目,不下几百种之多。一连三日,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百姓们竞相涌入酒家,通宵达旦饮酒玩月。王孙公子富贵巨家,或登危楼临轩赏月。或置宴于广榭,美人轻歌琴瑟铿锵,飘渺之音传于街市宛若仙乐。便是陋巷贫脊之家,也要梳洗换衣沿街观景,亦不肯虚度此夜。除赏月,拜月便是放灯了。十五当夜沧波湖上,数千盏红羊皮小水灯铺满湖面,宛若人间银河。承载着人们美好的愿望,缓缓飘向远方。而今年时逢国丧,莫说是赏月放灯,连夜市也不曾摆下。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贫苦百姓,皆不敢饮宴欢聚,更不敢纵情说笑。唯有天际那一轮明月,依旧如往昔一般悬挂于群星之上。

这里桂圣人才风光大葬,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夜蓝国,便气势汹汹举兵来犯。言说关河府长天州并底下十一个县,自古原是他国领土,是无极国以强凌弱硬夺去的。当年国小兵弱不堪与之抗衡,这才卧薪尝胆二十余载,为的是收复失地一雪国耻。素日与他同进退的依丹国,此时正在兄弟夺位的紧要关头,自然顾不上出兵相助。即便如此,夜蓝国毫无征兆的大军来袭,将过惯了平安日子的无极守军,打得措手不及,只短短半月便连夺六七座县城。前方战事吃紧,特派军士手持主将奏章,日夜兼程飞马向朝廷告急。

君上病体初愈,闻奏急召百官往含光殿商议。令德父子自然是义不容辞请缨前往,其他诸将亦摩拳擦掌紧随其后。而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左相子叔蓝桥出班恳请君上,自己虽不习刀枪,愿做押粮官以尽绵薄之力。君上听罢连连点头,令太子扶他起来,对众臣道:“似这等君臣同心将帅合力,何惧蛮夷宵小之辈。”

话音未落,只见飞鸾跪下道:“启奏陛下,臣亦想为国尽忠,愿在左郡王帐下听令奋勇杀敌。”

不等君上答话,令德便出班奏道:“太子此举固然身先士卒激励将士,然,太子是储君怎可轻易犯险?战场上瞬息万变,若有差池岂不……”

飞鸾起身面向他微微拱手道:“我自知经验尚浅武艺不精,因此才请命在郡王帐前听令。左相一介文官尚且不惧危险,我是太子,亦是陛下的臣子。边关战事既起,焉有袖手旁观之礼?”

又望着林溪含笑道:“世子不也是很小,便跟着郡王在军前效力吗?为何到我这里便不行呢?”

林溪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出班躬身道:“陛下,军中各营操练,臣等有幸得见太子的功夫。”

君上将旁边的忆昔望一眼,微微欠身道:“如何?”

林溪忽而一笑接着道:“陛下知道臣不会奉承,若论太子的功夫,军中上将少有敌手。”

君上一听暗自欢喜,又道:“比你如何?”

林溪回目望向飞鸾道:“臣斗胆,太子与臣是旗鼓相当。”

说到此,又对忆昔拱手道:“臣与太子皆不如和大官,唯家父能与之匹敌。”

把个忆昔慌得还礼不迭连道不敢。

君上笑对群臣道:“当年,先皇亲选五名小黄们,入殿前司捧日营历练,最看重的便是他与上林。那时先皇十分溺爱朕,便派他二人贴身服侍。忆昔虽年少却是勤勉好学,加之聪颖过人,能博采众长以为己用。”

又看向令德道:“他也曾屡次随你出征,虽是内臣军功却不比他人少。”

飞鸾恰到好处的接道:“既然如此,就请陛下让忆昔随臣一同前往,也免去陛下与郡王的担忧。”

太子素来有些骄傲,怎肯轻易当众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家奴?忆昔十分诧异,微微抬目向着他望去,正见飞鸾对他友善的一笑,接着道:“左相精神可嘉,可他毕竟是文官,莫如留下来随陛下坐镇京师。左相之子太子伴读子叔凤弦,久存报国之心。他与臣在宫中习武读书,武艺与臣不相上下。就让他代其父去吧?”

蓝桥听得心上一跳,却是不好开口推诿。飞鸾笑了笑道:“左相不必担忧,有我在,凯旋之时定还你个好好的儿子。”

君上不是无所顾忌,但看着太子意气风发的样子,便想起了自家当年的模样,不免有些动心。由于令德始终不愿太子涉险,争执不下君上只好叫退朝。

昭德殿内,君上换了便服重新入座。飞鸾与蓝桥令德在下手相陪。凤弦被宣至殿中,向众人施礼后在飞鸾身侧立定。君上含笑打量他几眼,令小黄们搬了绣墩在蓝桥身边,用指一点道:“这里并无外人,你且坐下说话吧。”

凤弦看了父亲一眼。蓝桥道:“这里哪有你的座位,还不谢过官家?”

凤弦忙跪下谢恩,在绣墩上虚虚的坐下。

君上呷了口茶,望着他道:“方才在朝上,飞鸾请命要随左郡王出征。并且极力保荐与你,你……你可愿前往?”

凤弦有些激动,起身拱手道:“能将所学报效国家,臣甘之若饴。”

君上道:“我晓得,你们也真刀真枪操练过,与战场相比却不足一提。敌将不因你们的身份而手软,怯懦与鲁莽都会致人于死地,那里生死只在瞬间。凤弦,你要想好了,莫要顾惜面子而枉送性命。”

凤弦将父亲望一眼,撩衣跪下道:“臣不过一凡人,未能将生死参透,自然是怕死的。若一旦与敌军相逢,便是为了自家,臣也绝无退缩之理。”

君上颔首笑道:“你倒是说的实在话,好孩子快起来吧。”

转头对令德道:“年轻之时你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了?我有意让忆昔随他们一同前往。”

令德摇头道:“臣等出征,有和大官在还略可放心。一旦……”

君上默默的望他一眼道:“你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再说还有上林了。他虽不及忆昔亦不可小觑。禁军将士难道便这般无用?”

令德还要再谏,君上向着他摆摆手,唤过忆昔道:“你当我之面与他二人过过招,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忆昔忙躬身道:“小人怎可与太子动手?不敢不敢。”

飞鸾其实有些看不起他,因碍着自家的身份才不便与之动手。如今到是个绝好的机会,起身道:“不过切磋而已你也太小心了,便是果真败在你手下,也只怪我自家无能。”

凤弦早就想领教忆昔的功夫,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官家既已发话,和大官又何必推辞了?”

忆昔见君上含笑相望,只得告罪同飞鸾出殿外,在阶下站定。君上领着众人往殿前观看,令他二人先试拳脚。

忆昔朝着飞鸾深施一礼道:“小人不过花拳绣腿,还请太子手下留情。”

飞鸾负手而立微微眯了眯眼,道了声小心了,陡然出掌直劈忆昔的面门。忆昔见他来势凶猛,待要侧身避其锋锐,不想忽见他十指如钩,直奔自家的左眼,咽喉而来。忆昔往侧滑开数步,朝飞鸾肋下疾点而至。飞鸾迅速的一沉肩,反转便来扣忆昔的脉门。只瞬间,二人便过了十余招。飞鸾姿貌娇美宛若女子,出手却刚猛毒辣不留余地。忆昔忽见他眼露杀机,招招直取自己要害,不由得暗自吃惊,思付道:“他是太子我是奴才,我若将他伤了只怕死期也到了。我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的平白下此狠手?倒像是要置我于死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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