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不记得了，”我颔首，“所以我才想知道。”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愿回应，却又抵不过我的询问，还是说了：“我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你的医生。你刚开始
打电话告诉我你很快就能出来……没过多久第二次电话你就已经出来了，约我出来见面，然后说要分手，要和他在一
起。我出去追你的时候看到他，接着就被车撞了。”
他的语速很快，稍稍有一点模糊，不过也足以我听清楚，没怎么停顿，一口气说下来。
“那你怎么会问我……是不是我做的？”
“……夏子睿，你很无情。你自己恐怕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吧？”
这句话，印象中也有一个人这么对我说过，蕴含着浓浓的自嘲：
“……夏子睿，你这么无情。如果不是催眠……恐怕你一辈子都不会爱上我。”
……记忆回笼，眼前是景晏的脸。
眉眼间稍稍有些憔悴，所有的锐气都被打磨了干净，眉眼熟悉，却陌生，就连笑容也没有了当初那种桀骜不驯，说这
句话的时候，表情恨恨，眼中却带着一种慵懒的疲惫。
我想了想，不知怎的竟有了种怯懦，如果我真的七年都没有爱过他，那我是一种怎样的怪物？
我不相信，更不愿去相信我没有爱过他。
哪怕是过去式。
我试探着、犹豫着、怯怯的凑了过去，景晏坐着，没有动弹，也没有反抗，直到我的嘴唇碰到他的唇，能清楚的从他
眼中看到我的眼睛。
仅仅是唇与唇的相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不含丝毫情色，更像是一种无言的安抚。
他仍然看着我，没有推拒，没有迎合。
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他终于动了，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手搭上我的肩膀，轻轻仰头，做了个迎合的姿势。
……让我几乎落下泪来。
没有哪一个动作可以那么清楚的告诉我，我是被爱着的。
这就足够了，哪怕我不具备爱的能力。
第41章
七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但有的东西是不变的。
就好像现在。
我压低身子，舌头已经灵活地探了过去，轻轻挑起他的舌头，用舌尖去抵住他的舌根，纠缠住他的舌头。
景晏的呼吸一点点变的沉重起来，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好像时间都停止了一样，我的所有思绪都被和景晏接吻这件事占满，从而分不出别的心思去思考。
我闭着眼，把所有的感官都放大到极致，我甚至能感觉到我的指尖触碰到他紧实皮肤的那种温热的皮肤相接触的感觉
。
……让我几乎沉醉在其中。
伴随着清脆的“咔嗒”一声，门被打开了。
我的动作一下子僵住，连带着也清晰的感受到景晏瞬间僵硬的动作和绷紧的肌肉。
“……景、景晏？”
即使不转头，我也清楚的知道这是蓓蓓，更何况，除了蓓蓓还能有谁？
我直起身子，回头看去，蓓蓓站在玄关处，一言不发，身体微微颤抖，两手紧握成拳，有眼泪顺着她脸颊滑落，紧紧
咬住下唇，抑制住自己发出更大的哭声。
景晏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办，迟疑了许久，终于站起身，缓缓向蓓蓓走去。
我知道这种时候是我的错，可……
“蓓蓓……别哭了。是我的错，对不起。”他迟疑着伸手，揽住蓓蓓的肩。
蓓蓓用力摇摇头，没有说话。
“蓓蓓……”
景晏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又很重，语气里的沉重让我听的那么清楚，似乎已经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
蓓蓓也听出了他那种语气，迟疑地看向他。
景晏往后退一步，抬头看着我，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眶也红了，用力把蓓蓓按入怀里，好像想凭借这个举动获取不属
于他的勇气。
“子睿……”他颤抖着念出我的名字。
我的心口被开了个黑洞，不断的扩大，扩大，直到将我吞噬。
我想我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子、子睿……”他又念了一次，声线沙哑的不成样子，嘴唇也在发抖。
“……抱……抱歉……”他说着，却像给自己判了死刑一样痛苦而绝望。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猛地疼了一下，像被针扎了好多个细微的洞，一点一点的疼痛，只有一点的时候不觉得痛，全部聚
在一起的时候却让这种痛变得明显。
“为什么要说抱歉？本来就是我不对。”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把脸转向蓓蓓，“我的错。我现在就走。祝你们幸
福。”
蓓蓓没动，没点头也没摇头，我也无法看出她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是笑，还是哭，是喜，或是悲。
我转身回房间，拿走了属于我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准备越过他们两个人往外走。
“夏子睿……”蓓蓓突然出声了，因为闷在景晏怀里的缘故，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还带着沙哑的哽咽，“我哥死
了。”
我脚步没停，弯下腰穿鞋。
“他死之前，说他是自杀的，和任何人都无关。”
……那又怎样？我漫不经心的想着。
“……他说他死前最想看到的人是你。”
他死之前确实看到我了，那他该满意了么？
“他让我问你一个问题，”蓓蓓的语气沉了下来，“你原谅他了么？”
我已经穿好鞋子，直起身，听到她的问题稍稍一顿，“没有。”
我们都知道她那个问题的意思。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么？
而他再也没有机会问出这个问题。
第42章
出了门，莫名舒了一口气。
阳光明媚，正值午后时分，直射而下的阳光使我忍不住眯起眼来。
空气中有细微的尘埃飘浮着，看起来就像某种脆弱的生命体正在挣扎着会懂，虽然渺小的几乎连肉眼都要看不见。
午后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大多行色匆匆，用手遮着脸，生怕被阳光照到，少数几个女孩子即使打着伞，也仍是一脸担
心，时不时看看身上有没有被阳光照射到。
我恍然的看着，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就好像我见到过无数次……不过有所不同的是，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是
看不到他们的脸，而是看着他们的头顶，那些女孩子更不用说，我只能看到她们的伞顶，像盛开的一朵花。
我是在楼上往下看的。
随手招停一辆车，上了车，报了地址，我才疲惫地靠在座椅上，放松身体，看着飞掠过的行人和街景。
“先生？先生？”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惊愕地发现我居然睡着了。
“到了？多少钱？”
给了钱下车，四处都是静悄悄的，人影都不多一个，偶尔传来知了长长的叫声，除此之外，再听不到任何生物的声音
。
门口有个正在看门的老头儿，打着盹，连我走近都不知道。
我熟门熟路的跨了进去，绕到另一边楼梯，上楼。
这一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却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完。
我站在门口，稍稍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谁？”
我沉默着。
里面逐渐传来悉悉索索的摩擦声，还有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几分犹豫和迟疑，“……小睿？
”
我没有说话，安静地站在一边。
那边却似乎已经笃定了我是谁，又一次念道：“小睿……”
我仍然沉默着。
“……原来呆在这里……真的很痛苦……”夏子汶隔着门板轻轻地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门锁是打不开的，所以我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正好。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了，“我走了。”
“等等！别走！等一下！……小睿！”他慌张地出声，用力扳动门把手，门板发出“砰砰”的响声，听起来几乎带了
一种绝望的意味。
我停住脚步，“怎么？”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大口喘气起来，“小睿……不要走……再陪我一下好么？就一下。”
说到后面近乎哀求了。
“夏子汶……”我叫他的名字。
“小睿……怎么了？”
我有些迟疑，却还是问了出来，“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什么？”他猛然一愣，随即又开始疯狂用力的扭动门把手撞门，“你不可以！你想干什么——！”
我摇头，“没有想干什么。”
他放低语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小睿……听我说，不要做傻事……千万不要做傻事……”声音渐渐弱下去，几
乎变成喃喃自语，“不要……再一次这么对我……”
再一次？
“那，我让你和我一起呢？”我轻声问他。
即使隔着门，我也能听到那边，不加迟疑的一个字，
“好。”
第43章
走廊静悄悄的，刚刚他发出撞门这么大的动静，仍然没有吸引过来半个人。
“小睿？”大概是我半天不出声，他小心翼翼地叫了我一声。
“嗯。”我应了一声，疑惑地打量四周。
静谧、寂静、死寂。
连呼吸声都轻微的几乎听不见。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扭开。
“——咔嗒。”
门被轻巧的扭开了。
病床上坐着一个人，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脸颊瘦削，眼眶深陷，仍是那副憔悴的模样，熟悉又陌生。
他看着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来了。”
我的内心是连我自己都惊讶的平静，预料之中，又是预料之外。
“是啊，我来了。”
“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有些茫然，“我不是……做到了么？”
他有些似笑非笑，看着一张和我一样的脸，做出我陌生的表情，让我很是不适应。
“那么，你觉得我们现在正处于哪里？”
“哪里？”我越发的茫然起来了，环顾四周，“……我的病房么？”
“不，”他扬起嘴角笑了，“这里哪里也不是。”
哪里……也不是？
怎么会呢？但他说的这么笃定，我又没有了怀疑的理由。
因为那就是我啊，我怎么可以不相信我自己呢？
似乎是因为我的动摇，眼前的场景一点点开始变换起来。所有的景物都开始扭曲在一起，扭曲，扭曲，扭曲，红的绿
的黄的，所有的颜色都混在一起，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再也分不出本来的颜色，再也分不出本来的模样。
我忍不住闭了闭眼……
发丝被扬起来，有微风轻拂过，宽大的衣服抵挡不住风，有点冷，脚下是悬空的。
睁眼。
头顶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的天空，有白云轻轻飘动着，鸟儿飞掠过天空，传来清脆动听的鸣叫声。
脚下是一览无余的多彩的土地，有火柴盒似的小车子，人群缓走过土地，带来气氛各异的喧闹声。
我在哪里？
……我在楼顶。
我在干什么？
……我准备，跳下去。
身后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像碗筷敲击的叮咛声，又像汽车喇叭的轰鸣声，再细细听去，才终于清楚起来。
“小睿……不要跳，我求你……都是我的错……”那是一把哀求的声音，带着自责和痛苦。
是陈云锦……或者说陈锦？不管哪个名字是真的，都和我无关，只是一个代号罢了。
“小睿……听哥哥的话，快点回来！不要做傻事……听哥哥说……”那是一把颤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害怕。
竟然是……夏子汶？
“子睿……下来！我没有和蓓蓓结婚……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而已……子睿……”
景晏？……他不是和蓓蓓在一起了么？
我转头，果然，他们三个人都站在我身后。
说着迥然不同的话，大致内容却也是相同的。
“你猜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又出现了，坐在我身边，和我一样的姿势，侧头问我，笑容温和。
我突然醒悟过来了。
这是我的记忆，是我第一次跳楼的记忆。
我没再看身后那三个表情各异的人，而是朝那个我露出一个笑容，“我不猜。”
看向前方，再一次闭上眼睛——
猜不猜都没有意义了。
我不在乎这个答案，都该结束了。
——往前倒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