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也不记得？”
“差不多，只记得一点点……”
“那就好，”景晏笑了，表情竟然有种不可说的，奇怪的自得之意，“不记得最好。”
我有些茫然，却听他转移话题一般，“先出去吃饭吧。不记得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
看他的表情显然是不想说的了，我也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纠缠，很顺从地跟在景晏后面出了房间。
“来，夏先生坐在这里吧。”女人看到我出来，温柔的笑了笑，招呼我坐过去。
柔和的灯光从上方洒下来，竟然有一种暖洋洋的意味，还带来了我很久都不曾感受过的温馨氛围，让我一时之间有些
失神。
我坐下了，才有些尴尬的发现，我居然还没问过女人的名字，虽然知道景晏叫她蓓蓓，但是我总不能直接叫吧？
“那个……我发现我进来还没问过你名字呢，我该怎么称呼？”
女人愣了一下，很温柔的笑了，“叫我蓓蓓就好，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
“蓓蓓？”我试着念了念她的名字，看她笑着点头应了我一声，我才相信原来真的都是叫她蓓蓓。
“夏先生多吃一点，你看起来比我这个女人都还瘦呢……”
她很自然地对我说着调侃的话，伸筷子给我夹菜，语调柔柔的，虽然是调侃的话听起来也很舒服。
我忍不住笑了，“哪有这么夸张？”
她也笑了，“哪里夸张了？之前我看夏先生照片都没那么瘦呢……”
我这才想起我刚进门时，她说过她认识我的话，原来是看过我的照片。
我的照片……应该是和景晏照的吧，毕竟我们交往了七年，照片并不在少数。只是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除非是
景晏告诉她？
我拿眼角瞥了一眼景晏，看他没有说话的打算，便也没有问出口。
蓓蓓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毫不含糊地直接告诉了我，“夏先生恐怕不记得我们见过吧？”
“我们见过？”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
“咖啡厅。当时我也在场。”
“啊……是么？”其实当天的事情我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更别提说想起见过了什么人。
“是的。当时是我打电话送景晏去的医院，后来我们就认识了。”
“等等……你说后来？”
她的语气依然温柔，丝毫听不出责备什么的。
“对，是后来。当时我们并不认识。”蓓蓓的表情有点疑惑。
“当时你们……并不认识？”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这一切本来就不是真的？
大概是看我表情不对劲，蓓蓓也严肃起来了，“是的，当时我们不认识。是后来在医院才认识的……”
我垂下了眼帘，感觉有什么东西一寸寸从心底开始崩塌扭曲，发出一阵阵尖叫。
“夏先生……你还好么？”
景晏也抬头看我。
我抑制住想站起来掀桌子尖叫的冲动，勉强露出一个笑意，“没事。你们先吃，我去下洗手间。”
“好吧……洗手间在那边，”蓓蓓担忧的看了看我，指了个方向给我，“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
神经病伪装成正常人……这可真难。
哪怕我不愿意，却控制不了。
第34章
他又出现了。
站在镜子里面和我对视着，神情自若，仍然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我的眼神似乎了然一切。
“是不是感觉很痛苦？”他轻声问，“一直以为自己被背叛了，其实到最后你才是背叛的那个人，是不是感觉很痛苦
？”
“不，”我摇头，直直的看着他，“我只是觉得……我生活在谎言里。”
“那你猜猜……你现在是在现实么？”
“就算我猜了又怎样？……你并不知道答案。”
“是的，我并不知道答案，”他了然的笑起来，带了几分恶意，“但是我们可以去验证这个答案。”
他说的是“我们”？
“我们去验证？”我刻意咬重了这个音，看着他，“我们？”
他却仿若很了解我一样，把脸凑上来，离我更近，我甚至可以看清他眼睛里倒映着的我的脸，“当然是我们。”
“那么……我们要怎么去验证？”
“也许我们应该去找那个所谓的陈云锦？”他用商量的语气问我。
“我不想见到他。”我皱眉，摇头。
“没关系，有我在……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他看着我，露出一个温和的带着安抚的笑意，“我会保护你的，相信我
。”
白炽灯一闪一闪，而他看我的眼神却充满了最诚挚的认真和诚恳，笑着，看着我的眸子里带着足以淹没我的暖意。
“我……”
“叩叩——”
“子睿？你还好么？你在里面呆了很久了？”景晏在外面一边敲门，一边问，声音里有几分焦急。
我再转头，他已经不在镜子里，而是在我身边了。
“嘘，”他朝我比了个手势，将瘦长的手指放上嘴唇，“让我去，你在旁边。”
我点点头，顺从的站到一边去，看他轻巧的拉开了那扇门。
景晏的手还保持着敲门的状态，门猛地被打开后他差点把手敲在另一个我的身上。
“子睿？你没事吧？怎么在里面那么久？”
他扬起一个极为温和的笑意，“没事。走吧，我们去吃饭。”
景晏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阵，见他确实没有异样，才转身一跛一跛地走回去，虽然他已经很尽力了，但还是掩盖不
了他姿势的别扭。
“走吧。”另外一个我侧过身来、把手伸出来，示意我拉着他。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刚开始说的走吧是对我说的。
我把手搭上去，反握住他的手。
他对我露出一个笑容，拉着我往前走，再坐下。
“夏先生真的没事吗？刚刚看你好像不是很对劲的样子？”蓓蓓担忧地看着“我”。
“没事，我只是有点惊讶，”他自然地笑笑，好像不经意地问了起来，“对了，蓓蓓。你和景晏还没有结婚吗？”
果然，蓓蓓的动作猛地一僵，就连景晏也停下了动作，抬头看他。
“是啊……我们还没结婚，”谈到这个，蓓蓓的情绪明显失落不少，放下碗筷，有点苦涩的笑了笑。
“为什么呢？”他笑着，看似好奇的继续追问。
“因为……”蓓蓓咬了咬下唇，有些无措的样子，向景晏投去求助的眼神。
“子睿……别问了。”果然，景晏立刻出声阻止了。
“好吧，我不问了。”他温柔的笑了，从善如流的应道。
然而气氛已经降下来了。
第35章
“夏先生，是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是吗？”
“是啊……方便么？如果不方便也没有关系。”他笑着说，把筷子放下来。
“当然方便！”蓓蓓有点吃惊，立刻解释道，“只是客房没收拾过，我等下去收拾出来，可能要耽误一段时间，要不
你和景晏先睡一间？”
他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奇怪的看着蓓蓓，露出一个笑容，“不用了，我睡沙发就行。”
“可是……夏先生是客人……”蓓蓓有些无措的看了看他。
“没关系，你也说了啊，就一晚上而已。”他了然的笑笑，转向景晏的方向，“两个人挤也太不方便了，对吧？”
“你睡房间，”景晏顿了顿，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我睡客厅。”
“既然这样……好吧。”他笑弯了眉眼。
饭后。
蓓蓓去洗碗，景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我进了房间。
“我们明天要去找那个人……那个陈云锦。”他说，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点头，对他的安排毫无异议。
“我觉得很困。我要睡觉了。”他拉着我的手，亲昵的捏了捏我的掌心，“你最好也睡一觉。”
“我担心我睡了就醒不过来了。”我反手捏他掌心，应道。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点鼻音，却还是安慰道：“不会的……我们现在是在现实啊。”
我们真的在现实么……我不肯定。
身边传来了清浅的呼吸声，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入，投下浅浅的月影，另一边却是看不清的深色阴影。
我静静地盯着那片深色的黑暗，困意猛然袭来，终于慢慢合上了眼睛。
我做了一个梦。
我叫夏子睿，十岁那年父母飞机失事双亡，有一个哥哥叫夏子汶。
我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史，我的父母都有精神病，但并不严重，吃药完全可以抑制住，奇怪的是，我的哥哥半分也没
有。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长的和我很像，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双胞胎，但是有一天，父母告诉我，
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还给我吃了一种白色的扁平的糖，糖一点也不甜，从那时候开始，我再也看不到那个和我长的
很像的人了。
再大了一点，我知道那是一种药，每天都要吃的一种药，这种药让我的脾气越来越差。
十七岁的时候，我和一个男人开始交往，他长得很英俊，但是脾气很差，我的脾气也不是很好，所以我们经常吵架。
我是爱他的……我想。
吵架并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我们甚至会打架，他长得高，还经常打篮球，按理来说我不应该是他的对手的，但是每
一次，他都会被我狠狠按住，暴怒地压在床上。
我记得那段时间他身上都是伤。
其实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一点也不想停止。
后来呢……？
后来——
“叩叩。”
有人用手推了推我。
“子睿？起来吃早餐了，昨天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景晏？”
我勉强睁开眼，看到的是景晏的脸，一时间居然恍然觉得我还在梦中。
第36章
“……景晏？”我又叫了他的名字一声，用来确定我现在到底处在哪里。
“嗯，”景晏应了我一声，有些疑惑的样子，“怎么了？”
“没什么。”我推开他离得我太近的脸，按了按眉头，站起身走向厕所。
这一觉睡的并不舒服，做了一晚上的梦，差点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先出去了，你等下出来吃早餐吧。”
隐隐约约听到景晏的声音，随后传来“啪嗒”一声关门声。
我没应声，直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人。
仅是过了一晚，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眼睛下面有大大的眼袋和异常明显的黑眼圈，看起来憔悴不堪。
“还记得我们今天要做的事么？”
他问，黑沉沉的眼睛里似乎也闪过一道亮光。
我点点头，“我们要怎么找他？”
他便温和地笑了起来，“这种事情交给我做就好，你只需要在旁边看着。”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虽然仍然是笑着的，眼里的冷意却是确确实实不容置疑的。
我顺从点头，任他走到我身边来，等他伸手来拉住我往外走。
“子睿？……不吃早餐么？”
景晏坐在餐桌前，疑惑的看着他。
“不吃了，”他温和的笑笑，“我有点事。”
我跟在他身边，看他游刃有余的和景晏交谈着，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刚一开门，正巧遇到拎着菜的蓓蓓。
“夏……先生这么早要去哪里？”
“我有点事。”
“……”蓓蓓下意识探头看了景晏的方向一眼，见他没有看过来，才压低声音轻声问道：“是去找……陈锦么？”
“你知道他？”
陈云锦就是陈锦，这似乎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而蓓蓓居然知道，这实在是很令人奇怪。
“他……现在过的不是很好，”蓓蓓垂下头，“他也很痛苦，所以……夏先生也不要再怪他了好么？”
“我”的笑容一点点沉下来，最后消失殆尽，“什么意思？”
蓓蓓咬了咬嘴唇，“自从那件事以后，他一直很后悔……而且他也跳下去了，夏先生就不要再责怪他了，况且，当初
他有那么多机会都没有动手……”
“……什么意思？”他皱起眉头，冷冷地问，面上却不显露半分疑惑。
蓓蓓有些怯懦地抬头看了我们一眼，“他……他是我哥哥。”
我忍不住挑一挑眉，倒真是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你有他地址？把地址给我。”
蓓蓓犹豫地看着我们，最终还是伸手进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还是不忘说：“夏先生原谅他吧……不要在责怪
他了……”
他温和地笑了笑，接过纸条，随意地看了一眼就塞进口袋，眼底半分笑意都没有，“我做不到。”
蓓蓓的脸“刷”一下变的惨白。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地址，不然我又要回去找夏子汶，啧，真是恶心，”他把头转过来朝我笑笑，“你也不想我去
找他对吧？”
我点头。
蓓蓓的表情却好像见了鬼一样，“你、你在跟谁说话？”
“没什么，”他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说完，他也不等蓓蓓回答，伸手拉住我的手，直接就往前走。
往前走了几步，扭头看，蓓蓓仍然站在玄关处，垂着头，长发垂下来，遮挡住了面容，只能看见她微微咬紧的嘴唇和
苍白的脸色。
蓓蓓……确实和陈锦长得很像，这是我突然意识到的。
但在这之前，我半分都没有意识到。
因为我完全没有，关于他外貌的印象。
第37章
我捏着地址，下了车。
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总有种惶恐不安，一种怯意使得我几乎想要止步不前，但也仅仅是几乎。
因为我没有可以选择的机会。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晃神，我就已经站到一边去了，另一个我站在原地朝我笑着，“好了，现在到我了。”
我点头，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