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老人没再说话，而是又回到了房中，外面的两人都是一头雾水，正打算去别家打听一下，哪知老人又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封信，递给了他们。
刘其元狐疑地接过，封面上居然写的是宋烨的名字，落款是方唯。
俩人接着又问询了几户人家，只打听到了方唯确实住在这里过，不过已经搬走了，不知现在在哪里。线索到这里就算断了，只留下一封信。时间越来越晚，两人只好揣着这封信回了旅馆。
这家旅馆看起来是复古式样的，还好里面都是现代化的设施。
刘其元走得累了，想歇一歇，冯霖便先进去洗澡。刘其元打开了电视机，转了几个台，拿起手机便给他哥打了个电话。
“小元。”
“哥，你还没休息吧？”
刘其争的声音有些疲惫：“没有，这几天帮派里的事情挺多的，小元你怎么也还没休息？”
“我忘了跟你说，这周末我跟同学到F市玩几天。”
“F市有个‘柳城’，很漂亮。”
“哥原来你知道啊……”
“阿争，我送你回去。”电话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刘其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除了那个厚脸皮的唐昀还能是谁？
这时候冯霖也洗完了澡，身上只穿了一件大裤衩，光着上半身，浅浅的短发上不停地滴下水来，流过锁骨，流下胸肌、腹肌、滑进……
“小元，小元？”
刘其元赶快回过神来：“那个，哥，我去洗澡了，先挂了，晚安。”
冯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用毛巾擦了擦头发：“你原来还有哥哥。”
刘其元只感到身边的床陷下去一块，男人的气息靠近，不知怎么浑身不自在起来，他赶快跳了起来。
“你，你……这张床让给你睡，我睡那张。”
憋了半天才说了这句话，说完便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床边少了一个人的重量，身边也少了一个人的味道。只差一点点，好像就能拥抱到谁。
冯霖盯着电视屏幕，耳朵里只听到另一个人脱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声音，水喷下的声音，脑子里是他抚摸自己身体的画面。
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极力地转移注意力，摸到床边喝了口冷水，注意到了放在桌上的那封信。
犹豫再三，他拨通了宋烨的电话。这个时间原以为宋烨会在酒吧，没想到他那边出奇得安静。
“喂，你好。”
“宋烨学长，我是冯霖”
“冯霖？郑嘉找到了吗？”
“我们今天到了你说的那个地方，方唯已经搬家了。”
“搬家了？他怎么不跟我说……”
“他只留下了一封信，是给你的。”
“信？”电话那头的宋烨听到这里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方唯到底在搞什么。”
“我们手上现在只有这份信了，找不到方唯的话，这次就只能先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这样吧，你把信打开。”
“什么？”
“我大概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反正你们也早晚会知道，你念给我听。”
冯霖也想过私自把信拆开，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但是出于对方唯的尊重，他没那么做。可是现在宋烨却主动提出来，何乐而不为。
拿出背包里的耳机，给手机插上，这才打开了信封。
……
刘其元出来的时候，电视早就被关掉了，冯霖刚好收起电话，靠在床沿，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于好奇，他还是走了过去，就看到散落在床边的那封信。
“你怎么把信拆开了？”
“刚才我打给宋烨学长，他让我念给他听。”
不知道为什么，他发觉冯霖有些不大对劲，和刚才自己去洗澡之前很不一样，他的眼神轻飘飘落在自己身上，却让他觉得很重很重。
刘其元将信将疑地把信拿起来，既然已经拆开，他就不客气看一下好了。
“那我可以看吗？”
“随意。”冯霖扯出了一抹笑容，把他拽过来坐下：“头发还没干。”
刘其元看着信，不耐烦地把他挥开：“走开，一会就儿干了。”
冯霖把自己肩上的毛巾覆在他头上：“你看你的，别管我。”
刘其元也不理他，自顾自看下去。
……
“这……”
果不其然，刘其元转过头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冯霖。
头上的毛巾滑落了一半，遮住了半边眼睛，冯霖一只手拖住他的脸颊，沉默着一直盯着他看。
刘其元有点慌了，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冯霖。面无表情，眼睛黑沉沉地映着自己的倒影，他看到那里面的刘其元皱着眉头，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唇瓣，脸颊上还带着洗完澡未褪去的潮红。
他看不懂，只是觉得很危险，这种眼神就好像一头饿了很久的野狼终于看到食物那样。
他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忘了要推开他，忘了要讲的话。
好像过了很久，冯霖放开了他。
“明天我们就去里面的地址找方唯。”
刘其元转过了头去，点了点头。
冯霖又胡乱地用毛巾在他头上擦了擦：“早点睡吧。”
关了灯，各自躺在床上，刘其元翻来覆去了一阵，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地叹息，便沉入梦乡。
第二十五章：兄弟
这一觉睡得很沉，刘其元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桌子上放着还在冒着烟的早点，旁边的床上却空无一人。
他记得昨天明明是和冯霖一起来的，难道一切都是梦一场？
接着传来开门的声音，这家小旅馆设施比较陈旧，房门只要有钥匙就能打开。
刘其元有些紧张，看到冯霖走了进来才放了心。
“你醒了。”
“怎么不叫醒我？”
“现在也来得及，我刚才去打听了下那个地址，在市区，得转几趟车。”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急什么，先吃完早饭。”
说罢走到自己的床上坐下，打开了电视，自顾自看了起来。
刘其元也不再扭捏，洗漱完毕，吃了早饭，整理了东西，两人这才出发。
F市的市区与柳城是完全两样的城市，充满了现代化的气息。到达市区已是中午时分，两人找了饭馆随便吃了点，便打了个的直奔目的地。
下了车，冯霖拉住了刘其元，朝一旁走去。刘其元在原地等了一会，只见他进了一家花店，不多时抱了一束勿忘我出来。
冯霖低下头来，轻声道：“你要是不习惯，可以在外面等我。”
刘其元咬唇想了一会，才道：“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不是你说的吗，有些事不能强求，他们跟我们也没什么不同，而且方唯已经够可怜的了。”
冯霖在心里苦笑了一阵，把花塞进他手里，才走了进去。
几幢白色的建筑被郁郁葱葱的树木环绕，两人走到前台报了方唯的名字，对方打了电话确认，这才被带到了一个房间。白色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一个男子坐在窗前背对着他们。
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只见他带着一顶鸭舌帽，脸色苍白，两边的脸颊深深凹陷了下去。
“……你们来了。”声音虚弱得不行，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
这就是方唯，三个月前检查出患有遗传性胃癌，无法治愈，只能在这所疗养院里等死。
冯霖道：“方唯学长，我是A大纪检部的冯霖，这位是校乐队的刘其元。”
“学长好。”刘其元主动把花插进床头空出来的花瓶里。
方唯两眼怔怔地盯着那束勿忘我，蓝色的小花熙熙攘攘，开得正浓。
仿佛过了许久，才听他淡淡道：“那封信，你们看过了吧？”
没想到他第一个问的是这个问题，刘其元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坦然地点了点头。
冯霖道：“宋烨学长有事不能过来，那封信是我在电话里念给他听的。”
方唯露出了一个苦笑：“也好，虽然早了点。”
刘其元别过了脸，眼睛红红的，吸了吸鼻子。
方唯继续道：“不怪你们，要不是这样，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看到那封信。”
至于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狗血也好，命运使然也好，对于方唯来说，则是念念不忘的全部。
方唯是宋烨的大学室友，因为他是从落后的柳城来的，从小又是孤儿，性格孤僻，长得干干瘦瘦，一张脸黑中还发着黄，别提多难看了，同学们都讨厌他。
而且那时候他普通话不好，带了很重的口音，不敢在大家面前开口说话，久而久之，也没人跟他说话。他每年都要申请助学基金，生活简朴，平时的空余时间也不打游戏，更多时候都是一个人捧着书，在自己的角落里默默看着。所以寝室里的室友几乎也都不待见他，一有什么事就爱刁难他。
虽然觉得有些委屈，但他都一一忍耐下来，因为他觉得，像他这样的人，这辈子能上A大这样的学校已经是老天对他的眷顾，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
况且他已经是这样了，再怎么改变也没办法变成同学们喜欢的样子。他也努力过，可结果换来的是更多的嘲讽。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去，课余时间都花在自己喜欢的书籍上。
付出终有回报，他一连拿了两个学期的一等奖学金，也因此遭到了别人的妒忌。这天晚上，上完选修课，方唯独自一人走回宿舍，走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就被人拖了进去，人都没看清，就被蒙头打了一顿。这时候正巧有一个同学路过，听到动静冲了进来，把背上的吉他砸向那群人，救了他，自己却被吉他崩断弦弹到，伤了手臂。
这人就是宋烨，他当时刚加入校乐队，吉他练得很晚，正巧看到这一幕，加上年轻气盛，碰到以多欺少的事难免看不惯要替人出头。
方唯自然对宋烨感激不已，看到吉他坏了想赔一把给他，那时他还不知道一把好吉他的价值。宋烨当然不肯，他是救了人，但是却不屑要什么回报，更不想被别人知道，假模假样来表彰他，见这个人一副黏黏糊糊的样子，怪不得有人要教训他。于是什么也没说，逃也似地离开了。而方唯，早就将他的样子映在了心里。
没想到过了没几天，宋烨又出现在方唯的生命中。宋烨由于沉迷吉他，打扰到了原来的室友，被赶了出来，恰巧方唯他们寝室有张空床，两人便成了室友。
其实宋烨和方唯是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宋烨开朗，方唯内向，宋烨大大咧咧，方唯斤斤计较，宋烨孤傲，方唯自卑。但是有一点两人出奇地相似，就是都没什么朋友，因此经常走在一起。宋烨是看不惯方唯的，可是每每看到他受欺负总要帮他，看到他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骂他不争气，而自己对他使唤来使唤去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别人看来，方唯不过是从一群人的刁难中解脱出来掉入了一个人的魔爪中，方唯自己却对这一切甘之如饴。他对宋烨的崇拜无以复加，他是那么耀眼，那么强大，而自己却如蛇虫蝼蚁，卑微丑陋。能得到这样一个人做朋友，为他做那么点事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宋烨对他太好，过生日的时候会多打一份饭给他吃，受伤的时候会给他上药，生病的时候背他去看病……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宋烨那样关心他，那时候的宋烨就是他方唯的天下。
可惜好景不长，两人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一个学期，后来宋烨就交了女朋友。
对方唯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因为这意味着宋烨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原来他对宋烨的感情不是兄弟之情那么简单。
可是还能怎么办，显然宋烨是跟他不一样的，他永远也得不到他。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讨厌自己，为什么不恰好是他喜欢的样子，又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他为他过生日，他失约；他陪他练团去听他的演出，他将感谢全部给了女友；他在他失意时陪他喝酒，他想的却还是别人，他终于明白，自己从未有一刻在他心里。
后来宋烨做得更彻底，索性和女朋友住到了外面，两人便断了联系。
直到一年以后，宋烨被女人伤的体无完肤这才回来。再见面，宋烨不再是原来那个乐观潇洒的宋烨，方唯也不是那个丑陋自卑的方唯，一年的时间彼此都变了。
两人又做回了朋友，关系比之前更平等，无论宋烨做什么，方唯总在他身边。也是在这个时候郑嘉加入了校乐队，认识了宋烨也认识了方唯。
这时的方唯已经从容淡定，身体也结实了很多，脸色也变得好看起来，甚至有不少女生悄悄暗恋他，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他对宋烨的那份感情，就好像那酒，埋在心底，历久弥香。
郑嘉跟宋烨很合的来，久而久之跟方唯也熟了起来，要说郑嘉是怎么喜欢上方唯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纯粹是被他身上这份坚韧与温柔所吸引。
几个人纠纠缠缠一直到了宋烨和方唯毕业，毕业晚会上宋烨做了最后的演出，演出之前方唯向他告白并送了一把崭新的吉他。表演的最后，宋烨说，感谢一直在身边的兄弟方唯，如今各奔东西，愿他前程似锦，早日找到喜欢的姑娘。方唯一个人喝了点酒，不知怎么回到了宿舍，那把吉他安静地躺在他的桌上，而宋烨的床铺早就空空荡荡。
之后两人一直没有联系，才过了一年，方唯就被查出来得了绝症。郑嘉时常与他联系，很快就察觉了不对劲，打算抛弃一切陪他走过最后一程，这才有了后面这许多事。
那份信里，方唯把最后要说的话，写给了带给他最美好记忆的那个宋烨。
“宋烨：
很少这么叫你，你以前喜欢我叫你大哥，现在恐怕还是喜欢我叫你宋烨，而我，还是习惯你像从前那样叫我小子。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见到这封信，我想你肯定不想再见我。
最好的兄弟原来暗恋了自己这么久，要是我，也会觉得恶心。
我写这封信是希望，你以后想起我来的时候仍是那个最好的兄弟。也许你有很多兄弟至交，而我，只有你一个。
我在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没有做过什么好事，也没有做过坏事。只有对你，我感到抱歉。
对不起，我最好的兄弟。
再见，我会一直一直祝福你，爱你。
愿你前程似锦，早日找到那个可以白首的姑娘。
方唯。”
随信附带的还有两张纸，一张是他变卖柳城老宅的证明，另一张则是他在疗养院办理的入院手续，上面很详细地写明了病因与疗养院的地址。
这封信很短，方唯却写了很久，最后千言万语他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至于其他的话，他想留到下辈子，下下辈子，说给想听的人听。
第二十六章：酒吧
冯霖和刘其元两人陪了方唯一个下午，在疗养院里平时都是护士在照顾他，比之其他的病患更显得冷清，最近多了一个郑嘉，可还是有许多不便。
他们之前只是从信中大概推测出了他们的关系，如今听方唯自己说来更添唏嘘。中间方唯发了一次病，整个人痛地蜷缩起身体，眼睛紧紧闭了起来，就好像死掉一般。这是刘其元这么近距离地接近死亡，他见过他哥受伤，可是每回都是在手术室外面干等，亲眼见到是第一次。
人类在病魔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明明还有意识却要忍受病痛的折磨，生不如死。方唯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忍住一声不吭，也许是承受得太多，已经没有发声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