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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难忘之续前缘下——by夜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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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说一面扶住他的肩道:“待我替你寻他回来。一则你二人好当面说清冰释前嫌;二则他毕竟是我的亲兄弟,平白的不知所踪叫我于心何忍?只怕他对我也有误会,还是见了面说清楚的好。”

话音未落,只听凤弦轻轻一声冷笑,起身拂开他的手道:“我果然是个不识进退亲疏的傻子!”

说罢抬脚便走。飞鸾反手一把将他扯住喝道:“哪里去?”

凤弦头也不回的道:“二位殿下才是一家人。虽不曾昭告天下正式相认,然,太子怎忍心见二殿下漂流在外?臣……臣留在宫中多有不便,告辞!”

说罢强行挣开飞鸾的手,大踏步朝书房门外走去。

瞧着凤弦毅然决然的离开,飞鸾由不得暗自欢喜。疾步抢上前将他拦下,拉拉扯扯架回书房,按着他坐下道:“你怎的这般性急?难道连孩子也不要了?”

凤弦垂着头半响方道:“我也曾对兄长提过此事。他若厌弃那孩子,便送回我这里抚养。不过,依着他的性子是不会让孩子认我的。罢了,那也是他的骨肉,就留下与他做伴好了。”

飞鸾在凤弦身边坐下,侧首相望道:“你是要与他……一刀两断?心里当真放得下?”

凤弦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嘴里嘿嘿几声道:“重拾旧好吗?呵呵,不能够了。何况他已不屑与我为伍,又何必俩俩生厌?我与他的缘分到此便尽了。”

飞鸾故意惋惜道:“既如此我也不再多言。这会子若去找他,只怕他对我误会,必定不肯回来。等过些时你的气消了,我在差人打听他的下落不迟。”

凤弦转头望着他,似乎想从那双饱含关切的眼中,看到更深的东西。

飞鸾虽沉得住气,终究是有愧于他,眼神微微一侧道:“怎么了?”

凤弦将目光挪到书桌的山石盆景上道:“哥哥登基在即,留我在身边恐群臣议论,我……我还是……去了的好。”

飞鸾忍不住有些心慌,两手抓紧了他的肩头道:“你不是说要重振家业吗?怎么又要退缩?我乃一国之君,若留个人在身边,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凤弦被他捏地生疼,抬眼望着他似笑非笑的道:“如今这世上,只得哥哥一人还肯护着我。”

飞鸾听罢,不知是喜欢还是感慨,有些激动的将凤弦揽肩抱住。感觉他的声音微微打着颤,在耳畔轻声道:“我的心捧在你面前你只做不见,今日你……你总算是看见了!”

凤弦略显僵直的立在那儿,手抬了几次终究未将飞鸾推开。抑或是察觉到他些微的异样,飞鸾慢慢松开手站好。两人相对而立,彼此都不曾说话,一时显得既暧昧又尴尬。

飞鸾察言观色,小心的道:“我不逼你,只要能时时让我见到便好。”

凤弦本想岔开话题,却心与愿违的问道:“哥哥究竟……究竟看中我什么?”

飞鸾浅浅一笑,眼底深藏的心酸被掩盖过去,挽了凤弦坐下道:“你上回问过了,又何必……你又喜欢芳华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那个梦?”

凤弦不悦的掉过脸去,飞鸾一见忙住了口。

方要问些其他的缓和气氛,不想凤弦先开口道:“我要为父母守制三年,哥哥登基后,要立皇后选妃嫔充盈后宫。我已算成年男子,日后这宫中委实不方便来了。”

飞鸾略一迟疑道:“你明知我的心思,却还来说这些话?我不勉强你,你也休来逼我。”

说罢又望着他叹气道:“你心里除了芳华,便在装不下其他人了?”

凤弦摇头道:“不说这些了。横竖除服后我总是要出来的,到那时哥哥预备叫我做什么?”

又道:“我年轻资历又浅,便是做个小卒也无妨。”

飞鸾张了张嘴不及答话,凤弦微微皱眉,看着他道:“哥哥莫不是想将我养在宫中……做……做娈童一流?”

飞鸾连连摆手道:“我这里尚未开口,你便在那里乱猜疑。还说与我自幼为伴,我在你眼里便是这等龌龊卑鄙?”

不等凤弦辩解又道:“你暂且任起居郎一职吧。”

凤弦想了想道:“起居郎虽官阶不甚高,却是要有些资历,刚正不阿之人来出任方好。我……我……”

飞鸾道:“莫非,你嫌他抄抄录录无甚作为?”

见凤弦不语笑道:“你休看轻了这官儿。虽只从六品,却一样能参政议政,历练两年便可转升其他官职。凤弦”飞鸾忽然向前握了他的手,眼神轻柔又坚定的道:“我要与你共掌天下!”

他说者有心,偏偏听者无意。凤弦不在乎的笑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只当哥哥说的是句戏言,此话日后还是么要再提了。”

飞鸾拉他坐好,直视他的双眸道:“若没有你陪伴,我要这江山有何用?方才之言并非戏说,实乃我心头所想。凤弦,我要怎样你才肯相信?”

凤弦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桃花眼中映出自己的身影。正在慌张,忽听耳畔一声极轻的叹息。浑身猛地一激灵,用力推开飞鸾,沉着脸道:“臣虽急于重振家业,但不至出卖自身,殿下怎么做岂不是趁人之危?臣有热孝在身,不便时常出入宫禁,臣告退!”

飞鸾也后悔方才失态,忙上前将他拦下,连连向他赔礼。直至凤弦面色渐渐缓和,并答应留下用晚膳,这才放他回自己屋去。

两天后,凤箫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上寒生疏雨并两个家人,坐了牛车往自家庄子上去了。至此,兄弟二人依旧不曾说话。

一路上凤箫神情平静,看不出悲喜。出城后便吩咐,往飞霞观探望锦奴。意料之中被挡在了外面,凤箫将她爱吃的点心,托其他女冠送进去。望着山门发了会儿呆,便要继续赶路。两个家人要抱他坐回车内,凤箫嫌里面气闷,执意要坐在车把式身边。众人拗不过他只得依从。寒生疏雨生怕他有闪失,打起帘子要扶着他,也被他喝了回去。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山路泥泞又是下坡,越发的不好走。阳光将雾气一扫而尽,枝叶间花朵上露珠颤颤生辉,鸟雀在林间欢鸣追逐。凤箫仰首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亦悲亦喜道:“我自由了!”

车把式正觉此话有些没头没脑。侧眼望去,只见凤箫张开手臂扑向车外。风卷起他的袍袖,转眼消失在陡坡下。

鱼鲩冠:女道士戴的帽子

善信:道士对俗人的称呼

女冠:指女道士

第四十一回: 一点痴念终归土 抱打不平异乡人

不等众人惊慌失措的冲下去,不远处林子里,一条浅色身影猛地窜出,顺着凤箫跌落之处疾奔而来。那陡坡甚高,且笔直垂落。众人见他如鸟雀般飞下坡去,身姿敏捷而飘逸,在树枝间跳跃滑翔,只道遇上了神仙。

可惜,少年虽身手极快毕竟太年轻,经验与功夫还显稚嫩。眼看抓住了凤箫的衣带,却被那下坠之力,带得几乎一同滚下去,虽然不甘也只得松开手。少年急得大叫,提醒凤箫尽量抓住身边的一切。令他奇怪的是,那个人既没有惊慌失措的尖叫,甚至连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就像是一块从山坡上落下的石头,直直的滚了下去。少年    只顾着看凤箫,不防衣摆被树枝挂破,头上的簪子被挂落。当下也顾不得理会,几个起落之后,便看见了俯卧在乱石之中的那个人。

他脚步稍稍一顿,转头对还未跑下山坡的家人叫道:“他在这儿了!”

一面靠近凤箫,慢慢蹲下身子拍了拍他道:“你还活着吧?”

凤箫自然没有反应。少年秀气的眉皱了皱,伸手小心的将他翻了过来。瞧着那满头满脸的血,少年啧了一声道:“只怕难活了。”

待看见凤箫胸口处,被尖利的石头硬生生戳出了窟窿,叹了口气又道:“果然是没救了。”

方要起身,却见凤箫的嘴角动了动。少年眼神一亮,忙俯下身去道:“万幸你还活着?你要说什么?啊?什么……你大声……啊?什么东……东……‘东城’?那是什么?喂,喂!”

少年伸手在凤箫颈侧一探,摇了摇头立起身来。

少时,众人连滚带爬地赶至近前。寒生疏雨扑在凤箫身边“呜呜”地哭叫着。两个家人一左一右紧抓着车把式,跌跌撞撞的抢过来,一看这个情景便知不妙。跪在地上,大着胆子探了探凤箫的鼻息,顿时吓得额头冒汗瘫坐在地。车把式浑身抖作一团,咧着嘴嚎道:“郎君早有寻死之意,今日特地要坐在外面,便有这个打算。只是……唉……只是平白的带累了小的。我明明看着他自家扑下去的,委实不与我相干啊。我赶车没有十年也有八年,这山路虽难行,与我也不在话下。我……我冤枉啊!”

忽然看见一旁的少年,肤白如玉眉目秀丽绝伦。身着水绿色孔雀罗剑袖,系一条素色大带,足蹬单靴腰悬宝剑,肩上挎着一个包袱。因忙着救人,头上的簪子不慎被树枝挂落,乌亮的青丝直披至腰间。这哪是什么少年,分明便是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想着他方才竟能凌空飞起,定是神仙无疑。车把式用力甩开两个家人的手,连连向少年叩首道:“求仙子施个法术,救救我家郎君吧!”

少年回头望了眼凤箫,对他方才的举动有些了然,惋惜道:“他已然断气,如何救得转?”

那几个也赶过来将少年围住,跪在地上百般相求。少年被缠得好不耐烦,将那明珠般的圆眼一瞪,喝道:“休要啰噪!”

又对车把式道:“你方才说他是自寻短见?却是为何?”

众人互相交换着眼色,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少年眉间一挑道:“这等看来,你们都知道内情,只是不想外人晓得?”

众人齐齐点头。少年撇了撇嘴道:“那还跟我啰嗦什么?闪开,别误了小爷的正事!”

一个家人朝他连连作揖道:“仙子莫恼,小的委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求仙子暂且随我往飞霞观一趟。”

少年忽然脸色阴沉下来,盯着那家人一步步靠拢,俯视着他道:“你们方才叫我什么?”

众人不明白,他为何平白的着恼?只是这个恼人的样子太没有气势,倒越发显出女孩儿般的娇俏来。

那家人往后微微一缩身子,也不敢看他,哆哆嗦嗦地道:“凡……凡人哪有……哪有会飞的?必是仙子……”

少年不等他说完,便伸出雪白的手指扣在他肩头,脸又往前凑了凑道:“你莫不是将我看成了妇人?”

众人都不敢做声,脸上的神情已然肯定了。少年忽然笑了笑,手上慢慢用力道:“你到说说看,小爷我哪里像个妇人?嗯?说啊?”

那家人顿觉一阵剧痛,骨头咯咯作响,像是要被夹断的一般。连连惨叫数声,没口子的朝少年求饶。

少年一把推开他道:“都看明白了,小爷我是堂堂的七尺之躯!再要混说,小心我打烂你的嘴!”

说罢转身便走。车把式想着凤箫之死,众人谁也脱不了干系。若是逼急了,他几个定会拉他出来顶缸。一时也顾不得许多,扑上前去跪在少年身前道:“求小官人救救我等性命吧!”

少年回首望了眼地上的凤箫,道:“他是你家主子?你怕交代不清吃官司?因此要我留下做个证人?”

见车把式喜得连连点头,哼了一声道:“我只忙着救人,什么都没看见,叫我如何与你作证?”

方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件事,道:“适才,我恍惚听他说了两个字。”

众人忙问是什么?少年道:“‘东城’。那是什么?地名儿,还是人名儿?”

众人一阵诧异,另一家人道:“他是郎君的好友,两日前还来向郎君辞行。”

少年哦了一声,稍稍有了些兴趣。

再次来到凤箫身边,低头望着那张,跟自己一般年轻的破碎的面容。他实在不懂,人为什么要自寻短见?纵然被逼无奈,也要拉着所恨之人同下黄泉,这才不算太吃亏。少年轻叹一声,默默的将那个名字记在了心里。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手帕,俯身盖在凤箫脸上。

众人见他肯留下来,都松了口气。寒生疏雨同受伤的家人,跟车把式留下,另一个家人如飞的返回飞霞观报信。

当少年得知,死者的妹子在山上观内做道姑,兄弟与即将登基的太子来往甚密,由不得暗自叫了声糟糕,思付道:“看起来此人身份不一般了。我乃异邦之人,在这里举目无亲,不过就是来找人的。若与官府牵扯不清,岂不耽误我的行程?说过不管闲事的,怎的便记不住了。哎呀,这都是爹爹的错!真真是有眼无珠!青楼中的女子如何及得娘半分?还敢背着家中长辈,偷偷娶了做二房。娘啊娘啊,你便是再恼他,兰玉国怎么大还不够你散心的?怎么还不嫌辛苦,非要跑到……跑到‘外国’来了?如今倒好,随云天天吵着要娘。祖父满世界找父亲,要打杀了他才好。雍翁翁跟大舅舅气得病倒了,二舅舅数年前,曾随师父到过此处,死活要出来找人。娘啊,你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了。妇道人家孤身一人就敢跑怎么远,你也不怕迷路,累不累啊?果真狠心撇下一家子老少不管了吗?唉,这异国他乡人地两生,要找个人岂不如大海捞针一般,真真愁死人了!”

正想着,忽听山坡上一阵喧哗,十几个女冠急匆匆地赶了下来。原来,这飞霞观修行的都是乾道。观主是个六十多岁的女道士,道号唤作明戒,锦奴上山之时她曾见过凤箫一面。明戒还算镇定的来至凤箫身前,单掌立于胸前道:“无上天尊,贫道送善信一程吧。”

说罢,便同众弟子念起了《元始天尊说甘露升天神咒妙经》,以超度亡灵。

少时,明戒吩咐人用单子盖住凤箫放在竹板上,车把式同另一个家人抬了他往观中停放。那少年将头发胡乱绾起,回到坡上林中,牵了自家的马跟在后面。

待安放停当,家人对明戒说起少年救人之事。众女冠听他描述十分的惊诧,齐刷刷向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年望过来。少年慢转明眸,也打量着众女道士。目光忽然扫到门口,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着道装极标致的女孩子,被人左右扶持着走进来。少年正暗自替她惋惜,却见她踉跄着在凤箫身前跪下去。少年方才明白,这便是死者出家的妹子。

锦奴两手紧抓着竹板的边缘,呼吸急促的瞪着,白色被单下已变得冰冷僵直的人。挂破的袍袖微微露出一角,那上面被湿润的泥土玷污。锦奴素知,凤箫虽然残疾却极爱洁净。转头泪眼婆娑的望着家人,颤声道:“速速回……去……回去报信。”

两个家人向观主借了马匹,急慌慌地去了。少年见锦奴哆哆嗦嗦地伸着手,要去掀凤箫头上的单子。叫了声且慢,疾步上前伸手一挡道:“还是别看了吧?”

若论亲疏,自是凤弦更近些。可凤箫比亲哥哥,还要疼惜迁就这个异母的妹妹。过去的点点滴滴,此时想来越发令锦奴痛心切骨又追悔莫及。说起来凤箫是最苦的,可为何偏偏要去恨他了?冷漠鄙夷的态度,比恶言相向更伤人心。方才若能与他见一面,即便不能打消他的念头,是否也会让他稍有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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