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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箜篌尽+番外篇——by寒鸦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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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青,你竟也会开如此玩笑。”他眸中微微泛着点点细碎的温柔,“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很开心。”他的声音低哑,微微带着暧昧的音色。

闻青长眉舒展,眉眼间笼着一场天青烟雨,他抬袖浅笑:“不过我觉得,唐小七的死颇有蹊跷。”谢紫回道:“你看出什么了?”闻青勾唇:“唐小七没被人下毒,又是如何被人无知无觉地杀了的,以至于他这暗器高手没半点挣扎便死了?”

谢紫会意:“你是想说,这唐小七的死也许……”

闻青眼中一片清明:“也许是凶手武功极高,但是还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辟邪山庄。”

谢紫颔首,略带了几分赞同。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只是推测而已。我觉得这一回,来辟邪山庄的人都有些蹊跷,倒不是每一个人都为了紫杀帖而来。就算是梅家二位,也是十分奇怪。”闻青浅思时,眉眼微低,眼中琉璃光波,敛住一片云色,浅淡青衫淡雅清寂,似空山雨后一枝翠竹,又似山水上一笔丹青。

“那你呢?”谢紫贴近他,与他对视,眼中流光韶华逐渐暗去,多出几分森冷来。

他又重复了一句:“那、你、呢?”

07.雁字回时

春风上枝头,梨花先放。

绵绵春雨,杏花温软,幽静的山水,明艳的佳人,此处是何方?

此处是江南。

谢紫的多情眼波顷刻覆灭,悄然浮现满眼冰雪,闻青面上笑意丝毫不减。

依然自然,依然清淡,依然温和。

他抬腕,一腕承载清风明月:“谢兄此言何意?”

谢紫幽幽地笑:“你本可不凑这份热闹,为何要来?”

闻青沉默,忽而缓缓笑了:“我是江湖人,江湖事又为何与我无关?”他满面温柔恭顺,可是谢紫知道,褪去这满面如烟水的温润,露出的是幽暗坚硬的礁石,除非粉身碎骨,否则绝不退去。

至于他为何知道。

谢紫勾唇道:“你不是个江湖客,你是个,亡命天涯的乐师。”他眼波流转,好似眼神无意能凝出一抹韶华,看得人心中一颤,不能自持。

闻青眼波稍起波澜:“我青丝剑在手,为何不是江湖人?”谢紫拉过他的手:“你这双手,是用来弹奏风月的,不适合染血。”闻青眉头微蹙:“谢兄别与我开玩笑。”谢紫闻言,轻声笑了,抬眼间轻狂恰年少:“我只是说自己心中想说的而已,并非玩笑。”

“你到底是谁!”闻青唇边的笑终究是僵硬了,他如锦玉一般的笑缓缓裂开,露出幽暗的神情。谢紫缓缓笑了:“我是谢紫,只是谢紫。”闻青微怔,眉眼微敛一抹秋色,眼波如水,清泉般,他徐徐说道:“你是他的人。”

谢紫笑容愈盛:“是又如何?”

闻青冷笑,一片君子端方似乎都已远去:“那你来这里又为了什么?”

谢紫挑眉:“为了一样东西。”

春风徐徐,攀上花枝。

桃花春水碧,黄鹂树梢啼。

重檐金铃摇动,铃声清脆,天际一抹艳色,无声倾倒晴空万里。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的。如若你要挡着我,我不会放过你!”闻青眼中血色汹涌,好似入了魔怔,但是他的青衫却仍旧那么淡,那么雅,将满身杀气染成寥落凄清。

谢紫看着闻青离去,一个人立在原地,笑得张扬。

真是一出好戏。

谢紫抚掌而笑,眼中却是刀光剑影,一场干戈。

忽而一柄飞刀破空而来,谢紫冷笑,一个回身接下飞刀,飞刀上钉着一张纸,谢紫将其摊开,上头只有四个字:“三月初七。”

冷笑一声,谢紫将纸条攥成一团,然后悠悠然坐在石凳上:“上头说得倒轻巧,三月初七怎么可能复命。”

忽而又想到闻青,谢紫不由勾唇:“不过,这回倒是有个意外收获呢。”

燕子呢喃细语,轻柳细腰舞叶,花容正盛未消损。

青天艳阳,韶华如梦。

而闻青此刻却沉着脸。

他没想到这里,竟然也会有他的人。

更没想到,那撑着锦鲤荷叶伞的谢紫,那一片春华中言笑晏晏的谢紫,那一笑风月无边的谢紫,竟然也是,他的人。

闻青温润清雅的面具片片零落,他的手指一片苍白,毫无血色,死死掐着桌角,似乎能泛出青白色来:“不过那又如何?他以为这样便能让我停手吗?!”

闻青渐渐笑了起来,如鬼魅一般。

犹记那年,雁字回时,人倚危楼,栏杆十二曲,佳人笑容明如玉。

那是他记忆里的故乡。

不是眼前繁华市肆,古宫吴地,烟雨中杏花温软,而是青山上俯瞰红尘的地方。

怎么能原谅?!

怎么能原谅那些人?!

闻青幽幽地眼神如黑暗中两勾鬼火,叫人看了,无端心惊。

谁也不能阻止他,就算那个人,是他。

傍晚时分,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霞如胭脂。

胭脂如血。

谢紫沿着湖边小道慢行,仔细算来,离三月初七,所剩不过十几天了。

长叹一口气,谢紫也有些发愁了,这上头的人从来也不想想他们的难处,只顾着催促着完成任务,真是让人伤神。

就在他对着湖中锦鲤暗想,要不干脆直接偷一偷得了的时候,一个仆人一路跑来,在他面前行了个礼,十分匆忙的样子:“公子怎么还在这?庄主让还剩下的客人都去正厅,说是秋霜院的客人也死了。”

谢紫微怔,如若他没记错,这秋霜院的客人应当是松梧道长。

怎么唐小七一事未平,这厢便一波又起了呢?

谢紫不禁有几分头痛,赶忙敢去正厅。

闻青也在。

不过事出匆忙,二人也只是目光交错了一瞬,并未耳语什么。

梅若云坐在上首,面色低沉,掩着口一直在咳,这从前如白鹤凌九霄的武者,竟也到了英雄迟暮的年岁。偌大一个辟邪山庄,分明还威仪赫赫,却已让人感觉到了凋零的气息。

“你怎么来这么迟?”正厅内有一个人十分不满地瞪了谢紫一眼,“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敢来,心虚了吧?”

谢紫暗想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个人了,忙挤出一抹笑来:“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游湖而已,姗姗来迟,多有不周,还请庄主和各位多包涵。”

“这种节骨眼你还有心思游湖?!”看来那人是不打算放过谢紫了。

谢紫有些无奈:“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你和紫杀的名字里都带着紫字,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家伙!”那人不依不挠地说道。

不过在这个多事之秋,紫杀二字足以引起所有人的警惕。

的确,谢紫是凭空出现的,之前江湖上并未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他千里迢迢来这辟邪山庄,却一直行踪诡秘,又与紫杀重名一字,的确是十分可疑。

这般想着,众人的目光渐渐诡异起来。

这时,梅若风歪坐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整个人一副颓废散漫的模样:“这位小哥生得这般皮白水嫩,恐怕不是紫杀吧。我觉着倒是个好人。”

下座传来嗤笑声。

梅若云的面色愈发阴沉,众人想来也是,有这样一个弟弟,可谓家门不幸。

梅若风却好似没看见众人鄙夷的目光,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你们在这里疑神疑鬼,听着十分无趣,还不如让二爷我去补个觉。”

梅若云赶忙接过话头,不想让梅若风再去丢人:“若风说得也是,各位还是先看看松梧道长的伤口再说吧。”

08.霜来寒杀

松梧道长的面上也是那样一丝诡异的笑,看得人遍体生寒。

他身上的死因倒是很简单。

一剑穿心。

看得出来,凶手武功很高,这松梧道长身上只有一道伤口,便是这心口致命伤。

松梧道长不比武当掌门,一夜顿悟,成就三十七路秋霜剑法,但也是武当老一辈的高手,江湖上奈何得了他的人也没有多少。

紫杀武功之高,看来并非虚想。

而且,这一回留下的紫杀贴上,还有一行字,极苍冷瘦削的字体,好似十里墨香里藏着刀光剑影,金戈铁马。

勾连锋锐如刀剑,这样的字,的确少见。字如其人素来不假,想来这紫杀也是个刚烈决绝之人,所以才能写出这样字。

好似一把利剑,出鞘就要见血,绝不回头。

“十三年事,皆以血祭。”

这八个字携着江湖的腥风血雨而来,森寒令人心悸。

松梧道长已十五年未下武当,此番是十五年来第一次入江湖,十年前唐小七尚还是稚龄孩童,自然不会与紫杀口中十年之事有关。想来是被梅家兄弟牵连了而已。

众人这般想着,已萌生了退意。

来这里本是为了凑热闹,可不想为了这热闹丢了自己的性命。

残阳如血,残红万丈。

是为不详。

谢紫和闻青心中也颇为沉重,这一回辟邪山庄之行已不是那般轻巧了,两条人命折损在这里,谁知道自己不会是第三个?

果然,在用晚膳的时候,又离去了很多人。

现在算来,还留在山庄里的,也就是闻青、顾明守、叶轻舟等三四个人而已。

梅若云看着昔日门庭若市的辟邪山庄成了而今这凋零冷清、死气沉沉的样子,心中惨淡不言而喻。梅若风却还是之前那副样子,拥着狐裘,满面皆是轻浮浪子神色,风骨颓废,眼神漠然,腐朽颓唐。

而且,不知是从哪一日开始,辟邪山庄门下的仆从、供养的侠客,纷纷辞去,人走茶凉了。

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辟邪山庄已是难逃一劫。

至于谢紫,他现在已离开了辟邪山庄,坐在红袖楼里,享受着温香软玉。

红袖楼里新来的鸳鸯是如花年纪,似画面庞,娇小可人,一身酥骨暗地销魂,她搂着谢紫的脖颈,明媚狡黠的笑意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聪慧的狐狸,妩媚勾人:“谢公子许久不曾来我们红袖楼了呢。”

谢紫有些无奈地刮了刮鸳鸯娇俏的鼻子:“我也是难得离开京城,这回到了杭州,顺便来红袖楼看看你。”鸳鸯笑得一双杏眸如水温柔,艳丽妖冶:“公子又骗人,谢公子哪里是来这风花雪月地看我的,分明是来找主子的。”谢紫无奈地笑笑,明丽的眉眼若画上人物,鸳鸯有些贪恋地多看了几眼,又恋恋不舍地瞥开眼。

谁都知道呢,京城有名的谢紫公子,善诗能画,风雅温柔,流连粉黛红袖之间,是那些风尘女子站在楼上,日日望,夜夜盼的情郎。

多情公子薄幸人,见得还少吗?鸳鸯巧笑倩兮:“也不和公子打趣了,我这便引公子见主子。”谢紫轻笑着颔首,无意一句:“鸳鸯这般娇俏,又识情知趣,难怪这杭州城的公子们,为你神魂颠倒。”鸳鸯自然知道谢紫此言不过玩笑,不过得他如此一句,仍是让她面飞红云,含情带嗔地看了谢紫一眼。

谢紫只是笑,满眼闻青,霞光烟色,流连出一段旖旎风月。

鸳鸯整理好衣裳,领着谢紫上了红袖楼的顶阁。

鸳鸯一身水红色心字罗衣,衣袂翩飞如一只美丽的蝴蝶,鬓边一朵红山茶,笑起来是颇有风情的:“主子如旧在阁中等公子,鸳鸯这便退下了。”

谢紫含笑颔首,推门而入。

楼下歌舞丝竹不断,凝舞缓歌尽浮华,然而楼上,一间小阁,却是清幽隐秘。

两个世界、两种天地。

一个素衫男人,就坐在小阁里,一脸端正严肃。谁能想到,这红袖楼的主人,却是如此正人君子的模样?“衡莲,许久不见。”谢紫一礼,面上含笑,正是京城多情公子模样。

衡莲蹙眉:“三月初七便是最后时限,你完不成任务,首领不会饶你。”谢紫笑笑:“最多罚我半月奉银,关三天禁闭。”

衡莲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首领是你师兄,对你自然与旁人不同。”

谢紫眼中闪过一抹戏谑:“你莫非是嫉妒了?”

衡莲冷笑:“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小阁昏暗,重重罗帐昏暝。

谢紫的面庞在灯火间瞧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他唇边诡异的笑:“我看见他了。”衡莲指尖一顿,面色微沉:“谢紫!首领说过让你不要招惹他,你难道忘了!”

谢紫有些散漫地笑笑:“我不会引火上身的。我需要你带句话给首领,就说,我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了。那个人,很有趣。”

谢紫笑得眉眼弯弯,十分明丽,却看得衡莲心头冰凉。

烛影摇曳,灯火迷离。

09.踏歌天晓

春水明如镜,桃花雨带香。

江南哟,是如画的山水,是三十里繁华。

渔家女在西湖上踏舟行水,初春,湖面无荷,流水桃花,青山妩媚不识人,人却识青山。

这样好的春日,这样艳的桃花,但是辟邪山庄中却是一片惨淡。

门庭凋落,一向精神的仆从们也隐隐露出几分萧瑟来。

松梧道长与唐小七的死如一片阴云,笼罩在辟邪山庄上空,叫人喘不过气来,只觉得阴郁。

闻青立在门下,看着这凋落桃花,寂寥门庭。

谢紫的离开在他意料之中,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谢紫是惜命的人,自然不会在这个多事之秋,留在这样危险重重的地方。

闻青转身,欲回房,却听见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有些虚浮,不是会武功的样子。闻青回身,但看梅二爷喝得醉醺醺地从正门进来,笑得浪子模样,头发也没梳好,披头散发的,露出半张苍白的平庸眉眼。

“梅二爷。”出于礼数,闻青打了声招呼。他行礼间长袖如水,神情温和却疏离,叫人求之不得,只觉得遥不可及。梅若风随意地回礼,许是因为喝多了,一向苍白的面上也多了几分血色,脸上还是堆着那轻浮神色,眼中却是水光迷离。

醉的不轻。

“原来是闻少侠。”梅若风笑笑,长发垂落在面前,整个人倚着墙,摸索着向前走,走得不稳,还踉跄了几步。

闻青有些意外他还记得自己姓名,但面上仍然是淡淡的,带着几分清和:“二爷可是回房?”梅若风摇首,笑得肆意又散漫,无论他穿着什么样的衣裳,都是颓唐的模样,此刻喝了酒,却显出几分精神来。

“随意走走,反正离死不远了,及时行乐,有何不好?”梅若风半张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幽幽的,带着阴冷与森寒,不一会儿他又红着张脸笑了,“闻公子还是早些走吧,呆在这的人,可都没几日活头了。”然后他笑着,摇摇晃晃地踩着虚软的步子走了。

忽有清凉,闻青抬手抹去面上水珠,抬首看去,果然天突降落雨。

江南的雨,是美的,可入画成就一笔天青。

也同样是冷的,叫人自心底泛起寒意来。

闻青忽然想起,几日前,也是这样的烟雨,那个人撑着一柄素色鲤鱼戏荷伞,带着一身风月,进了酒馆。整个酒馆顿时明亮起来,随着那个人溶溶的笑,一寸一寸暖了。

谢紫。

闻青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再想起这个人。

凡是他的人,大多表里不一,危险得很,尤其是谢紫这种浪荡公子。

闻青走回梧桐院时,身上青衫已湿透。

他藏着的青丝剑冰冷的靠着他,泛出冰凉的光,看着心寒。

闻青坐在屋里,看着窗外梧桐细雨。他曾经听过一句话,叫做“一笑泯恩仇”,闻青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如若当真连血海深仇都能放下,那么这世间又何来那般多痴男怨女?又为何会有那般多的人枉死?可见这本就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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