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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舍身成仁下——by晏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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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没说完,又被薛孟庭敲了一下:“没大没小,该叫师叔。”

陈念被这么一敲,闷住了余下话语。薛孟庭瞧了瞧他的脸色,忽然扯着他的下巴将他拉起来,去看他眼睛:“连你师叔的醋都吃,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小气?”

“我一向小气得很。”陈念抬眼的一瞬间,眼底的戾气尽数化去,只是眼中带了些不满,“若是师尊只与我待在一起,别的人谁也不管、不看,就好了。”

薛孟庭只当他说笑,捏住他的下巴,笑道:“真傻。”

陈念眼底沉色一荡,还没有浮现到表面时,薛孟庭轻轻啄了他一口:“但是深得我心。我与小师妹只有兄妹之情,你别吃醋,好不好?”

陈念微微一怔。接下来,薛孟庭怎样恼怒都没有用,陈念直将人啃得嘴唇发肿,才放他走。

看着薛孟庭离开的背影,陈念忽然靠向身后的墙,抬起手遮住了自己晦暗的眼睛。片刻后,手拿开时,眼中映入了头顶碧蓝的天空。

真是干净啊。

就连已经浸透污浊的自己,都有种被洗涤的感觉。

一天前,眼前的路还是一片昏暗,茫茫然不知所谓。可现在,好像一切都好起来了一样。蒙着眼睛寻找出路的自己,险些就要错过一生中最难得、最重要的东西了。

曾经在心里说,只要让那个人没有危险地、平平安安地生活,便是自己最大的幸运。到现在才知道,这种空话,哪怕说上一千遍一万遍,依然比不上,真实的、区区片刻的亲密,所带来的满足感。

尽管挡在前面的敌人强大得像座巨山,却也不能给他快乐的心添上任何一点压力了。

不,或许,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并没有减散分毫。

只是,他已经感受不到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着说,我很高兴。

第五十一章:变故

薛孟庭走进殿中时,已是来得太晚了。平日里,宗门内有个什么大事小事倒也无碍,来得晚了便晚了,反正他在门中辈分高地位高,能训他的只有掌门师兄。可今日不同,应严停风之邀,各大门派的掌门人都来了,他竟然晚到,不免显得不够尊重,当下连连赔罪,转了一圈,脸上肌肉都笑僵了。若不是凌空门到底与别宗不同一些,怕是都不能这么简单过关。

薛孟庭捡了个空位坐下来,正好在清一大师和徐掌门中间,被他们看了两眼,顿时有些心虚,坐在那儿都不自在起来。

因着凌空门的特殊性,大家不便论资排辈,索性随意选座位,等到薛孟庭来的时候,竟只剩下这么个“黄金席位”。

虽然临过来前,他给自己嘴唇施了个治愈术,应是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但坐在两大高人中间,他实在没什么底气。

到底心里有鬼。尤其是在清一大师又看了他几眼的情况下。

薛孟庭定了定神,镇定道:“大师是有话对晚辈说吗?”

“阿弥陀佛。”清一大师念了一声佛号,慈眉善目,薛孟庭心中惴惴,不知下一句是不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薛施主,这十数年,老衲心怀愧疚,却不敢上门,今日借此机会,终于能与薛施主坦诚以待了。”清一大师微微一笑,面色坦然。

薛孟庭愣了一愣,急忙回礼,疑道:“大师何出此言,晚辈惶恐。”

清一大师转了转手上佛珠,道:“十数年前,令徒陈念走火入魔,叶施主带他来法华寺求治。当时老衲正在钻研一套佛法,为令徒念了一部明心经,唤他醒来后再不曾细探,便匆匆回去钻研佛法。不料后来,令徒竟然入魔而亡,老衲前后思量,必是那时留下的祸根。”清一大师说到此处,长长念了一声佛号,道,“若是老衲不曾偏执于佛法,用心拔除令徒心魔之根,令徒或能避开这桩祸事。”

薛孟庭没想到清一大师要说的是此事,心中有些复杂。他双手合十,深深行礼,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命中该有此劫,与大师并无干系,大师千万莫再把此事放在心上。”

清一大师捻动佛珠,垂下眼睑,道:“佛欲济人,终由人济,老衲惭愧。”

薛孟庭怔了怔,清一大师已然坐直身体,阖眼不动,嘴唇蠕动,想是念诵经文去了。

再等片刻,最后一名掌门跨入殿内坐下,坐于上首的严停风站起来,拱了拱手,略说几句,便直入正题,将妖魔祸患提了出来。

那处发现的罅隙已被严加看管,一旦妖魔有动作,便能立刻察觉。各宗掌门心里有数,早已安排人手排查宗门周围,以防已有妖魔混入中土。

徐书成道:“等此间事了,请清一大师、严掌门、傅掌门与在下一起,将那处罅隙封印了罢。”

傅掌门是圩月坞大修,那一十六名颠顶修士中的一名,是一早定下,一同去封印罅隙的人选。

傅掌门道:“唯徐掌门马首是瞻。只是一应准备,竟已做好了吗?”

封印罅隙非同小可,更何况那处罅隙是人为撕裂。在那人有意之下,那处罅隙不仅远大于他们从前所见,而且波动剧烈,周围的空间之力狂暴无比,是以傅掌门有此一问。

若拿陈念所封印的罅隙与之相比,大约尚不及其十分之一。这其中的厉害之处,在场众人再清楚不过。

“丹药一千三百五十六枚,由最擅炼丹的丹定宗道友炼制,每一枚都是上品中的上品。护体法宝每人一身,是华器宗道友费九九八十一天、倾全宗之力炼成。再有法印阵旗无数。”徐书成温和道,“傅掌门不必担心。”

傅掌门苦笑,摇了摇头,道:“让徐掌门和各位同门见笑了,在下实力不济,唯恐拖累三位。我辈不惧生死,只怕死而不得其所。”

“傅掌门过谦。”严停风道,“若论实力资质,自是在下最末,哪里轮得上傅掌门如此自谦?”他微微一笑,止住傅掌门接着要说的话,继续道,“只是空说无益,大家全力一搏,也就是了。”

傅掌门面色微微好看起来:“严掌门说的不错。只是……唉,若是沉湖的廖掌门在此,就好了。”

徐书成皱眉道:“我已派弟子前去沉湖请廖掌门,而今两三日过去,却了无音信。”

严停风微诧,道:“我曾去信廖掌门,亦无回信。二师弟,你给竺月的信可有消息了?”

薛孟庭想起这茬,皱了皱眉,道:“没有。”

严停风眼神微变,与傅掌门、徐书成几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些凝重神情。

“阿弥陀佛。”清一大师睁开眼睛,敲一声木鱼,道,“诸位施主,且先看眼前罢!”

薛孟庭一惊,下意识看向清一大师。只见他双目圆睁,仿佛怒目金刚,一圈金色梵文从那木鱼上倏然飘出,轰然落在大殿当中的地砖上。

严停风搭在座椅上的手猛地一紧。随着梵文落下,大殿中央缓缓升起的黑烟,不是冒风是谁?

好个烟烟魔,竟从他手底下逃了出去!

冒风变作人形,对严停风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过头,对清一大师皱了皱鼻子:“清一大师,您做什么与我一个小小的烟烟魔过不去呀?”

清一大师铿然不动,慢悠悠敲下第二声木鱼,道:“烟烟魔,回你该去的地方罢。”

冒风“啊啊”乱叫,却将所有梵文一一躲过,并不见如何吃力。薛孟庭心中一凛,几乎要拔剑而起。

妖魔王手下第一大将,如何能简单得了?上一次,冒风竟是故意让给他。飞景剑是剑冢所出的名剑,天性骄傲,感知到这一情况,如何能忍?

与此同时,坐于上首的严停风亦压了一压太文剑。烟烟魔在清一大师手下游刃有余,自然也不应该被他轻易捉住。

难道……

中计了!

严停风面色不变,瞳孔小幅度收缩了一下,身上杀意暴涨。他将烟烟魔困住之后,与薛孟庭一番对话,怕是被这烟烟魔听得一清二楚。烟烟魔不但知道了他与师弟捉他的计划,还知道了他们对陈念的处置。此事不能善了了!

一柄灵剑当空飞过,极快极利,仿佛竟能撕裂虚空。冒风刚躲过一个金色梵文,忽然耳朵一动,身体飘了起来,游鱼一般掠向后方,与那柄灵剑擦肩而过,顿时皮焦肉烂。

冒风龇牙咧嘴,看向剑的主人,笑道:“承影剑果然名不虚传!”

叶钧伸手握住飞回的承影剑,竟听到承影剑悲鸣一声。他面色一寒,承影剑清啸一声,却丝毫不见萎靡之色,剑芒更涨了几分。

冒风笑意不变,却将心中轻视收了起来。尊上说的不错,承影剑厉害!

他环顾了一圈,只见出口被数名大修牢牢把住,正前方有丝毫不掩杀意的严停风,左前方有剑气大盛的叶钧和流光梭在手的傅掌门,右前方有手持乌黑毛笔神色温和的徐书成和慈眉变怒目的清一大师。果真是强敌环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冒风忽然看向薛孟庭,俏皮地眨了眨眼。

薛孟庭一愣,旁边清一大师厉喝一声:“薛施主小心!”同时猛地伸手拍向薛孟庭,似要将他推离原地。

而冒风原本所站之地,只剩一缕黑烟悠悠晃了一下。

徐书成亦同一时间回过身来,伸出手中毛笔,向薛孟庭身后搔去。

这是把我这当做突破口了?

薛孟庭心中郁闷,手上毫不含糊,飞景剑利啸一声,横剑斩向他自己身后,发出灿灿光辉,更有一轮圆月,忽从殿内升起。

相比较诸位大能,他的剑招还真是花哨啊。

薛孟庭心里半自嘲半骄傲地想,同时脚下一动,当下便要向前掠去。他弄那么大阵仗,却都是虚招,薛孟庭的真正意图是脚下抹油,立刻溜走。

已经见过冒风与清一大师对敌,并硬抗叶钧一剑,他怎么可能留下来和冒风打?以他的战斗力,想必一招就被人家捉住了。

虽然没法当主战力,但也绝对不能拖了大家后腿。冒风的意图已经很清楚了,所谓柿子要找软的捏,冒风这是要先劫持他再做打算。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头等要紧之事,便是——

逃!

薛孟庭窜出的速度提升至极致,几乎在原地留下残影。

快逃!

在他怀着这样的想法向前飞掠时,却忽然感到身上一凉。而同时,身后传来了清一大师惊疑的声音。

“薛施主!”

与这声音一同来的,是身后,清一大师飞快地伸出来抓他的手掌,以及面前,一团如此熟悉的黑烟。

第五十二章:面临选择

薛孟庭一头撞进了冒风怀里,来不及退。

冒风娇弱地嗔了一声:“哎呀!”他仿佛不能承受薛孟庭的重量,身体向后歪了歪,然而两只手一点没闲着。左手成爪,手腕一垂便抓进薛孟庭肩膀里,右手一拗,击了一下薛孟庭手腕。薛孟庭手上一麻,本已握在手心的飞景剑便被人夺了过去。

“……”薛孟庭忍着肩膀上的剧痛,笑道,“冒风,你这样抱着我,不怕尚魁吃醋吗?”说话时,飞景剑铮鸣一声,猛地一抖,冲天而起,挣脱了冒风束缚。

冒风呆了一呆:“你说什么?”便在这一忽儿的功夫里,飞景剑气势汹汹地朝冒风背心戳去,而两旁的清一大师、徐书成掌门的凌厉攻击,也在同一时间落向了冒风身上。

冒风的瞳孔登时缩成一条又尖又细的黑线,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他身体一震,抓在薛孟庭肩膀上的手指猛地收紧。他并不去避开四面而来的攻击,而是悠悠地伸出空余的一只手,轻飘飘地拍在了薛孟庭的关元穴之上。

所有攻击——戛然而止。

严停风本已从上首掠下,剑斩当空,却生生扭转剑势,横亘于飞景剑之前。而清一大师和徐书成更是猛然收手,面色大变。

“冒风,手下留情!”

关元穴在人体脐下三寸之处,一旦冒风下了死手,薛孟庭轻则气滞血瘀,丹田崩溃,此后一生,形如废人,重则,便是当场殒命,魂飞魄散了。

冒风眨了眨眼,倒是依言停下,只贴在薛孟庭关元穴之上。薛孟庭肩上被五爪勾住,流出殷殷鲜血,小腹贴着冒风冰凉的手,丹田处一阵阵刺痛,只觉一股寒意,自那冒风手心流入丹田,直达肺腑。

他全身骨头咯吱作响,肩膀几乎被冒风洞穿,痛得快要叫出来,险险忍住了。烟烟魔抓他的地方绝壁就是传说中的琵琶骨吧!

他刚刚还想趁冒风走神挣脱,谁知道冒风一个激动,把他抓得更紧了。

冒风笑眯眯地看了看薛孟庭,然后语气无害地,对围在自己周身的人道:“你们拿着那样厉害的宝贝对着我,我心里怕得紧,没准手一抖,就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了。”

“尤其是——”冒风就着这个姿势转了个圈,正对着不知何时站在这里的叶钧,缩了缩脖子,“承影剑太凶了啊。”

薛孟庭倒是有心做点小动作,但是冒风说话时,眼角余光并不放过他。丹田上的手掌仿佛没有力道,但时时传来的刺骨寒意却分明在警告他,若敢轻举妄动,且上黄泉路再看罢。

他僵硬着被冒风带着转了一圈,冒风不知有意还是无心,五根手指在他的伤口里转了转,顿时又把他疼得冒出冷汗来。

好在有过那么多年的面瘫经验,现在他脸上应该看不出来什么吧。

真是——给凌空门丢人了。

薛孟庭感觉到叶钧的目光落在自己后背,不过只一瞬间,便挪开了。

叶钧干脆利落地翻转手腕,收起承影剑,冷漠地看向冒风。严停风与清一大师、徐书成对视一眼,将自己的法宝也都收了起来。

这瞬息间的功夫,严停风已然敛起身上杀意,若无其事地捻住胡须,温声道:“冒道友,凡事尽可商量,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哪有这回事!”冒风道,手上力道丝毫不减,“我只是想找个地方,与薛仙师叙叙旧而已,严掌门可否给个方便?”

此话一出,在场的别宗人士都有些变色。冒风是头等厉害的妖魔,薛孟庭是大宗长老,他们之间,叙什么旧?有什么旧可叙呢?

薛孟庭忍住痛,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毛,道:“莫不是上次我与叶师弟联手,赢了你一次,你便落不下面子,非要让我认输不成?”

是了,早前便有消息传出来,凌空门的薛长老与叶长老一道遇上了厉害的妖魔,薛长老的爱徒,不正是那次殒身的吗?

原来这厉害的妖魔,便是眼前的烟烟魔。

众人的疑惑之色顿时消散了。好么,这妖魔也忒没脸没皮了,这就说得上叙旧了!

冒风道:“薛仙师言重,我哪来的面子?”薛孟庭眼角余光瞅着众人反应,又见冒风没有揪着这一点的打算,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冒风知道的太多了,万一他把陈念的事说出来……

薛孟庭皱了皱眉。

“只是要委屈薛仙师,陪我一会了。”冒风笑嘻嘻地转向严停风,道,“严掌门,你还不让那些人让开?”

众人一滞,纷纷看向严停风。虽说薛长老在他手上,可面前这只妖魔,又怎能轻易放走?

严停风眼神沉了沉,与冒风对峙片刻,终于扬起声音,道:“还请门口的几位道友退一退。”

“退不得!”清一大师气沉丹田,声音洪亮,仿佛撞钟一般,一下子让所有人耳中嗡嗡作响。冒风惊讶地看向清一大师,又看了看薛孟庭,道:“方才见他向你道歉,没想到转过头来便要至你于死地,薛仙师,你们师徒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清一大师?”

清一大师长念一声佛号,薛孟庭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对冒风道:“有这么多人看着,你就别再挑拨离间了。”他想了想,还是添上一句废话,“如今你已插翅难飞,又何必再做徒劳挣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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