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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女人的春秋战国里——by笑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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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舒与夏瑜一行人跟着进了偏室屋中,只见早有人等在那里,一人披发左衽与来开门的人无有不同,另一人着深衣,饰冠也与中原人类似,田舒不自觉的便对这着深衣的有了几丝好感。

那着深衣的人也十分主动,上前一步施礼,然后用晋语道:“在下中山国公孙启见过齐国来使。”

田舒也立即回礼,来人自报名为“公孙启”可见是中山国公族后裔,既然能够称公孙,那与现在中山国国君的亲缘关系应该也不算太远,道:“在下田舒,见过先生。”因为来人并未持节仗,似乎不是使者身份,是以田舒只“先生”相称。

那自称公孙启的中山国人听得田舒自报名字,眼前一亮,再次施礼,笑道:“竟是田舒将军,久仰久仰。”

田舒正也要还礼谦让两句,只听一声冷哼,那披发左衽的男子冷眼看着田舒与公孙启寒暄,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谁也听不懂的话,那酒肆老板听得这些话,面色尴尬,可见不是什么好话。

田舒见状皱眉,那着深衣的人自报为中山国公孙,那此披发左衽之人肯定便是山戎人,还没等说设么便被身后的夏瑜踢了一脚,田舒会意,压下心中不满,也向那披发左衽的人施礼,道:“在下齐国田舒,见过先生。”

那披发左衽之人也不回礼,而是用燕语说道:“拽这什么虚的,我是来谈事情的,再废话我走了。”

田舒强忍住再次皱眉的冲动,此时列国间通行的外交语言是晋国,因为晋国百年霸主,实力强大,自然晋语也就流通交广,刚刚田舒与中山国公孙启见礼,也是用晋语交谈,就是前几日夏瑜与公子服人在彼此不知身份之下交流也是用晋语,此时这山戎人却是用燕语交谈,田舒只是勉强听懂,却不大会说。

那酒肆老板却是极为有眼色,见状上前一步道:“在下粗通齐语,可代屠何肴骨大人转意。”

田舒强忍下不快,对这位山戎屠何部落的肴骨施礼,道:“见过肴骨先生。”

那山戎肴骨并未还礼,还摆了摆手道:“你甭拜了,我们来说事儿吧。”

这一来便好像田舒向着肴骨参拜了一般,不是相互见礼了,顿时让田舒仿佛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还没等田舒发作,身后的夏瑜又踢了田舒一脚。

田舒经夏瑜这用脚踢着提醒,虽是不快也强压下来,但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那中山国公孙启见此情景,急忙上来打圆场,道:“在下来此有日,心有疑问,劳烦田舒将军解答。”

田舒听这位他颇有好感公孙启有问,道:“先生有何疑问?”

第89章

田舒道:“先生有何疑问?”

公孙启道:“在下敢问将军,为何将在下与肴骨大人同约到此,在下来燕国时还以为只是与齐国来者会面而已。”

田舒再来之前已经就此和夏瑜商量过许久,听得公孙启此问正中下怀,道:“此时说来话长,不若我们坐下来慢慢聊。”

公孙启笑了,点头应答落座,田舒也循着酒肆老板的引导在与山戎人肴骨、中山公孙启相对的案几后坐下,夏瑜也很自然的随着侍坐在身后。

田舒坐下来后,也倒是快人快语,直接切入主题,道:“想必二位也知道我齐国田氏此时处境如何。”

这话是用晋语说的,酒肆老板在那山戎肴骨身侧将晋语转成叽叽咕咕的山戎话说与那肴骨知晓。

公孙启则是直接点头,道:“齐国此时正与燕人鏖战,胜负未分”,公孙启言到此处,一顿,道,“我中山与燕国毗邻,虽久知公子服人善战之名,但也是今日方知其人将兵之才,竟然足以和齐国少保夏瑜不相上下。”

夏瑜一战退晋,二战败越,以一人之力同时挫败这当世最强的两个国家,名震天下,而公子服人虽然在燕国素来有善战之名,但燕国贫弱,地处孤寒北境,消息闭塞,公子服人在燕国有名,却未必名闻列国。

然而,此次长狄城外,夏瑜与公子服人集结精锐的一场大战,最后打的不分胜负僵持不下,对于许多关注列国局势的人来说,虽然未必清楚战场细节,但只是从公子服人能够在燕君和大公子白大败之后还重振燕军士气,与夏瑜打得不分上下,就足以使其名闻列国了。

中山国几乎是地处燕国、晋国、齐国之间三角夹缝之间,自然对这场将三国都卷入的大战关心非常,加之中山国南边城池离战场长狄城又不远,消息知道的要比列国更早些。

田舒听得公孙启称赞公子服人,心中不由得有些气闷,但也知此时不是耍气之时,逐道:“公子服人却是良将,所以在下不禁为中山与山戎忧心啊。”

公孙启面色平和,很是平静的道:“燕国与中山国毗邻,虽难免有些小摩擦,但多年来却是两相安好的。”

田舒笑了,道:“燕国与中山国邦交虽不可称作好,但也不算差,先生两相安好这个形容倒也得宜,只是燕国虽然安好,晋国与中山国却未必称得上一个好字吧。”

中山国本是白狄后裔,鲜虞部族,与晋国接壤,数次被晋国攻伐,几次险些被晋国所灭。

昔日晋国上卿中行吴攻伐中山,大败中山鲜虞部族,俘虏中山国国君,中山险些灭国,其后晋国内斗,中行氏与范氏结盟对抗赵氏、韩氏、魏氏、智氏。中山国为了削弱死敌晋国,接纳了曾经俘虏自己国君的中行吴的后人中行寅,又与齐国、鲁国、卫国结盟攻打晋国,将霸主国晋国的棘蒲、伯人等地并入版图。

其后范氏与中行氏被灭,晋国上台的执政赵志父是个铁杆儿鹰派,对于自己的国家——百年霸主晋国竟然被列国在自己的国土上横行,还被中山这个白狄蛮夷后裔并吞了国土这件事,视作奇耻大辱,恨得牙根都痒痒了。

为了报复,赵志父上台后亲自统兵,攻打中山国,打破中山国,使得中山自此一蹶不振,在赵志父做晋国执政的这几十年间,中山国一直安安静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赵志父打蔫了,老老实实的生怕赵志父再想起往日旧恨,再来痛打中山国一顿。

田舒此时含蓄的说“晋国与中山国却未必称得上一个好字吧”,事实是,晋国与中山国何止称不上一个好字,简直就是生死之敌。

提起晋国,公孙启倒是微微变色,田舒则是再接再厉,道:“晋国此时与燕国结盟,难道中山国并不忧心吗?”

公孙启神色微又阴沉,但并未回答田舒的话,而是垂目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而听了酒肆老板“翻译”过的田舒的话,那叫做肴骨的山戎人倒是抢在公孙启之前开口了,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说完后,酒肆老板转头向田舒“翻译”,道:“我屠何人昔日被燕人灭国驱赶,这仇恨日夜记在心中,此次公子服人南下,已经将燕国北部边境的士卒抽调了七七八八,燕国北部边境很是空虚。”

说到此处,那肴骨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又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酒肆老板“翻译”道:“不过我们人少力薄,齐人要我们帮忙,可有什么好处?”

听得此话,在配上肴骨那眼睛滴溜溜转悠的油滑神情,田舒心中很是反感不屑,但此时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装作平和模样,从怀中掏出一份锦帛,道:“在下自然不能让友邦白白帮忙,是以在下此来携带了连发弩的制作图。”

此话一出,肴骨脸上露出迷茫之色,还是那酒肆老板在旁边叽叽咕咕解释了半响,才明白过来,随即面上便显出贪婪之色,而公孙启则是一听到“连发弩”这三个字眼神便发亮了。

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的年代,消息的传递无疑是缓慢的,但即便缓慢,数月之前的那场临淄城下的齐越大战还是已经被有心研究的列国诸侯吃了个透了,自然在这些有心的人心中也记下了连发弩在这一战中起的作用,中山国即是一个有心的诸侯国,公孙启也是一个有心的公室宗亲,自然知道齐国连发弩的威力,也自然会对着连发弩的制作图心生贪念。

即便对中原诸事不甚关心的山戎人肴骨,作为戎狄,弱肉强食的本能也使得他在酒肆老板的解说下立刻了解了这连发弩的厉害,也想要得到手中。

田舒观察这二人神色,心中微有得意,但面上不显,而是淡淡的道:“相信二位也知道这制作图的珍贵,可说是我齐国重宝也不为过,是以在下只能将其赠与一人,一位可以与我齐国约定时日限时出兵的人。”

公孙启一听这话,立刻在心中大骂田舒狡猾,难怪要将自己与这山戎人约在一起相见,这分明是太公钓鱼,用着连发弩的制作图作饵,同时钓中山与山戎,两鱼争一饵,这钓鱼的人自然便占上风了。

还没等公孙启开口,肴骨已经抢先一步开口,用燕语道:“我们屠何人下月便会出兵,这图该给我们。”

公孙启此时被肴骨抢先一步,也便没急着开口,而是垂目沉思了片刻,然后叹息一声,道:“我中山虽然同样想要这份制作图,但最近晋国赵地巡查严密,我中山直接与晋国赵氏封地接壤,此时断断不敢抽调兵力相助齐国,看来这份连发弩的制作图,我们是求不得了。”

肴骨听着酒肆老板“翻译”公孙启的话,顿时洋洋得意,转头看向田舒。

田舒听得公孙启之言,知道中山视晋国为头号死敌,此时只怕真的是不能出兵相助,便转头对肴骨道:“这位肴骨大人,您所言下月出兵,是否言出必行。”

肴骨听酒肆老板“翻译”田舒的疑问,眼睛又滴溜溜转了转,叽叽咕咕又说了几句,酒肆老板此时脸上露出尴尬神情,“翻译”道:“我们屠何人势单力薄,若是要我们下月出兵,只有这张图可不够。”

田舒听得此言,也不生气,在田舒心里,蛮夷之辈正应不讲信义、贪得无厌,好在此前与夏瑜商议时已有腹稿在胸,淡淡道:“若是屠何真能守信出兵,我齐国还当赠一份大礼。听闻公子服人禁绝燕国卖盐给山戎,若是屠何当真按时出兵,我齐国商人从此以后可以低价卖盐给屠何人。”还未等肴骨脸上露出欢喜神色,田舒的眼神却锐利了,盯着肴骨道,“若是屠何人不能按时出兵,只怕我们齐国人也要禁绝卖盐与你们屠何人。”

列国之中齐国、燕国、越国靠海,而这三国之中唯有齐国晒盐技术最为发达,齐国海滨多平坦之地,也适宜晒盐,燕国、越国虽然也靠海,但两国晒盐技术与商贾贸易俱不发达,即不能很好的将海水晒成盐,也不能很好的将晒出的盐贩卖出去。

昔日管仲改革,将食盐列为“军备物资”,只许官卖,自此,只盐这一项,就让齐国赚得流油,天下列国不论民间和国库都为了买盐大大的出血,因此连国力都消耗许多的不在少数,只有后来另一位霸主过晋国,因为“表里山河”,国境内有几口大盐井,才避免被齐国吸血。

是以齐国拿起盐这一项,却是有影响列国的本钱。

田舒此时未经国府允许便对肴骨开出此项承诺,乃是因为田氏把持齐国国政后,这制盐买盐的行当自然也被田氏族人瓜分了,田舒家里就有专人打理贩卖海盐,田舒自然也对用此与山戎人谈条件很是自信。

肴骨听得田舒的话,很是难得低头思考了下,然后抬头对田舒做了个手势,酒肆老板见到这个手势,对田舒“翻译”道:“大人说,屠何人会遵守承诺,希望您也遵守承诺。”

田舒笑了,道:“只要屠何人遵守承诺,齐人必将遵守承诺。”

而一旁的公孙启,眼见着田舒与肴骨达成盟约,却是一言不发,神色很是平淡。

第90章

公孙启见田舒与肴骨达成盟约,神色平淡,待得田舒与肴骨互相敬酒完成了简单的盟约仪式后,才状似无意的道:“邀约我等来燕的是齐国少保夏瑜,少保信中曾言会亲至燕国与我等会面,不知此时少保身在何处?”

这话看似平和的疑问,实则暗暗指责夏瑜失信,未能亲自前来赴约。

田舒此时得到肴骨出兵燕国北地承诺,心情大好,对公孙启这隐有指责的问话也不生气,微笑回答道:“彼时少保邀约中山国来使到燕地相聚,中山国回信说须得我家少保亲至才愿商谈,我家少保虽然知道齐燕正在交战,亲至燕地危险万分,但仍是打算动身启程,只是彼时公子服人又派兵骚扰长狄城,少保不得已值得留下应敌,遣舒前来会面”,田舒一顿,然后,道,“中山过来信上说,会派遣使者前来会面,现在看来许是沿途太过危险,公孙先生才会没持结仗令符吧。”

田舒话中隐隐的含义是,虽然我家阿瑜没来,但你们中山国也没按约定派正是的使节来,咱谁都别说谁。

公孙启听得这话,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言。

一番折腾过后,盟约达成,山戎肴骨与公孙启先行告辞,离开“易滨寓舍”,而为掩人耳目,夏瑜和田舒却是还走不得,要等那酒肆老板真去弄点皮货给他们带上才算周全。

田舒此时觉得事情办成了,松了口气,向酒肆老板要燕酒燕菜,慢饮慢酌起来,而夏瑜此时也不用再与田舒演戏扮侍从了,起身来到窗前,透过支开的窗子远远看着那离去的山戎人肴骨与中山国公孙启,直至两行人背影都慢慢消失在这蓟都街市之中。

田舒见夏瑜此态,一边饮酒,一边道:“你还别说,中原各国都说中山国是蛮夷之辈,今日一见,我却觉得这公孙启很是知礼仪啊。”

夏瑜没回头,仍然从窗子向外望着蓟都的街市,道:“你觉得这公孙启不错?”

田舒是真的有点饿了,一边用食箸夹菜往口里送,一边道:“那要看和谁比,和那山戎屠何人比,真是很不错了。”

夏瑜此时神色有些深沉,目光仍然凝聚在公孙启背影消失的南边方向的街道,道:“你觉得这公孙启不错,我却觉得这公孙启,或者说中山国人很可怕。”

田舒听得此言,一愣,放下往嘴里送菜的筷子,道:“这话怎么讲?”

夏瑜神色有些悠远,道:“中山国乃是白狄之中的鲜虞部族所立之国,这鲜虞部,昔年曾经险些覆灭邢国,更是几乎将一个虽然比不了齐、晋、楚、秦强大却也是二流强国的卫国全国人都屠杀干净。”

夏瑜转过身来,看着田舒,道:“卫国,当时被白狄鲜虞攻破都城,不分青壮老幼,尽皆被屠杀干净,一国之都,鲜虞人屠杀过后,刀下之余只剩了七百多人,卫国全境所有的老百姓在这鲜虞白狄屠杀之后,加起来只剩五千多人,一个国家啊,被杀到只剩五千多人。不仅如此,卫国国君亲自领兵出战,被这些狄人活活给吃了,一国之君,竟然就剩下了个肝脏,连个全尸都没有。”

这段历史田舒也知道,北狄人攻打邢国、屠杀卫国时,是齐桓公率领诸侯联军对抗北狄,最后保护了邢国与卫国。

夏瑜道:“桓公虽然保住了邢国与卫国,但那时黄河以北几乎都被北狄占领,不得已,桓公率领诸侯联军将邢国搬迁至黄河以南,北狄人也就是那时在黄河以北以西扎了根,后来建立了中山国。但也因为昔年卫国的惨况太触目惊心,是以华夏诸侯一直将中山国视为心腹大患,而今日,阿舒你居然对这中山国公孙启颇有好感。”

田舒脸红了,以为夏瑜是责怪他称赞夷狄,便道:“我也是觉得这公孙启与那山戎肴骨相比倒是还好。”

夏瑜也来到田舒的案几前,也给自己酌了尊酒,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觉得,屠何国昔日也十分强盛,是山戎中最大的部族,最强盛时屡次侵扰燕国,险些攻破燕国国都,但最后在桓公协助下,燕国打破屠何,从此屠何便一蹶不振。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白狄鲜虞建立了中山国,中山国自立国以来屡次被中原诸侯围剿,却能够一直能够撑住不倒,而且看今天那公孙启的样子,这中山国人竟然能够向自己的敌人学习,学习礼仪,学习晋语。你看我们提起要用连发弩的制作图交换他们出兵的承诺时,那肴骨浑浑噩噩,而公孙启几乎马上就明白了我们说的是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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