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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女人的春秋战国里——by笑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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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伯厚在服人身侧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暴动的消息,急道:“服人,你快去处理,这个时候城里人心惶惶,百姓暴动难保不会一传十十传百,真闹起来可是了不得的啊!”

服人哪里能不知道公伯厚的话是在理的,只是公父姬范方才还说要“以死殉国”,内父狄氏在太庙之中不知道在和公父聊些什么,服人哪里放心就这么离开?

时间紧迫,服人眉头一动,对那来报信的太庙守卫道:“你马上遣人入宫,把这里的情形告知内佐,着起速速来太庙。”

那太庙守卫道了声“诺”,领命离去。

服人又转头对公伯厚施礼,道:“麻烦公伯祖在此看护,暴乱非同小可,服人必须……”

还没等服人的话说完,公伯厚已经急声道:“快去吧!快去吧!这里我看着!”

服人也心忧那暴乱情形,也不多礼了,向公伯厚施礼完毕便转身离去。

太庙之中,狄氏走至姬范身前,坐了下来,道:“你真想死?儿子走了,不用说那些假话了,说实话。”

姬范看着自己这位坐的极为没形象的正室国俌,这种没仪态本来是很招他厌恶的,但此时姬范却觉得什么所谓了,若说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能够让他说真话,能够听他说真话,那么也只有眼前这个和他并肩而立的国俌了。

姬范沉默了下,然后道:“服人需要权柄,而我只要在一天,只要我还是国君,服人还是太子,那他永远都名不正言不顺,燕国快亡了,若是这燕国宗室里还有一个人能够有可能力挽狂澜,就只能是服人,我不想增加他负担,我给服人让路。”

第187章

姬范这番颇为动人的表白却惹得狄氏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就只为这个?不是怕东迁吃苦?”

姬范苦笑了下,道:“也是怕吃苦,我老了,不想再在去承受那份迁国之苦,长路遥遥,背国离乡,更何况还有迁国之后的种种……我还是留在蓟都,陪着列祖列宗,给这燕国百姓给燕国朝臣一个交代。”

狄氏就这么听着姬范说话,静静的听着,然后开口问了个很突兀的问题,道:“你打算怎么死?”

姬范微微皱眉,在他看来虽然与狄氏不算和睦,可是当此之时他都不打算活了,狄氏却直言开口询问他打算怎么死,也未免太过无情了,不过转念一想,左右自己也不打算活了,又何必计较这些,是以姬范从身侧的漆盒里拿出一壶美酒,道:“上好的美酒,配上巫医配的剧毒药方,这一壶的分量,够毒死三头牛了。”

狄氏看着姬范手里的酒壶,眼神中里有种挥之不去悲伤,最后叹息一声,道:“我陪你。”

这句“我陪你”一出口,姬范有些反应不过来,如果他没理解错,狄氏所说的是要陪他一起……

仿佛看出了姬范的不可置信,狄氏长叹一声,扯开层层衣襟,露出裹了白布的胸口,及至狄氏在把那抱着的白布解开,姬范瞬时满是骇然瞪大了眼睛——狄氏的胸口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黑发紫,翻卷着血肉,极为可怖。

姬范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弄得?”

狄氏苦笑了下,道:“还记得服人入晋被扣,白意图叛逃的事吗?我带人去堵,把他抓了个正着……我当时……当时想杀了他,可是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下不了手,我想和他聊聊,不料……他在身上藏了带毒的匕首,刺伤了我。”

其实一看这伤口姬范就猜出来只怕是沾染了剧毒才会这样可怖,姬范颤抖着问,道:“这……最后多久了?要命……要紧吗?命巫医看过了吗?”姬范本来想说“要命吗”,结果临到出口却胆怯了,变成了“要紧吗”

狄氏苦笑,道:“早看过了,剧毒,沾染血腥便会使得伤口不能愈合,流血不止。”

姬范的胡须白发都在随着脸上的肌肉颤抖,依照狄氏说所,从手上时间来算这伤口已经三个多月了,日日流血不止,岂非……

狄氏叹息一声,道:“所以我才说要陪着你这个老混蛋一起走,我……本来的日子就不长了,不想再受苦了,咱们啊,一辈子啦,黄泉路上让你老混蛋一个人去,也太过孤单了,一起吧。”

听狄氏说道此处,姬范终是忍不住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嚎啕大哭,真的是嚎啕大哭,涕泪横流,沾满了面颊胡须,一边哭一边哽咽道:“我……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服人,我……”

姬范在哭,狄氏确实笑了,笑着笑着也哭了,留着眼泪道:“现在这个时候,这多年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狄氏嘴上这么说着,可是眼见这个一辈子都好面子的君主此时哭的如此狼狈,像个孩子,终究是心软了,伸手将姬搂入怀中,两个年过半百须发都斑白的人,抱在一起,许是这一辈子,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如此敞开心怀,交心交怀。

夏瑜赶到太庙时,公伯厚早已经守了不短的时候,徘徊在供奉列代国君灵位的大殿外,公伯厚实在是担心的不得了,忍之不住的走来走去,及至见到夏瑜走近,急急招了招手让夏瑜近前。

夏瑜一路爬上那陡峭的台阶,走至公伯厚近前施礼,却被公伯厚一挥手打断,道:“行了,什么时候还拽这些虚礼,宫里如何?”

还没等夏瑜回答,就听得太庙正殿中传来一声哭号之声,公伯厚听得一惊,不知道内中出了什么变故,心惊胆战,在殿外徘徊良久,终是一跺脚,冲了进去。

夏瑜眼见公伯厚都冲进去了,也就跟在后面进了去。

待得公伯厚后冲进太庙正殿之中,只见姬范与狄氏两人相对而坐,姬范手执酒爵,看着狄氏,道:“我先行一步,你缓些来。”言毕一举酒爵,一饮而尽。

狄氏坐在那里,看着姬范饮尽杯中酒,而方才冲进殿中的公伯厚有些搞不清楚此中状况,看看姬范又看看狄氏,满是疑惑,但这种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及至姬范一口鲜血喷出,倒在狄氏怀里,公伯厚终于有点搞明白了状况了——那酒尊里的很可能是毒酒!

公伯厚大惊,不顾礼节,一把上前抓住看着气息奄奄的姬范的衣袖,怒道:“你……你这个……国君,你这是闹哪样!”

姬范喘息着,艰难道:“公伯……我……君王死社稷,燕国如此,我当死祭,公伯……服人,宗室……交给你了。”

公伯厚瞪着眼睛,满目震惊,他万万没想到一贯养尊处优的姬范真的能做出以死殉国之事,心中慌乱异常,急急看向狄氏,似是希望狄氏能表示这一切都是玩笑,不是真的,那想却见狄氏也也端起面前的酒爵,也抬手一饮而尽,而公伯厚因为心绪惊乱,竟然没反应过来要去阻止。

公伯厚呆呆的看着狄氏,虽然一贯对这个狄人部落出身的国俌有几分防备,但是即使公伯厚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人属于草原人特有的那种彪悍,让狄氏成为了燕国朝堂中比姬范还要坚硬的一块柱石,而如今姬范作为国君眼见将崩,而狄氏竟然也追随其后,燕国朝堂最为尊贵的两人,今日竟是要一起崩猝在此吗?

公伯厚慌了,他喘息着看着此时已经阖目的姬范,看着已经再咳血的狄氏,颤声道:“这……这……”

狄氏看着公伯厚,喘息着咳血,道:“公伯,燕国宗室交给你了……我儿服人托你照拂……”

本来已经被眼前种种震惊到呆滞的公伯厚一听狄氏提到服人,似乎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急急道:“服人……对,服人,还有太子……太子,去找太子,我去找太子,找服人。”

言毕踉跄起身,已经一把年岁的公伯厚勉强用拐杖杵着自己向外踉跄而去。

一直站在边上没出声的夏瑜看着这一幕,眼见公伯厚明显心神已乱离去时也没出声,而此时还有几分精神的狄氏也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夏瑜。

夏瑜见狄氏的眼神定在了自己身上,微微敛眸,似乎有些犹豫,然而最后还是迈步走至狄氏身前,道:“你就这么走了,不担心我吗?放得下服人和你的孙子吗?”

夏瑜提到“你的孙子”时,狄氏眼神一动,没说话,只是咳了一下,咳出了一口血沫。

夏瑜跪坐了下来,坐在狄氏身前,良久,道:“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好久了,却无人可倾诉,我快憋死了,我……其实我心里有一个秘密,我……国俌你还记得我遇刺重伤痊愈后自请去晋国救服人的事情吗?我……如果我告诉你一开始我就知道服人会被晋国扣住你信吗?”

狄氏瞬时瞪大了眼睛。

夏瑜看着狄氏的神情,咬了咬唇,道:“我知道,一开始我就知道服人会出事。我……我在燕国三年了,三年前在齐国的教训他过惨痛,所以我这次很小心,非常小心,我非常用心的打理服人的几块封地,整理太子府库,一边培蓄人才,一边仔细观察燕国朝局,很快我就了解到燕国的贫弱与燕国内部封君势力过大同时制度陈旧有关,想一想,一个国家,封君掌握这超过七成以上的沃土,上可窜君,下则虐民,君权旁落,民生凋敝,国家如何能不贫弱。

我想过很多法子,很多方案,想我该怎么办怎么着手,我可以如商鞅变法使霹雳手段依靠服人强势推行变法,这样见效最快,用时也会最短,可是这有问题:其一,服人还不是国君,一国太子主持变法名不正言不顺,而姬范的身体看上去还算硬朗,等服人继位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其二,国中封君势力盘根错节,别的不说,如孙由、秦开都是服人心腹,我……我若是对封君动手,服人一定会站在我这边吗?以服人的宽厚仁慈,他能狠得下心吗?我不想去也不敢去试验。

我也想过要用慢一点的法子,如管仲强齐国,用一辈子的时间,陪着服人,慢慢来,慢慢减除一些不肖贵族,或者如公子白羽翼贵族,然后将他们的封地收为君主直属,慢慢改革然后简便式的改变燕国,可是那要好久好久,我也许要花费四五十年的时间,还未必能够成功,也许只能勉强让燕国从接连大战的消耗里恢复过来而已。

我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服人对我很好,可是四五十年的时间陪着他做一场不知道输赢的豪赌,我害怕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得到齐国来攻晋国赵氏邀燕联昏的消息,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有些人我下不了手杀,或者说顾及服人不能下手的,我可以借刀杀人,我可以逼迫服人,让他看到若不快刀斩乱麻行霹雳手段,一个国家可以被欺辱成什么样,这样服人就会站在我这边了。”

狄氏看着夏瑜,满目震惊,服人曾经无数次的和他说过,夏瑜其人才华盖世,诚然狄氏承认夏瑜为服人内主后确实颇有理财治家的手段,但离才华盖世整个评语只怕还是差点,一直以来狄氏都以为服人是爱之为了求取之才夸赞夏瑜,可是眼前夏瑜吐露出的“真相”,虽然其中有些话语如“商鞅变法”之类他听不懂,但也大概明白夏瑜这将天下为棋盘众人我棋子的狂妄和可惧,这人……眼前这个叫做夏瑜的家伙,岂止服人所说才华盖世,这人是一个妖孽!?

夏瑜没有去注意狄氏的神色,他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自言自语的道:“我下不了决定,下不了决心,直到我知道田赵氏派刺客入燕来杀我,我和自己打了个赌,和老天爷打了个赌——我不特意去拦,如果我能平安躲过行刺,我就陪着服人,陪着他,一辈子,慢慢来,用一种不让服人伤心的方式慢慢来,即使完不成任务,我也认了,而如果我躲不过行刺,那我就放手一搏,放任服人被晋国扣押,然后来一个不破不立,借外敌的手除掉燕国内患,也让服人醒一醒,让服人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

最后夏瑜自嘲的扯了扯嘴角,道:“我没躲过行刺,那天下雨打雷,系统出问题,我僵住了。”

至此,狄氏总算是听明白了夏瑜的话,瞬时狄氏已经渐渐无神的双眼突地涌入了一股怒火,愤怒在其中灼烧,支撑着已经命在顷刻的狄氏向夏瑜扑来,嘶哑喘息道:“你把燕国当什么了!你把服人当什么了!你的掌中玩偶吗!?”

狄氏向夏瑜扑过来,但早已经毒入五脏的身体有如何能够支撑的住他此时的动作。

只见狄氏方才一动,还没近到夏瑜的身,便喷出了一口鲜血,扑倒在地,毙命当下。

鲜血喷洒了夏瑜的脸颊上,夏瑜抬手轻轻抹了下脸颊,只见指尖一抹血色,衬着他如玉的手指,白的更白,红的更红,此情此景,似乎有些熟悉。

看着倒在地上的狄氏,夏瑜忽地哭了,眼泪决堤而下,冲刷着脸颊边的血色,夏瑜用颤抖的手微微推了推狄氏的身体,哭着道:“我不是有意要和你说这些,我……可是我能和谁说?我能向谁说?我能怎样选择?我该怎么选择?你别走,你听我说完,其实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从晋国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服人的样子,我就后悔了,可是来不及了。”

夏瑜哭泣着扶起狄氏的身体,对已经没有气息的狄氏哭着道:“你别走,你听我说完,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而就在此时,太庙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夏瑜下意识的转头,却见服人从外急急迈步入殿。

方才处理完城东暴乱的服人接到公伯厚的消息,呆滞当场,反应过来后上马便往太庙奔来,一进大殿,看到的确实自己内父毫无生息的身体在夏瑜怀中。

服人呆住了,踉踉跄跄的上前,一把扯开夏瑜,抱住狄氏。

服人久经沙场,哪里分辨不出活人与死人的区别,只是这时他却不愿相信自己的判断,拼命的摇着狄氏,道:“阿父,醒醒!阿父醒醒!”

服人扯开夏瑜的力气很大,夏瑜差点在地上打了个滚,但顾及不到其他,夏瑜爬起来上前两步想要劝阻服人,去见服人一把抱起狄氏,道:“阿父,你撑着点,我们回宫!我们……对了,巫医,找巫医!”

服人刚一抱起狄氏,便是一个踉跄,这段时间现实被晋人囚禁,心焦燕国国内,昼夜难安,一路奔波回燕,又处理宫廷政变,再来便是赤狄南下齐军北上,不得不迁都以避,桩桩件件,那件不是极耗精神,此时又逢巨变,服人终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了。

服人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是满目的苍白,全是白色。

服人支起身子,还没清醒的脑袋微带疑惑的扫视周围熟悉的东宫布置,却见帷幕帘帐俱是一片白色,然后服人僵住了,他回忆起了自己昏迷前最后的画面。

“太子,您醒了,太好了!”

服人朝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守在他床榻侧的菏泽满脸惊喜的看着他,道:“太子,您醒了,太好了,我……我去通知主,他知道您醒了一定很高兴,您都睡了两天了!”

服人愣愣的没动,菏泽则是兴奋的奔了出去。

少顷,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夏瑜奔进了殿中,看见坐在床榻上的服人,惊喜莫名,直直冲到服人床榻边,一把拉住服人的手,道:“你醒了啊!”

服人极为缓慢的将那僵硬的情绪收敛起来,面上再也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一对方才还有些呆滞神色的眸子此时变得很黑,很深沉,流转间带着几分莫测,服人淡淡的问道:“公父与阿父的身后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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