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里，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魔鬼。
越发的坚硬冷漠，就越发的思念顾若凡那一双清澈如同麋鹿一般眼睛。
当他回来，第一眼看到当初稚嫩瘦弱的小孩，变成了如今清俊温和的大人，心中竟是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八年啊，他突然就觉得，当初这个自己一时冲动，从孤儿院里带回来的孩子，竟然在自己没有看到的地方，成长到了这样的地步。
服务员推着将近一人高的蛋糕缓缓地走了进来，顾淮极其自然的接过，一根一根的将蜡烛插进鲜美滑嫩的奶油里，点燃了蜡烛。
莫向南在一旁看着，交代了服务员关掉了整个大厅的灯，瞬间黑了一片，只有大厅中间，蜡烛的火光摇曳，顾淮的脸隐在或明或暗的光影里，明明是那么冷漠的人，却在做着这么温柔的事。
顾若凡到现在，都还觉得有些恍惚。顾淮真的回来了，现在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许愿吧。”放下了打火机，顾淮转过身望着这一生他唯一真心心疼的弟弟，声音柔和。
顾若凡的眼睛亮晶晶的，抬起头望着顾淮，清亮的眸子满满的全部都是那个人的影子。上前一步，像个孩子一样抱住了顾淮，将头抵在他的颈间，带着些许不确定，些许的惊喜，些许的慨叹。
“哥，你终于回来了。”
顾淮哑然，虽然开始有些不适应顾若凡的亲昵，但是此刻却是有些无奈，合着这么久，这孩子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回来了啊
摇了摇头，心却是再度软了几分。自己究竟是缺席了他所有的成长，才会像现在这样，纵然是站在他面前，都会让他觉得不安么？
“恩，我回来了。”拍了拍少年的背，顾淮语气淡淡的，但却是这八年来，少见的温柔迁就。
“现在可以许愿了吗”松开了少年，顾淮缓缓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开来，映在烛光中的侧脸，竟是难得的温柔缱绻，一瞬间看痴了顾若凡的眼。
顾若凡数着蜡烛，一根一根，全部都是顾淮亲手插上去的，大厅里面所有的宾客已经全部都安静下来，望着顾若凡，安雅容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站在大厅中间的样子，默默地握住了顾胜杰的手，心中一片安然。
莫向南凝视着顾若凡的眼睛，凤眸微眯，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而黎昕推了推镜框，望着顾淮跟他们认识的，截然不同的样子，心中对于顾若凡的估量，又再度上了一个台阶。
何然带头，轻轻地拍着手，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然后大厅里面的人，几乎都开始带着笑容，跟着一起合。
烛光温暖，顾若凡望着顾淮，眼眶微红。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今天有多少个人陪他一起过生日，他也不在意有多么大的排场，多么大的蛋糕。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就算是他不在意，顾淮也全部全部都给了他。
“愣着干嘛快点吹蜡烛许愿。”顾淮轻轻地拍了拍顾若凡的肩膀，声音低醇，如同久酿的酒香。
“第一个心愿，希望爸爸妈妈还有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第二个心愿，希望能够被我心仪的大学录取。”
顾淮勾起唇角，饶有兴趣的问道：“那第三个愿望呢”
顾若凡却是摇了摇头，第三个愿望留在心里。
顾若凡站在灯光下面，肩上的金线有些许光芒闪烁，皮肤白皙如玉，黑发如同鸦羽。早已不复八年前那般羸弱的让人心疼的样子，虽然仍是极瘦，但是这些年顾家的教养却让这孩子身上的清秀贵气越发的明显。唯一不变的，怕就是那双清澈至极亮晶晶的眸子了。
顾淮揉了揉他的头，温声问道：“说吧，有什么心愿哥哥一定替你实现。”
顾若凡抬起头抿着唇望着顾淮，眸光灼灼，差一点就忍不住脱口而出。却还是摇了摇头，带着一丝清浅的执着笑意。
这个心愿怎么能让你帮我实现呢？
我要埋在心底，用我的一生，去认真完成。
第三个愿望。
愿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白首。
第五十四章：“哥？”“恩，我回来了。”
“顾若凡！”
王纸鸢从后面跑过来，追上了顾若凡，有些气喘吁吁地叫道，似乎是累着了，女孩脸蛋整个都红扑扑的，鼻尖上有点点汗珠，看起来不仅不显得狼狈，反而有些娇俏可人的味道。
顾若凡顿住脚步，转过头来望向王纸鸢，其实他也准备找她道个歉的，方才在生日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么说，不管她有没有误会，总之他是应该跟她解释清楚的。
“纸鸢，我……”
话还没说完王纸鸢就打断了他，握了握拳头抬起头来笑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糖”
顾若凡沉默，开始爱吃，是因为上辈子太苦，后来爱吃，是因为顾淮说，吃完了，我就回来了，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在顾若凡沉默的时候，王纸鸢笑容灿烂，凝视着眼前的少年。
“我也爱吃糖，但是太贵了，所以就算是很喜欢，我也只是记得当初你站在我面前递给我的那一颗。”女孩声音清朗，不加半分掩饰，丝毫没有为自己的窘迫而感到羞愧，反倒是坦坦荡荡的豁达。抿着唇凝视着顾若凡，她到现在仍然都还记得。
顾若凡摊开掌心，递给她的那颗糖果的味道。
甜美，芬芳，带着浓郁的奶香味。
就像当初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少年一样，如同一道光，照亮了她如此漫长又寂寥的生命。
顾若凡眼神复杂，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是听得出王纸鸢话里话外的意思的，沉默着，澄澈的眸子闪过一丝难言的愧疚，这样的心意，他恐怕是这一生都无法回应了。
“纸鸢，我很抱歉……”
“顾若凡，生日快乐。”
听到了顾若凡的道歉，王纸鸢脸色骤然苍白一下，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凑到少年面前，踮起脚尖迅速的，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生日快乐。”女孩脸红成一片，飞快的转身挥了挥手跑开了。
顾若神色复杂，伸出手抚上自己的唇，他又何尝看不出王纸鸢不希望听到自己那声拒绝
摇了摇头，心中想着什么时候去找她把自己的态度讲清楚，转过头却骤然看到站在远处望着这边的顾淮。
脸色骤然苍白。
顾淮一早就过来了，本来准备叫顾若凡的，却看到了那个叫王纸鸢的女孩红着脸跟他说话的样子。联想到方才安雅容的话，顾淮便是顿住了脚步。
直到看见那个蜻蜓点水的吻。
微蹙了眉，顾淮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眸中闪过一道晦暗难明的光彩。
直到顾若凡走过来，看着少年仰着头望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顾淮沉默片刻，缓缓勾起唇角，在他头上轻轻地揉了揉，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走吧，妈他们都已经先走了。”
看着顾淮若无其事的样子，顾若凡差点说出口的解释瞬间梗住，嘴角溢出一抹苦笑，自己都忘记了，现在的顾淮，是哥哥，而不是爱人。
摇了摇头，顾若凡握紧了拳头，就算是那样又如何阿淮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一世，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重复上辈子的悲剧，他们一定要，必须要，白头偕老，幸福一生。
顾宅。
顾若凡在洗澡，顾淮解开了上衣的纽扣，长指微屈，轻轻地揉着太阳穴。最近几天高强度的行程纵然是他，都有些抑制不住的疲惫。
“阿淮，小凡呢”安雅容端着两杯牛奶走进来，望着自己八年未见的儿子，有些心疼。她是大家族的女儿，又是顾家的家主夫人，自然是能够了解顾淮不过二十六岁，身上究竟承担着多么大的压力跟重担。身为母亲的，不能替他分担一二，只能默默地在心中叹息。
缓缓张开眼睛，看见来人顾淮猛地直起身子，指了指房间里面的浴室。
“他去洗澡了。”
安雅容坐在顾淮旁边的沙发上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居然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顾淮哑然，的确，八年是一段太久太久的时间，甚至如果不是顾若凡的十八岁成人礼，他可能还要在拖延个半年多才回得来。
缓缓勾起唇角，温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是啊，你再不回来，小凡恐怕就要想死你了。”安雅容轻轻地摇头，笑着望向浴室的方向。
“小凡那孩子，虽然他嘴上从来都不说，永远都是乖乖巧巧的，但是我跟你爸都看着呢，你看这房间，跟你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安雅容轻轻地叹了口气，“每次我们要换什么东西，这孩子都不准我们动。”
顾淮神色淡淡的，一开始走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来了，房间里的陈设，东西，一切的一切都跟自己离开之前的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就像是……这些年自己都没有离开过一样。
“好啦好啦，妈也不打扰你们兄弟聊天，一会儿小凡洗完澡了，让他把牛奶喝了，这孩子，这么多年都没见他长胖过。”说着安雅容拍了拍顾淮的手，走了出去。
望着安雅容的背影，顾淮眼眸深邃，看不清神色。
拿起桌上的手机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大，有什么吩咐”黎昕接起电话，眸色一整，这么晚顾淮打电话过来，必然是有事情要交代。
“我要小凡这八年来所有的资料，包括他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越详细越好。”
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在栏杆上，顾淮眸色平淡，眺望远方，沉默片刻，“还有那个王纸鸢的资料。”
“明天晚上送到我办公室去。”
黎昕没有多问，顾淮说完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顾淮自问不是一个良善之人，在乎的东西，更是要牢牢抓在手里，不容许半点偏差。他离开了八年，他就要确切详细的资料，通过这些，来了解顾若凡这八年的时间究竟做了什么，遇见了谁。
至于调查王纸鸢，顾淮缓缓勾起唇角，顾若凡是他唯一珍惜的弟弟，甚至说他这些年所剩无几的温情，几乎是完完整整的全部都给了顾若凡一人，那一双眼睛，是他八年来，在血泊里打滚时候唯一的念想。
顾淮一生护短，他唯一的弟弟，配得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最好的人。
虽然安雅容说王纸鸢是顾若凡的小女朋友，但是，这个女朋友，也需要他顾淮认可才可以。
只有足够优秀足够好，让顾淮点头，认可她是否能够配得上自己的弟弟。
否则的话，他并不介意，亲手了断了这段还没怎么发展的感情。
顾若凡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伫立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背对着他，背影伟岸修长，指间的火光或明或暗，映衬着窗外的灯火璀璨。
“哥。”
听到声音，顾淮转过身来，望向顾若凡，少年眸色温润，黑色的瞳仁如同上好的水晶温养了千年的墨玉。
顾淮却是蹙了眉，视线转移到少年湿漉漉的头发上，然后再看向他果然跟八年前一样，没有半分长进，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的样子，声音中带了几分严厉。
“过来，怎么又光着脚出来”
听到顾淮带着几分严厉的声音，顾若凡笑，神色安稳，只觉得自己的唇齿指尖，满满全部都是平和安然的香甜味道。
真好，他回来了。
如同做过千遍万遍一样，顾淮习惯性的将少年按在床边，皱着眉，从卫生间里取出大浴巾，站在少年身后，轻轻地擦着她发根的水。
拿出吹风机插上，纤长有力的手指在顾若凡的发间穿梭，带着些许的严厉，但是神情却是难得的温柔专注。
顾若凡转头，望着顾淮，似乎是永远都看不够一样。
“哥。”
“怎么了”
“哥。”
“恩”
“哥。”
顾淮眉眼柔软了几分，手上动作不停，唇角却是缓缓勾起。
“恩，小凡，我回来了。”
男人低醇的声音犹如优雅的大提琴，一声一声的撞进顾若凡的心里，少年的笑容灿烂温和，是这八年来，难得的满足跟安然。
“哥，我今晚还跟以前一样，跟你睡可以吗”
第五十五章：顾淮，你觉得小凡跟王纸鸢在一起怎么样
肌肉线条分明而有力，小麦色的皮肤，肩膀宽阔，一滴一滴的水珠顺着肩头往下滑落，腰腹中间随意地系这一个浴巾，下面露出的小腿笔直又修长。
顾淮带着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潮湿水汽，平时冷硬的脸庞此刻似乎是是因为头发微垂下来的缘故，柔和了几分，但是男人眼角偶尔流露出来的一丝精光，却是让人深切的明了，这个男人，一点都不温和，甚至，他就像一只猎豹，充满了优雅的危险性。
顾若凡的视线触及到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整个人都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的撇开脸，脸颊顺着耳根，像是着了火一般，整个人都烫的吓人。
所幸现在房间只开了一盏暗黄色的灯，不然他现在红的异常的脸，怕是早就被顾淮发现不对了。
伸出手搓了搓脸颊，顾若凡深吸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怎么还不去睡”顾淮随意地擦了擦头发，有些疑惑的望着仍然坐在自己房间的少年，皱了皱眉。
顾若凡习惯性地抬头，眼神却又是抑制不住的望过去，顾淮宽阔的肩，完美的腰线，还有浴巾下面……
“咳……”顾若凡正准备开口说话却瞬间被自己呛了一下，白皙如玉的脸再次被呛得通红。
顾淮蹙眉，这孩子又是怎么了
强迫自己的视线不要再往那边胶着，顾若凡别过头不看顾淮，径直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哥，我说了今晚跟你睡的。”
少年眼睛带着亮晶晶的笑意仰着头望向顾淮，清澈的眸子里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狡黠。纵然阔别八年，但是他就是要来赌一赌，顾淮永远都是顾淮，他永远都不会拒绝顾若凡。
果然。
顾淮先是皱着眉头闭口不言，显然，这八年的生活，让他心理生理上都强烈排斥别人跟他距离太近。可是看着顾若凡那双眼睛里面亮晶晶的光芒，顾淮摇了摇头，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转过身去不看他，换了件睡衣之后顺势也在床上躺了下来。
顾若凡心中一喜，抑制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像一只小仓鼠一样的窜到顾淮的身边，有些小心翼翼，又好像是试探一般的，凑到他身边。
顾淮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带着些许凛冽锋利的淡淡味道，一如从前，顾若凡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这些年，好像从未改变，他也从未离开似的。
感受到身后少年的动作，顾淮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却是转过身去，微微地靠在床上，支起半边身子望着顾若凡。
“怎么了，睡不着么”
见顾淮转过身来了，顾若凡心下一横，索性就抱住了顾淮的腰身，像自己七岁时候的样子。
被少年的动作吓了一跳，顾淮却没有说话。
顾若凡将脸埋在顾淮的胸前，说话声音很小，闷闷的。
“哥，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你真的回来了。”
顾淮挑了挑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伸出手去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以示安慰。
正在两个人都陷入安静地，和谐的沉默的时候，床对面的电视机却是瞬间亮了起来。
顾淮十八岁的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男人一袭剪裁良好的黑色西装，眸色深沉，望着镜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生日快乐，小凡。”
“很抱歉哥哥要离开你这么久的时间，缺席了你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