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想那么远,今朝有酒今朝醉呗。”高学优道。
我们也纷纷同意,程数也道:“说句不好听的,说不定还不到两三年你们就已经分了。”
我们笑程数毒舌,我问:“那万一毕业之后还互相喜欢怎么办?”
郑乐道:“如果真互相喜欢,那自然愿意为了对方将就,如果不愿意为了对方将就,分了也不冤。”
杨光也点头:“所以说,我们也就顺其自然呗。”又转了话题:“对了,你么几个还单着干嘛,准备修炼童子神功啊。”
高学优道:“这种事情,强求不来。”他一直是比较自制的人。
程数就不一样,他大大咧咧道:“没遇到好的,要不你让你们家芊芊给我们介绍几个?”
郑乐说:“一来就直接异地,有自信啊你。”
程数嬉笑道:“对了郑哥,你咋还单着?我给你说,眼光别这么高,再单就单成老处男喽!”
郑乐拍拍程数的肩:“先把你自己解决吧老处男,看额头上都憋出痘了,要不哥借右手给你用几天。”
程数躲开,“算了嘛你,留着给你家禾子用。”说着大家又是一场嬉笑。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的玩笑话一语中的,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这一年寒假,郑叔叔很多宴席要参加,曹阿姨带着郑愉回了老家,常常是我和郑乐在家。我俩照着菜谱研究怎么做菜,折腾了一个寒假。
我和郑乐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谓干柴烈火。
区别在于,性事对我而言是愉悦,但禁欲我也无所谓。可郑乐不是。
开学第一天我在食堂吃饭就遇到了谢如玉,他叫住我,我一边默念流年不利一边假装没听到,他从我身后大步走上来,手还抄在裤兜里,悠悠道:“请你吃饭,走呗。”
我说:“谢谢,不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还学会矜持了?”
我不置可否,眼神寻找着约定在此见面的郑乐。
谢如玉又道:“等别人?”
我呵呵了,看都不看他,说:“等人,不是等别人。”
谢如玉一乐,语带调侃:“何必那么防备呢。”
我无语,忽的看到郑乐,叫了一声“哥,这儿!”郑乐转头看到我,大步走过来,我正打算迎着他走去,不防备却被谢如玉拽住手,我烦躁的转头:“有病啊你!”说着手臂大力一挣,却没有挣脱,我抬头看谢如玉,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看我,而是微眯着眼看向郑乐,我不悦的打算去扳他的手,他却忽然自己放开了。我恨恨的瞪他一眼:“有病!”说着疾步走向郑乐。
郑乐揽住我的肩膀,“没事吧?”
我摇摇头,“没事。”郑乐抬头看向谢如玉,谢如玉朝着我们懒懒一笑,点了点头。
郑乐问:“那谁啊。”
我说:“谢如玉。”
郑乐想了想:“谢如玉……你那个初中同学?他怎么回事,没欺负你吧?”
我摇摇头:“之前偶然遇见的,没事。”
郑乐只知道谢如玉欺负我的事,他并不知道其实谢如玉算是我在同性关系方面的启蒙者。因为我没有告诉他。
郑乐拍拍我的肩:“别怕,有哥在。”手掌落在我肩上的力度让我觉得安心。
我不怕谢如玉,他以前欺负我只怪我自己给了他欺负我的机会。但我现在不会再给他任何欺负我的机会。毕竟我已经不是当初那般无知纯粹。我只是不喜欢他,懒得和他说话。
虽然我知道他本性并不坏。
结果没几天就收到陌生号码短信:“喂,明晚出来玩。”脑海里第一浮现的人是谢如玉,想着我摇摇头。当初真不该矫情,号没存上手机,却存上了心,搞的现在一看到陌生号码第一怀疑的就是谢如玉。
不管谁发的,既然不是熟人,我都不想去,于是我回了个:“不。”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没回短信,我也没在意,把手机放在床上就去打水了。回来洗漱完躲进被子,摸出手机,有条短信,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你室友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瞬间我的皮肤紧绷起来,这赤裸裸的威胁,令我愤怒,却也正让我投鼠忌器。我抖着手犹豫着回道:“谢如玉?”
瞬间那面有了回复,我紧张的点开一看:“明晚八点,南门等你。”
另几个室友在床下开怀嬉闹,我却仿佛什么都听不清晰。我出离愤怒,就像一个被充满气的气球,无比的想要发泄,却偏偏无处可发泄!那些被埋葬的黑暗记忆又一次被挖了出来,如附骨之蛆重新成为我的噩梦!我受够了被孤立!受够了谢如玉的肆意玩弄!
可我却总是被他所制——或者说被现实的无奈所制,被我自己的无能所制!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耳边又充满了室友们的嬉闹声。
我冲动了,我太把谢如玉当回事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出去玩玩么。我默默劝着自己。世间烦恼,皆是自寻。既然遇见了,那就是我的命。
南门的人并不多,我去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个人,穿着灰色外套,懒懒的靠在南门的石柱上,走近了一看,果然是谢如玉。
他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左手抄在裤袋里,右手夹着一支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放在嘴边抽着,缓缓的吐着烟圈。
这个情景让我觉得无比寂寥,无比疲惫。
我皱眉,这个人,和三四年前的谢如玉差别太大。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向我,一瞬间神色不是以往的慵懒,而是防备,就像被闯入地盘的小兽一般。
那一丝防备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种若有似无的笑,带着淡淡的无所谓和嘲弄,仿佛将整个世界拒之门外。他看着我抬了抬下巴:“来了。”
我知道他这个人,人越抬杠他越觉得有趣,于是我点点头,说:“嗯。”
他说:“走吧。”
我跟着他走出门外,招了辆出租,他拉开副驾坐了进去,看我在后座坐好,他说了个地名,司机便开动了车。
过了十多分钟车停了,我跟着谢如玉下了车,他走在前,戏谑道:“不怕我把你卖了。”
我反问:“你缺钱?”
他轻笑一声,带着我走过半条街,走到一家店门口毫不迟疑地推门进去,我顿了顿,抬头看了看,招牌上写着:所多玛。
真够招摇的。
我踏进去时,见谢如玉站在旋转楼梯口等我,我跟上,他笑道:“走丢了我可不负责啊。”
走到二楼,中间是一个舞池,四周散落分布着桌椅沙发,零零稀稀的坐了一些人。谢如玉带着我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了下来。
点了两杯酒,他斜倚在沙发上,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想了想,道:“耶和华说,所多玛和蛾摩拉的罪恶甚重,声闻于我。”
谢如玉挑眉:“所以?”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了。”
谢如玉笑着,眼神却漠然,他说:“你真是无知的可爱。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了。”
我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看着他不说话,他也不解释,只道:“那天那个人,是你……搭档?”
我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郑乐,我迟疑着说:“是。”停了停,又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谢如玉嗤笑一声:“眼神,和动作,很明显。”
点的酒被端上来,谢如玉端过一杯放在我面前,我不自觉的凝视那杯渐变的红色液体,谢如玉自顾自道:“这杯酒,叫‘浴火’。”
For we will destroy this place, because the cry of them is waxen great before the face of the LORD; and the LORD hath sent us to destroy it.(我们要毁灭这地方。因为城内罪恶的声音在耶和华面前甚大,耶和华差我们来,要毁灭这地方。)
Then the LORD rained upon Sodom and upon Gomorrah brimstone and fire from the LORD out of heaven;(当时,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
And he overthrew those cities, and all the plain, and all the inhabitants of the cities, and that which grew upon the ground.(把那些城和所有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我垂眼陷入沉思,良久端起酒喝了一口,辛辣而尖锐的味道直冲味蕾,让我措手不及。我皱了皱眉,把杯子放下。谢如玉不说话,我的思绪就不自觉回到几年前的初中,那时的我们……我突然想起,寒假之后那个学期,也是刚开学,谢如玉请全宿舍大家吃饭,那时我和谢如玉已经言和,他常请我吃饭,但那一次却是全寝室都在。
请客的原因是什么来着,我正皱眉想着,却听见谢如玉问:“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我觉得这是隐私,不想给他说,便含糊道:“很久了。”
谢如玉摇摇头,嘲讽道:“我问你,你们对自己认识多少?对你们的关系认识多少?对未来有什么规划?打算怎么告诉长辈?”
我停在哪儿,凝视着酒杯发怔。
谢如玉继续道:“这就是一家男同酒吧。”
我脑海里一片茫然。是的,除了我喜欢郑乐,我什么都不了解。
我的格局是如此之小,或许因为客观环境,或许因为我自己的懦弱本性。我一直在麻痹自己我只是喜欢郑乐,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别人口中的异类。我对同性恋没有任何了解,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这个群体。我幻想着未来却永远自我欺骗的做着白日梦,刻意避开所有可能的困难挫折。我更不敢想让郑叔叔一家知道我和郑乐的关系会怎么想,忘恩负义,引狼入室!
我低头,认输般小声说:“我不知道……”
谢如玉轻笑一声,在渐渐嘈杂起来的背景声中清晰可闻,他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眼神落入舞池,我才发现刚来时空无一人的舞池现在已经热闹起来,一群人在里面随着节奏舞动,身子与身子之间贴合着磨蹭、扭动,叫声和笑声荡漾开来,诱惑而轻佻,狂放而真实。
而且他们都是男人,各种各样的男人。
我收回目光,问:“你常来?”
谢如玉斜倚在沙发上,看着舞池里的狂欢,眼神漠然依旧,没有沾染上丝毫喧嚣。
我竟然傻逼一样想起一句课文: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他说:“来过几次。”说着拿出烟盒,摸出一支烟,将烟盒递给我,我摆摆手,又问:“为什么带我来?”
他将烟叼在嘴里,低头点上,我注意到他的嘴唇,很薄很有棱角,莫名让人觉得锋利。
他将烟拿开,突出一口烟,嘴角笑着:“不是答应你爷爷要照顾你么。”
这谎言敷衍得令我无言以对。我扯扯嘴角,眼神看向别处。
过了会他轻声说:“因为我在地狱太无聊,需要人来陪我。”他对视着我的眼:“你的躲避令我习惯性厌恶。”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道:“你置身事外的轻松又令我嫉妒了。”
我想也不想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谢如玉轻笑:“这样听起来很不负责你不觉得吗?对你自己,对你搭档,都很不负责。”
“……是吗?”我犹豫了,“可是我觉得并没有……”
“当然。”谢如玉打断我的话,他说:“因为你从来就是那么绝情寡义。你在用懦弱掩饰你的不在乎。”谢如玉直视着我,眼神尖锐而锋利,就像食肉动物捕杀猎物的瞬间,残忍而令人绝望。
我看了他半晌,最后我说:“你有病。”
话音刚落一个妖娆的男子走过来,将手臂搭在谢如玉肩上,朝我抛了个媚眼,我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回应,他察觉到气氛尴尬,张扬笑着凑到谢如玉耳边:“哟,Tony,和小甜心吵架啦。”我听见他叫Tony时嘴角抽了抽,他笑着,转身从酒保那儿拿了两杯酒,递一杯给我,我接过,他和我轻轻一碰,对我眨眨眼:“上帝说,要你们彼此相爱。”
……真有上帝早被他气死。
这时另外一座的人招手叫他:“罗!这儿!”
他答应了一声,转头捏捏我的脸,:“以后来找我玩呀。”接着对谢如玉送了个飞吻,“你们玩好。”说着走开了。
我把手里没碰过的酒放下,一看时间快到十一点了,我可不想被无缘无故记晚归,而且我不想让郑乐知道我出来了,因为解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于是我对谢如玉说:“我回去了。”
谢如玉手指在茶几上点了点,“你先走吧。”
“你……”他挑眉看我,我说“……别玩太晚。”
他笑笑,“知道,快走吧。”
我站起身离开,走到楼梯口却突然撞上一个男人,我赶快让开,那男人却贴过来,手臂顺势环上我的腰,我皱着眉躲开,说着“对不起”朝一边让去。侧身的瞬间目光自然而然的朝谢如玉的位置看去,却看到他对面已经坐着一个白净的男生。我收回目光,那男人也没再纠缠,“啧”一声不在乎的走开。
等回到学校已经快十二点了,我匆匆往宿舍走去,路过商业街的饰品店,我隔着暗色的玻璃,看到橱窗里坐着个小熊,小熊胸口有一个红红的桃心,桃心上写着“happy birthday”。
我想起了,那次谢如玉请客,是因为他生日。
我摸出手机想着给谢如玉发个生日快乐。可一想说不定他正和别人深入交流,还是不要打扰了。
回到宿舍,王钺顺口问我去哪儿了。我说:“我哥那儿。”他也没在意,想来郑乐也没有找我。
意料之中,我能够感觉到我和郑乐已经不似以前亲密了。
朝夕相处的时候,是亲密加深了感情。异地的时候,就是消耗感情来维持亲密。我和郑乐当然不至于异地,但偌大个学校,偶然遇见的几率太小,每每相见总要有意约定,总要互相将就对方的时间和安排。
当然,他还爱我,我也还爱他。但事实就是我们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
第二十一章
一个寒假没见过周易,再见到他我忍不住惊讶,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紧身的牛仔裤把腿形完全勾勒出来,上身一件休闲却精致的外套,忍不住抬手摸摸他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我说:“你小子……要干啥?”不止是装扮,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神色焕发的样子,很有精神气。
他笑笑,有点不好意思,挡开我的爪子说:“别闹,给你说个事儿,我们学校新开了一家健身房,想不想一块儿去健身?”
我想我身体确实不怎么好,说:“好啊,我钱够的话。”
周易说:“我看刚开店办卡有优惠,还不错的样子。”他拉着我:“走呗现在去问问。”
到健身房果然被忽悠着办了张卡,不过以后每天傍晚都和周易去锻炼两个小时,觉得也不错,周易说他寒假在家就开始锻炼了,我说怪不得感觉他气色更好了,又问:“怎么想着突然来锻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