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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城草 下——by柳满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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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好久不见。

被葛晓霖教训了一顿,米绪当然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但是这恩怨情仇不是说化解就化解的,男子汉大丈夫总得有个台阶下才行,和这丫离得那么远,不可能指望对方来给他扛个梯子,说到底还是要米绪自己努力。

不过这还是两人一起后第一回吵架,人家不是说了么,不以分手为目的的争吵都是秀恩爱,他们这也算是步上了正常处对象群体的经典老路,仔细想想还挺感人的。

米绪就这么东一锤子西一棒子的琢磨了几天,终于在三天后自己把道理给悟清楚了,前一日晚上就兴冲冲的打了老久的腹稿,既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又阐述了自己高尚的观点,实在是天衣无缝,明天一定把对方给说趴下。

谁知,正要去往相见会场的前一天又不巧赶上班里一孩子出了点事儿。

米绪和另一位周老师一道教课,他们这儿还算几个村里条件相对较好的一所学校,很多附近的家长也都会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虽说算好,但那上上下下加米绪也就四个老师,其中一位到了年底也要回城了,米绪一开始还挺忐忑的,觉得自己混吃等死了这么些年,突然之间就要来教书育人了,万一自己太帅把人孩子吓着了怎么办?结果的确是他多虑了,当然不是形象方面的问题,而是这里没时间给米绪犹豫磨叽,基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最小从六七岁一直到十五六的孩子都有,统共也就两个班,每个班二十来人,水平层次不齐,什么都要靠他们来教,简直文理无边界,一人能抵八。

这回也算是给米绪一个考验,因为孩子是在他上课的那天不见的,按理说也不能全怪他,米绪早上进教室还点了名,发现少了六七个,把课上完就问了周老师,周老师说这时候正是村里秋收农忙,有些孩子要给家里帮忙,请假很正常,米绪也就没多想。

结果一天过去了,夜半休息下去,这破瓦房的门被家长敲响了,说是其中两个孩子到现在还没回家。

米绪是真吓得不轻,几人急忙起来一道出去找,他对这儿的路还算不上熟,所以周老师本不让他一起,但是人人都忙着,米绪总不见得歇在一边吧,所以自然要跟,好在他还算机灵,没想着独辟蹊径,基本是结伴同行,终于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奋战后在几十里开外的一个废弃养鸡场里把人找着了。

孩子出来玩,但是摔了腿,又联系不到父母,已经累得睡着了,万幸人无大碍,家长那儿也没有追究,反而感激老师的帮忙。

米绪回到住所太阳都已经下山了,他又累又饿,随着周老师西里呼噜吃了两大碗的猪肉炖粉条,明明那猪肉比绿豆还小,但米绪就觉得是真香。

虽然胃口不错,但那一晚上他又失眠了,明明以前和床君的感情那么深,到了这里却时不时就会出现些裂痕,趁着月色明亮,米绪悄悄起床出了屋子,在外头转了一大圈后,踏着黢黑又窝到村长家墙边儿去了。

米绪拿出手机看了看,信号勉强有了一格,只是没有消息也没有电话,他打开同学录盯着那最上头的号码和附带的照片瞪了半天,踌躇良久,打上个“你别生气……”四个字,但是手在发送键上摆了半天就是没有按下去,最后还是一狠心关了机,把电话插回口袋,挠了挠被蚊子叮的满脸的包,回了房间。

隔天休息,米绪早早起了在院子里洗衣裳,周老师走过来问他怎么没去镇上。

米绪用力搓搓搓:“太远了,昨儿个累到脚软,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周老师呵呵笑:“和女朋友吵架了吧。”

“刺啦”一声,米绪本就脆弱的小内内多了一道透气的空间。

周老师不以为意,这阵子米绪那心急慌忙一有时间看就往外跑得劲头傻子都知道是干啥去的了,他用过来人的口气拍米绪的肩膀:“小米啊,即便一开始这样之后情绪会淡,但是吧我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也许目的各不相同,可是你信我,到了最后其实感触都一样。有些东西啊得学会珍惜,就像城里的日子,我们享受过的那些好吃好喝的,好用好玩的,对你好的,爱你的人,都是有些人盼都盼不到的,你有了,就该尽最大的努力别把他浪费了。”

接着,周老师抄起把榔头修桌椅去了。

没一会儿晾完衣服米绪走了进来,周老师问他要吃什么午饭,米绪却说不吃了。

周老师看他拿个包背在背上,只了然地笑了笑。

米绪一路小跑,翻山越岭跋山涉水都不带喘的,直到坐在了大元宝网吧的位子上时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险些把肺都一道吐出来。

瞧瞧时间,已是下午了,这时候正是海那头的半夜,自己这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得,现在找他人会在才怪,哪怕就不是半夜三更,米绪也不好意思打电话特意让这丫上线为自己的犯蠢买单。

唉,简直笨出一个连环炮来。

但是埋怨归埋怨,米绪还是反射性地开了QQ,就算没得聊,给他留个言也好吧,只是这话要怎么说来着。

我错了,老婆你原谅我吧!?

为夫有罪,但请娘子责罚?!

你若不弃我便不离,此去经年,我们不是说好不放开彼此的手吗?难道你现在却生我的气了吗?我还在大明湖畔等着你……

米绪忍着恶心努力地琢磨,一抬手却被吓了一跳。再揉揉眼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扣扣的页面上菜菜的头像的确是亮着的!而现在应该已经是A国的凌晨三四点了?!

难道又是熬夜弄设计稿?或者是和小伙伴在讨论什么科目?

米绪正疑惑,视频通话的窗口却秒速发了过来,米绪对这位一直是隐身可见,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好藏的,前提是如果对方真的在注意他的话。

在脑子还在犹豫的时候,手却已经先一步摁了下去,与自己的心惊一同跳起的还有屏幕上陈羽宗的那张深沉却帅比的脸。

虽说已经是做了一定的准备,但真瞧着了米绪还是有点呆滞。

陈羽宗也不说话,一如那天离开时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背景。

米绪害怕他们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原点,所以赶紧的就给里头的大爷笑了一个,但是这笑容说不出的诡异僵硬,截出来能直接做成暴漫表情了。

米绪:“啊哈哈哈,好、好久不见啊。”

陈羽宗:“……”

“还没睡呐……我这儿天气还不错……网吧里还有人在吃肉臊面呢,放了辣油和醋,闻着怪香的……”

“你没吃饭吗?”陈羽宗终于开口了。

这一句话问得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哪怕他的面容有些冷,哪怕是透过劣质的电脑音箱,但是那口气和里头的情绪却都是米绪最为熟悉的,他几乎有种恍惚间两人仿佛还在寝室里,又或者在家里,而对方只是去A市暂住一阵,没几天就会再见的。

米绪抓抓头:“吃了,路上吃的,你不知道,这儿的糍粑可好吃了,下回要有机会带你来吃。”

米绪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就和之前一样只为了缓解两人这弥漫的尴尬气氛,却不想听见陈羽宗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说:“好。”

这一个字却好像一根针一样直直的就往米绪的心里戳去,戳得他险些在原地坐不出要蹦起来,四肢百骸都跟着麻了,明明这人之前还明摆着不乐意的,但不过才几天……

米绪怔在原位,许久都没动,过了一阵才抹抹脸,别开头笑了,他好像很高兴似得,就陈羽宗这个角度只能瞧见他白白的牙和不断眨动的眼睫毛,但他的嘴唇却微微的颤抖着,不过很快就被米绪抿住了。

下一刻,米绪回过脸,又是一张灿烂的表情。

“行,我们可说好了啊,啥时候你就跟我过来,也带你见识见识啥叫真正的幅员辽阔地大物博。”

米绪又开始满嘴跑火车,跟他介绍此地美景,陈羽宗没有再打断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偶尔点个头,两人就又如之前在寝室一般的聊着,只除了时不时卡壳的网速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米绪能清楚的看见陈羽宗所处的空间在一点点的亮起,外头的日光越过厚厚地窗帘溜进了室内,而自己所在的日头则在慢慢的低沉,但是他却没有停,他管不住自己的嘴,他就像发条被拧到底的马戏团猴子,积了满肚子的兴奋,那头一松手,他就忍不住手舞足蹈地打起鼓来。

最后还是陈羽宗打断了他,他说:“还要赶回去吧。”常识也该让人知道,夜里走山路是很危险的。

米绪呐呐地张着嘴,这才想到要停,干干一笑:“哦哦,对,我……我得走啦。”

陈羽宗点头:“嗯。”

米绪也点头,还忍不住要说点:“那什么……”

陈羽宗:“你这儿要是不方便的话,以后不用三天赶来一次,一周见一次吧,实在不行可以打电话。”

米绪没说他这儿信号很差,他觉得自己总能想到办法的。他对着陈羽宗摆摆手:“行,你也……再睡一觉吧,还能睡吧?”

“能,今天休息,”陈羽宗说,“走的时候路上小心点。”

“嗯,”米绪答应,想到什么又咧开嘴,“实在不行我们就写信呗,我把地址告诉你,鸿雁传情,世纪浪漫!”

陈羽宗也笑了,没跟他说这视频估计开八回,信都不一定能寄到,只道:“快走吧。”这已经是第三回催了。

米绪终于咬咬牙把视频关了,又把录下的都复制到了优盘里,这才背上包踏上了回程。

这一晚他以为自己可以睡个好觉,毕竟陈羽宗并没有怪他,反而特别善解人意,可是前半夜是不错,然而到了后半夜米绪又莫名的醒了,米绪翻了两个身到底没忍住爬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没把这事儿办全才会如此的良心不安,既然这样,总要拿出大肚能容的态度来。

于是在昏暗的灯色下,米绪摊开长卷,手执笔墨诚心诚意地写了一封长信……

而那头,陈羽宗在米绪关上视频后也呆坐了片刻,这才起身洗了把脸,一连一周的不计时等待难得让镜子里的人的脸上都显出不少疲态,但他只是深吸了口气,就急急忙忙地赶去了学校。

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陈羽宗在自家的邮箱里发现了一封来自遥远大洋彼岸信件。

信内鼓鼓囊囊的,陈羽宗一看那信封上的字迹就笑了。然而回去打开一看,首行就是简明扼要的中心内容。

——《给老婆的一封检讨书》

陈羽宗:“……”

114、你说得对。

从此以后,两人天各一方的生活便这么愉快地开始了,就像陈羽宗说的,米绪的往来不方便,而随着他教学工作的深入,这样的交流就更少了,因为他和学生们的牵绊多了起来,支教比普通的校园要更注意的是老师对他们身心上的关爱,你不一定要教出一个成绩优秀技能出众的孩子,但你要教会一个孩子去学会思考去更多的认识这个世界,哪怕他们最终也走不出这一方天空,但是心也要出去看看。

但是即便再忙,米绪的一周之约也没有怎么错过,两人坐一道,说风景,说吃食,说米绪最近又干了什么伟大的事儿,当然偶尔也会就学术问题进行友好高端地讨论,毕竟米绪高考后为了进u大记住更美好的生活,早就把高中以前的部分知识从脑子里都清空了,现在还要轮到某人替他来抓一抓。

不过有一两回米绪实在是太累了,在等陈羽宗做题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如果时间尚早,陈羽宗不会喊他,一边笔走如飞一边还能抽空听听对方打呼磨牙的声儿,实在是万分怀念。

陈羽宗也好奇过米绪这回出来是怎么和他家里说的,就米妈这脾气,轻易应该不能答应。

果然,米绪说起来也是一肚子的苦水。

“你是不知道,为走这一趟我可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破釜沉舟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才得以达到目的,喏,瞧见没……”米绪扒开顶上的头发给陈羽宗看,“我这儿本来可是鼓的,装的都是智慧,为这事儿硬是被我妈捶凹了一块,还差点跟我断绝关系,你说说她这思想觉悟。”

陈羽宗看了看那处白嫩的头皮就要说话,却被米绪打断了。

“你不用劝我,道理我都懂,我知道她是嘴硬心软,心里指不定多舍不得我多爱我呢,唉,我这虽然走了,但是只要想到她老人家一定日日以泪洗面,郁结于心茶饭不思,我就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去,但是我不能!大丈夫就该为事业未来奔波,我现在这样也是为了他们以后的美好生活而努力!”

陈羽宗不由想着前两天还给米家去了电话,说是问问米绪,其实也是关心一下两位被留下的长辈,但是却听着米妈在那儿乐不可支地跟陈羽宗说自个儿最近参加的社区活动还和米爸到处去旅行去玩的景象……他暂时闭上了要开口的嘴。

可是下一刻,就听米绪又道:“他们这么点打击都受不住,以后要真来大的,不知道会惊吓成什么样……这擀面棍儿好像不能当木杵用吧?”

米绪表情害怕又浮夸,但是他眼中的紧张和忐忑在陈羽宗看来并不是假的。

陈羽宗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态度忽然就认真郑重了起来。

“别急,这事儿急不得,我们慢慢来,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十年,总有一天会成的,最好的说服他们的办法,就是见到我们过得好。”

米绪本不过那么一说,却见陈羽宗回得条理清晰,想来就这个问题他早就考虑过很多回一样。

“但我爸妈不像你……”米绪想说他们未必有你家那么开明。

陈羽宗却道:“他们爱你。”

这一句话直接把米绪的担忧惶惑都堵了回去,想到他妈说过的“我的要求就是你只要‘活着’就行了”,米绪就觉得也许在识图让他们信任你的同时,你也该信任他们……

米绪:“那我要再被打出个‘凹’怎么办?!”

陈羽宗沉默了下:“换个发型吧。”

米绪:“……”

******

米绪参加的其实是u大校内一直在不间断举办的农村支教活动,虽不到人人行动的地步,但每年的确有不少想不太开的学生会去主动报名,米绪这一批一共走了六个,基本上都分布在北方的大小村镇里,要不嫌远,彼此花上个几小时爬两座山运动运动,也是可以见面的。

就好像去年先一步离开的吴涛,他就在离米绪三十多里的芭蕉村里,吴老对这里也是颇为适应,自从米绪抽空和他见上一面后,便从他那儿学了不少生活和工作上的经验。而且熟人相见分外暖心,自此以后,米绪要没和陈羽宗约好,吴老那儿有空,两人就会找个地方聚一聚,回忆回忆从前,还顺带拍点照什么的,也算是两个寂寞男人的彼此安慰。

这样想来日子好像也是很不错,虽然米绪只有一个人在这里,没有朋友、家人、爱人、但是他们却还是在他的身边,离得不远,矫情点说,甚至一抬头就能看得见,只要他想。

但是生活毕竟不全是美好的,米绪也遇到过困难,而最大的便是寒冬腊月时的难熬。

那时候刚过完年,米绪回去了两天,只和父母吃了顿年夜饭又和葛妈匆匆见了个面就来了,因为学校里不能没有人,他们班还有几个是留守儿童,家长却好些年都没回来过了,基本就靠年迈的老人帮衬,学校的老师得知后,就想尽办法给他们搭手,这回得知俩老病了,反而是毫无血缘的米绪跑得比他们亲儿子还快。

山里的冬天冷得简直刺骨,米绪从学生家里回来裹了两层羽绒服都一边走一边抖,不过得知对方身体无甚大碍,这心里倒也算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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