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诺微一怔，看他的眼神闪了闪，最后偏开了视线。
他不否认，自己对他们已经开始上心了，这群学生……很像他以前的兄弟。
沉默了会儿，萧诺犹豫着开口，“吴老师，能麻烦您帮我带后天下午的课么？”
他们出游时间是定在后天及大后天，刚才他查看了课程表，发现自己还有一堂课要上。
“唔，是……哪个班的啊？”
“文学一班。”
吴致远松了口气，笑着看他，“好啊。”
萧诺淡笑颔首，“谢谢。”
谭暨中看了看时间，谭清晨说对方是十一点出发，他只剩一刻钟，不由狠踩下油门。
萧诺身边围着一群兴奋异常的学生，虽然身上穿着色彩不一，却都统一带着一顶临时赶制出来的白色旅游帽，上面一个大大的黑体“诺”字分外显眼。
萧诺仍记得自己初次见到时，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又抽。
虽然已步入深秋时节，但中午的阳光仍有些炙烈。一群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学长老师，您朋友怎么还没来呀？”一个晒得脸上发红的女生边用手扇着风凑过来问了句。
“抱歉，请再稍定一会儿。”萧诺微锁着眉对她轻一颔首致歉。
周围见他动作的人无不噗笑，他们的学长老师客气得这么可爱，他们怎么忍心不等呀。
萧诺无心顾及他们的瞎闹，边拨通手机边望着前方。
那天他回到宿舍，也不知谭清晨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他们要集体露营，吵着闹着说要带上他，萧诺无奈，又想到谭清晨在外摄影一向野营惯了的，正好可以给他们当向导，便答应了，只是今天他早上就开始联系他，却一直联系不上，这会儿到了点也不见人影。
谭暨中将车停进学校车场，匆忙赶去谭清晨指定的地方。
谭清晨没告诉他对方具体是谁，要做什么，只是粗声粗气地报了个时间地址，末的还说了句不去小心后悔便利落地挂了电话。
他当时在出版社，听得一头雾水，回拨过去却怎么都没人接听，虽然不知道谭清晨在气些什么，却终是以他们为先惯了，立即赶了过来。
却不想远远就见前方闪着一片“诺”字。
谭暨中心突突的跳，感觉有什么就要爆发出来，却在看清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时归于平静，真的是小诺。
萧诺也是远远就认出这道熟悉的身影，随着他越发靠近的脚步，他的呼吸早已克制不住的紊乱起来。
谭暨中走到他面前，强压着翻涌的欣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了，久到他心疼成了习惯。
“萧老师……”见他许久没回应，身后有个学生喊了一声。
萧诺顿然回过神，惊慌地偏开脸，自己竟然失礼的沉溺进了他温柔的视线里。
“抱歉，好久不见。”
他怎会看不出萧诺看自己时眼中显现的迷恋呢，只是他更在意萧诺后来立显的惊慌啊。
谭暨中苦然扬笑，如此刻意的压抑逃避，小诺，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微一暗叹，谭暨中轻问，“小晨说的……是你么？”
萧诺捏着拳，心下纷乱，不仅他的视线，就连他的声音都能让自己失神。
不禁淡了语气，“他没说。”
谭暨中无奈轻笑，只得自己主动了。
于是看了看他身后一群着装轻便的人，“小晨这两天没时间，要我陪你们一起去旅游。”
他曾经也是G大的学生，略一猜便知道这是惯例的新生野外出游。
萧诺的眼神有些闪烁，拳也是时紧时松，“你不用勉强，我们自己也行。”
“没有勉强，”谭暨中柔笑着看他微垂的脸，“我也需要休息下了。”
这段时间他确实累了，如果再不补给些萧诺的气息，呵，他可能会撑不住了。
萧诺紧抿着唇，终是开不了口继续拒绝，他又何尝不是渴求着谭暨中的气息。
“萧老师，这就是您那位朋友吗？”边上早好奇了的学生忍不住插了一句。
萧诺嘴角微动，终是轻点头。
谭暨中看着他稍敛了眉目，随即对着那群学生温和笑道，“大家好，我是谭暨中，你们萧老师的好朋友。”
萧诺微一吸气，为他那句自然的朋友而心中发涩。
“嘿嘿，那我们就喊你谭哥吧。欢迎谭哥加入我们！！”
“欢迎谭哥！！”
“欢迎欢迎！！”
几个爱闹的学生带头鼓起掌，其他学生也热情地跟着一起。
谭暨中笑着道过谢，又看向一直低头的萧诺，期待地轻声问道，“你呢，是否欢迎？”
萧诺心下一跳，周围洋溢的热情却又让他瞬间放松下来，抬头与他对视，“欢迎。”
借由这群学生，他这次可以无需再逼迫自己拒绝他了……
第三十三章：携手
一路上学生们兴奋欢腾得很，车上笑语不断。
萧诺却一句话也没再说，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谭暨中坐在他身旁也没有刻意找话题，萧诺的心思他又怎会不懂。
这一步需要萧诺自己跨出来，而他能做的就是安静的守在他身边，在他退缩的时候，给他牵引，在他跨步的时候，将他拥入怀中……
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已是午后三点。
下了车，入眼的便是一片空旷翠毓的草地缠绕着一座傲立巍然的山峰，整座山由底部接地的青绿逐渐走红至顶的枫叶所覆盖，瑰丽的斑斓色彩衬得上方的天空愈发湛蓝爽利。
此刻阳光仍旧灿烈，而温度却被回旋的秋风柔和得恰到好处。
萧诺迎风而立，稍长的发微微后扬，任由独有的清新空气沁着心脾，长久以来的压抑绷紧不由松懈开来，唇边隐隐漾着一抹淡笑。
谭暨中靠在车边，视线内只剩前方悠立的萧诺，那一身的素白在这炫彩的天地间愈发显得绝尘脱俗，却又巧妙地与此处的纯净融为一体。
谭暨中轻扬笑，他正爱着这个似精灵又似天使的男人。
稍作休息后，他们便在山脚下问好路，开始他们此次的真正旅行。
这座山不算高，却有些陡，由于仍处于待开发期，上面的路多是天然的乱石路，又因枫树密林，湿气也有些重。
按照计划露营场地是半山腰上的一处阶梯状空地，如若只是单纯的登上去，对他们来说不算太难，只是这会儿他们都背着沉重的露营装备，水还有食物，便有些吃力。
中间停着休息过几次，等半磕半碰地到达营地时，夕阳已沉下大半。
经过长久的跋涉，学生们虽没抱怨一句却都已蔫蔫恹恹，正坐着或站着大口喘息。
萧诺身上也已汗透，在一块较干的大石上放下背包后，调整着有些急促的呼吸。
谭暨中之前为写作取材上山入海惯了的，这种程度于他而言算一般。路上他惯性跟在萧诺身后，萧诺几次脚下打滑都让他护上了。
看着一旁擦汗的萧诺，谭暨中有些不舍，萧诺不爱户外活动，这次是真苦了他了。
那边，黎兆海和另外两个同学站在不远处，不知小声的商量着什么，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黎兆海深吸几口气，终是走到萧诺面前，声音里掩不住的惊慌。
“萧老师，乔羽和余乐姗没跟上。”他们试着打了几次电话，只是山上信号不稳，不是立马断线就是拨不出。
萧诺闻言惊怔，立刻环视了一周，确实没见到她们，心里不由慌起来。
那会儿在山脚下，指路的牧民就说起这里之前曾有一片专用来测试爆破暗雷的军用基地，虽然军队已撤离一段时间，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来进行过全面扫雷，所以特意提醒他们不要跨进警戒区。
可眼下，她们两个也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队伍，山上又是岔路错乱，很有可能会误闯进警戒区。
谭暨中看着脸色转白的萧诺，心下难舍，不由按上他的肩，“别慌，小诺。”
萧诺转身看他，谭暨中眼里的沉着感染着他也平静许多，却终是没碰过这种事件，一时间不知作何处理。
谭暨中对着他柔笑，“我会帮你把她们找回来。”
轻然又安定的声，就这般消除尽他心中的最后一抹灼焦，萧诺看着他的眼点头。
谭暨中看向黎兆海，“最后看到她们是在哪里？”
“我们最后一次休息的时候，她们说去附近拍些照，后来就没见她们。”黎兆海语气慌切。
谭暨中点头，随即转向休息的人群，沉声道，“麻烦大家列队！要点名！”
其他学生并不知有人失踪，却在听见那严肃的语气后，配合地站起身，排好队。
“你来点名，快！”谭暨中催了声身旁的黎兆海。
黎兆海呐呐点头，取过名册一一点起。
待到点完名，确定没有其他同学失散后，谭暨中对他们微一轻笑，“谢谢大家的配合。现在我们有两名同学失踪了，为了尽快找回她们，一会儿会有一些同学出去寻找，其他同学为了安全起见，就请留在原地搭建帐篷，切勿再走散。”
同学们纷纷点头，还有几个自告奋勇的要去找。
萧诺的心忽然安定许多，不仅因为谭暨中，还有这群解人心的学生。
谭暨中挑了四个学生出来，组了两队，又看了看天色。
“你们沿着原路返回到刚才休息的地方，我记得那边只有两条岔路，你们到了地方分开找，找的时候记得做醒目些的记号。还有记得看时间，一个小时候后不论找没找到她们都得回来营地。最后一点，要是碰到警戒区，不可以硬闯，能绕道就绕道，不能的话就返回。知道了么？”
谭暨中神情平静又肃切，四个学生听得连连点头。
“清楚了就赶紧去吧，带上些水，路上注意安全。”这种荒山野岭拖一分便凶险十分。
等到他们离开，谭暨中便拿过一瓶水往反方向走，萧诺虽然不知他用意，却下意识的跟上。
谭暨中见他跟来便转身对他柔笑，“小诺，你先休息会儿，我去附近看看。”
萧诺沉眉摇头，“我也去。”
谭暨中看着他想了会儿，他该是这里最担心的一个，便没再说什么。
他们露营的空地是整座山上树木最少的一处，也意味着是最干燥的一处，而暗雷多怕受潮，如果他没猜错，试雷区肯定在这附近。
他最担心的就是那两个女生会从其他入口误闯进是雷区，若是碰上军队没有扫描检测出来的暗雷，后果不堪设想。
一路上，谭暨中走在萧诺左前方，微抬着手臂暗中帮萧诺挡开横来的枝叶，萧诺心神有些游离，没太在意。
在转进一条乱石路时，萧诺渐渐有些气喘。从决定陪他们露营开始，他就压缩了手里头的工作，连着两天没有休息好，今天又是一天的奔波，这会儿真有些体力透支，脸色也由红转白。
谭暨中看着强忍不出声的萧诺，心下酸疼得很，这群学生占了他很大心神……
却终是不忍，停下脚步，对着他轻笑，“走得太急了，有些累，休息会儿可好？”
萧诺紧抿着唇，口里发干得说不出话，知他是顾虑自己，却也只好点点头。太逞强的话可能会更加拖慢速度。
谭暨中看着半扶着腰的萧诺，心疼的想伸手，却在看到他捏紧的拳时忍下。萧诺一直在强迫自己不依靠他，他若现在表现太过，定然又惊得他退缩。
只得暗叹一声，拧开水瓶，递到他面前，“喝点水吧。”
萧诺看着接过，仰头灌下，清凉的水入喉，他才觉得呼吸顺畅些。
待到将喝了大半的水瓶还给他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带，喝的是他的。
“谢谢……”
谭暨中轻笑着接过，封了盖，“不用。”
萧诺微垂下头，双眉轻锁，忽然觉得不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都有一些难堪。
却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随着微震的地面，萧诺的心也震起来，这分明是炸雷的声音。
谭暨中也有些急了，神色全数敛起，暗雷很少自然爆裂，除非……
片刻惊怔后，萧诺惊慌地朝声响方向跑去，却没注意脚下的碎石，身子堪斜。
谭暨中迅速伸手将他拉回，此刻萧诺已无法再掩饰自己的恐慌，整个人半靠在他身上。
谭暨中握着他冰凉的手，由他乱跳的心率恍然知道，这群学生俨然如十年前一样已是萧诺想要保护的人，如果再有人受伤，小诺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他自己了。
“小诺，她们没事的！”谭暨中压起心里的不祥预感，笃定地几乎吼道，他怕传不到萧诺耳中。
闻言，萧诺脑中拢起的朦胧感褪去。看着他的眼中毫不闪烁的确定，颤着唇点头。
谭暨中勉强柔笑，拉着他朝声源处跑，在穿过前方一大片芒区后，眼前是成片的军用钢网栅栏，只是并没有入口。
谭暨中沿着栅栏周边走，在看到一个破口时松了口气。
“我进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萧诺豁然抬眼，眉目深锁，“不行，一起去！”
谭暨中柔笑着凝视他的眼，“听我说，我以前研究过暗雷布局，不会有事的，你在了我反而分神。”
萧诺嘴角轻蠕，已经心慌得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
谭暨中轻拂过他汗湿的刘海，“乖，在这儿等着，如果真有问题，记得先找人应援。”
说完便钻进了试雷区。
“暨……”萧诺呐然的声，迅速淹没在无限的空虚中。
时间点滴中，夕阳已沉，天色开始转暗，定下的一个小时找人时间早过。
自谭暨中进去，萧诺的呼吸始终不稳，手中的一处钢网也已被他抓得扭曲。他最重要的人就在里面，而他却只能在外面茫然未知的等待。
萧诺闭上眼，紧咬着唇，任由心内翻涌的不安将自己一遍一遍地灼烧。
却在此时，又是一声闷响，萧诺倒吸着冷气，脸色顿时煞白，身上的血液仿似在逆流般，全身冰凉，再也顾不上谭暨中的交代，迅速从破口处钻入，沿着他消失的方向一路奔去。
是他太傻了，怎么能让他单独冒险，他也是自己要保护的人。
萧诺突然顿下脚步，不对，自己除了给他伤害，从来没保护过他，反而是他一次又一次的保护自己……
萧诺轻颤着唇，眼前一片模糊，他……到底欠了多少……
“小诺！”一记低沉的声打破他的思绪，谭暨中高大的身影站在他几步外，目光锐利地盯视他。
“你进来做什么，知道有多危险么？”
“暨中……”萧诺已全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全身力气只能他喊出这一声，随即颓然坐到在地。
好在他没事，好在……自己还有机会补偿。
“小诺！”谭暨中慌然放下怀里的羔羊，冲到他面前，“哪里受伤了？”
萧诺看着他摇头，泪水抑制不住的流下，没有，他很好，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因为你再次安然的出现，我痛痛彻彻地活过来了……
“小诺……”萧诺的泪水像重铅般锤在他心上，谭暨中难以自控的拥他入怀，“别哭，我在，我一直在。”
“暨中……”萧诺靠在他胸前，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随后轻颤着唇慢慢覆上他的。
谭暨中惊怔得哑口瞠目，这个主动的吻，小诺……
萧诺稍离他的唇，泪水仍旧无声落下，“陪我，陪我这一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