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明磊没出声，只是似笑非笑地偏头看他。
谭暨中收起手中的资料放置方几上，想了会儿抬眼问道，“洪先生找我来，是想要我放弃还是想要我说服你？”
洪明磊轻挑眉，“决定权在你手里，你知道我的宗旨。”
谭暨中心内冷笑，洪明磊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一切以利益为先。
根据谭裕城提供的信息报告显示，谭家在国内已经受不了冲击，各方政府都在对谭家进行监控，财政局也已经出手收紧谭家的外资投入。
因为谭家在短期内放矢过量，资金随时可能断链，并且郑家对谭家的投资也即将达到饱和，最多只剩最后的一次冲刺投入，但是最后一把资金老爷子定会留用摧垮殷绍天和谭裕城的致命一击！
所以……
“洪董早就明白了，盛大是这场商战的最后一份砝码，国内商界天平的倾斜方向全看你的决定。只是……王者，只有一个。”
谭暨中重咬着字眼提示，以盛大这类世界中等的新兴企业，想从全胜后的老爷子和隐世贵族郑家手中分羹……哼，就算洪明磊是商界难得一遇的鬼才，怕也只有反噬的命运。
洪明磊看着他的眼微眯起，“我忽然明白谭老爷子对你执着的原因了，或许有你在的谭家会有前所未有的突破。”
谭暨中轻皱眉陷入沉默。
洪明磊见状轻笑，“也正因为如此，我更想和你合作。”
谭暨中抬眼平静地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我很荣幸。”
洪明磊微颔首表示意见达成一致。随后又从方几右端取过一张微型光盘。
“这是谭老爷子以非商人的身份拜托我转交给你的物件。”
谭暨中思量了会儿才伸手接过，随即微皱起眉，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巧的暗黑盘盒在手中却意外的诡异沉重……
第六十二章：扭曲
自从监视器里看见谭暨中踏进盛大大楼开始，谭老爷子的心情就一直很舒畅。
几个月以来难得的放下手里成堆的文件，背着手在古式衣柜前各种挑选各种犹豫。最后终是拿出那套从没穿过的深灰色休闲衬衣。
谭经纬提着整套衣服在镜子前颇有兴致地比了比，苍老的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暨中的眼光一向没的错，这衣服近十年了都不显过时。
“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见哼着调一反常态的老爷子走进客厅，邹雪不禁好奇地问道。
“这衣服好不好看？”谭经纬扯了扯衣摆，有些僵促的问。
邹雪斜过半身上下打量了会儿，点头，“很精神。”
谭经纬呵呵的笑起来，有股老孩子的味道。
邹雪见他这样也舒心不少，上前去给他整衣领，“这是那年暨中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是啊。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穿上，暨中就离开这个家了。”
邹雪给他整好衣领又看了看他的神色，“……偶尔，孩子们也需要自由。”
谭经纬一顿，脸上的悔色全数收起，“晚点暨中可能会过来。”
“是吗？那我要去看看厨房里缺写什么。”邹雪兴奋地说完就往厨房走，快到了又转过身，“一会儿暨中要是来了，和他好好说话，明知道暨中掘你就依着点儿。”
谭经纬露出慈笑浑浊的眼珠难得的闪出柔光，“依，只要他肯回来，什么都依。”
他等了很久也忍了很久，眼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只要暨中顺着他的意走过来，一切症结矛盾都能消散。
长久以来和自己一手磨练出来的人斗智斗勇他是真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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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异常的干涩，谭暨中却咬着牙不愿眨一下瞪着几米外头发发白的人，捏紧的手臂和额头上的青筋鼓爆，身体更是因为过度的用力克制而僵硬颤抖。
“暨中！？”听见爆响的开门声，邹雪从厨房里出来，见到门口一脸火恨的谭暨中，震惊地喊。
“真是越大越没礼貌了。”餐桌前的谭经纬详装斥责，神色却是不曾有的慈父模样。
谭暨中以拳面抹开脸上冰凉的触感，隐忍沙哑地出声，“把他还给我！”
谭经纬微眯眼，“没别的话要说？”
“把他还给我！！！”谭暨中咆哮着嘶吼，眼中瞬间充血。
他本来以为对于小诺受辱的事，自己可以忍受，可是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蠢！他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之所以之前能忍受完全是因为他自欺欺人地抱着侥幸心理！在看到那画面的瞬间，从心内里传来的剧痛几乎夺走他的呼吸，在那一刻前期做的所有忍耐、所有镇定、所有坚决全数不堪一击地化为乌有……
“暨中……你冷静点儿，有话好好说。”从没见过谭暨中这幅模样的邹雪，惊慌的出声。
谭暨中抽吸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冰冷地看着邹雪，“请你先回避。”
邹雪完全不明白情况，老爷子那会儿还那么开心地等着暨中过来，为什么会这样……
谭经纬终是不耐地瞪了他一眼，“对长辈，你这是什么态度！”
“对我来说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此刻除了小诺，他没有多余的感情给任何人。
谭经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真是没出息，一个萧诺就能让你仪态全失。”
邹雪呆怔地看向谭经纬，“老爷子，这到底……”
“你先上楼等着。”谭经纬皱起眉打断邹雪的问话直接下命令。
待到邹雪上楼，谭暨中心里翻涌的怒火也已被自己强行平复许多。
“他在哪？”
“哼，别张口闭口的就是萧诺，先过来坐。”谭经纬没回应他，而是对着身边的空位扬了扬下巴。
谭暨中直直的看着他站着没动。
谭经纬深吸气，“我可以把他还给你，只要你回来谭家。”
谭暨中眼色轻闪，环视了一周屋内的摆设后问，“你爱母亲么？”
“……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什么！”
“母亲已经死了你知道么？”
谭经纬身体一震，“胡说！！”
“这是事实。在你高兴地把谭裕城接回谭家的那天，她就一个人安静的躺在医院里离世了！”
“……！”
“你知道母亲死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闭嘴！”谭经纬脸色瞬间转成铁青，呵斥道。
“母亲一直很后悔没能带我一起走。”谭暨中冰冷地看着谭经纬，话语中不带一丝情感。
谭经纬怒瞪着他，扶着桌边身体不住的颤抖，断断续续地笑起来“……我不会信的……你只是想让我体会你现在的心情……”
“你可以选择不查明真相，让雪姨继续做母亲的替身欺骗自己。”谭暨中的声音也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这翻搅起来的往事又何尝不是再次剥开他的伤疤。
谭经纬紧绷着脸，猛地拍上桌子，碗里凉掉的汤水溅出。
片刻，谭经纬坐直身恢复了平静，“不用讽刺我。我今生最大的错就是遇见了你母亲。你说的这些，我接受！”
同样冰冷的两道视线相交，此刻谭暨中已经明确了老爷子的真正心理，“是吗？”
谭暨中后退一步，“我不会回谭家。”
谭经纬眯起眼，“暨中，我不认为你今天的答复是这个。”
谭暨中轻笑，“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难看么？吸食别人的感情来滋养自己的自尊，你留着身边的人不是因为爱只是为了掠夺。”
“……”
谭暨中鄙夷地看着他，“我要像个人一样地活着，不然我就永远都得不到小诺。”
谭经纬颤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已经学乖了所以今天才会回来，原来只是为了试探而已……”
“只有萧诺我不会背叛。”
“是吗？所以你就用最不屑的手段背叛了自己？哈，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我的儿子，竟然学会了用感情做诱饵，用感情反击。”
谭暨中冷眼看着仰头大笑的老爷子，他只需要小诺的原谅，其他人，无所谓。
谭经纬停住笑，盯着他向他走近，“暨中，你已经开始能明白我的心理了，今后我会想办法让你更扭曲，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
“……！！”
谭经纬伸手搭上谭暨中的肩，眼色暗红，“我这一生最大的悲哀就是被自己的儿子看不起，我知道我改变不了自己，所以，我只能改变你！”
谭暨中寒毛几乎立起，这就是老爷子最真实的面貌……
不过……
谭暨中瞬间平静下来，坚定的回视着谭经纬的眼，“能改变我的人只有一个！”
第六十三章：转机
谭暨中毫无神情地盯着几上闪光的金漆邀请函，这已经是第三封了，自那天他从大宅回来开始每天定点都会有侍员送来锦朝的贵宾入场券……
老爷子用行动贯彻了他的思想，在了解一个人的弱点之后，要扭曲他的心理何其简单。
谭暨中拧眉闭眼，拇指用力揉按着一边的太阳穴，神经的钝痛感压下不少心内的躁动。
他想见小诺！极其！非常！想见！但绝不是在那种场所，在那种情景下！
在现场他一定会疯的……
小诺……
谭暨中仰倒沙发上，绷着唇角硬生压下眼内愈发强烈的热胀感。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的寂静被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打破。
谭暨中取过一旁的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立马坐直身接通。
“下放的驻点已经准备就绪，只要殷绍天那边首度突破注入，各个环扣链接一打通，大半商圈就能脱离老爷子的掌控……”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谭裕城打来的第一个电话，一如既往的直切要点。
谭暨中安静地听着对方的陈述，只有隐隐颤抖的眼角能暴露他的起伏情绪。得到这份消息，就像将已是千焦万孔的心丢进中场松懈的愈药里，在一阵难以忍受的落差刺激过后，轻暖的安定感才慢慢渗入四肢百骸。
“好。”
许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平静，对过的谭裕城怔愣了会儿，“……洪明磊有提其他要求么？”
“没别的，还是按照约定，只要后期加他入股助他夺标就好。”
洪明磊诚信度确实很高，这一点谭暨中也没料到，不仅如协议所定帮他们拖了老爷子不少时间，就算眼下盛大几乎被掏空，其他几大股东都撤了股的情况下，洪明磊仍是一句话都没说。
“嗯。了解。”
两人的公事通话告一段落后，双方陷入沉默。
见对方没有挂电话的意思，谭暨中微一犹豫问道，“还有其他事么？”
“没……很抱歉，超了半个月的时限。”
谭暨中一顿，从新闻媒体和小晨那儿他足够了解到谭裕城的作战状态，不禁轻笑道，“我知道你尽了全力。”
谭裕城像是轻松了些，“我们会尽快结束一切。”
“好。我等你们好消息。”
挂上电话，谭暨中看着手机不可思议的笑笑。随即又沉下神情，谭裕城那边进行的虽然艰难却算顺利，既然谭裕城已经强大到足够保护小晨，那他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他现在的首要目标是锦朝，只要能借助秦昊云的势力，就能剿灭锦朝见到小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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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谭暨中的车子驶进秦家大门，后面追踪不放的人才止步。
早已有人在等候他，停好车后，谭暨中被引进主宅。
“秦叔。”
“暨中来啦，快过来坐。”秦昊云从沙发上站起来，慈笑间中气十足。
谭暨中应声走过去坐下，看着茶座上摆开的茶具笑道，“秦叔好兴致。”
“我这把老骨头再不偷闲就没的机会咯。来，尝尝。”
谭暨中半起身抬双手接过精巧的茶杯，置于鼻间轻嗅，顿时一股清郁的茶香弥漫开来。谭暨中微一轻笑，缀饮入喉。
“很好喝，可惜暨中不懂品茶。”
秦昊云给他续了一杯，“无妨，茶一在解渴，二才在品。”
谭暨中抬头对了他一眼，“谢秦叔。”
秦昊云放下紫砂壶哈哈笑道，“你在我面前太客气话题可就不好展开咯。”
谭暨中窘迫轻笑，秦叔还是老样子，一眼就能把他看穿。
“说来也巧，我刚准备去找你，你电话就来了。”
“找我？”谭暨中不解，“秦叔是有什么急事么？”
“急……也不急吧，”秦昊云半思量着说，对他一扬下巴，“先说说你来的目的。”
谭暨中看了看他直言道，“我想借用秦叔的势力。”
“哦～”秦昊云点头，显然早已猜到，“对付谁用？”
“郑家，西锦朝园。”
秦昊云眉角一挑哼了哼，没说话。
“秦叔不直接拒绝，想必是因为您也在考虑这件事了。”秦昊云几番来A市视察，却都唯独绕道锦朝，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一种反面示威。
秦昊云却虚咳了声，“这话我可没说过。”
“秦叔的意思……是要止步么？”
谭暨中心内渐渐犯沉，救小诺出来最大的筹码就是秦昊云，如果秦昊云不出手，就算后期谭裕城和殷绍天击垮了谭家，只要郑玺不放手，那小诺仍是出不来锦朝……
秦昊云端起暗红的小杯，语气中满是自我调侃，“我都到了品茶的年纪了，那些剧烈的突破已经不适合我咯。”
“……”难道一开始就是他猜错了，秦昊云根本没有推到郑家势力的想法。
见他踌躇的模样，秦昊云轻摇头，“暨中，你与郑家为敌很不值啊。你看，你重视的人还有你的声誉都毁在郑家手里。”
谭暨中内心一片焦躁，紧捏着拳压抑下来，“秦叔是想说我当初就不该脱离谭家么？”
秦昊云慈笑起来，又给他斟了一杯茶，“如果你还是谭家人，我一定不会见你。”
谭暨中微皱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再品一杯。”秦昊云悠闲说道。
谭暨中看了看他，取过杯子饮尽，微凉的茶水渗着方才中温没有的余香在口间散开，相当的可口。
“这杯如何？”
“口感比刚才好。”谭暨中说出心中所想。
“哈哈，茶和人一样，要以适宜的角度切入品尝，大流走向是因为大众，至于各别的就需要细细琢磨了。”
琢磨？
谭暨中看着空茶杯沉眉，既然刚才秦昊云否定了谭家，那说的便是郑家，虽然郑家的郑玺是从中场插足的，确实幕后的高调活跃者，不仅大肆动用郑家财产，更是嚣张地动用锦朝里的势力……
郑玺不是无才之辈，那他的目的……
原来他是想……在风头浪尖下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