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安看着答题纸，抿着嘴说不出话，想着刚刚自己还那么大言不惭的想要羞辱他，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萧诺看了眼时间，微微皱眉，陪他闹了一上午，“昨天的题再做一遍，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去思考可以得出其它方案。”
方子安紧咬着唇，他又赢了。
萧诺猜透了他的想法，“把我当对手么，别太小看自己。”
高中奥数是有天赋也不一定能考过的，它主考的就是学生剩余百分之一的思维方式。
萧诺能解出来是因为他在林教授手下做助理，林教授除了平时授课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钻研出题上，他见得多，早习惯了各种考题的切入点。刚在答题时萧诺粗略看了下方子安解出的其他考题的答案，对他一个高中生而言，能有这么敏捷的思维，已经是超高水准。
萧诺之所以要让他做同样的题，只是为了将他的思维训练得更加系统全面化。
方子安斜视着萧诺，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感，“你果然是我最讨厌的类型！不动声色的就把别人逼近死角，从不踏入别人的领域又不得不让别人反思你的存在。”
谭暨中照常睡到十点才起，人的生物钟一旦形成便很难更改。
一把拉开窗帘，房间顿时敞亮开，脑子也跟着清醒不少，谭暨中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心情一片大好。
洗漱完坐下吃着萧诺给保了温的早餐，余光无意扫见斜对面半开的书房，便想起之前萧诺上午不用教课的时候，都是呆在书房里过的。
谭暨中家的书房有挺大，因为自身写作的缘故，各方面的书籍都有收集，数量虽不算多，却都是经典名作。
萧诺本就喜静，这书房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消遣之地。
谭暨中喝口粥轻笑着想，不知道萧诺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自己写的书他有没有看过。
突然一丝轻微类似翻页的声响传来，谭暨中立马抬头看向书房。里面有人。
放下才吃两口的早餐，谭暨中走过去。
“小诺？”竟然真在。谭暨中推开房门，站在门口处惊讶的喊一声。
“早，谭先生。”萧诺本从在书架边上站直身跟他打招呼。
“……啊，早，”想了会儿，谭暨中还是走进去问，“今天，不用上课么？”
“嗯，课程暂停几天。”
今天早上萧诺刚准备出门，接到了方智明的电话，说自己难得有休假想带方子安出去旅游一趟，顺便给他解解压。
萧诺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昨天他离开方家时方子安最后说了一句“真不想再见到你”，根本就是在和自己赌气。
见萧诺低头说得漫不经心，谭暨中便知道肯定又是那学生在挑事儿了。
从萧诺第一天去教课受伤回来，他就猜到萧诺教的是个问题学生，只是萧诺责任心强又偏会先顾虑别人，两人冲突起来，吃亏的肯定是他。
想到这儿谭暨中有些心堵，看来萧诺挺在意那个学生的，否则以萧诺的性格不会对他有态度，更不会和他发生冲突。
不想让萧诺看出反常，谭暨中呼口气扯着轻笑说，“也好，你也可以休息几天。”
“嗯。”萧诺看着书淡淡应一声。
没一会儿，像是反应过来，萧诺问“你要用书房？”
又来了，这么僵硬的问语，还以为经过这么些天萧诺已经放下了防线。
不过确实放下了不少，记得前几天他们的对话都还是从头生疏到尾，现在已经自然很多。
谭暨中提醒自己不能急。
“你看你的，别在意我。”见萧诺合上书，谭暨中出声制止。
萧诺看他一眼，顿了会儿，点头。
见此，谭暨中便坐到书桌前，随意翻开桌上的书，刚好是他前几天看了没放回去的一本。
书房顿时安静下来，只充斥着窗外夏蝉的嘶鸣及两人翻书的轻响。
鼻间隐隐传来萧诺的轻淡气息，谭暨中不由的升起一股安宁的触感，仿佛一切都在淡化，这种感觉是他一个人的时候无法体会的。
和萧诺在一起，即使两个人没有话语，只要知道他们是存在于同一空间的，对谭暨中而言就是一剂安神良药。意识到这些谭暨中扬着嘴角渐渐陷入书里。
许久，谭暨中无意抬头竟不想对上了萧诺的视线。
萧诺立刻偏开头，隔了会儿才解释说，“我们看的是同一个作者的书。”
“还真是，”谭暨中看着萧诺的书脊，轻笑着问，“你喜欢他的作品？”
这套书的内容深沉得几近灰暗，却是后辈作家无法触及的巅峰之作，谭暨中起初只是纯粹地欣赏作者的风格才买的，并没过多地在意书里的内容。
被他这样问萧诺没说话，只是合上书，看着封面许久，仿佛陷入了一场悠长且怅然的回忆里。
“小诺？”见他许久没有回应，谭暨中出声轻喊。
萧诺回过神，可能意识还有部分处在回忆里，声音有些飘渺，“如果荒原开出点红，那是经历了何种苦痛的洗礼，所有内心最深处的悸动，都隐藏着无限本性。”
萧诺轻笑一声，带着些许苦涩意味，“他的书很深沉，很透彻。”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懂。
谭暨中几乎可以断定，萧诺能领会这套书中每句话所表述的人生领悟，他到底有什么样的经历？不由得想起那晚谭清晨说的有关他身世的话，心里一阵刺痛。
暗叹一声，不想看他露出这么伤郁的神情，谭暨中转移着话题问，“你知道他的后期作品么？”
萧诺看向他，表示不清楚。
“他在自己作品最得意的时候，颠覆了之前所有作品的人生理念，这种反差，引起了大批读者的质疑和批判，短期间名声尽毁。”谭暨中平静的叙述着。
萧诺轻皱眉再次看着封面。
“其实相较他之前的作品，我更喜欢他失意后的，轻喜不轻浮，深沉不灰暗，每句话都透着生活的细腻温柔以及人间情暖，”谭暨中轻笑一声，“感觉他是在用自己的后半人生救赎自己以前的作品。”
听着他的表述，萧诺想张口却不知说什么。救赎？反思么？不禁想起了昨天方子安对自己的指责。
“你从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可恶吧，总以自己的角度看待别人的需要，表面上不打着让人感激的态度，又违心的做着会让人感激的事，让别人一直处于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事的恐慌情绪里。根本从一开始就是你的错，可你却一副与我无关的冷漠表情告诉别人你这是自作自受！”
“谭先生，”沉默了很久的萧诺突然看着谭暨中开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谭暨中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刚准备再开口，手机突然响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先接吧。”萧诺继续翻开书。
谭暨中抱歉地笑笑，拿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双眉微微皱起。是谭裕城。
“有事么？”谭暨中直接切入重点。
“没联系，怎么了？”谭暨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谭裕城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离家出走？”谭暨中这会儿顾不了萧诺还在，有些紧张地惊呼。“谭裕城，你把话说清楚。”
“谭裕城，请你以后在做事之前先想想他是你弟弟。”谭暨中最后说了这一句，挂了电话，眉头依旧深皱，唇线也紧抿，萧诺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愤怒的表情。
“是小晨有事么？”根据他刚才的说话内容萧诺隐约猜到。
谭暨中看着萧诺，轻叹一声，松开神情说，“小晨离家出走了。”
第十二章：回应
下午谭暨中到家时，萧诺早已经回来，连晚饭都做好了。
自从上午挂了谭裕城的电话，他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
联系了几个谭清晨玩得好的朋友，都说没见到他。后来开车去了几个谭清晨喜欢去的地方，也是没见人。
谭暨中拧起眉，一个人身无分文的能去哪儿。
也怪自己反应太迟钝，昨天送晓琪的时候清晨没去自己就该注意到，要是那会儿回大宅看看，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谭暨中懊悔地握紧拳，竟然又犯了同种错误，又让自己最亲的人孤身离去。
推开门，伴着阵阵饭香，萧诺熟悉的身影映入视线。
谭暨中绷紧的心渐渐暖开，仿似心上的沉重被担去了一半。
“我回来了。”
听见声音，萧诺转身，“回来了，找到小晨了吗？”
“还没，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见他神情焦虑，萧诺有些不忍，“他不是小孩，没事的。先过来吃饭吧。”
和谭清晨同寝室三年，萧诺自然知道谭清晨的自理能力是什么水平，但是这会儿面对谭暨中他也只能往好的方面安慰。
“嗯。”
谭暨中略一扬嘴角点头，好在，这会儿身边还有萧诺。
是夜，已是凌晨一点，谭暨中坐在客厅沙发上，一点睡意也没。
已经过了两天，他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仍没谭清晨的消息。
谭裕城那边不知是在赌气，还是不想惊动老爷子，也是没动静。
谭暨中揉着眉心，他真后悔当初没能把谭清晨带出大宅，那个谭裕城和老爷子一样都有着强烈的操控欲。这次会逼得小晨这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谭暨中敛目，希望，没发生自己预想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出版社对接的编辑就堵在谭暨中家门口，求着要他去出版社商量领奖及后续事宜。
看着谭暨中无奈出门的背影，萧诺隐隐皱眉，他昨晚，又是一夜未眠。
收了没吃完的早餐，萧诺回了趟学校。
看着手里的班级通讯录，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萧诺连拨了几个人的号码，回复都是说没见过谭清晨。
又闭上眼想着谭清晨平时还和谁比较亲密，终是皱眉轻叹，果然自己帮不上什么。
也是他平日太过寡淡，根本没和班里其他同学有过多交集，现在倒有些后悔了。
要说亲密，自然是寝室里的另外两个，只是他们都是外省人，谭清晨找他们的几率不大。
再反复看了几遍通讯录，最后停留在一个名字上，萧诺突然挑眉，好像有一次偶然听他提过他有个哥哥在A市。
不多想，萧诺拨通号码。
“喂，哪位？”
“洪文，我是萧诺。”
“萧……萧诺？”洪文拖着音反问，不可置信，那个冷漠又大神的萧诺竟然会突然主动联系自己。
“谭清晨有没有联系过你？”萧诺顾不了他的惊讶，直接切入正题。
“啊……”洪文从惊讶变得有些支吾。
“你知道他在哪儿对吗？”
“……嗯，知是知道……”洪文犹豫着回应。
萧诺微扬嘴角，“能告诉我吗？”
“……萧诺，你这有点为难我，小晨不让我告诉别人他在我哥那儿。”
话一出口，洪文就想一巴掌扇死自己，“啊……不是不是……”
“你别紧张，小晨遇了点事，我只是想帮他解决，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告诉我。”萧诺平静的劝说道。
洪文在那头想了一会儿，“那你别告诉他是我告诉你的。”
谭清晨背着个斜跨包慢悠悠地在路上走，夕阳拉得他影子老长，看着有些孤落。
想着今天被几家公司拒绝的遭遇，谭清晨不禁哀叹，原来工作这么难找啊，先不说他没工作经验，光是暂时只能做兼职就已经让面试官亮红牌了。
仰天长叹一声，谭清晨喊着，“让不幸来得更猛烈些吧。”
“小晨。”
这么熟悉的声音，谭清晨僵住，转身看去，“诺诺？”
终于见到他，萧诺安心的轻舒口气。
谭清晨看着萧诺，五官由惊讶慢慢皱起来，最后一瘪嘴，眼泪哗啦地往外流，“诺诺……”
这几天的委屈难受，在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可以强迫自己忍耐，但是现在这会儿看到萧诺，有了可以依靠的对象，便再也忍不住了。
谭清晨哭得伤心，抽噎着喊萧诺的名字。惹得路上其他几个行人怀着各种猜想往这边看。
萧诺无奈地轻叹一声，走过去提醒道，“别哭了，会让人误会。”
谭清晨看看身旁，立马敛住声，胡乱擦过脸，又抓住萧诺的手臂，泪眼朦胧地哀求着说，“我难受，你一会儿要安慰我。”
萧诺轻笑，就是个爱撒娇的孩子。
谭清晨住的地方比萧诺想象中的好很多。两室一厅，家电齐全，还有独立厨房、卫生间。
一进门谭清晨肚子就咕噜响，在外边跑了一天，饿得很，但身上钱不多，又舍不得吃。
萧诺看他一脸愁苦，便打开他家的冰箱，好在还有几个鸡蛋和面条，给他做了一大锅鸡蛋面。
谭清晨吃得一身劲，直夸萧诺手艺好。
看着他穿着长衣长裤的猛擦汗，萧诺问，“穿这么多不热？夏天容易中暑。”
谭清晨顿了下动作，笑着说，“没衣服啦。”
也确实是没衣服，从大宅出来时仅穿的那身都寄回去了。
萧诺皱眉看他，“谭清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个问题，谭清晨吃不下了，抬起头，眼睛又开始红红的。
“诺诺……”他也很想痛快地向别人倾诉，可是他说不出口。
谭清晨一向性子直，这会儿这般欲言又止，萧诺便肯定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萧诺轻皱眉，“你知不知道你哥这几天都快急疯了。”
“我哥……”谭清晨低下头，看着就快哭出来，“诺诺，你先别告诉我哥我在这儿。”
萧诺沉默了会儿，“谭先生应该快到了。”
“啊？”听到这儿谭清晨顾不上忧伤，“我哥已经知道了？”
萧诺刚点头，门铃就响了。
谭清晨立马从凳子上跳起来，“这……这么快，不行，我得躲起来。”
见他真要躲，萧诺反射性的伸手拉他，却不想扯到了他的衣袖，左肩露出大半。萧诺清楚的看到他肩背上有大片未消的红痕，表情不禁僵住。
谭清晨赶紧拉好衣服，低着头脸不敢看他，脸红得像虾。
萧诺只是深看着谭清晨，没有追问，他大概知道谭清晨出走的原因了。
这会儿门铃又响起，萧诺才收回视线，“别躲，我去开门。”
谭清晨轻轻点头，他简直羞愧得想死，诺诺肯定猜到了。
这一整天谭暨中都被出版社那几个主编缠着，直到下午接到萧诺的电话，才不耐地拍着桌子说再不放人就别想他会去领奖现场，在一群人还震惊在自己的狂躁里时，谭暨中已经匆忙离开了出版社。
一进门谭暨中就冲着谭清晨走过去。
看他汹汹的气势，谭清晨没忍住，退着想往后跑。
“谭清晨，你给我站住！”谭暨中暴吼一声，一旁的萧诺吓了一跳。
谭清晨更是不敢动，站在原地，他想过他哥会生气，可是没想到会这么生气。
“果然是长大了，觉得你哥不是一回事了。”
“没，我没这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谭暨中横着眼看他。
“我……我也只是想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谭清晨突然也有些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