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在认识萧诺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就毫无过度的由喜到哀。
许久，萧诺停下手里的动作，“谭先生……”
这么严肃的氛围，谭暨中立即睁开眼，脑子里一闪而过那次萧诺和自己划清界限的场景，不禁呼吸有些急促，这是又要打回原形了么，在和萧诺融洽到这种程度，他可能经受不起萧诺的再次决绝。
萧诺却没了后续。
谭暨中不敢抬头，突然很怕看见萧诺的一脸清冷。
“谭先生，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么？”萧诺镇定了很久，终于冷静的问完整句话。
原来萧诺不是要和自己划分界限，而是允许自己步入他的认定范围。
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差震惊得谭暨中无法思考，满脑子只能短路般反复重现着萧诺的那句问语。
久久未得到谭暨中的回复，萧诺狼狈的偏下头。从不知道示好被拒绝是这种感受，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残忍。
“……我只是随意问问，你不用顾虑太多。”
谭暨中终于反应过来，完全失去了平时的沉稳，猛的撑起身子，牵扯到背上的痛楚让他直吸冷气，可他这会儿根本顾不上。
“愿……愿意！我愿意！！”
看着他疼得打颤却也抑制不住欣喜的脸，萧诺喉结不禁滚动，这个男人对自己……真的很宽容。
“说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谭暨中见他不语，立即追说。
萧诺看着他清亮的眼，微点头。
谭暨中笑起来，由开始的轻笑渐渐扩到大笑，毫不掩饰内心里的狂喜。
萧诺看着此刻这个孩子气的男人，心间微漾一片温暖。
自从和谭暨中确立朋友关系后，萧诺轻松了不少，因为谭暨中以此为借口包揽了不少家务。
萧诺只能无奈，虽然还不习惯别人的帮助，但既然认同了这层关系，自然也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下班后，萧诺照常坐大巴回家，只是下了车，他却沉着眉看了眼小区大门，朝反方向走去。
穿过小区公园，萧诺拐进了附近平民区的胡同，这里平时没什么人。
萧诺停了脚步，等那个今天跟了自己一天的人出现。
果真没过多久，就有个满头黄发穿着夸张的青年走出来，一脸邪笑地看他。
“该怎么称呼你，萧诺还是徐函诺？”对方嬉笑着先开口。
“你是谁？”萧诺冷看着那张俊秀的脸，毫无印象。
“哼哼，别紧张，我就是想看看你本尊长什么样。”
萧诺渐抿嘴线，隐隐猜到他和谁有关。
“听说，你很能打呀？”对方露着笑脸问。
萧诺没回答，只是淡漠地看着他。
“唉，可惜了，有人说不能动你。”
萧诺敛眉，确定对方没有其他事，便往回走。
来人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倒退着跟他并行，“哎，他一直在找你。”
萧诺停下脚步，“跟他说，别动我身边的人。”
“哼哼，你还真是谁都不信，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说完，萧诺便大步离开。
来人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喊道，“徐函诺，他不满意你十年前的答案。”
第十五章：入心
谭暨中在厨房里洗菜，脸上带着这几天都没卸过的笑容。
听见前门锁响，抬头看去，见萧诺安静的靠在玄关处没有动作。
谭暨中喊了声，萧诺没反应。
“怎么啦，小诺？”
谭暨中边擦手，边急步走过来。
萧诺回过神，站直身看他，“……没事。”
“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病了？”
说话间谭暨中已伸出手去探他的额温。
在覆上的一瞬间萧诺有些失神，谭暨中的手掌很宽很暖，由着相互接触的肌肤传给他一股温暖的安定感，将他心里的波动抚平大半。
“没发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看着谭暨中愈发关切的神情，萧诺竟发现自己有种想去依靠的冲动。
不由偏开脸，“没有，只是有些累。”
“那你先坐着休息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嗯。”
谭暨中转身，萧诺看着他宽阔的背影，一时间无法移开视线。
晚上谭暨中躺在床上有些辗转，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天的萧诺有些沉默，确切来说，是有些沉重。
只是萧诺什么也没说，他也不知该如何问。
谭暨中轻叹一声，萧诺性子被动，想要他主动向人诉说心事，怕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谭暨中脑子一片清醒，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到客厅，刚要取过餐桌上的水杯，余光便瞥见阳台上有一道熟悉的清瘦身影。
小诺？
萧诺侧着身半靠在栏杆上，静谧的月光衬着他修长的身形，有股空灵的虚渺感。
夜风轻拂他稍长的发，修长指间夹着的香烟，散起烟烟娆娆的薄雾，微朦间透着哀美的伤感气息。
此刻的萧诺看上去就像一个独自缅怀的午夜精灵。
谭暨中看着那抹异魅的身影，心跳狂热却又掩不住心伤，为何他觉得此时的萧诺孤怅万分。
谭暨中不自觉地向他靠近。
他舍不得，舍不得让萧诺独自神伤。哪怕自己给不了他慰籍，能传给他自己的气息也好。
萧诺凝视着远处，视线像要融入这沉静的夜里。
耳边隐隐回荡着那个青年最后说的那句话。
十年前的答案……他已经有些模糊。
缓慢吐出白色烟雾，氤氲间眼前闪现着一张张在这十年里他都不敢想念的脸。
因为早在他们倒在自己身边时，他就已经没资格再拥有那些与他们相关的任何记忆。
轻微声响传来，萧诺视线微转，看到暗黑中的谭暨中，不由的将思绪全球收回。
“还没睡？”
清浅平静的声线几乎让谭暨中以为刚才的感受只是幻觉。
谭暨中心里苦笑，他很想承担萧诺的哀伤，却被萧诺拒之门外。
“习惯了熬夜，这个时间还早。你也没睡。”
萧诺淡笑，拧灭手里的烟。
谭暨中看着他纯熟的动作，“之前，没见你抽过。”
“……嗯。”
虽然只有一声，谭暨中却听出了其中轻淡的怅然。
两人沉默下来。
虽然萧诺刻意收起了伤感，但情绪仍旧没有恢复，这会儿的随意状态，让谭暨中更为不忍。
谭暨中走到他身旁，“小诺，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闻言，萧诺抬眼，不明白他所指。
谭暨中轻柔地笑，“你忘了你已经不是一个人。”
萧诺看着他温和朗明的目光，嘴角微动，终是偏开脸没有话语。
如此的倔强，谭暨中几乎哀叹，“小诺，你对自己……太不公平了。”
谭暨中看着他的侧脸，“你一直在付出，却一直否认自己的付出，从不愿意接受别人对你的回报。让自己过的轻松些好么，试着让别人分担你的……”
“谭先生，”萧诺突然中断他的话，安静的看着他，“你有彻底失去过吗？”
谭暨中一怔，“小诺……”
萧诺对着他轻笑起，“我不配。”
那抹笑美艳得谭暨中无法呼吸，却也让他看清了萧诺的无限哀伤落寞。
谭暨中心疼地勉强扯笑，“虽然没有很彻底，却也失去过很重要的东西。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更珍惜现在仍有的。”
“小诺，我不了解你的彻底，但是，你现在仍存在于现实生活里不是么，所以，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重新拥有，然后重新去保护，这样才能弥补自己以前所失去的。”
重新拥有，重新保护，弥补？
萧诺突然觉得这些词很讽刺，如果他知道了自己以往的不堪，可还能像现在这么平静的说出这番话。
他会恨自己十年，甚至这一生，怎么可能会是能弥补的过失造成的。
“谭先生，谢谢你，我累了。”
谭暨中无奈蹙眉，萧诺又选择了避开话题，为什么他对谁都宽容，唯独对自己这么残忍。
看着萧诺湮进黑暗的身影，“小诺，我还能做你的朋友么？”
萧诺停住脚步，没有说话。
“你好像，不知道朋友的意义。或者……你并不是真的想把我当朋友。”
谭暨中的心像被绞着，他一直以来都期待着和他步入朋友关系，可如今确立了却又要亲自去否认。
萧诺皱起眉，他并没有质疑过他们间的关系，只是长久以来，习惯了一个人而已。
“谭先生，你想多了……”
谭暨中轻笑，“没关系，你不用束缚自己。”
他不想给萧诺压力，萧诺心里的负担已经够重了。
萧诺转身看着谭暨中，虽然一脸温和的笑，可他眼里却满是失望和悲伤。
自己……伤到他了么……
萧诺隐隐的心疼和愧疚，轻喊，“谭先生……”
“呵，不必勉强，我尊重你的选择。”
萧诺敛眉，这个男人……
不由的朝他走进，静静的看着他的眼，“没有勉强，只是还没习惯……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么？”
“你……”
“我很久没有交过朋友，已经忘记了，很多地方做得不好……请你原谅。”萧诺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脸，“我很珍惜现在和你的关系，所以请你别放弃。”
谭暨中喉结滚动，声音几乎颤抖，“好！”
萧诺说，他想珍惜，这证明他愿意试着依靠自己这个朋友是么。
自从方子安旅游回来，对萧诺的排斥更为明显。
他受够了萧诺一脸无害的冷淡模样。只让他觉得矫情。
萧诺照常讲着课，许是方子安厌了闹他，今天没什么小动作。
教课时间过半，惯例休息十分钟。
方子安没像往常那样离开书房，只安静地坐着，低着头。
萧诺看着教程没在意他。
突然方子安的呼吸重起来，像在隐忍着什么。
萧诺放下教程，看见他满脸通红。
不禁皱眉，“方子安。”
方子安听见他喊，斜眼瞪着他，没一会儿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子安！”
萧诺惊忙伸手去探，却被方子安一手拍开，“滚开！”
萧诺皱眉看他。
“咳……咳……装什么好人……咳”
萧诺沉下脸，“就算我装好人，你现在也得受着！”
说完，便把他拉起来，扯进了房间。
“你放开……咳……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
萧诺冰冷地盯视他，“我他妈的是你老师，够不够格？”
方子安瞪大眼睛，一时忘记了咳嗽，这个冷漠的人竟然会愤怒得骂脏话？
“给我去躺着！”
方子安被他吼得愣神，瞪了他一会儿，还是躺了过去。
“药箱在哪？”萧诺给他掩上被子问。
“没有。哼，一点小感冒熬一熬就过了……咳……”
萧诺皱眉看了他一会儿，“你爸呢，知不知道你病了？”
方子安沉默。
“一个人逞什么强？”
听着他的话，方子安火了，“告诉他了又怎么样，他除了会说一句去医院还会做什么！”
他也想生病的时候有亲人在身边给他依靠，给他撒娇，可是没有！
萧诺敛下眉，原来方子安一直以来的叛逆都是被迫着在逞强。
“好好睡着，我去给你买些药。”
方子安没说话，背过身去不看他。
等方子安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
他发着烧，这一觉睡得很沉，都不知道萧诺什么时候走的，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睡得半醒的时候，有个清瘦的身影在自己身边停了会儿，那神情好像还挺关心他。
方子安轻哼一声，萧诺只会忽视自己哪会关心自己！
气闷地一扭头，却有些呆住。
他看见了床头柜上放着几种药。每种药都写明了用量和用药时间。旁边还压着一张纸，上面有两行清秀的字。
保温箱里有粥，喝过再吃药。
有事联系，后面接着一串电话号码。
方子安蠕动嘴角，一掀被子，跑进厨房，拉开保温箱，里面真有一砂锅粥，散着淡淡的米香。
方子安咬着牙，呼吸急促起来，突然猛地跺起脚骂道，“混蛋！混蛋！他妈的都是混蛋！”
气愤的擦过眼泪，又跑进房间，抓起那张纸紧紧拽在手里。
第十六章：暖暖
谭暨中看着眼前这个走动的人影，很是苦闷。
这个不速之客今天又来了。
方子安翻了一圈柜子，一点吃的也没找见。
“哎，大作，你们家没零食啊？”
“零食是小孩吃的，我们家没小孩。”
谭暨中对方子安没什么好感，只是人是萧诺的学生，家里没人又生着病，不然他才不想搭理。
“切。肯定自己偷吃也不敢让人知道。”
谭暨中瞪着他嘴角抽抽。
方子安相当的自来熟，不过是那种特别霸道自我的自来熟。
他来的第一天，除了他们的房间和写作室，其他地方都让他摸遍了。在知道谭暨中是写书的时候，还给他起了代号：大作。
谭暨中不接受，也一直被他这样叫着。
方子安在沙发上坐下，无聊地翻杂志。
谭暨中环胸看他，“看你好像好的差不多了。”
“还……还有一点不舒服。”
“还有哪里不舒服？”谭暨中追问。
“……嗓子疼，头晕……”
“哦～喉咙疼到要来我家找零食，头晕到要来我家转来转去，嗯，你的物理治愈方式还真不一般。”谭暨中故意糗他。
方子安有点红脸，语气躁起来，“你以为我想来这儿，我是有事才来的。”
谭暨中暗哼，他说的有事就是找萧诺给他改奥数题，外加蹭人蹭饭！
可又偏萧诺愿意容忍他。
方子安看了眼时间，叉开话题，“老师就快回来了，那些菜还等着你洗呢，赶紧去啊。”
谭暨中简直气结，这小鬼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深吸几大口气，才站起身走进厨房。
方子安看着他的背影直努嘴翻白眼，“小气鬼大作家。”
谭暨中在厨房里收拾，心里不舒服的很。
方子安显然粘上萧诺了，虽然在萧诺面前也是表现得脾气臭又目中无人，可他看得出来他对萧诺还是很尊重的。而且萧诺也很在意他。
而最让他不爽的是，萧诺陪他的时间远比陪自己的多。
先不说萧诺一上午都在给他上课，就连原本萧诺下午下班回家到睡觉之前这段专属他俩的时间，也被这小鬼占了大半。
谭暨中哀叹一声，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要跟一个高中生争萧诺。
七点，萧诺到家。
听见门锁响，靠在沙发上乱踢腿的方子安立马坐直身，翻开奥数题。
见他进门，抑住兴奋恶声道，“饿死了，今天真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