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卡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狡猾，布拉迪再次提醒自己，一定、一定要严格审核莫卡提交的每一份文件。
“名字总能换一换吧！Honey什么的太令人尴尬了！”
“这个嘛……”莫卡一挑眉，捻着发尾，拖着长音，吊起布拉迪心中的希望，“……要看它自己的意愿。”
“……”布拉迪高飞的心瞬间跌了下来，“你直接说不可能就好了。”
“哈哈，因为我喜欢看你现在的表情，可比平时有趣多了！”
变态！布拉迪敢怒不敢言。
扫描结束，莫卡按下确认键又输入了几个命令，墙上的传送口开启，里面躺着一只耳机。
“这个是翻译耳机，记得给小可爱戴好哦。”
“小可爱？”
“就是那个，嗯……肖，斐扬嘛！这名字真够难读的。嗯，就是他。不是来看他，难道你来实验区是要考察员工的工作环境？那我告诉你，实验区空调的制冷效果太差，设备太落后。当然了，需要更新的设备清单我已经提交了，你最好快点通过哦。还有最重要的，咖啡机！说过多少次了，没有咖啡机，我就只能用烧瓶煮咖啡！虽然很有趣没错啦，但一夜七次什么的……”
“我是来看他的测评结果的！” 布拉迪忍无可忍。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莫卡赠送出一个大白眼，果断结束了通讯。“在第五实验室，不要走错哦。”
第五章
肖斐扬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漫长的噩梦。他又回到了那个夜晚，诺伯牵着他的手在林间奔跑，奔跑着，一直奔跑着，好像已经这样跑了上千年。身后成群的吸血鬼猎人不断地追上又被他们拉开距离，难以计数的银质子弹擦着身体飞过。在慌乱的奔跑中，肖斐扬已经无力思考。
只要，跟上诺伯就好了。
肖斐扬这样想着，大口喘息着，低垂着头，眼睛几乎闭上。他很累，累到呼吸系统都恢复了运转，可是他们不能停下。肖斐扬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停，或许之前他是知道的，但现在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也不想想。
只要，跟上诺伯就好了。
肖斐扬这样想着，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或许那些吸血鬼猎人已经放弃了。然而并没有，身后的吸血鬼猎人依旧不断地追上又被他们拉开距离，银质的子弹擦着肖斐扬的脸颊飞过。
好凉。
肖斐扬抬手擦了擦脸颊——是血！他流血了？肖斐扬舔了舔手指。他的自愈能力被父亲称为千年少见的卓越，银质子弹根本不应该伤得了他。但他现在的伤口太多，比曾经受过的伤加起来都多。
我流血了！那诺伯！
肖斐扬急忙抬头看向诺伯。诺伯也喘息着，脚步踉跄，身上的衬衫已被红色的血浸透。
“诺伯？”
肖斐扬紧赶了两步，该轮到他带着诺伯跑了，或许应该抱着诺伯跑才对。
诺伯回过头，朝着他勾起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的痞痞的邪气。
然后，他们突然站在了穿梭舰的行李舱里，外面的吸血鬼猎人正在疯狂地攻击着舱门。诺伯将他强行按进了一台维生仓，动作粗暴地阻止了他的一切挣扎，但落在他额头上的吻依旧温柔。
“睡吧，扬。听话，你累了，该睡了。做个好梦。”
然后肖斐扬就毫无抵抗力地闭上了眼。
肖斐扬很气恼，因为每当诺伯亲吻着他的额头说“睡吧”的时候，他的身体总会莫名其妙地服从并陷入昏睡。这次也是一样，即使他这次并不想听话。
狡猾的诺伯！
肖斐扬这样想着，努力地睁开眼，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诺伯。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不是亮的刺眼的穿梭舰行李舱，而是一片黑暗的像是实验室一样的地方；他也没有躺在维生仓中，而是躺在一张像是牙医椅一样的椅子上。衣服被扒光光，套着病号服，四肢都被固定住，无法动弹，头上和身上则连着各种各样的线，线的另一端连着各种各样的仪器。仪器上的各种指示灯不停闪烁着，偶尔响起一两声“嘀嘀”声，然后其中的某台仪器就会吐出一截纸来，已经吐出的纸长长地垂下，叠放在下方的箱子里。
实验室的门忽然向一侧滑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肖斐扬眯起了眼——因为背光，看不清男人的脸，但男人身上的制服却很熟悉。虽然变成了无袖的清凉设计，基本的款式和暗黑系的色彩搭配依旧如故，还有佩戴在胸口的金色徽章——已经深深刻入他脑中的徽章，噩梦般的徽章。
是吸血鬼猎人！看来已经让他们得手了！
肖斐扬警惕了起来，威胁性地亮了亮尖牙。
但男人对他的威胁毫无反应，依然自顾自地在墙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顶灯的开关。
灯亮起的瞬间，肖斐扬呆住了，他愣愣地看着男人的脸，眼泪刷地下来了。
“诺伯，你被他们毁容了么！”
布拉迪愣了一下。虽然吸血鬼看见他后又开始皱着眉头掉眼泪，而且还又喊又叫的，但那表情着实不像是愤怒要攻击的意思。黑色的眼眸表明他已经恢复了意识，那其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惋惜和喜悦。
惋惜？和喜悦？
布拉迪挑眉，表情严肃中带着戏谑。他倒要看看这吸血鬼要做些什么。
然而，看到布拉迪露出如此神情的吸血鬼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乖乖地躺好，大睁着双眼一脸期盼地看向他。
好、乖、巧！
这种只会出现在弟控陆子琪脑海中的词居然出现在了他布拉迪的脑海中！还有那鼻腔里热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那不受控制伸出去的左手又是怎么回事！
这魅惑术实在太可怕了！而且……似乎还有不断叠加的效果？！
吸血鬼的邀请变得比之前更加难以拒绝。布拉迪放弃了抵抗，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安抚性地摸上吸血鬼的脑袋。
吸血鬼眯起眼，脑袋享受地在布拉迪宽大的手掌中蹭了蹭，继而又开始对着他喋喋不休。布拉迪这才想起了翻译耳机。帮吸血鬼戴好，说着陌生语言的声音立马消失了，下一秒吸血鬼清亮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变为了布拉迪听得懂的语言。
“真的对不起，诺伯！都是我的错！虽然不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但我会补救的！我知道脸被毁成这样是人都会伤心生气的，但你却没责备我。你这样信任我，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等我们逃出去，就去找瑞摩尔殿下，父亲说过瑞摩尔的亲王殿下知晓天上地下的一切知识，他一定知道能把你变回去的方法的。你也不要失去信心，虽然脸毁了，但高大挺拔的身材依然很招女孩子的喜欢的，真的！”
吸血鬼说的信誓旦旦，布拉迪相信，如果他手能动的话一定会对天发誓，但是……布拉迪转头看向一旁的仪器。仪器的金属表面光洁明亮，完全能当镜子用。
布拉迪摸了摸自己的脸，已经现出男人味的俊朗轮廓，深邃的蓝色眼眸，形状漂亮的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只有在中央大陆长期生活才会有的健康肤色，浅褐色的发配上两周前才新做的发型，那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帅啊！
所以，脸毁了是指……
布拉迪困惑地看向吸血鬼，但吸血鬼真诚的眼神告诉他——没错，我刚才就是在和你说话！
布拉迪受伤了，他还以为没被人拒绝过就是说明他长得还行的意思。结果在血界他竟然连“还行”都算不上！竟然直接被划到了“毁容”的范围里！
我难道还没那个病怏怏的安森帅么！哦，好像的确经常有妹子和我打听他，但没见过有妹子和他打听我……所以……我真的……
布拉迪动摇了，但还是尝试着做出挣扎。
“我其实并没有……”毁容……
“没关系的，诺伯，是我想负责！我会负责的！我会让那些可恶的吸血鬼猎人付出代价的！”
吸血鬼认真地点点头，眼神中透出怜悯和鼓励。布拉迪却从中解读出了“没想到连脑子也不好使了，我要好好待他”的信息。
布拉迪黑线扶额。
不过，这样的话，说不定会更方便一些。
第六章
在“告知实情”和“就坡下驴”之间挣扎了一秒，布拉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我知道……”布拉迪顿了一下，回忆了一下那个绕口的发音，“肖斐扬，但时代不同了。”
不知道为什么，吸血鬼忽然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不过并没有打断布拉迪。
布拉迪却停了下来，看了看躺平的吸血鬼，又看了看他身上的各种束缚带，这才反应过来是什么那么的不对劲——他们的谈话一直是以“吸血鬼猎人”和“吸血鬼”的身份进行的，而不是“诺伯”和“肖斐扬”——从肖斐扬的描述中看，他们的关系应该很好，如果是诺伯的话，应该会在第一时间破坏掉这些束缚吧。
但是……这只和吸血鬼猎人的仇恨貌似很深啊，荣誉团的前身的确是吸血鬼猎人组织来着，不会刚好就是他要报复的那个吧。
布拉迪犹豫了一下。布拉德家族的血液中流淌着能够封印吸血鬼的力量，由布拉德的血绘制的牵制印比一般的要强力百倍，有时甚至能让吸血鬼完全昏迷。只是，布拉迪学艺不精，只能达到一击必杀的效果，还从没试过长时间控制。
应该……没问题……吧。
布拉迪一边想着，就顺手在控制面板上刷了自己的身份手环，输入指令，束缚带随即解除。
“诺伯？”吸血鬼坐起身，歪着头一脸担忧地看向布拉迪，又看了看他身上的制服，再开口时连声音都颤抖了，“你在……帮他们做事？”
糟糕！大错误！应该，破、坏、掉、的！
布拉迪咬了咬牙，强自镇定地转过身。
“肖斐扬，时代已经不同了。”
吸血鬼咬着下唇，十分恼怒的样子，不过并没有攻击过来，只是之前软软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
“是他们强迫你的？”
“不是！”布拉迪即答，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回答，剧情发展似乎有些不受控制。顿了一下，布拉迪认为可以改走苦情的路线了：“他们说，只有这样才会放过你。”
“诺伯?诺曼！”
别过来！
布拉迪心里默念。作势要冲过来的吸血鬼突然闷哼一声，躺回到椅子上。
“怎、怎么了？没事吧？”布拉迪心虚。
“唔……没事，忽然头疼了一下，可能是躺太久了吧。”吸血鬼软软地回应着，一边牵起布拉迪的手。
吸血鬼的手凉凉软软的，在酷热到连空调都打蔫的中央大陆，摸起来真的是很舒服。布拉迪眯起眼，忍不住把另一只手也搭上。
吸血鬼抬头看向布拉迪，没有揭穿他的揩油行径。
“对不起，诺伯。我忘了你已经重获生命。”
布拉迪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定控制好自己，再也不随便打你了。”
哦？这倒是很好嘛！
“只是，不要再这样了！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再受这样的照顾了，也不需要你再做出那样的牺牲了！这些束缚带、这些墙、还有这栋建筑根本拦不住我的！”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吸血鬼瞬间移动到实验室门边，抬腿便是一脚。
“看吧！根本拦不住我的！”
布拉迪的视线还停留在实验椅上，耳边已经传来了墙塌的轰隆声。布拉迪小心肝儿那个颤啊，压根没敢回头看，他可以想象那边的惨状——这些！都会从他的奖金里扣啊！
吸血鬼对布拉迪的悲痛毫无所觉，兴高采烈地跑回到布拉迪面前，捉起他的手，一脸的认真和真诚。
“诺伯，我们就这样走吧！他们拦不住我们的！”
布拉迪仰头看天花板：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哟！那边那个小矬子！”
忽然传来阴沉的女声，一人一吸血鬼同时扭头，又同时打了个哆嗦。洞穿的墙的那一边，莫卡如恶鬼般阴郁地立着，白色的实验服更填几分阴森，黑色的长卷发好像在无风自动，准备着随时扑过来绞杀他们似的，暗黑的气场使走廊里的灯都为之昏暗。
“这墙……”莫卡抬手抚上墙体裸露在外的夹层，灰色的眼中透出深情，好像在看着不幸丧命的爱侣般，又忽然一转头，犀利的眼神直接秒杀两只，“是你弄成这样的吧！”
吓傻了的两只不自觉地同时点头。
莫卡笑了，两只哭了。
“嘛，只要在这里签字就可以成为我们的临时员工了哦！一次任务的薪酬支付赔款可是绰绰有余，而且剩下的三千联邦币足够你一个月的生活的。当然啦，如果有兴趣的话，加入成为固定员工我们也欢迎哦！
“诶呀，你这个担忧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诺伯和你说过了吧，时代已经不同了，亲王殿下们已经联名和联邦政府签下了和平协议，吸血鬼和人类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复存在，荣誉团的主要任务也转变为铲除社会残渣了哦。况且，荣誉团内部已经大换血，再抱着那些无的放矢的仇恨只会让你自己痛苦罢了。而且，在我们的团队中也不只有人类，还有各种各样好玩的生物哦！当然，也有你的同类。好啦，我知道你们有划地盘的习惯，所以那只现在不在总部哦。来吧，只要在这里签字就好了！”
布拉迪暗暗地向莫卡竖起大拇指。莫卡一笑，再接再厉。
“就这样，完成任务之后好好陪伴诺伯渡过余下的人类时光，这样难道不好么？”
莫卡笑容可掬地指了指合同，如大姐姐般和蔼可亲，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凶神恶煞。
肖斐扬犹豫地抬头看了看布拉迪。虽然被说得好像没几年活头似的，布拉迪依旧冲肖斐扬点了点头。
“怎么了，肖斐扬？只是常规的雇佣合同，签了吧。”布拉迪顿了顿，“我也签了的。”
肖斐扬叹了口气，虽然“诺伯”嘴上不说，果然还是生气了，到现在都是叫他的全名。这样有疏离感的诺伯，拒绝叫他“扬”的诺伯，让肖斐扬感到很陌生，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
如果从今天开始乖乖听话，不再让那样的事发生的话，应该能改善一下两人的关系吧。肖斐扬这样想着，觉得在合同上签字也未尝不可。
可是，这份合同，我真的是一个字都看不懂啊！这让人怎么签！
还是人类时接受的训练，让肖斐扬实在无法在不清楚条款内容的情况下签字。
布拉迪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沉睡时连思想也被封印的肖斐扬，根本就无从了解这个世界的进步和进化啊，他对世界的认识还停留在古地球毁灭之时。
“莫卡，打一份古英文版的给他吧。”
莫卡点点头，然后打了一份古中文版的给肖斐扬。
这样无视上级的命令！布拉迪悲痛地扭过头。
肖斐扬接过合同，心中也十分悲痛——虽然嘴上不说，但诺伯果然还在生气吧！连他的母语是中文这件事都故意给忽视掉了！
这样说来，还是眼前的这位女士比较会照顾人啊。真是温柔啊。刚才一定是因为我太过分才会变得那样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