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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道——by阿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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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贺明照着纪云清的暗示给李玦找了几个拍摄风险较小的剧本。两部生活剧,一部古装宫廷剧,一部历史正剧。李玦想选历史剧,纪云清不干涉,但在贺明的分析下,改变念头挑了宫廷剧。贺明想让他借热门题材博取眼球,那部历史正剧团队强大,如果他偏要参演,纪云清是可以让他捞到一个不错的角色,但在这么一个巨星云集的团队里,他的弱项更容易暴露,毕竟演技还不成熟。李玦看完剧本,相中一个戏份较多的男配,故事在网上连载时候人气就不错的角色。皇帝的七弟,封号贤王,事实上是个“闲王”,年轻时征战立功,后因皇帝担心功高盖主,在一场权臣谋反事件中将他牵扯其中,扣上一顶蓄意谋反的帽子,收回军权,又跟着来一个皇恩浩荡,保留封王,却只是个空名头。贤王年轻时苦于征战,落下一身伤,再遭这么一出大事,新旧疾齐发,身子垮下来,成了个病秧子。他看透权谋之事,心怀憎恨又无能为力,心里唯一柔软之处留给了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女人——他的皇嫂。皇后在剧中是反角设定,贤王为她做了不少事,也算是个反角,却是无法让人恨之入骨的反角。

这次纪云清没有意见,李玦一开口,他就联系制片方去了。

试镜前一段时间,李玦都在揣摩一个阴狠病秧子形象的动作神态,贤王后期是有些精神失常的,他已经成为一个复杂的矛盾体,有很多相反的思想在他脑内冲撞争执,而结局,他选择了自我毁灭,服毒自杀。

纪云清有时候会坐着看他演,提些意见,手里捧一本书,实在无聊就看一会。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纪云清非常享受,有时候甚至觉得,李玦已经成了他这套房子的一部分,或者说,最重要的一部分。下班进门,别的东西找不到都没关系,但不能缺了李玦。

如果可以,他想试着改变点什么。

但让他恐惧的是,对方原本已经看似逐渐接纳他,而现在,又好像受了什么惊吓,退回了原地。不知道是不是过度投入剧本的原因,纪云清感觉他有些抗拒他的亲热,他抱他时候,偶尔会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甚至做爱时候还会发现在跑神。一时怒气冲头,就勒住荫茎底部不让他释放,看他痛苦地呻吟,有一种畅快感,却在看见他眼角湿润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立马松手,注视他粗喘着喷射出来,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一边埋头与他深吻,一边暗自发誓再不会这么做,结果在他又一次跑神时再度失了控。

一次折磨完对方,他套上浴衣去露台上吸烟。忽然觉得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人——好也不行,坏也不行,他有些手无足措了。李玦却好像毫不在意,即便他会这么玩弄,每次前戏都会爽快地张开腿迎合他,事后又若无其事地和他谈笑风生。

时间,无论如何,纪云清总是用这两个词开导自己——他们只是需要时间。

也好在他最近改变不少,除了床上,一直没再发过什么脾气。两人相安无事,到试镜时候,纪云清还抽了时间过去。这位导演和他算有些交情,叫祁耀尘,早几年他捧的艺人连泽和这人合作过几次。祁耀尘与他年纪相当,打交道多了,就熟稔起来。

场合关系,两人见面也没说上几句话,倒是和另一个人一直待在一起——之前和制作方联络,就知道顾伦饰演男主角,当朝皇帝,这会见到人,并不意外。而内定的事也不方便太张扬,纪云清无法陪着李玦,只能远远旁观。他和顾伦还算投机,也不用刻意找话题,就在一旁接着上次在香港的话头聊下去,时不时会有工作人员来打招呼,端茶倒水,叫他一声顾老师。

到李玦时候,纪云清沉默下来,把注意集中到场上,看饰演皇后的乐薇和李玦搭戏。

顾伦是个老江湖,加上之前的听闻,当即明白了状况。

看完对戏,忽然对纪云清道:“纪总很有眼光。”

纪云清收回视线,眼里泛上几点笑意。

“怎么说?”

顾伦压低声音道:“演技上欠火候,但这个角色本身难把握。但他的眼神很好,贤王其实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但为了皇后,又苟延残喘地活着,他自卑,又渴望得到回报,很矛盾的感情,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纪云清渐渐敛容,沉默不语。

顾伦又道:“神态也不错,但肢体表达还不够巧。”

纪云清笑了笑,道:“还是要懂行的来,我总觉得他已经很不错了。”

之前已经有一个演员试镜贤王,李玦之后又有一位,看完后顾伦对纪云清道:“其实……如果没有你,这个角色他也能拿下。”

纪云清笑容微敛,垂下眼睑,暗自摩挲指尖。

顾伦见状,又道:“当然,只是我的看法。”

纪云清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下。

并没有生顾伦的气,只是就在刚才的一瞬间,脑子里忽然冒出打压李玦的念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别人不会知道,在这段关系里,真正离不开对方的是他纪云清。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想捧李玦,又不愿意让他真正大红大紫。

他必须让对方需要他,离不开他。

给他翅膀,却又附赠一只牢笼——连他自己也觉得卑劣。

14

提早就定的包厢,原本计划带上李玦,当下忽然改变主意,除他和祁耀尘,席上多了个顾伦。屋里点了檀香,颇为安神的味道,杯中是温过的酒,抿几口,暖意流入胃里,像燃了只炉子。穿碎花象牙白旗袍的服务员进了两拨,菜色上齐,三杯酒已经下肚。原先只在叙旧,但祁耀尘是什么人?不可能读不出纪云清现下的心思,敬了杯酒,便渐渐将话题引到这次的剧和演员身上。

“纪总好眼光。”

纪云清只淡淡一笑。

一天内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不免让人开始怀疑其中的真假成分。

“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意见,今天试镜贤王的人里,乐薇最满意的也是他。”祁耀尘道,“像乐薇这样的演员,和她搭戏,功力要特别深,你大概听说过,她喜欢临场发挥,不按剧本来。”

纪云清笑道:“听说过。”

祁耀尘兴致勃勃道:“经常让人摸不着北,偏偏效果大多给人惊喜。就是苦了搭戏的。”

纪云清吃下几粒花生,在抿一口酒,夹了只牡蛎到碗里,头也不抬:“那今天……”

“临场发挥,改了台词。”祁耀尘笑得狡黠,“说实话,李玦让人惊喜。”

乐薇不安排理出牌,他这个记不清具体情节的人完全没有觉察端倪,李玦的应对的确足够镇定和聪颖。

难怪顾伦给出那么高的评价。

制片方来了通电话,席近尾声,祁耀尘便先走一步。他离开没几分钟,顾伦便放下筷子,朝纪云清道:“祁导很满意。”

纪云清笑笑,举杯,顾伦授意,与他碰了杯,仰头饮酒,再把杯口朝向他晃了晃,“到此为止,不能再喝了。”

纪云清也有了醉意。

檀香还没燃尽,侵入鼻腔,控制了脑神经,人逐渐有些困了。

客厅是黑的。

纪云清没开灯,摸索着进了厨房,在冰箱里翻了只柠檬出来,给自己弄了杯柠檬汁。靠在流理台上喝,姿势优雅,倒像在品酒。听着响动跟进来的李玦把灯一开,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纪云清双颊泛红,眼里生了一层水雾,外套已经出去,只剩白衬衣,领带被他扯得松散,领口敞开,胸口的肌肉线条在灯光和阴影效果下尤其突出。

李玦已经换了浴衣,头发还没干透,额头泛着水光。

“怎么不开灯?”他随口问。

纪云清不答,只是盯着他沉思什么,半晌,冲他招了招手。

李玦走过去,冰凉的手掌便贴上他的前额,纪云清的拇指在他皮肤上轻轻摩挲,水珠渐渐被拭去。离得近,酒味无法隐藏,纪云清见他眉头微蹙,又把指尖覆到阳刚的剑眉上,来来去去地抚摸,企图将其抹平。

大概被弄得痒了,李玦捉住他的手,再瞥一眼柠檬汁,道:“这个不管用,喝酸奶。”

纪云清望着他,渐渐皱起眉。

李玦任他看了一会,轻叹一口气,转身要往冰箱那头走,却猛地被他从背后勒住,扣进了怀里。两人身形相当,李玦还稍显健壮一些,这一抱并没有完全将人拢入怀里,纪云清便把下巴放到他左肩上,又将手收紧些。

像只大猫,开始用脸蹭对方的脸,好久没清理,对方下巴上有了硬邦邦的胡茬,摩起来痒痒的,纪云清却颇为享受。

感觉对方胸口一颤,随后是闷闷的笑声。

“喝多了就尽早睡,喝杯酸奶,头不会那么痛。”

充耳不闻。

李玦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却被他一口衔住指头。

“多大了,还跟奶孩子似的?”语气里带了些嘲弄。

纪云清笑了一下,又吸了几口才放开。凑近他耳边道:“今天发挥非常好。”

李玦一愣,随即笑道:“你不知道,当时背都是湿的。”扭头来看他,“乐薇没按剧本来。”

纪云清笑道:“你很厉害。”

李玦道:“差不多得了啊纪总,你也说过,好话听得太多,是会蒙蔽一个人的。”

纪云清笑出声:“你倒是活学活用。”片刻后又补充,“我说真的。”

李玦不答话了。

纪云清慢慢吐了口气,埋头在他肩上烙了一吻,道:“后天请祁导吃饭,你也一起。”

李玦略一沉吟,道:“今天不是才请过?”

纪云清兀自一笑。

“不一样,后天介绍你们认识。”觉得不恰当,又纠正,“熟悉熟悉。”

本来是今天的事,但因为忽如其来的自私念头,临时改动。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却又想通了,现在李玦唯一的乐趣就是演戏,而不是和他纪云清在一起。那样的手段,比现在还不光彩。

慢慢松开李玦,揉了揉眉心,往冰箱里拿了酸奶,倒满一杯,一口气喝完,再继续道:“祁耀尘这几年很活跃,片子好坏不一,但收视率都有保障。和他打好关系,以后多条路子。”

李玦道:“听说你和他很熟。”

纪云清道:“那是我和他,你要建立自己的关系网。”

李玦敛容,眼里浮现出从未有过的震惊。

纪云清伸手在他肩上捏了捏,话锋一转,催他去休息,继而出了厨房,洗澡去了。

之后一整天李玦都没了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两人独处,还是照旧各做各的事,纪云清却几次发现对方盯着他走神,心里明白昨晚那句话太过突然,也和他以往专断的风格大不相符,一时接受不能是肯定的。的确,以往他都有利益交换束缚人的意思,什么都愿意和对方分享,唯独权力,恨不得对方一无所能,什么都要依赖他,以突显他的存在价值。李玦闯荡这么多年,不会看不出他这点心思。所以昨晚的纪云清,像是换了个人。

他也只是尝试着改变,一步一步来,慢慢观察他的反应,再随时应变。从眼下的情况看,多少是有作用了,他在李玦心里,大概多少有了新的定位?

直到吃过晚饭,钟点工打扫卫生后离开,李玦忽然开口,说要跟他谈点事。

纪云清放下手里的杂志,摘下眼镜,示意他说。

李玦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花了几分钟组织语言,说了句让他大跌眼镜的话。

“纪总,这戏我不接了。”

纪云清双唇抿成一线,眼里好像藏了片沼泽,光是盯人,就把人逼出一身汗。

将近十分钟过去,纪云清的眼神柔软了些,语气是刻意的温和:“不喜欢?”

李玦抿了抿唇,满面严肃,眉心出现两个深窝,纪云清见惯了他笑,现在像在等候判刑。前段时间的种种行为已经给他埋下警告,尽管现在很想往好处想,还是不能不承认,坏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李玦接下来的话肯定了纪总经理的判断力。

“你是个很好的人。”他缓缓道,“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想通了,横竖你听了都不会高兴,就不用拖了。”

纪云清静默地看着他,像在进行一场会议。

李玦深吸一口气,又道:“你知道,我混了这么久,也没混出个结果。四年了,我看着很多人入了这行,要么成功,要么离开,我还在原地……年纪不小了,加上旧伤,身子骨也不如早几年。我的机会不多,或者说——没有了。”

这次停顿有些长,他摸了摸鼻子,垂眸盯着地板。

“如果没有你,说不定再混两年,我也干不下去了。这不行,我不甘心。你给我机会,让我今后不用遗憾,是该感谢你,但我把自己卖给你,也算有所付出,我们应该谁也不欠谁。”略微停顿,抬头看了他一眼,“起初我是这么想的。”又忽然一笑,“但你一直在让我意外,纪小公子。哪有金主当成你这样的?”

等了一会,纪云清没有搭腔,他又继续:“连泽,方南浩,唐西。你对每个人都不错,我算是有点明白唐西为什么那么死缠烂打了,你这样的人,谁不想吊着?但我有点受不住了,纪总,伤了腿到现在成天无所事事,你每为我做一件事,我都在想,是不是该适可而止了?”

纪云清压低嗓音,缓缓道:“适可而止?”

李玦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理所当然接受你做的每一件事的。想了很久,总算明白了,不都是因为喜欢你么?喜欢你,所以你做得越多,对他们而言就越是感动,觉得幸福,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忽然结束?”

纪云清低着头,呼吸渐渐加重。

大概三分钟,李玦终于说出了最后宣判。

“但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纪总。”他道,“你做得越多,我就越像在受刑。”

“我根本无法回报你。”

“原本想,等你兴趣过去,就什么事也没了。但我……扛不下去了。”

“……我想解脱。”

“你可以封杀我,武替我也不会再做,试试做点别的事。”

一把刀子插入心肺,却并不罢休,它抽插旋转着,绞弄他的血肉,好像要把器官连带血管一起拖出来,扔在烈日下暴晒。

心如刀割都要比这种感觉温柔些。

受刑。

他把他给的爱,当做在受刑。

连泽,方南浩,唐西。他们算什么?他竟然拿自己和他们比。他以为他会带他们回家,会接他们过来同居,会在他们生病时候亲自伺候?他觉得这是在受刑。

“你很好,就是太好,不应该再这样下去。”

最后一句话,再然后,客厅里不再有半丝动静。空气里有什么东西被一丝一丝抽离,丝线的一端扯着纪云清的心脏。他垂着头,刘海遮住眼睛,半张脸藏在黑暗里。胸口起伏越来越大,手握成拳,在李玦看不到的地方,双双发颤。

时间像带刺的轮子,从两人身上一寸一寸碾过去。

纪云清的喘息越来越重,李玦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身体带病,刚要起身过来查看,纪云清却忽然从沙发上起来,绕开茶几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两人面对面,李玦才看清他的脸,一双眼睛是充血的红,双唇微微泛白,在静静盯着他的这段时间里,微微打着颤。

“你想走?”

声音喑哑,和拳头一齐微微发抖。

李玦镇定如初,点了点头。

他已经不怕他了,之前他总是要观察他的情绪——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又为什么要怕他?已经不需要他了,再也不会有求于他,当然不必管他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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