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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道——by阿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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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这么一扯开,纪云清倒逐渐冷静下来了。刚刚是纪樊给他打的电话,说得简略,估计他也急,最后交代已经订好机票,让他赶去机场,通话就结束。现在又给他母亲打去电话,做了这么多年外科医生,张秋寒的心理素质比他父亲纪凯还好得多,这么一问,心里踏实了一半,保姆没留神,老人是坐在椅子上够东西摔的,关键是年纪大了,立马动弹不得,就送了医院。伤到骨头,但内脏器官都正常,没有生命危险。

但也不是小事,还是得去看看。

之前的惊吓太过激烈,对比之下,情况好得多,纪云清神色渐渐缓和。干坐了几分钟,再用手机看了看时间,将近九点。

“怎么样?”李玦忽然道。

短暂的愣神后,纪云清道:“没有生命危险。”

李玦一笑:“那就好,估计一会还得累的,你先睡一觉?”

纪云清却笑了:“车靠边停,我来开。”

李玦道:“还是不放心我?”

纪云清道:“被抓到是拘留的事,又是一则新闻了。”

说服力太强,李玦稍作权衡,便靠路边停了车。两人下车交换座位,再由纪云清开出去,出了市区都没再搭什么话,纪云清也才意识到,其实换驾驶人那时候,李玦就可以走了。

往右边扫一眼,刚刚叫他睡觉,现在却是他合上了眼睛。估计刚睡着不久,也是现在,他才听见他的轻鼾。

拍了一天戏,早就累了。

心里又有东西在咕噜噜冒着泡,把那阵不该有的情绪压抑下去,他伸手关掉音乐,再把注意放回路面上。

19

快到机场时候李玦就醒了。两人都没说什么话,一路静悄悄的,纪雯的玩具小猪还放在李玦面前,只是没人再将它捏得啾啾响。纪云清把车开入停车场,告诉李玦司机很快就到,会把他送回去。

“那……回见。”

李玦做了新发型,但头发还是不长,造型师把他最原始的形象保持得很好。身材好像比之前还好了些,看来没少在健身房下功夫。

纪云清不敢多看,回了个笑,关上车门。

只有大伯纪杉、纪樊和纪云清连夜赶过去,纪榕在值班,本来也要走,得知情况并不是那么严重,纪樊就让她留下了。三人下了飞机,到医院时,老人已经睡下。商量一通,第一天晚上纪樊留下,纪杉年纪大了,纪凯夫妇也忙了一晚上,都需要休息。纪樊又是什么事都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纪云清拗不过他,只好答应回去休息。不料人还没出病房,老人说起梦话来,一口一声“云清”。最后只好兄弟俩都留下。

纪云清有些尴尬,纪樊却看得开。

没让特护插手,纪云清亲自给老人擦身子,期间老人迷迷糊糊醒了一次,抓着他的手不放,嗫嚅着说“爷爷不行了”,纪云清便弯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还盼着给您过百岁生日呢。”老人咧起嘴笑,笑着笑着又睡了过去。

老人已经瘦得像只猴子,三年前就没法自行走动了。

在纪云清的记忆里,童年时代,爷爷身子硬朗,在商场上更是一匹黑马,企业在他手下发展迅猛。人员管理上,如今的纪樊都是以他为楷模,就算是如今提起纪老爷子,业内人士还是不得不竖拇指。

擦完身,纪云清却没动,眼睛有些酸痛,老人睡得沉,却还死死抓着他的手。

不一会,纪樊过来从他手里拿走了毛巾,再端起水盆进了洗手间。等他再出来,纪云清已经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朝他笑了笑,道:“越老越像小孩。”

纪樊难得开起玩笑:“你就有小孩缘,家里一老一小最黏你。”

纪云清笑意淡了些。

纪樊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拖了椅子到他身边坐下,在他肩上轻轻一捏,道:“我说过,如果你不想要,雯雯也是你的孩子。”

纪云清眉心微蹙,欲言又止。

纪樊道:“你出柜以后他就更难过,老念叨你今后无依无靠。他只是觉得我和榕榕命更好?”

纪云清好笑:“我哪里命不好了。”

老爷子接受他的性向,已经难得,只是越老越钻牛角尖,把子嗣问题看得很重,就觉得纪云清可怜。

纪樊笑起来,“我也觉得,你命不能更好了。”

纪云清道:“你是想说有个这么好的哥?”

纪樊笑道:“这是你说的。”

兄弟俩很久没这么聊过天,心里是难得的放松。前不久因为李玦闹出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从小如此,矛盾不是没有,却还真没有撕破脸过。

因为身边有熟睡的病人,两人没说太久。安静下来后纪樊让他休息,被他拒绝了。两人就这么坐着看书看报杀时间,周霖来过一次电话,其实情况他从纪榕那里搞清楚了,但和纪云清又有单独的交情,关怀问候没有少。

纪樊在第三天就先回去,纪云清和纪杉继续留下。纪云清几乎从早到晚都待在医院,有他陪着,老爷子情绪要高得多。当然,大多时候纪云清的任务都是安抚——这次这么一摔,老爷子好像一下子悲观了,其实纪云清估计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开始胡思乱想,只是没开口和儿女说。

“你爸是我宠出来的,没斗志,不知道争。”老人握着他的手叹气,“你比他懂事。”

纪云清笑了笑。

老爷子又道:“你爸性子太温和,少了些戾气。以前我就怕你也随了他,想亲自抚养,结果还不如你父母,差点毁了你。”

纪云清道:“您这说的什么话?”

老爷子道:“也好在你大伯和小樊没让我失望,以后我没了,你们也这样和和睦睦就再好不过。我几个老朋友,人还没咽气,家里已经斗得天翻地覆。”

纪云清笑道:“都是您教得好。”

“嘴倒是甜。”老爷子笑起来,沉默半晌,又摇了摇头,“你小姑那颗心,捂不热。”

纪云清不言。

老爷子合上眼,半晌没再开口。纪云清见状,伸手给他拉好被子,却又听他淡淡开口:“我当时也是一根筋,把对你小姑的气转嫁到榕榕身上。她才那么小,懂什么?就该听你奶奶的,把她接到身边。”

纪云清道:“榕榕很懂事。”

老爷子一笑:“丫头片子也要嫁人了。”

纪云清也笑。

笑容却没在老人脸上持续多久,笑纹渐渐散开,目光又锁到纪云清身上。

“就是不放心你。”

纪云清垂眸,盯着洁白的被面。

“玩性也该过去了。”

老人手指很糙,一下一下磨着他手肘上的伤疤,略痒。纪云清不敢动,等了好一会,却只听到一阵叹息,老人合了眼,是真要休息了。

来探病的人不少,被纪云清他们委婉推去大半,让老爷子清净一些。崔然却是拦不了的,拎了一大堆保健品来,用他那中西混合不伦不类的腔调和老爷子扯皮,把老爷子逗得眉开眼笑。马屁拍到位了,老爷子居然大手一挥给纪云清放了假,恰好纪杉也在,纪云清便不推脱,闷了几天,刚好出去透透气。

崔然做东,两人去吃法菜。

“这么快就回去?纪云清,你这档期都快赶上萧亦渟了啊。”

港台小歌后。

纪云清似笑非笑:“你倒是熟悉人家档期。”

崔然笑得狡黠。

“别以为我不知道消息,你这手究竟怎么回事?我还真不信你能喝高了自己摔家里。”

纪云清放下餐叉,手掌翻动两下,笑道:“怎么就不能摔家里?”

崔然嘲道:“你那位持家的呢?”

纪云清低笑一声,低头用刀切鹅肝。

“这事之后不久你就把人给踹了,又是练家子的人,不是明摆着的吗?”崔然一脸笃定。

消息不能再灵通了。

每天游手好闲,这老痞子最大的乐趣大概就是戳人痛处,享受一切掌控于手中的快感。

纪云清面色不见改,却没搭理他。

崔然又笑:“我们什么关系,一定替你保密啦。”

纪云清提了提嘴角,抿一口红酒。

崔然道:“有脾气的才有意思,我要是你,绝对不把人踹了。多没意思?留着把狼驯成狗,那才叫刺激。”

纪云清道:“你还真是为我操碎了心。”

崔然一愣,拍腿大笑:“这不是纪老爷子交代我的么?”说着摆出老气横秋的腔调,“云清这孩子,虽说这些年变了,但还是随他爸,有什么事自己撑着。你们感情好,遇到什么事互相拉一把,提点提点,也是父辈希望的。”

纪云清闷笑一声:“这话你都当真?我家老爷子厉害得很,你我到底什么样,他时刻盯着呢。还能叫你提点我?”

崔然一翻白眼,没有半点被吓到的样子,叹气声也有些假:“也不早和我说,枉费我在他面前摇头摆尾扮好人。”

纪云清道:“不就盼着看你摇头摆尾的样子么?”

崔然笑骂:“你这嘴就不能积点德么?”

纪云清道:“原话奉还。”

崔然只是笑。

和崔然相处,他向来是爱说些讽刺话的,不过多数都是玩笑,完全是谈话间受了这流氓性格的影响。但这会多少过了些,一半为李玦,一半为顾伦。倒不是他同情心泛滥,以前崔然就和很多女星嫩模不清不楚,但对朋友义气,他就分开来看。但他搞上顾伦,他多少是反感的,关键在于他的说辞,只为尝新鲜,就拿男人开刀。把顾伦逼下水了,不过数月,又冒出个萧亦渟。这情绪来得有些不成熟,毕竟早该见怪不怪,而且也不知道他和顾伦如今是个什么关系。

而因为李玦生的气,就不言而喻了。

和崔然聊不了工作,纪云清又对女星的秘闻没兴趣,两人稍作折中,话题转到当年熟悉的几位阔少身上。谁深陷财产纷争,被三姑六婆啃得骨头都不剩,谁又婚姻不顺,在外包嫩模醉生梦死。

后来崔然叫了白兰地,两人都喝得有些高了。

“下个月,抽个空子来内地,该换你招待我咯。”

“香港不够你乐了?”

崔然笑得双肩发颤:“就问你欢不欢迎。”

纪云清笑:“尽管来。”

醉醺醺地回去,走路都一直晃悠。司机把他搀进门,又有女佣来接手。纪凯已经睡了,张秋寒在客厅看连续剧,见状起身走过来,吩咐女佣去煮醒酒汤,自己搭了手把儿子扶上楼。进了卧室,把纪云清安置上床,垂首给他脱衣服。

纪云清又些别扭,被解皮带时候还翻身躲开了。

张秋寒笑骂:“人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还害羞了?”

纪云清眯着眼,目光朦胧,闻言身子一顿,盯着他妈看了半晌,咧嘴笑起来。

张秋寒再去解他皮带,这下乖了。

他把被子卷得紧,像要把自己裹成粽子。张秋寒拽了几次被角,徒劳无功,只好把空调再调低些。

喝醉时候并不多,纪云清这会浑身难受,睡得不踏实。感觉也没睡多久,又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喂醒酒汤。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工作以后相聚时间更是寥寥无几,在母亲面前生病,已经是很多年没发生过的事了。张秋寒边数落他不知轻重,跟着崔然乱来,边把勺子往他嘴边送。纪云清左耳进右耳出,闷声不吭喝完,被母亲揉了揉头发,便闭着眼睛笑,不久后听到脚步声,门响声,屋子黑下来,终于只剩他一个。

手机响了一下。

以为又是崔然,皱着眉从床柜上摸来手机看,整个人一愣,人也精神了些。

[纪老爷子恢复如何了?]

李玦。两个月来的第一条短信。

要是真想打听,不一定非要从他这里。

换做以前,一定能让他窃喜不已,但现在已经很清醒。那些无意义的欢喜和忧愁,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已经不会再浮想联翩了。

回了句“很好”,按下发送。

一直没有回复再过来。

不动声色地关了机,纪云清重新裹住被子睡了,手机就拥在他怀里,直到天明。

20

再待了几天,老爷子开始撵人了。向新保姆交代了事项,纪云清返回后就忙于工作,六月底为新项目带着研发部核心成员跑了一趟日本,回国已经将近七月中旬,气温直逼四十度。抽到空子又请祁耀尘和顾伦吃了顿饭,顾伦还是老样子,不见有什么情绪波动,祁耀尘却是叫苦不迭,拍外景时候在太阳伞下吹着风扇都是汗如雨下,上礼拜突破四十度,白天停工,都把戏压到了晚上。纪云清想到演员的情况,不禁锁眉,那些服装的材质和厚度他是见识过的。

晚上到了家,还是给贺明打了通电话,确认助理备了很多避暑药,李玦身体也还没出什么差错,才放心下来。

也好在这种情况不用持续太久,纪云清回来不到一个礼拜,这部宫廷剧《朱颜改》就正式杀青。就要到纪云清生日,原本说好六月就要来内地的崔然也姗姗来迟。接待这位少爷让纪云清头痛不已,才三天时间,就把各种娱乐场和跑了个遍。顾伦露过一次面,其余时间都被通告和各种广告排满了。崔然也不太在意的样子,没了顾伦,再找女人补上,一定不会让怀里空着。纪云清向来不好玩乐,但该应付的场合还是积极应对。即便如此,陪了他这么些天也有些体力不支,摆生日宴那天有些精神不佳。

他不像崔然,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喜欢搞排场,邀请的都是业内人士,其余就几位私交好友。按部就班的模式,有崔然和周霖一路替他挡酒,没喝太多,头脑一直保持清醒。所幸如此,贺明来电话时,他才能理智地抉择。

当时已经吃完晚宴,正被参与公司新项目招标的一位商户缠住,来电铃音像救星一样凭空而降,一看显示是贺明,略一皱眉心,简单寒暄后找了个角落接起来。

原来是李玦不胜酒力,在杀青宴上喝高了,被抓拍到和乐薇的错位照。连带拍戏时两人私下独处的照片一齐爆出,字里行间多有贬低李玦高攀知名女星,借势上位的意思。纪云清这些天忙着跟崔然出入各种花花场所,也没让陆璐继续筛选娱乐报给他看,更没关注网络,居然漏了这么一则新闻,好一会没缓过神来。

他没去确认那两个人关系的真假,贺明却好像怕他误会了便撒手不管,解释道:“乐薇出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几乎就是绯闻炒红的人。这次估计是想拿李玦的出身做文章,炒出新的话题。李玦什么都不懂,也没那个心,被玩了一道。”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剧本。

乐薇那边要么就是真不知道他和李玦的事,居高临下地拿他开刀。要么就是知道以前的关系,以为他如今没了靠山,痛打落水狗。

“今天是纪总你生日,实在是事出紧急,才不得不问问你的意思。就让媒体这么写,受益的是乐薇,对李玦而言全是负面影响,他还没红起来,公众舆论和乐薇的粉丝就能把他打回原地。邱总的意思是将计就计,承认他们的关系,又买通别家媒体扭转故事,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纪云清沉默半晌,不动声色道:“我来办。”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酒会的交响乐让他一颗心沉静下来,低头捏了捏鼻梁,径自上楼,挑了间卧室进去,锁上门。这套别墅一直闲置,只用来摆摆酒会,家具也没多少,这间卧室只有一张沙发,他却没坐,站在窗台前眺望窗外漆黑的夜色。

路灯很暗,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条忽明忽暗的马路,一直朝视野镜头延伸,再突兀地断开。笨重的货车嗡嗡叫着冲向路天交接的断面,自我毁灭一样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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