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修仙之人？”
陆伟风一听，诧异在他眼里微妙地闪去，再来的又是深不可测的笑意：“曾经是，现在不是了。”
“凡人渴望修仙练道，梦想着能有一天得到飞升，你又是为何放弃？”
说到这个，林书然的眼中不禁一黯。
“哈！飞升成仙！”陆伟风的笑容中多了一份嘲弄，紧紧地盯着林书然：“如果不是为了修仙，我又怎会杀死此生挚爱？”
惊诧在林书然的眸中快速掠去，这杀死此生挚爱，着实令人感到震惊。
“我出生时便无父无母，从小被师父收留在九天门，一心修仙，打开始就认为人妖殊途，人鬼殊途，所以只要看到他们相恋，我都会努力拆散他们。”陆伟风苦笑道：“我还以为是为着他们好。”
“后来我遇上了一名鸡妖，他对我的行为很不满，就时常都会来缠着我，每天每夜都会给我说个不停。”
“渐渐地，时间长了，就有了感情，但碍于人妖殊途，我并未说出口，更不晓得他被其他强大的妖控制心神，杀死了我的师父。”
“而我更是不问青红皂白，失手杀死了他。”
“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没了他，长生又有何用？”陆伟风轻声笑道：“废话不多说，帝君此次前来是向我询问后山的状况吧？”
“后山阴气浓重，更有上古魔烟流转，绝不是普通的地方。”
“没错。”陆伟风勾着嘴角，但语气中不含笑意：“此山汇集天地阴气，妖物作祟，能从那里经过的凡人极为少数，就算不被妖怪杀害，也会被阴气入体，早早病死。然而此事在天界却无人问津。”
崇华默然了片刻，沉吟道：“我会去处理好。”
“帝君，即便你是上古神仙，但到了那里也要千万小心。”陆伟风转眼投向了林书然，格外严肃道：“尤其是你身旁的这只狐妖。”
“我会小心。”
“怕的是事与愿违。”陆伟风摇叹道：“虽不曾为这只狐妖算过一卦，但从面堂看来，恐怕是凶多吉少，可能因此魂散不存。”
此言一出，化作利剑般地戳中林书然的心脏，此时此刻，脸色苍白如纸。
崇华并未言语，但眼神中的波澜涌动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见二人沉默，陆伟风叹道：“我知道那里是你们的必经之路，不如先在村子里暂住几天，待我想出法子，何况帝君乃是上古神仙，必定能好好保护身边这只狐妖。”
第二十六章
回至房屋，清香暗转，彻响的是一片鸟鸣，清脆悦耳。
自打回来开始，崇华就打坐在软塌上，纯正的灵气在周身流转，恍若流水潺潺。
林书然见着他毫无吐言之意，身于这般沉寂的环境中，那番话在脑海中越发涌现。
魂散不存……
单凭这一句话，他又如何相信？
命运由自己而定，道路由自己去走，一切是是非非倒如一团盘沙。
好不容易能够捡回信念。
想此，林书然坐至木凳上，平静道：“你相信陆伟风说的话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我们接下来是要暂住几日吗？”
崇华半睁开眼，清冷的眸光中似乎有水雾笼罩：“先住上几日。”
“你没有办法化解吗？”
崇华将他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淡漠的眼光逐渐柔和：“有些事情即便是我用尽心力，也没有办法改变。”
听他这么说，林书然倒不觉得担心，嘴角轻轻翘起，“好，我都听你的。”
……
半个月的时光一晃而过，触摸不及，如今正值初夏。
天未全亮，陆伟风便着急地赶来敲起了姬离家的门。
“你来做什么？”姬离看着眼前的人，朦胧的神色一下子沉入谷底。
本来还是好好睡觉，没想到会有人天还没亮地过来敲门，来者还是总喜欢拆散他们的渔夫。
“我是来找崇华的，有要紧事。”
瞧着他往日的风度全盘不见，姬离心想事情大条了，便连忙道：“你先别急，我去叫他。”
陆伟风攥紧了香囊，看他已经跑进了屋里，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急色。
如果仅仅是因为阴山的险境，那么凭着手中的香囊，再加上崇华帝君的保护，必定能够逢凶化吉。
但如果是……
陆伟风没有接着想下去，以他的修为，能看得出林书然怀有凶相已是不易了。
再未细想，他便看到三道身影一前一后地朝他接近。
“帝君。”
“你此次前来是想到方法了吗？”
陆伟风见他面色平静，迟疑之下交出了香囊：“这包香囊我已注入含有功德的流火石，应当能稍减他的凶象。”
崇华接过香囊，淡淡道：“辛苦你了。”
“能继续为你效命，这是我的荣幸。”
“这一世结束之后，你便能恢复命格星君的职位，重返天界。”崇华将香囊递给林书然，接着道：“你的历劫之旅即将结束，恭喜。”
一话而落，震撼于心。
林书然猛然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向陆伟风。
命格星君，主掌世间命格，为之重要，此次遇得其历劫之身，实属难料。
当然，不光是林书然吃惊，还有一直站在身后听他们聊天的姬离。
“没想到啊。”姬离托着下巴，将陆伟风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是一名混蛋神仙。”
陆伟风苦笑道：“是啊，够混蛋的。”
姬离看他没有反驳，疑惑渐生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请你放心。该是这两位要启程了。”
“启程？”姬离瞳孔微缩，透露出不解，“住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走？”
“有事在身，自然要走。”林书然朝天望了望天色道：“天快亮了，算的上是出行的最佳时刻。”
“啊？陆伟风，为何你一来，他们就走了？”
“就算我不来，他们也会走。”陆伟风将视线投放在他们两人身上，笑道：“祝好运。”
“那我们这就告辞。”林书然双手抱拳，朝向姬离和陆伟风。
“你们……多保重啊。”姬离看着林书然，眼神中尽是不舍。
察觉到姬离的真诚，林书然的双目柔和，温和笑道：“你和宁公子也要好好地过日子。”
“呵呵。”姬离傻笑地挠挠后脑勺，道：“小混蛋这次睡得跟死猪一样，没法来给你们送行了，千万别介意。”
“不用这么说，我们从不放心上。”
姬离撇撇嘴，目光转向崇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们快去吧，有些事情可不好耽误。”
林书然看向脸色平淡的陆伟风，走上前附耳道：“既然忘不了，就去寻找他的转世，免得留下遗憾。”
陆伟风一怔，随即笑道：“好。”
“好了，我们该走了。”崇华冷漠着脸，攥紧林书然的衣袖，将他和陆伟风的距离拉远，“再会。”
“再会。”陆伟风深深地道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姬离恋恋不舍地盯着他们，脚步朝着陆伟风靠近，“你能和我说说一切的前因后果吗？”
“说了也只是让你徒增烦恼。”陆伟风叹息道：“我就怕林书然早在当初就为自己埋下了一段因果。”
烟如云舀浪舟起，枝繁叶多尽添森意。
四处荒无人烟，每棵大树高乎十尺，尽埋于云烟中，不见全貌。
狼啸忽起，震耳似是直入苍穹。
此刻天如明镜染上了尘埃，乌云密布，像是要放出雷电，刮风下雨。
狼声沸腾多时，幽深鬼嚎随之蔓延。
凄凉哀怨渗入心底，听得林书然不禁皱起了眉头。
“帝君……”
林书然很不喜欢这样的环境，相比之下，天山简直是好过一万倍，即便是囚禁了自由。
“区区百年道行的妖魔鬼怪，不足为虑。”
“可是我的道行还不足百年。”
林书然一想到此处就觉得很忧伤，而且自己暗恋的人还是活了上亿年的上古神仙。
“有我在，自然不怕。”
“这个……需要你处处保护，真是不好意思。”
这些日子都有崇华在他的身边，时间一长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习惯没有崇华的日子了。
甚至也会想，若是成功取得日耀，他会不会从此离开自己。
然而那句话……
——你要是愿意，我会带着你踏遍山水，周游六界，渡过红尘，体会你心中所想要的那份感觉。
崇华默然地看着他，正欲开口，然而凛然之意眨眼而过，冷冷地看向前方，语气如寒冰散发：“小心。”
薄烟深处，忽有火光而来，伴随着兽啼嘶哑，似有撕裂万物之象，与云烟一道滚滚涌动。
待时刻，就有三四只野兽徒步走开，尖牙利齿，双眸发红如火，狰狞至极。
“上古存留下来的余孽。”崇华冷声而道，探出右指凝聚灵气，其中传扬浩元之气，在二人周围形成灵剑，四处飞荡，“于阴山作祟，祸害凡间，必诛之。”
第二十七章
云雾飘渺，煞然之气锋芒毕露，妖兽后腿略微弯曲，前肢笔直，双目怒火焚烧，直指眼前二人，翘首以待。
嘶哑的兽吟宛如人语低吟，回洒在野林里，只觉刺耳。
崇华半抬起手，灵剑在他手心上平浮，无悲无喜地看向前方的兽群。
“嗷！”
震耳欲聋的兽啼响彻天际，不待多时就见兽群蹬起后退，飞箭般地朝着他们直冲而去。
林书然镇定地注视着兽群的奔涌而来，随之的压迫感愈来愈强，似剑鸣动。
崇华未有言语，看着逐渐逼近的兽群，宽袖一甩，万剑齐发，如雨而落，毫不偏向地穿入妖兽的体内！
只闻哀鸣凄凄，原先活跃的妖兽逐一化为粉末，与云烟融为一体。
风动，云也动。
无声无息仿佛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林书然怔愣而视，讶然一惊道：“就这样了吗？”
“不过是低等妖兽，不足为惧。”
林书然紧捏着香囊，眸中划过道不明的情绪。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感觉在支配着他。
迷烟深处，枯草遍地，一幕幕收入眼中，不禁动容。
毕竟是有天地阴气汇聚的阴山，愈是走到深处就愈危险。
即便是崇华在旁，也不能轻易小看，那方才的兽群恐怕只是道开胃小菜。
接下来会出现什么，他一概不清。
“越是走入深处，迷雾就越浓。”崇华牵住身旁人的手，目光凸显柔和道：“紧跟着我。”
“帝君放心便是。”林书然淡淡笑道：“就算出了事，我也能保护自己。”
“你的修为不足以保住自己。”
“人都要经受锻炼，妖也不例外。”
崇华凝视着他充满认真的眼眸，声线低沉：“现在还不是机会。”
没等林书然接着开口，崇华拉着他走向前方，道：“等取出你体内的日耀，我自会找机会锻炼你。”
林书然一愣，勾起嘴角笑道：“多谢帝君。”
“你不必谢我。”
右手被一团温暖所包裹住，逐渐地渗入心窝，畅快无比。
林书然仅仅是淡淡笑着，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崇华身上。
“你……”
话语未待轻吐，云烟骤然浓烈，鬼鸣缠绕耳畔，腰部提挂的香囊发出橙光，铮铮作响。
林书然诧然一惊，察觉右手一空，浑身微震。
此时此刻，竟是不见崇华帝君的身影，唯有的只是过往云烟！
怎会如此……
慌忙之下，扯出挂在腰间的香囊，清香四溢，光芒万丈，鸣声刺耳，令他不禁蹙起眉头。
究竟是何方妖孽，竟分开了他跟崇华之间的联系。
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
林书然轻叹一声，向着浓烟深处行去。
而这每走一步，云烟皆会散去不少，树木在云中逐步地浮现出来。
如此，似曾相识！
九幽迷阵……
未再细想下去，此刻间云烟退散，一切化为清明，收入眼底太过清晰，以至于林书然的目光直接撞向了前方的山洞内。
蛛网密布，昏暗显静，顺着通道一望而去，竟是看到一抹身影高高悬挂在巨大的蜘蛛网上。
而那个人……
“崇华！”
撕心肺裂的喊声冲破了山林的寂静，灵魂深处的高墙陡然一破，塌成废墟！
不可能，不可能……
林书然双目赤红，紧紧盯着远方的身躯像着残破的木偶被摆放着，握紧双拳，奋力蹬起双腿，向着山洞奔去。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上古神仙吗？法力高强，性格孤傲，又怎么会……
“啊啊啊！！”
头脑不再经受思考，体内被压抑的日耀之气被无名烈火染得再次窜了上来！
心愤交加，痛苦遍体。
是谁！我要杀了你！！
脚步猛然停住，林书然忍耐着剧痛，怔怔地抬起双眼，却见巨大的蜘蛛网上并无一人。
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就传来了响亮的鼓掌声。
“不错，不错，真是感情至深令我感动。”
林书然默然回身，见至熟悉的面容，语气更冷：“崇华在哪里？”
“唔，他很好，你放心。”芷殊靠着石壁，嘴角勾起一抹嘲弄，“倒是你，可得担心了。”
“你想要的是日耀吧？”林书然愤然地看着他，“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要怪就怪你的体质吧。”芷殊对于他的愤怒不甚在意，仍旧保持着笑容道：“难得的纯阳之体，再加上烈焰丹，日耀自然会在封印力量最弱时，跑到你的躯体中。”
“所以你也利用了南华仙，或者你们是同伙？”
“呵呵，若真是同伙倒也好办，可惜他只想做一名普通的散仙，着实令我烦恼。”
回想起南华仙的慈祥温和，心中不由一痛。
更令他愤慨的，就是芷殊的真正为人！
俗话说人不貌相，时至今日若不是亲眼看见，他又如何相信这般温和的男子，心机会深得可怕！
“你做这些的目的何在？”
芷殊的笑意渐收，淡漠地看向林书然，道：“你跟在崇华许久，应当知晓九幽封印非日耀不可破吧？”
“你想救出紫霄妖帝？”
“难道不可以吗？这六界本就属于尊上的！”
林书然看着他的温和全然不再，冷笑道：“你真是疯了。”
“我才没疯。”一语而落，芷殊俊美的面容转眼间狰狞万分，“我精心策划了一万年，等的就是今天！”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支开崇华，引我来此？”
林书然故作镇定，但额头溢出的细汗和苍白的面容出卖了他此时的状况。